赵仪似乎感受到了院子外那些人的目光。
他目光阴沉地转头看王四一眼,王四点头转身往院门上去。
院外伸着头看热闹的人自是识趣,不等王四走到跟前出声驱赶,他们便如受惊鸟兽一般,果断散了干净。
热闹虽然好看,但若因此惹到赵仪,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四把院门关合上,又回到赵仪身边。
赵仪收回目光看向沈令月,脸上再次堆起客气假笑。
他说:“沈姑娘,麻烦您都查看一下吧。”
说完抬起手轻轻招一下,给后面的家丁家仆打一下指示。
后面的家丁家仆得了指示,忙挨个上前,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拿给沈令月看,并说明一番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抱小黄狗的走上前来,微微弓着腰,把小黄狗送到沈令月面前,低着头道:“沈姑娘,这是四十天左右的乳狗,白面黄狗,好几窝小狗里挑出来的,最好的品相。”
沈令月看一会这只刚满月不久的小奶狗,确实长得很漂亮。
这狗应是富裕人家养的,身子肥肥胖胖圆滚滚的,四只爪垫子粉嫩嫩的,嘴里发出嘤嘤奶音,瞧着格外可爱。
满意。
沈令月“嗯”一声,伸手接下来。
她把小狗抱在怀里,第二个家仆又推车上前来。
“沈姑娘,这笼子里是九只母鸡,一只公鸡,都是上好的品质,从幼苗长到现在,没生过病没染过瘟,每天都下蛋。”
沈令月摸着怀里软乎乎的小狗,又“嗯”一声。
第三个家仆上前来,“沈姑娘,这些是赔给您的布匹,都是上好的绸缎,这还有四套被褥,也都是上好的棉花和料子。”
之前过来烹狗烧鸡煮饭,柴火不够用,他们便把沈家屋里打补丁的帐子,收起来的被褥,全都给翻出来拆了烧了。
沈令月再次“嗯”一声。
第四个,“沈姑娘,这一车是够你们一家吃饱过活一年的粮米……还有油盐酱醋……”
第五个,“这头老黄牛是咱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力气大耐力足,甭管是犁地耕地还是拉车运粮,干得都好,还特别好养活……”
“砸了您家的房子院子,给您造成了不便,手脚又犯贱,打了您的哥哥嫂子,把他们逼去外面不敢回家,不能及时找大夫看病,又坏了您的婚事和女儿家的名声,都是我们不该,这儿是一百两纹银,给您修房子修院子,给家里人请大夫……”
“这些日子多有打搅,扰了你们的太平日子,耽误了你们照顾家中田地,这里是五亩上好水田的地契,以作赔礼……”
……
所有东西全都看完了,沈令月全都满意。
就算不看,谅赵仪也不敢糊弄。
于赵仪而言,他家地多铺子多产业多,赔这些东西不算什么。
让他断着腿还来登门道歉,才是最难最屈辱的。
赵仪仍旧满脸堆着假笑,出声问沈令月:“沈姑娘,您可还满意?”
该怎么赔都是昨晚说好的,他是一粒米也没敢糊弄。
沈令月坐在竹凳上不站起来,看着赵仪道:“满意。”
赵仪脸上笑意不减,说话声音很是柔和,“您满意就好,该赔的礼赔了,该赔的东西也赔了,从此……咱们两清?”
沈令月笑意浮在眼梢不入眼底,“两清。”
“行。”赵仪松了口气,转头叫家丁家仆,“所有的东西,该放屋里的放屋里,该拴起来的拴起来,放好咱们就走,不打扰沈姑娘休息。”
家丁家仆们得言,忙把车上的粮食布匹往屋里搬。
所有东西都搬完放好了,拉上空车,等赵仪再跟沈令月客气过一回,得了沈令月的准,跟着赵仪出院子走人。
赵仪坐在轿椅上。
轿椅刚出沈家院门拐正,他的手就死死捏紧了轿椅的扶手,脸色完全黑下来,阴沉如铅云。
***
看热闹的村民被驱散以后,没敢再去沈家外面看热闹。
远远看到赵仪坐着轿椅从沈家院子里出来,他们再次躲回各家院里关上门,外面不留一人。
眼下这种情况,谁往赵仪眼前去那都是在给自己找晦气。
赵仪在沈家受了多少的屈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沈家受的气受的辱,少不得要找由头发泄在别处。
直等赵仪的轿椅出了村子,才有人从院里出来。
他们等了一会,确定赵仪确实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忙又结了伴一起往沈家去。
到沈家院外,院门已经从里面关上上了栓。
于是他们去到被推倒那截墙边,伸头往院子里看。
院子里放着大鸡笼,公鸡母鸡在鸡笼里咕咕咕地叫。
鸡笼旁边有一只奶肥奶肥的小黄狗,正对着笼子里的鸡跳来蹦去,操着奶音“汪汪汪”,生龙活虎像舞来舞去的小狮子。
枇杷树上栓一头黄牛,正在慢悠悠地甩尾巴。
这样看一会,小声嘀咕。
“赵恶霸带这些东西来,都是赔给沈家的?”
“来的时候车上全堆满了,走的时候都是空的,肯定都是赔这儿了。”
“这一车车得赔了多少东西啊?这是一下子发财了吧?”
“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我我也不敢相信。”
“看到了我都还不敢相信,你们说这可能吗?得罪了赵恶霸,把他的腿都给打断了,结果赵恶霸不但没让他家家破人亡,还亲自登门来赔礼道歉,还赔了这么多东西,这……说给谁敢信?”
“等月儿出来,问问月儿就知道了。”
……
此时,沈令月正在屋里收拾赵仪赔过来的东西。
粮食布匹这些她暂时没动,只找隐蔽的地方挖个坑,把一百两银子和五亩水田的地契给藏了起来。
藏好了银子和地契出来,只见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人。
院子外的人看到沈令月出来,忙七嘴八舌叫她:“月儿,你这是怎么弄的呀?赵恶霸他怎么会亲自登门来给你赔礼赔东西啊?”
沈令月笑一下说:“他理亏,当然得赔礼赔东西。”
话虽是这么说,但理这东西,说到县衙都没用,更别提是在赵恶霸那里了。
在他们乐溪县,谁有钱谁有权,谁就有理。
院外的人又问:“你是怎么叫他赔的?”
沈令月又笑一下,“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拿刀架他脖子上,不赔就送他见阎王爷,有钱人的命,可比这些东西金贵得多……”
***
沈令月没有和这些邻里多聊,她不觉得自己斗赢赵恶霸这事有什么可吹的,也不想让他们进院子来看赵仪赔过来的东西。
俗话说财不露白,露多了难免引人眼红,多生事端。
她打发了这些邻居,便抱上小奶狗出门了。
沈家原先养的那条狗叫大黄,沈令月也便没有多想,直接给这条小奶狗取名二黄。
和赵恶霸之间的事情顺利解决。
沈令月现在要去做的,自然是去山上把沈俊山和吴玉兰接回来。
深山山神庙前。
沈俊山和吴玉兰把捡来的柴火扔在灶边。
吴玉兰轻轻喘口气,神色担忧地往下山方向看,出声道:“这都已经三天了,也不知道月儿在山下怎么样了……”
说着看向沈俊山,“她下山的时候说,有空了会来看我们,到这会儿也不见来,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咱们要不下去看看?”
沈俊山这几天也一直在担忧之中。
再怎么说,沈令月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他闷气想了一会,“可月儿下山前再三嘱咐我们,让我们哪儿也别去,尤其不要下山回家,就怕我们下山会拖累她。”
吴玉兰急声道:“可倘若她……”
下面不好不吉利的话,她噎住了没说出来。
而即便她不说出来,沈俊山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沈俊山又想了一会,看向吴玉兰,“这样吧,玉兰你还留在山上,哪儿也别去,我下去看一看。”
吴玉兰自是不答应他一个人去冒险,“不行,我跟你一起下山。”
沈俊山伸手拉住她,“你待在这里,我也能安心下山,我向你保证,不管山下发生了什么,我一定回来找你。”
吴玉兰还是不答应,“你一个人下去,你叫我如何能安心?我又要担心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还害怕,我是待不住的。”
沈俊山对吴玉兰对视片刻,败下阵来。
再稍作犹豫,他松了气道:“好,那咱们一块儿悄悄下去。”
这么说好,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即刻下山。
而往山下刚走上一小段,忽听到有小奶狗的叫声。
两人心头疑惑,不知这深山里哪来的奶狗叫。
这狗的叫声,约莫也就才满月,莫不是山里野狗下的崽?
正这么疑惑着,视线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要下山去找的妹妹沈令月。
沈俊山和吴玉兰的眼睛同一瞬亮起来。
沈令月的身影在他们视线中出现的越来越多,脚也看到的时候,只见她脚边跟着一条黄色小奶狗。
不是眼花,就是沈令月!
吴玉兰亮着眼睛惊喜出声:“月儿!”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