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棠景意之前来回穿越经历得太多,所以他也慢慢变成了做梦体质,有时连短短半小时一小时的午睡都能梦上好久。


    这天,他又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他和顾云深在一起的时候。


    听说有的人做梦是以自己为主的第一视角,有的却是旁观者的第三视角,而棠景意正是后者。他站在客厅里,看着阮棠抱着只捡来的小猫,气鼓鼓地和顾云深对峙。


    当时阮棠正在毕业实习,是和顾云深交往的第三年,同居刚满半年。他在楼下捡了只小流浪猫,是只可爱的长毛狸花。这会儿春节刚过,冬天还冷得很。母猫冻死在了外头,一窝小猫也死的七零八落,只剩这一只还活着,阮棠便把它捡了回来。


    一开始顾云深没有反对,他们一起给小猫取暖,喂它宠物奶粉喝,养着它熬过危险的幼猫期。可是当阮棠说想把它长久养在身边的时候,顾云深却不同意了。


    他说:“我们工作都忙,怎么照顾得好。”


    “你如果喜欢宠物,我们去买只狗,好养又亲人。”


    【因为他的白月光喜欢狗,而且对猫毛过敏。】


    棠景意迫不及待地给梦里的阮棠剧透。


    当然,阮棠也用不着剧透,他知道内情,因此便睁圆了眼,很是不解:“一样都是宠物,我喜欢的是猫,为什么要养狗?”


    顾云深一时哑然。


    他掩饰一样地走上前抱住阮棠,揉揉他的脑袋,说道:“不要养猫,听话。”


    顾云深年长阮棠几岁,他脾气也不好,可是想到阮棠比他小,便也拿他当孩子哄。态度到位,却不够有诚意。


    阮棠不满他的敷衍,一把推开他,委屈得声音都要发抖:“为什么不给养?顾云深,你最近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就像棠景意所想的,替身就好似一颗破了口的糖,含在嘴里,却总被那破口硌得舌头疼。所以顾云深便试图把那破口给抹匀,给糖果重新塑出个想要的形状。


    但阮棠偏不,他还要把那破口越撑越大,狠狠地划破他的舌头。


    “行,我自己养。”


    他赌气地抱着猫转身回房,拿出行李箱收拾行李。


    “棠棠,”顾云深匆匆跟进来,按住他打开行李箱的手,“好了,别闹脾气,只是一件小事,你怎么还要搬出去?”他看着阮棠,眉间紧蹙。


    “小事吗?”阮棠用力拨开他的手,“你说,什么是大事?”


    “你总是哄着我,管着我,这个不许,那个不让。”他攥紧拳头,气得眼眶发红,“顾云深,我不是泥人,不是你想捏成什么样就能成什么样!这算大事了吧,我想让你把我当个独立的人看,不要总是告诉我我该喜欢什么不该喜欢什么,这总该算大事了吧?!”


    顾云深微怔,“我……”


    阮棠红着眼睛瞪他,他看起来像是要哭,可是又没有哭。当然,他没那么脆弱,他是自己野蛮生长的一株野草,不是顾云深所偏爱的那株温室里的花朵。


    他们从根本上就是不一样的。


    顾云深恍惚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阮棠已经胡乱塞满了箱子,抱着猫拖着箱子要走了。


    “棠棠——”


    顾云深快走几步,拉住他的手。


    “留下来……棠棠,留下来,别走。”他说,似是慌张,连呼吸都要急促起来,紧紧拉着他不肯放,“听你的,我们一起养猫。”


    后来那只小狸花被养得很好,有时实在照顾不来,顾云深就将它带到办公室里,听他教训做错事的下属。


    顾云深的脾气确实不怎么样,对待工作更是苛刻,总能隔着门听见他在训人,沉着声音不怒自威,棠景意看见自己在人们散会后快步走进他办公室,蹲在地上撸猫。


    顾云深一低头就看见阮棠跟棵蘑菇种在墙角。


    阮棠回头看见他的黑脸,搂紧了怀里的小狸花,“你太凶了,猫会应激的。”


    顾云深:“……”


    旁观的棠景意忍不住笑,第三视角看顾云深真的很有意思,原本是阴沉的脸色,想要发作却又强自忍着,听到他的话时更是呆滞片刻,飘出两个字:“什么?”


    一口气没上来,反倒把自己气笑了,阮棠在这会儿走到了他身边,拇指在他眉间按了按。


    “这么生气啊。”他小声问,“眉头皱得像老头子。”


    “嗯。生气。”顾云深说,“你怎么不应激?”


    阮棠瞪眼:“?我又不是猫?!”


    顾云深笑起来,眉间的褶皱在他的手指下慢慢放平。


    “开玩笑的,我没生气。”


    顿了顿,又叹气道:“反正你也不怕我生气。”


    “知道就好。”阮棠得意地抱着小狸花挥挥爪子,“因为我不是你的下属。”


    “顾云深,我是你爱的人。为什么要怕你。”


    梦醒得突然,但好在不是个噩梦,棠景意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何皎在外面敲门:“棠棠,该起床了,不然动车要来不及了。”


    “哦、哦!知道了!”


    棠景意按掉闹钟,翻身下床。


    今天是返校的日子,棠青开车送他去高铁站,何皎给他准备了一些特产和吃食,让他带去和舍友一起吃。


    棠景意拉下车窗,惬意地吹着风。已经是十月初了,夏日暖阳褪去了盛时的热烈,体贴地调整成了舒适的温度。


    他到学校的时候,傅初霁已经骑了电驴在校门口等他,这段时间棠景意不在学校,就把电驴钥匙留给了傅初霁给他用。棠景意拖着大包小包地回学校,傅初霁便来校门口接他。


    “好家伙,重死我了。”


    棠景意嘟嘟囔囔地跨上后座,傅初霁拧动车把,电驴一下子窜出去,棠景意还顾着调整背包,一时不察,一下子往后仰去,左手下意识地环上了他的腰。


    傅初霁一僵,熨帖的热度贴着他的小腹上,隔着层单薄的t恤,却依旧是暖洋洋的。


    “咦,你身上这么冷?”


    棠景意向前探头。


    “没,”傅初霁张了张口,“我……”


    “宿舍空调别开太猛了,外边热,容易中暑。”棠景意收回手,“走吧,咱们去学生街打包点吃的。”


    许鑫嘉回来得晚,赶不及吃饭,好在宿舍囤了几包泡面,又有棠景意从家里带来的卤味,配着吃也算是大餐一顿。


    “好香啊……”


    许鑫嘉饿得直流口水,两眼冒绿光地盯着那小锅。


    棠景意也饿了,自己先吸溜了一口,许鑫嘉立即饿虎扑食地扑了过去,也顾不得烫,舀了勺汤就着面条囫囵吞了下去。


    傅初霁还在勤勤恳恳地地当着厨师,往锅里下香肠和鸡蛋,另外两个人时不时偷吃一口,烫得窸窸窣窣的。


    他偏头看了眼棠景意,说:“晚上没吃饱?”


    “天气热,白天坐车坐久了,晚上没什么胃口,吃得少。”棠景意揉揉肚子,“这不就又饿了。”


    他又想往里伸汤勺,傅初霁给他放了个一口肠,“别动锅里的了,蛋还没熟,吃这个吧。”


    “我我我,”许鑫嘉迫不及待地伸筷子,“给我也来块香肠。”


    “没了。”傅初霁给他看空了的包装袋,挤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许鑫嘉嗷呜一声惨叫,把棠景意逗笑了,用手臂推了推他道:“去吃卤料去,怎么死盯着这口锅了。”


    “这不是想吃点热乎的么。”许鑫嘉舔舔嘴唇,身体却老实地走到桌子旁啃起鸭翅来,再也顾不上锅了。


    半碗热腾腾的泡面下肚,配着点麻辣鲜香的鸡爪鸭翅,再用冰啤酒压一压卤料的咸辣口味,这顿夜宵就算圆满了。


    “唉,明天还要上课……”


    许鑫嘉幽幽地叹气,夜宵的快乐转瞬即逝。


    “这有什么,”棠景意接话,“明天不就能见到女朋友了。”


    一听女朋友三个字,许鑫嘉顿时喜上眉梢,嘿嘿一笑道:“这倒是。”


    周一是满课的一天,三人在不同教室间疲于奔命。棠景意听课听久了就忍不住走神,只好探头去看傅初霁书上的笔记,和他小声嘀咕道:“lac是啥来着?”


    “长期平均成本曲线。”


    “唔,这个五颜六色……”


    “那是短期平均成本曲线,和它们相切的包络线就是lac,长期平均成本曲线。”


    棠景意痛苦地皱眉,“完了……我记不住这么多c。”


    傅初霁轻轻笑了,他笑的时候没什么声音,嘴角的弧度也不大,可是眼睛却是亮的,专注地凝着光。


    “我整理了笔记,回去给你。”


    “行!”


    研一课多,傅初霁却还总是能在学习间隙打工,做好该做的课程作业,好像不会累的陀螺似的,看得棠景意叹为观止。


    “不难,”傅初霁说,“把时间安排好,列个表格照着做,就不会累。”


    棠景意嘴角一抽,声音虚弱地摆手:“我拖延症,是我不配了。”


    他正抄着傅初霁的笔记,而傅初霁已经做完作业要去兼职了,棠景意头也不抬道:“路上小心,我给你留着门。”


    “我——我晚上不回来,”傅初霁说,“有点事。”


    “好。”棠景意应得顺口,“明天还是早八。”


    “嗯,我记得。”傅初霁说,“不过我没带书,明天……”


    “没问题,”棠景意说,“放心,我帮你带。”


    “好。”傅初霁应声,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说谢谢,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们不再生疏。


    棠景意转着笔想,可是……


    系统说的拯救,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晚上傅初霁没有去酒吧打工,他去了个讨人厌的地方,和他讨人厌的生父吃了顿讨人厌的饭。


    傅初霁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精致的碗碟,饭桌上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咔哒声。他也不明白生父为什么非得执着地每个月都弄一场合家欢,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私生子,只是因为生父年纪大了,不想他流落在外才领了回来,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这种例行公事根本没有必要。


    “我吃饱了。”


    咯吱——


    身边的人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傅初霁没有抬头,那是他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哥哥。


    然后余光里探过一只手,拿过桌角旁放着的茶色墨镜戴上。


    “父亲,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说过了,”上首传来威严的声音,“我不管你们平时多忙,今天一定要都在家里休息,否则哪还有一家人的样子!”


    身旁脚步声渐远,但并没有关门声,看来那人没走。


    五分钟后,傅初霁也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他回到房间,坐在床边发呆,像是被关进狭小铁笼的小狗,翻身不得。


    傅初霁有些烦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空荡荡的,只有几条垃圾短信的提醒。于是又把手机扔到一旁,颓然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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