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裴清本来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只是听谢府的下人聊天时,提到这件事,才发现自己挑明了补碘过头的坏处, 最后竟然还让最底层的普通百姓受益了。
之前知道海产品涨价的时候裴清就有点担心,毕竟和富贵人家比起来, 普通百姓才是最少吃海产品的, 尤其是一涨价,就更吃不起了。
现在倒是好了, 别管那最后剩下的海产品质量多差, 只要能吃,那就可以补碘,不至于一点也吃不上。
至于说会不会让海产品的价格一落千丈,导致商家不愿意运输海产贩卖,裴清让人去统计了下往年的海产价格, 和现如今的海产销售情况,发现并不止于。
虽说可能有一部分特别爱吃海产的人会选择少吃点,但是吃海产的人群增多了,两边一抹平, 还是后面能赚得多,只是这么一来就需要商家多贩卖海产, 挣得才会多些。
不过这件事也让裴清发现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力还挺大的, 虽说是借助朝廷的力量。
太子听着裴清的感慨, 有些羡慕,他虽然是太子, 也没有做过什么对百姓有利的事, 或许也只有等他再年长一些,就能做出来吧。
裴清的感慨让高岩和周凌都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 他们都比裴清年长,但论起对大盛的帮助,两人加起来都顶不上裴清。
裴清没想到,他感慨一下,居然就让小团队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赶紧想办法开导他们。
“大军没多久就要出征了,我们可以想一想,怎么能帮到军队。”裴清冒出一个主意来,其实他本来是想说百姓的,可是百姓的范围太广了,要求也太高了,他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太出什么帮助的办法。
当然,最主要还是穷,不光是他穷,大盛朝廷也穷,帮百姓那是要掏出实打实的银子,钱还不少。
如果是军队的话,现在大军马上出征,为了战争胜利,户部出钱都会容易些,毕竟大军出征后的缴获也会上缴国库,有出也有回,户部拿钱也痛快些。
裴清会说军队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杨桐最近这段时间总是上门,说是其他将领的吩咐,想要让他去军营看看。
这话说出多了,裴清也就记住了,虽然一直没去,可心里有了个印象,聊天的时候就下意识想到了这点,甚至隐隐想到了要从哪些方面帮助。
在裴清接触到的人里,除了普通百姓需要人帮助之外,也就是军队需要人帮助,之所以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还是因为田庄里的那群残疾老兵。
只是裴清想想自己以前做的事,感觉有点太独了,不如拉上太子他们一起,这样不至于枪打出头鸟。
而且给军队帮忙,就靠他的话,裴清感觉很危险,有点收买人心的味道,可如果就靠他去找皇帝,虽说皇帝肯定也会同意,但裴清总感觉不太好。
“大军还需要帮吗?”高岩听着裴清的话愣住,在他看来,大军强横无比,哪里是需要他们帮忙,裴清说帮助百姓都比帮助大军来得靠谱。
周凌和太子也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在他们的印象中,大军是很强的。
或许等百年后,大盛国力衰退,军队战斗力也会下降,可此时开国不过十年,军队正是处于巅峰时期,哪里需要人帮了。
裴清看着他们的反应不得其解,问清楚后,嘴角微抽,他感觉他看到的军队和其他人看到的军队不太一样。
太子他们是把军队看成了一个整体,但是他不光是看整体,也看细节。
虽说裴清就只去过军营一次,但是印象还是很深刻,军队强是强,可普通士兵过得并不是很好。
就一点,医疗条件,裴清没有仔细地了解过,只是和田庄老兵聊过天,他们这群残疾的都还是运气好,命大,命不好就那么死了。
他问过军营里的医疗人员,是有军医,主要就是治疗外伤的金创医,但是一个大军的军医分摊下来,三千人才有一个军医,虽说军医也有助手,可就算助手能帮忙,真等大战打起来,也不能很精细地处理。
况且这些军医的处理手段也比较粗糙,毕竟一人要照顾的人太多了,想精细也没有时间,可能这边精细处理完一个人,救下了一人,可耽误的时间就让好几个将士死了。
既然军医少,那能不能增加一些军医呢,毕竟多一个军医,就多一人救人,那将士的伤亡率也不会太高。
听裴清这么一说,太子高岩和周凌顿时反应过来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想着如何改变,可现在裴清说了,他们也意识到这其实也不是不能改变。
“不如我们去问问杨师傅,先问清楚了再去找陛下。”周凌开口。
四人赶紧去找了杨桐,裴清混在四人团里感觉压力变小了不少,毕竟以往都是他一个出头,虽然出头的时候很风光,但是处理事情的时候就很累了。
最惨的是他冒头处理完事情,太子他们还是照常上课,而他一边干活,一边还要补课,唯独好一点的是作业可以不写,不然他是真不想干了。
这下的话,最惨也不过四个人一起干活,大家一起干了,他就少干一点,况且太子他们干活的话,也没有时间去上课了,那大家也一起补课。
这大概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吧!
想到四个人一起补课,裴清都精神了不少。
太子他们哪里想得到裴清还是这个想法,只当裴清是想要让他们一起立功,高兴的同时又有点羞愧。
毕竟以裴清之前的表现来看,裴清明明就可以自己一个做事的,何必找上他们。
杨桐乍然被四人找上,还有点不知所以,等听明白他们的来意后,大喜过望,赶紧给他们介绍起了军医的具体情况。
大盛的军医和前朝差不太多,一个军医带着几个助手,负责全军营的将士安全。
“为何不能多派人呢?”太子问。
“医药院的人不多,能派遣出来的大夫也不多。”杨桐说到这个理由,本来高昂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下去,毕竟医药院的人不多这是事实,就算是太子上书,也不可能凭空多出人来。
这也就是哪怕之前有武将上书,想要在军中多置一些军医,也做不到的原因,愿意当军医的人就这么些,至于说强行要其他太医署的人,武将还没有这个能耐。
好大夫那要给京都内的高官留着的,以至于军中行医的,医疗水平都不算高。
况且在军中的大夫待遇也就一般,还要被各种管束,加之随军的辛苦,哪怕是从民间招揽,也很少有人愿意当军医。
乍然有个大夫来,那是狼多肉少,都要靠抢的。
听杨桐说完这一通,太子三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有些挫败,本来以为想了个不错的主意,可现在才发现,实施起来很难。
就和杨桐想得一样,太子他们也意识到,哪怕是他们有权有势,也没有办法强行逼着人去当军医的能力。
毕竟这治病救人和别的不一样,针对每个人,治疗手段都可能有变化,万一对方因为心生不忿,不说动歪心思弄死谁,就是对伤视而不见,说没救了,那有这个军医比没有还惨。
除非再派个人在一边看着,可问题是,有这个看着的人,还不如不强逼谁,还省心多了。
裴清倒是没有被杨桐的话难倒,杨桐还没有说完,他就意识到了这点困难。
“将士的病一般都是什么呢?”裴清问。
杨桐正丧气呢,没想到裴清还在问,忽然想到裴清以前的操作,眼睛倏地亮起来,别人可能想不到办法解决,但是裴清说不定可以。
杨桐叭叭的给裴清说了一通,将士的病情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就是驻扎在营地,没有战事的时候,外伤基本是误伤的小伤,其他病就和普通百姓生病差不多,腹痛头痛脑热的。
可比起普通百姓的硬撑,反而因为军中有大夫在,还能问问大夫,抓药什么的也不用自己出钱,还好些。
可一旦上了战场,军队的伤亡出现,那基本是外伤了,而且因为伤员都是一股脑地出现,军医根本来不及多加治疗,所以最后就是处理完伤口,就让将士去伤兵营待着,慢慢修养,等伤势好了再说。
说到伤兵营,杨桐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不过裴清没有在意,只以为他是有心理阴影,毕竟一般人去过医院,再提到医院也是有点心里发怵的。
这也是军队招不到军医的一个原因,平时清闲,没有太多治病需求,想要提升医术的大夫得不到提升,而一般的大夫,在别处可比在军队里舒服。
而一旦到了战场,危险什么的就先不说,面对大量死伤,产生的无力感也会让人很挫败。
“可以这样吗?就如果要上战场的话,就临时抽掉一批大夫前往前线,以高价利诱,这样就算到了战场上,也能多出一些军医,而一旦战事结束,就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离开,或者说定一个时间,比如三个月或者半年,时间到,如果大夫不愿意继续留下来,就让他们走。”裴清说。
他听杨桐这么一说,发现很多大夫不愿意去当军医的原因,一个是钱不够多,还有点危险,二就是怕一直待在军队中,若是可以去一段时间就自己决定去留,或许会好些。
而且在战时去军队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普通的外伤大夫,哪怕看一辈子病,可能都没有在战场上治疗的外伤病人多,对于提高治疗外伤的医术也是有好处的。
“还可以这样?”杨桐震惊。
在他的认知中,当了军医那就一直是军医了,还能当一阵子就不当吗?
“按照杨师傅的说法,厉害的大夫如果一直待在军营中,没有接触到新奇的病例,医术也容易退步,而且平时也不需要太多大夫,一两个也够了,战时多招纳一些大夫,就算工价出得高,开销应该也比一直请要好。”裴清说。
“而且我觉得外伤的话,不能只靠大夫来治疗,就算是大夫人多了,可一开战打起来,受伤的将士应都是以百计数了,总不能一口气配几十个大夫,没有那么多人,那将士能不能自学一些治疗轻伤的办法?简单的清创,止血,包扎伤口,这些应该不难吧。”裴清问。
屋内一片寂静,然而太子他们看向裴清的眼神却愈发的炙热。
第042章 第 42 章
裴清的话让在场人觉得豁然开朗, 本以为前方行进的道路堵塞,无法通过,却忽然又找到了一条隐隐能看到尽头的小路, 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一扫刚才的颓唐。
杨桐越想越觉得可行, 不过裴清可还记得之前说碘时候的缺漏, 更何况他对大盛的具体情况也不算很了解,还是要人来查漏补缺。
杨桐第一个表示能帮忙, 太子高岩和周凌也都来辅助裴清思考。
“我们对大夫的看法都只是自己觉得, 不如找个大夫来问问看,对方是怎么想的,这样也可以看看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大夫心动。”裴清又说。
“还是你脑子灵光。”高岩忍不住赞叹一声,虽说经学课上裴清学得不太好,可论想别的招, 裴清是他们几个人当中最厉害的。
当然,要排除掉政治博弈,高岩老早就发现这点是裴清的死穴,也是因为发现这点, 他们三个和裴清说话都是有话直说,避免绕弯子之后裴清还听不懂。
经过太子同意后, 杨桐去医药院找了个大夫过来。
医药院的大夫被杨桐喊过来的时候还有点蒙, 莫非是太子病了, 可太子病了为何不喊太医呢,太医署太医的医术可比医药院的好, 莫非是什么不能让宫内人得知的病情。
尤其是医药院最精通的是治疗外伤, 想到这里,医药院的大夫就更加忐忑, 生怕自己掺和进什么皇家争斗。
像他这样地位低微的小官,可是最容易被扔出去放弃的。
大夫忐忑不安地到了殿内,匆匆扫了一眼众人,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伤势,正疑惑着,就听一个少年人开口,声音清润。
“许大夫,有个问题想麻烦你回答一下。”
许大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若是让你去军中暂时行医一段时间,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会答应呢?”
裴清声音依旧清润动听,然而在许大夫耳中,堪比恶魔低语,什么暂时,一段时间的,他完全没有听到,只听到了那个军中行医,那不就是当军医。
至于条件什么的,上官和你说条件,你还真敢提吗?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你当真就是不识好歹了。
能进医药院的大夫其实就是进不去太医署的人,医药院在他们看来算是个踏板,提升医术后就能进太医署了。
哪怕进了医药院有可能成为军医,可也只是有可能,谁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会进太医署还是军营。
可现在,成为军医变成了他脚下唯一的路,恍惚间,他仿佛都能看到自己在军中老死的一幕,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大夫难受,虽然医药院也有不思上进的,觉得去军营当军医衣食无忧,日子安稳,是个好去处,可他只想好好提升医术,早日进太医署。
然而这个梦此时已经碎了。
裴清问完就等着许大夫回答,他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很好回答,然后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许大夫两眼泛红,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瞬间就蒙了。
他的问题难道是问到了许大夫的伤心事了?
不光裴清懵,太子他们也茫然不知所措,毕竟这问个问题就问哭一个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呢。
这要说裴清问的很难也就罢了,可这问题又没有标准答案,甚至回道什么都行,何至于此啊。
“下官,下官愿意去军营行医,并不需要什么条件。”许大夫见裴清僵住,以为是对方觉得自己驳了他的面子,也不敢继续想下去,小心回道。
裴清瞬间意识到对方是误会什么了,叹了口气,解释起来。
许大夫听着听着,脸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尴尬得不行,搞了半天,还是他戏太多,以至于弄了这么一出。
许大夫还有点感激裴清,毕竟按照他的说法,这医药院当军医的大夫太少了,他们才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多招些人进去。
就他刚才那话,裴清要是将错就错把他送进去了,他可能也不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就算是以后知道了,也只能怪自己想太多。
“许大夫,没事,人总有自我误会的时候,你也不要太自责。”裴清看许大夫一脸羞愧,开口安慰道。
如果是别人的话,定然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可裴清就是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更何况,以许大夫刚才的反应来看,说的弯弯绕绕的,对方可能又要误会。
许大夫还真就被安慰到了,心情恢复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放松,毕竟再差总不会比之前的结果差吧。
裴清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许大夫沉思片刻,认真回答起来。
这要是没有刚才那场乌龙,许大夫不了解裴清的具体想法,回答的可能就是一些套话,或许会有几分真话,可一些不好说出来的真话他是绝对不会说了。
可有了之前的事,对于裴清他也多了几分好感,自然也愿意说句实话。
许大夫先是简单地说了下医药院里一些大夫对于当军医的态度,裴清皱了皱眉,不过却也能理解,这好不容易到了医药院,自然是想更进一步,可去当了军医,进步的空间就小多了。
更何况军营之中,一般的人也很难适应。
然后针对裴清说出的条件,一项项地做选择。
最后涨薪这点是可以吸引军医的,短时间去也是可以吸引人,而随军上战场看外伤,对于一些专精外伤的大夫来说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长时间的话,大家应该是不愿意,可短时间的话,以裴大人提出的条件,也是能招些人进去的。”许大夫总结。
“长时间的话,军医可以慢慢地培养,比如说培养一个人学医,然后这个人就必须当军医多少年,之后才能改行。”裴清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个政策,定向师范生。
这也是国家为了解决农村以及偏远艰苦地区教育资源而制定的一个政策,降分录取,提供奖学金和生活补助,可以说学费和生活费都不用愁了,只是毕业后就要回乡当教师。
那军医的现状和这个就有点相似了,都是很少人愿意去的,但是又需要人才,裴清觉得当军医的话,或许比窝在小地方当游方郎中好些吧。
毕竟大盛的军队还是很有些地位的,当军医怎么也比当普通人好些。
“裴清,你居然又想出一个主意来了。”高岩知道裴清有些主意,但是他没想到,这前面才想了一些办法,裴清听许大夫一说,又冒出主意来了。
而且这个主意他仔细想想就发现很有可行性,虽说教出一个大夫的时间可能是有点长,可军队也不是不能等,毕竟只要开始培养了,那就有源源不断的军医出来。
高岩平时听赵国公讲往事的时候也听过他说军中军医短缺的事,只是都好像没有什么办法能解决,他也就没有多想。
可现在,高岩忽然发现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们都没有深想,有困难不想办法,那肯定是解决不了的。
被裴清刺激到了,高岩和周凌都开始发言,或许没有裴清想得那么清楚,可是对于给军医的好处,他们作为身处时代中的人,了解更深刻。
或许给银子涨薪是会吸引一部分人,但还有别的好处。
“即便短时间当军医不算累,可也有人会不愿意去,毕竟上战场还是有些危险,也很辛苦,我记得太医署有个规定,好像是会挑选一些大夫跟着太医学习,对吧?”周凌问许大夫。
许大夫点点头,还作出补充:“太医署有这个规定,我们医药院每年也会选些人上去,有时为了抢这个名额,甚至会闹起来。”
毕竟能当太医的大夫都是医术高超,可能民间也有些遗落的神医,但一来你也找不到人,二来也不可能抛下医药院大夫的身份去当学徒。
“如果选拔标准中,同样的条件,当过随军军医的大夫比没当过的大夫更有资格当选的话……”周凌的话顿住,虽然没有说完,可在场人脑补一下,发现真有上进心的,或许会愿意付出这么些时间,去抢这么一个资格。
许大夫也心动了,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他也可能愿意随军当个军医,反正上战场危险归危险,可他对大盛的军队有信心,不至于战败到军医都要跟着战死的程度。
真要到那程度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可冒险完回来可是能去太医署进修啊,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就兴奋起来。
而且许大夫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大军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发,而现在军医还少着,说不定这个随军军医更容易去太医署进修的条件会很快出来,甚至为了让更多大夫随军,条件会更优厚。
不过也不需要更优厚了,毕竟条件太好了,那些同僚就会跟他抢这个位置,只要维持现有的条件,那些同僚定然还是要犹豫几分的,毕竟这事乍然听到,有些人头脑不清楚,还想不到这里面的好处。
那他提前报名,位置就稳了,说不得还会拿出来表彰。
许大夫越想越美,要不是知道自己是在东宫,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众人讨论得越来越激烈,思想碰撞中,脑洞也越开越大,各种奇思妙想都被提了出来,杨桐都忍不住给提了一条建议。
说着说着,太子都说渴了,让内侍端了热饮过来喝,这时才发现裴清居然没怎么开口,只是中间偶尔引导几句。
太子刚要开口,就看到裴清手下写的东西。
“这是我们刚才说的话。”太子拿起来看了一眼。
裴清点点头:“我看你们讨论得那么激烈,就记录下来了,不然万一忘了就太可惜了。”
不要觉得不会忘记,在讨论的时候,如果没有记录的话,有些人甚至可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毕竟大脑突然大功率地使用,一时间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高岩觉得哪里有这么夸张,笑着从太子手上接过记录纸,然后错愕地发现还真的忘了些事,虽说不是他说的,可他觉得自己记得清楚,实际已经忘了一些。
“不过这个还要整理,你们说的时候,有些话后面有补充,所以写得有点乱,就这么呈上去不太好。”裴清说。
“你写这么多了,要不然我来写吧。”周凌扫了眼记录纸上的内容,他们讲的时候不觉得说得多,可是记录下来之后才发现说了很多。
而且裴清是一边听他们说,一边快速记录,短时间写这么多,还要做些整理,裴清应该挺累的。
周凌清楚裴清的性格,就不爱干累活,所以下意识地就想让裴清休息下。
只是话一出口,周凌又发现自己这么说好像不太好,有点像是在抢功,还是在裴清做完辛苦活了,他来做最后的轻松活。
“我不是想……”周凌刚想解释,就看到裴清一脸惊喜地把手里的羽毛笔递给他,一副总算是可以休息的样子。
“你不怕我是想抢你的功劳吗?”周凌忍不住问了出来。
“抄写算是什么抢功劳,大家都在这里,更何况你也出主意了啊。”裴清说,“你不要想太多,赶紧写吧,写完了我们就可以呈上去。”
说完,裴清就凑到一边拿起热饮子喝了起来,他刚才说了一大堆话,也有点渴了。
周凌的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引起其他人的误会,那点火花就被裴清给掐灭了,顺着裴清的话,其他人也下意识觉得周凌想太多,过于谨慎了。
看到高岩和太子都是一副他想太多的样子,周凌沉默一瞬,心底无声叹气,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喜悦萦绕在心头。
不过他看了眼羽毛笔,还是没有用,仔仔细细地将裴清写的草稿看了一遍后,有些凌乱的字又找裴清问清楚后,才拿起毛笔开始抄写。
裴清注意到他拿着的毛笔,忽然想起羽毛笔和毛笔的纷争,虽说一般人用羽毛笔的多,但是写一些文章的时候,尤其是官员呈上奏折时,大部分也是用羽毛笔,不然万一刮破了一点点,那就要重写,太耽误时间。
忽然庆幸周凌把他手下的活给接过去了,他刚才记录的时候就有点累手,只是记录起来还挺新鲜的,所以坚持下来了,可让他抄写,他就不耐烦了,更别说毛笔字他写起来更慢更累,估计会更不耐烦。
兵部尚书眼看着就要下值,兵部也没有什么事了,心情放松了不少,开始惦记起后日要去的品尝蒸馏酒的事。
皇帝最后还是把蒸馏酒的生意交到皇室掌控的一个商户手上,但是只是让对方负责销售,而蒸馏酒的制作则是让裴清先把把关,毕竟掌控一个秘方的人太重要了,宁愿慢慢地选,也不能草率,草率就容易泄密。
因为他是知道蒸馏酒精,又喝过的人,裴清自己认识的人里也不太会喝酒,就让兵部尚书来帮忙尝尝看,到底是哪种酒味道更好,调配出更合适的方案。
当然,这也不全是裴清忙,还有一批皇帝派来的酒匠,专门听命调配酒水,裴清只是给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或者形容一下味道,具体的调配还是工匠的活。
兵部尚书本以为酒精的烈度和口味是最好,可万万没想到,按照裴清说法弄出来的烈度低一些的酒,味道也不差,虽说没有那么刺激,但是入口更舒适了。
这下兵部尚书不就和耗子进了粮仓,都要美酒给晃花了眼睛。
想到那些美酒的味道,尤其是当其他人说自己喝过的酒如何如何好时,换作以往,碰到自己没有喝过的酒,兵部尚书也会有些羡慕,可现在,不值一提,他不觉得还有什么酒能比这蒸馏酒更加美味。
唉,真是再也回不去了,再喝那些寡淡如水的酒,当真是一点滋味也没有。
不过兵部尚书也知道,自己可能就这些时间能畅快地喝了,真等蒸馏酒研究好了,要拿出来卖,他也不能借着试酒的名义去大口喝酒,也得花钱买。
想到蒸馏酒可能得定价,兵部尚书就决定后天一定要好好地喝回来,不然太亏了。
正想着这事呢,屋外有人进来,兵部尚书一抬头,就看到杨桐进来。
“怎么,马蹄铁有什么事吗?”注意到他手里的纸,兵部尚书问。
不然除了这个事,杨桐也没有别的事会来找他了。
杨桐没吭声,将纸张递给兵部尚书。
本来这个记录纸是想要交给皇帝的,可是太子他们左思右想,感觉最好还是皇帝和兵部尚书这边都给,不然不管给谁,等到要商讨的时候,对方还要再看一遍,浪费时间。
所以兵部尚书这边就由杨桐来递交,皇帝那边就是太子他们去递交。
兵部尚书也没在意杨桐坑没吭声,接过纸张看了起来,首先就看到了标题:如何改善军营中军医匮乏的处境。
这么直白的标题让兵部尚书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裴清。
整个大盛除了裴清之外,大概就找不到第二个这般直白的人了。
想到这篇策论的作者可能是裴清,兵部尚书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伏案认真看了起来。
虽然猜到裴清可能有些奇思妙想,但工部尚书完全没有想到,这么一篇文章竟然把军医匮乏的原因和解决办法全写了出来。
一些原因是他以前知道的,但还有一些原因是他压根就没有想起过,看完上面的内容,想起以前碰到的情况才恍然大悟。
而解决办法也是让他拍案叫绝,明明看着不算多难,但在没有挑明之前,就硬是想不到这个办法。
“裴清可真是我们兵部的福星啊!”兵部尚书忍不住感叹道。
杨桐想解释一下,可是兵部尚书又忍埋头看了起来,他的话就憋在嘴里不好说出来,直到兵部尚书注意到著作者的名称。
有裴清,但是也有太子的名字,高岩,周凌,杨桐,甚至还有一个姓许的人。
有裴清他不意外,但是剩下的名字一个比一个让兵部尚书惊讶
“这许照是谁?”兵部尚书问。
杨桐终于可以说话了,赶紧解释起许照的身份。
得知许照是医药院的大夫后,兵部尚书更加惊喜,既然这策论讨论出来有这大夫参与,那说明说出来的主意,这大夫也是认同的。
他刚才虽然觉得主意出得好,可也不敢说实践起来的效果如何,毕竟他不是大夫,也只能猜测几分,可现在,这建议可行性又增添了几分。
兵部尚书正想着,有内侍入内,说是陛下急召。
和他一起被召去的有太医署的太医令,太医令乍然被急召过去,还以为是陛下突发急病,直到看到兵部尚书,才发现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你们到了,太医令,你来看看这文章。”皇帝说道,一旁的内侍将一张纸送上。
太医令也是一眼看到了标题,心底一个咯噔,作为太医署最高长官,太医令可太清楚官署里那些大夫的想法了,大家都是一心想要留在京都,连去外地都很少有人愿意去,更别提去军营当军医。
太医令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让这些医者心甘情愿地去军营当军医,不外乎就是些强制措施,可问题是当大夫不只是能救人,也能害人。
除非让另一个医术比他高,还了解他的大夫盯着,不然只要对方稍稍一漏手,出事都不知道怎么出事的。
别说什么故意做错了,等调查出来对方就完了,那也要调查得出来啊,治病这事本来就很不好查验,想查的话得花更多功夫。
抱着有些悲观的心思,太医令还是仔细看了起来,面上的表情逐渐有了些变化,从不以为然,到深受震撼。
这里面给出的一些条件,太医令代入一下以前的自己,发现都会心动。
还是那句话,一直当军医那肯定是不乐意的,可是把当军医当成一份功绩的话,以这份功绩来记功劳,那还是愿意的。
皇帝默不作声地看着太医令的脸色变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丝笑容。
他刚才看到文章的时候也是和太医令一般的惊讶,不过最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个,裴清做出来的事也不少,他都习惯了裴清的奇思妙想。
然而这次的建议不光是裴清想的,太子也参与其中,甚至还给裴清查漏补缺,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这就让皇帝很是惊喜。
毕竟以往太子不管说什么,开头都是老师说,书上说,并没有多少自己的想法,皇帝为了这事还有些发愁,可眼下,似乎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曙光。
第043章 第 43 章
“你听说了吗?因为大军要出征, 兵部上书,说要再抽调一批人随军当军医。”
“什么时候的事?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就前两天的事,听说陛下当时就召集了太医令过去询问。”
虽然确切的命令还没有出来, 但是小道消息已经在医药院散布开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医药院的大夫一个个地都慌了起来, 他们哪里想去当什么军医啊, 当了军医就等于没有上升的途径了,从此前途无亮。
有人忽然想起来许照之前被兵部的人喊去了, 时间就是兵部上书前, 试图从他这边打探什么消息,但是许照全当自己之前什么都没有听到,一问三不知。
不只是他不想说,也是因为他不能说。
在医药院所有人的忐忑中,政令下达了, 的确是要从医药院抽调大夫去当军医,不过人选是自愿报名,而且不是长期当军医,而是随军出征的时间成为军医, 战事一结束,就可以重新回归医药院, 并且在军中待遇从优。
看到这份政令, 医药院的一些大夫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还担心是强制去当军医,可既然是自愿的, 那他们去不去的都行。
医药院的一些大夫互相打探对方的想法, 确定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去后,都决定不去了, 这少数人不愿意去可能还会被针对,这么多人都不去,法不责众。
至于说兵部给的待遇不错,确实也让一些大夫心动了,毕竟医药院的俸禄并不算高,在京都定居,靠着这些俸禄生活的话,实在不易。
可他们还有个担心,虽然兵部说是随军当一阵子军医,等战事结束就可以回医药院,可万一因为军医短缺,兵部拖着不肯放人呢,以兵部的行事作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一想到这个可能,有些微心动的大夫都不太敢动了,他们为俸禄心动是因为京都定居花钱,可这要是常年待在军营,也不用这么多钱了。
医药院的院长看着政令上的自愿,可没有其他大夫那么放松,能下达这样的政令,哪怕是太医令和兵部协商过,不强制,可也是有一定前提的——至少要有一些大夫去当军医。
如果一个都没有的话,那兵部可能就要翻脸了。
毕竟以往兵部也不是没有提过军医人数太少的事,只是都没有通过,这次难得通过了,要是还一个军医没有招到,兵部不会罢休。
医药院院长发愁之际,许照就来报名了,他本来是想等着其他同僚报名的时候,混在一起报名,避免太明显了,可没想到同僚们居然都没有动作,没办法,他只能先行动了。
虽然等后面的条件出来,大概会被人质疑是知道条件才跳出来,可也没办法了。
“你当真要去?”院长诧异地看着许照。
他对许照有些印象,知道他非常向往太医署,这说是当个临时的军医,万一医药院申请的人太少,兵部不满,可能就把他给扣下了,医药院也不可能为了几个大夫去和兵部抢人,那许照就别想去太医署了。
许照点点头,院长再问了几次,确定他是要去,才在申请单上记下了他的名字,也是第一个名字。
看到许照从院长屋内走出,有人好奇地问他是去干什么了,许照如实说,其他人大为吃惊,觉得许照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最擅长治疗外伤,去军营最能提高医术,毕竟还有哪里比战场上的外伤病患还多呢,更何况俸禄也不错,也不亏了。”许照说。
有人被他的理由说服了,有人却觉得他是因小失大,还有人觉得许照的反应不太对劲。
这也正常,除了竞争太医署的进修位置,医药院大部分时候环境都很平和,所以许照也不太擅长说谎,虽然他这不算完全地说谎,但是也是隐藏了一部分信息,并且尽量展示自己好的一面,反应就有些不太自然。
有许照带头,本来有些疑虑的大夫考虑再三后,也选择报名了,政令上给出的好处是真不少,而且他们也知道大军出征是为了保护大盛,若是不一直当军医的话,他们也想为大军出上那么一份力。
院长看着来报名的人,虽然人数也不算多,但是比他预期的好太多了,有这么些人,总算是能交差了。
因为这么想着,院长对报名的大夫态度也好了不少。
其他大夫知道院长态度变好的原因,倒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他们情愿院长对他们态度一般,也不想去冒险,可偏偏就有厚颜无耻的人,报名不愿意,想保全自身,可看到院长对报名人的态度好,又开始嫉妒了,说些酸言酸语。
“说不定就是想让院长高看一眼,才主动报名的吧。”
“为了多些银子就放弃自己的抱负,愚不可及。”
“那许照之前不是被兵部的人喊去了,说不定就是兵部安排好的,那些人还真上当了。”
……
虽然说酸话的人不多,可他们声音大,硬是弄得好像整个医药院都是这般想法,好几个报名的大夫被说得面红耳赤,虽然不至于立刻后悔,要去院长那里取消报名,可心底也是有几分不好受的。
不过这些酸言酸语说了一阵子后,说话的大夫见报名者不吭声,也懒得再说什么,毕竟也就是院长态度好点的事,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实惠,也不值得他们多嫉妒。
裴清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要是知道大概就要吐槽了,你说你不多嫉妒,那你酸鸡成那样。
然而这些人的自我安慰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陛下又下了一道命令,这道命令是关于前道命令的补充。
医药院的大夫们知道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报名人数不够多,兵部不满意了,所以又和陛下说了,才再下一道命令催促。
结果等内侍将旨意一说,相同条件下,当上临时军医的大夫多一重资历,在挑选人去太医署进修时更容易被选中,医药院沸腾起来。
医药院院长听着旨意,原本对报名人数的担心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这个好处戳中了医药院所有大夫的心。
“院长,我想报名。”
“院长,我也要报名。”
“院长,我最擅长治疗外伤,让我报名吧。”
……
内侍刚走,医药院的大夫都不等院长回屋内,一个个都踊跃报名,本来想等等再报名的人看到这么多竞争者,也都急了,顾不得脸面,直接开口报名。
他们都清楚,哪怕是缺军医,也不可能让医药院所有的大夫都过去,毕竟医药院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必然是要有人留下来做事的。
看着其他人的热情,院长忽然又感觉头痛起来,之前头痛是报名的人太少,怕交不了差,而现在则是人太多,不知道该挑哪些人去更好。
好不容易压制住其他人报名的热情,将报名单填满,院长正准备将名单呈上去,就看到有几人偷偷摸摸地进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这几人正是之前说酸话的。
院长之前虽说表现得并不在意,却已经将这几人的名字和脸都给记住了,毕竟对方不只是在说酸话,还是在耽误他的公务。
若是没有后面的这道命令,那他提交的名单也就那几个人,被这几人一说,万一有人后悔了不想去了呢,这不就是耽误他的事。
面对院长的冷脸,几人都反应过来了,心底后悔不迭,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光,心底发酸就算了,怎么还说出来了,这下得罪院长。
“你们来干什么?”院长冷淡道。
几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推着一个人出来,厚着脸皮说出自己也想报名的话。
他们必须报名,他们的医术水平和医药院大部分人都差不太多,按照太医署以前的挑选规则,是属于可能选上也可能没选上的情况,要是偷偷地使点银子,说不定就中选了。
可现在,哪怕是塞银子怕也是不管用了,这命令是陛下颁布的,太医署定然很重视,他们要是没有去当临时军医,资历比不过其他人,想塞银子对方可能都不敢收。
听到他们的来意,院长抖了抖手里的报名单,摇头叹气道:“唉,你们来得太晚了,这报名的人数太多,我已经准备呈上去了,你们就等下一次吧。”
“院长,之前都是我们误会了,我们也是想为大盛出一份力,你就让我们也报名吧。”
“是啊是啊,都怪我们之前误会了,如今反思后,才发现之前说的不对,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
几人七嘴八舌道,若是还有时间,他们也不会这么急切,可眼看院长都要把名单报上去了,那真是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院长听着这话差点没恶心地吐出来,这几天要还坚持之前的观点,他倒是只觉得他们蠢,或者脑子太直了,可现在,当真是又蠢又坏。
就凭他们的这种表现,院长都不可能把他们的名字报上去,他们现在发现当临时军医有好处,就急切地想分一杯羹。
可当临时军医不光是有好处,也有不便的地方,其他人的话,院长觉得他们还能克服这些不便,认真行医,可他们,院长怀疑这几人刚随军出征几天,可能就忘了好处,满脑子只有眼前的不便,治疗将士也不会多认真。
与其让这样的占位子,还不如直接排除。
院长不光是想在报名单排除他们,甚至有点想将这些人给踢出医药院,这般人品,实在是不堪为医,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看院长一脸不耐烦,几人还想再纠缠,然而院长并不搭理他们,径直出门去了。
兵部尚书在第二道命令下达后,就猜测医药院的报名人数应该不少,然而当医药院院长将名单交上来时,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兵部尚书还是惊喜无比,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富裕。
“竟然有如此多的大夫愿意随军出征?”兵部尚书惊讶,忽然注意到名单的名字填写不太对,第一行没有写满就开始写第二行了,直接问了出来。
“第一行是后一道命令还没有发出时就报名的人。”院长解释,他是特意这样写的。
这几人并不知道后面的好处就报名了,也是一心为大盛,那他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得知原因后,兵部尚书的神情更是和蔼,仔细记下这几人的名字,其中许照的名字他很是熟悉,见他列在第一个,不禁笑了笑,不过也没有多在意。
虽说对方可能猜测到了后面的政令,但是愿意站出来,这般的坦荡作为也很不错。
*
时间倒转回几天前。
太医署内,几个极为擅长治疗外伤的太医被喊了出来,都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就听太医令安排下一件任务,整理出一系列的简单处理外伤的办法,外伤包括骨折,包扎伤口,止血要求简单,迅速,容易操作。
这些都是裴清冥思苦想,加上武将讲述战场伤势,总结出来的在战场最容易遇到的伤。
太医们听懂了,只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情况汇报到裴清这边,裴清耐不住,赶了过来,如果可以的话,裴清也想直接整理出一套战场紧急处理方案,可问题是他对这些了解并不多。
只记得一些比较简单的内容,但不成体系,这才求助于其他太医,希望借助他们的经验,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方案。
“在战场上,军医很难靠过去,但是一旦受伤无法行动,不快点治疗也不行,可能耽误一会,就会丧命,所以想要将士们自己有一定的急救知识。”裴清说道
“就骨折来说,锁骨骨折的话,怎么处理,上臂和前臂骨折,又分别怎么处理,大腿小腿骨折,又要怎么处理,脖子骨折又怎么办,都要列出简单高效的处理办法,这样将士们学完才知道要如何处理。”裴清继续说。
“止血也是,甚至止血更重要,骨折的话,不动还有救,可以等到军医来处理,可如果是出血,自己不知道怎么处理,光是等军医来,可能血就流光了。”
“伤口包扎也是同理,都属于难度不高,但是比较费人力的活,与其等着军医来说,浪费军医的时间,不如自己学会处理。”
裴清说着就将他记得的一些包扎和清创知识给说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关于止血的技巧。
“这样的肢体止血效果不错,但是时间不能长,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要松开,让血液重新流回到肢体内,不然的话很容易导致肢体长时间缺血坏死。”
裴清认真地说着,太医们也都认真地听着,而听裴清说完,几位太医也都有了一些想法,毕竟他们治疗外伤的经验很丰富,只是乍然听到这个任务,还不知道如何下手。
谢过裴清后,几人就开始讨论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技巧被说了出来,如果是别的大夫在这里,听着这些讨论,大概能幸福地昏过去,这简直就是大夫的天堂。
裴清对于医术没有那么着迷,却也知道这几人说得很有用,赶紧开始抄录,因为一个人抄录不急,只能再找人过来帮忙一起记录。
几人讨论中,忽然见裴清还在,问到一个问题:“裴大人,虽说你要求是尽量简单操作,可这么多处理方法,要怎么教呢?”
裴清想了想道:“我是这样想的,能不能从将士中选出一些心灵手巧的人来,专门传授这些战场急救术,他们就只学这个,不学其他,还有一些时间,只学这些应该也够了。”
“只教一两次的,恐怕他们学不会吧。”有太医问。
他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在这里讨论倒是可以,但让他们去教将士,大概没有那么多时间。
“自然不要几位太医亲自教授,只是需要你们教别的大夫一两次就好,他们知道如何治疗外伤,学一两次应该就会了,再由他们去教授将士。”裴清说道,挥挥手中的记录本,“我现在记录的这些内容到时做成一本书,画上操作顺序图,他们学过几次后,再照着书上的内容复习,应该也可以了。”
印书这个事裴清和皇帝提过,毕竟时间短暂,只靠上课就想让将士知道战场急救方法,那实在是太高估他们的学习能力,真有这个能力的,恐怕就不来当兵了,或者不是普通的小兵。
所以学习的时候,书本就很重要,皇帝听了后也很赞同裴清的说话,让裴清好好整理,到时候印本外伤急救的书。
书?
几个太医看着裴清记录的册子,一下子都愣住了,他们说的那些内容居然可以出书?
“当然可以,几位太医的伤势处理办法都非常有用,不只是这次上战场能用上,以后的军医和负责救治的将士都能用上,普通的大夫应该也能用上,毕竟他们从师学医学到的处理方法可能还不如几位太医说的办法。”裴清小小地夸了一下,顺便展望了一下未来,好让这几位太医更加重视这次的任务。
裴清觉得自己是小小的推了一把,然后讨论的烈度顿时就升了一级,在场的太医们都想让自己的处理方案成为最好的那一版,这样出书的时候,他们的大名岂不是就挂在上面了。
他们可能不太图利了,可是对于名的追求却是压制不住的。
本来只有这几位太医激烈讨论,但他们讨论的声音太大,加上还不时地找别的太医来评理,一来二去,其他太医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虽说他们几人是太医署最专精外伤的太医,可其他太医对于外伤处理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得知这些治疗内容会成书后,都忍不住热切地提供自己知道的一些处理办法,千奇百怪的都有,可有些还真就很简单。
比如有个太医就出了一招,如果清洗伤口,在战场上不容易找到干净的水源,可要是用脏水清洗,那又很容易感染,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为何,但经验告诉大夫,不能这样做,然后这个太医就知道了一个获得干净水源的办法。
“我发现,尿液很干净,刚尿出来的尿液清洗伤口,不容易红肿感染。”太医说话间有些尴尬,他虽然试过这个办法,发现确实有效,可实在是不好说出口。
如果有别的还没有说出来的办法,他肯定不会说,可他知道的处理办法别的太医都说了,那就只能说这个办法。
其他太医闻言都脸色一变,觉得他是在说谎,尿液怎么可能干净呢,那种污秽物清洗伤口,真的不会让伤口情况雪上加霜吗?
倒是裴清听着他的话,忽然想起来,尿液也是无菌的,而且是最简单易得的无菌水,用来消毒也不错,但是要求尿液提供者自身没有疾病,而且尿液不能久放,离开膀胱五分钟就会开始变质。
裴清在旁边提了一句,肯定了这位太医的说法,其他太医都有些震惊,他们知道裴清其实不通医术,会的那点治疗方法是从梦中学到的,那裴清肯定了的话,岂不是说此人说的是真的。
“也可以试验一番,确定真实有效后,可以作为紧急使用措施,平时就不必这么做了。”裴清说,毕竟那么做是真的很恶心,只是万一没有别的办法,那也只能使用这种紧急措施了。
其他太医点点头,让医药院的大夫找人去试验一番,对于太医们说出来的治疗方法,医药院的大夫做试验的时候都兴高采烈,虽说不是跟在太医们身边学习,可也是学习他们的绝技啊,他们何时有过这样的机会。
而且不光是学习,等试验完去汇报的时候,就能趁机问些自己在试验中不懂的问题,一举两得。
然而当这个试验要求你说出来时,被喊到的大夫满眼茫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的茫然,再三确定没有说错后,看向负责试验的大夫眼神就有些同情。
虽然说这也是个好办法,可未免过于突破心理防线了,他们有点做不到。
提出这个办法的大夫也猜到了这个试验不好做,趁着讨论进入暂时的尾声,出来安慰了做试验的大夫一会,还给对方一些好处:“等此事结束后,你就来我府上,我教你一段时间的医术。”
有了这个好处,大夫这才打起精神来。
狱中的病人本来都习惯了这段时间大夫进进出出的,反正是给他们治病,也不在乎什么了,可当这个治疗方法拿出来时,牢狱里的人就再也不想治伤了,甚至有一直不肯开口的罪犯开口了,他怕再继续咬牙不松口,身上有了伤,就要轮到他了。
第044章 第 44 章
得知罪犯的反应后, 虽然验证出尿液作为清洗用水效果其实还好,提出这个办法的太医都不想把这个办法写到书上去。
可是其他太医再三考虑后,觉得万一到了迫不得已的情况, 有这么个办法总好过没有办法。
不过太医们还是将这个办法放到了犄角旮旯里,并且注明非必要时刻不建议使用。
因为使用这个办法后是不伤身了, 但是伤心, 心情不好就会影响伤口愈合。
随着急救教材编写完成,医药院的大夫们也都把各种急救手法学得差不多了, 而军营中, 也按照要求选拔出了一批兵士。
得知自己要学医,方便在战场上紧急救治同袍,不少兵士都高兴得不行,觉得多学了一门手艺。
毕竟这学医可不是他们想学就能学的,这在外面想要学医, 得先识字,再背各种医书,还要大夫愿意收他为徒,最后当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学徒, 才可能学到真东西,才能出师治病救人赚钱了。
而这虽说教授的时间短些, 可教导他们的可是医药院的大夫, 是他们平时绝对高攀不上的大夫, 据他们打听,这教授的医术还是太医署的太医们总结出来的, 更是珍贵无比, 外面的大夫想学都学不到,他们学到就是赚到。
若是学得好, 以后解甲归田,也有本事养活自己了。
抱着这种心思,在医药院的大夫来教导他们如何进行战场急救时,兵士们一个个都认认真真地学习,专心致志。
许照就是派来教导的大夫中的一员,见兵士们如此认真,也提点几句,最主要的还是让他们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一定要问清楚。
他们学的不是别的,是救人,学别的错一点,可能是耽误自己,可是学医错一点,费的就是别人的命了。
尤其是兵士们学的还是战场急救,错一点真可能让同袍丧命。
本来有些兵士不太懂,可看大夫都教了自己好几次,觉得自己一直没有学会,实在是太笨了,就不好意思再问。
可听许照这么一说,也都明白没有学对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敢继续害羞了,追着大夫问。
本来有大夫被问得有些烦了,可许照一句话又提醒了他们,他们现在教人,相当于是在教学徒,教得越好,等到了战场上,他们的任务量也轻了。
况且他们现在做得好,说不定上官也是看在眼里的。
除了教导医术之外,还多花了一些时间教导这些兵士识字,虽然在挑选的过程中,兵士其实也是认得一些字的,可想要看懂战场急救这本书,还是得多学些字。
对于这批兵士的学习,大部分兵士都是有些羡慕,还有点讨好,毕竟谁也不敢说自己上了战场会怎么样,万一情况危急,这不就要对方来救命。
被其他兵士这般地对待,学习战场急救措施地兵士也更加认真起来,不然也对不起其他兵士对他们的期待啊。
他们都能理解其他兵士的态度,换作是他们,他们也会这样,上了战场等军医救命的感觉太难受了。
为了让兵士们快点学会急救措施,许照还从裴清这里得到了一个办法,预习和复习,让兵士提前翻看今天要讲的课程,这样上课的时候,兵士听他们讲解就不至于一头雾水地开始。
复习则是上课结束后再自己复盘一下课上的内容,用医疗器具练习操作,然后学习好的教导学得一般的同袍,甚至是教导不算医护兵的同袍。
不过这个教导那就只是教一样内容,不会教太多。教一样的话,对方反复练习还能留下很深刻的记忆,也不容易出错。
可要是教多了,一是耗费精力,学起来累,二是怕学杂了,脑子乱了,急救措施给记混了,那就更完了,还不如只学一样。
怕其他兵士误以为他们小气,医护兵还解释了一通。
其他兵士压根就不怀疑什么,对方能教他们是他们运气好,更何况他们也有自知之明,平时操练战阵什么的就耗费了精力,学一招还行,多学几招是真能弄混。
面临出征,赵国公也时常到军营来,和领军的武将商讨战事外,不免就注意到了将士的状态。
对于出征将士的状态,赵国公很是熟悉,蓄势待发,锋锐无比,但也有丝空虚,那种空虚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回来酝酿的。
而现在,或许是知道军医多了,身边的袍泽也学过战场急救的医术,甚至自己也学了那么一手紧急时刻可以自救的技能,不少兵士的内心都安定了不少。
不管他们多少人能活着回来,可起码比以往高,那就足够了。
这种安定感出现在整体将士身上,呈现出来的就是一种如山般的沉稳。
赵国公深知一点,在战场上,越是怕死,就越容易死,而战事也越容易输。
如果说看到这种状态之前,赵国公对此次的战事有个五六分的把握,那看到将士们的状态后,他对战事获胜的把握就提高到七分。
意识到这点后,赵国公内心深处对于裴清的感谢又深了几分,之前感谢裴清,是因为裴清想办法让军医变多了,而现在,他发现裴清帮的不只是这么一点。
赵国公之前这位军医的事特意和裴清道过谢,这次再道谢就显得有些没有诚意了。
毕竟要有实际行动才能算真的道谢啊,只是行动的话,赵国公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送礼也送过了,再送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于说裴清缺什么,就赵国公的观察来看,裴清基本上没有什么可缺的。
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直到看到边军送来的文书,赵国公发现自己能帮什么忙了。
裴清是没有什么缺的,可是裴穆身处边关,军中军医短缺,而这一次的军医改制,就算医药院出的人够多,可分散到边境军营中去,人数也不多。
所以哪个边境军营安排的军医多,哪个少,都是要靠分配的,现在是分配,等边军知道具体情况后,大概就是要抢人了。
趁着现在,他倒是可以给裴穆那边多安排些军医过去,也算是对裴清的回报了。
赵国公把军医分配的名单提交上去后,皇帝看到名单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赵国公的小心思,不由得笑了笑,不过他对这种小心思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如果赵国公没有这么做的话,他也要偏向于裴穆一些,不说裴穆在边关待了那么些年,这军医改制也是裴清的功劳,这当儿子的做了一些事,当爹的没有享受到好处,未免也太亏待了点。
其他武将看到名单后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毕竟这主意是裴清出的,裴穆多得些好处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政令很快就通过了。
***
赵国公并没有刻意和裴清说这个消息,裴清还是从杨桐口中意外得知这件事。
“其他将军没有说什么吗?”裴清诧异地抬头。
杨桐笑着将其他将领的意见说了一遍,道:“如果没有你的建议,军营里的军医也不会变多,将军们也是想回报你吧。”
裴清沉默,对于一个军营来说,军医的存在至关重要,尤其是边军,医疗条件差,军医多,也像是有了后盾一般。
军医的重要性甚至比军械还高,军械还能没日没夜地生产,早晚能到手,这中间的时间差也不会太大,可培养一个大夫需要的时间就长了,尤其是好大夫。
退让这么一次,耽误的时间可能就是好几年了。
可让裴清谦让,他又说不出这话来,这军医送过去后,裴穆那边也要安稳些,他也放心不少。
只是就这么让裴清收下对方的好意,毫无表示,裴清又有点过意不去。
以至于一直到回府,情绪都有些低落。
谢云煜一眼就看出裴清的情绪问题,三言两语就让裴清说出了原因。
谢云煜对上裴清明亮又清澈的眼睛,感觉裴清这样的纯澈并不安全,可又实在是不愿打破他内心的洁白,裴清未免把那些武将想得太好了,或许回报他是一回事,可看出皇帝的心思,顺其自然又是一回事了。
想了想安慰他:“这是赵国公他们的好意,若是知道你这么有负担,恐怕也不是他们的本意,还是安心收下吧。”
裴清勉强点点头,只是内心还是惦记着这件事,以至于梦境中还想着这事,然后看到了一些他都快遗忘的内容。
从梦中醒来,裴清都来不及穿好衣服,随手披上外衣,来到外间的书桌前,拿起羽毛笔就在纸上快速记录起来,他要趁着还记着的时候赶紧把梦见的内容写下来,不然待会忘记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裴清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扰到了谢云煜,谢云煜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裴清穿着里衣,外面就披了一件大衣,还在写东西,显然是不适合穿衣服,赶紧让下人多端几个火盆过来,避免裴清着凉。
迅速写完所有的步骤,裴清再将内容和记忆里的文字一一对比,确定自己没有写错后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趁着忘记之前就记下来了,不然……
回过神后,裴清才发现自己只是披了一件外衣,心里一个咯噔,该不会他这做出来的药要他第一个吃,随后才发现屋子里竟然不冷。
“兄长,你怎么过来了?”裴清注意到一边的谢云煜。
“你突然闹腾成这样,我怎么睡得着。”谢云煜说着,瞥了眼裴清写的内容。
大蒜素,这东西他很熟悉了,裴清每天都在配置大蒜素,然后偶尔吃一点,说是当做保健品吃,让身体更健康。
谢云煜闻过大蒜素的气味,对此敬谢不敏,有病吃这个没什么,没病也吃,谢云煜还不想。
不过这大蒜素不是已经做出来了,还要写什么吗?
莫非,裴清是想要把这大蒜素的做法交出去,谢云煜眉头微皱,他想到昨天的事,裴清想帮忙他能接受,但是裴清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样的秘方也交出去,他不想让裴清吃亏。
更何况升米恩,斗米仇,给得太多也不是好事。
谢云煜严肃地说完,就看裴清愣住,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兄长,你放心,我是知道这些的,秘方的话,以前确实不好弄,但是现在倒是可以给。”裴清本来没有想着给配方什么的,可他现在有了更进一步的配方,倒也不是不行。
毕竟一开始的秘方制作出来的大蒜素保存时间不长,只能每天都配置着备用,虽说价值也不差,只是和他现在回忆起来的秘方来说,就差了不少。
一个是液体,一个是固体,前者顶多一天时间,而后者保存妥当可以存放一年,哪样更有价值,一目了然。
裴清将方子递到谢云煜面前,谢云煜仔细看了起来,看完才明白裴清为什么这么说了,也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醒来就开始写方子,这个方子要是忘了的话,那就太遗憾了点。
“不过你想把方子献出来,却也不能直接让你来交给其他将领,不然这大蒜素效果这么好,等于你对将士们有大恩,这不是好事。”谢云煜凝重道。
他知道裴清是一番好意,可这种感谢带来的后果却是直接威胁到皇权,尤其是裴穆还掌控着边军,哪怕陛下够大度,也清楚裴清的脾性,可能不会做什么,可下一任皇帝会是什么态度就很难说了。
第045章 第 45 章
裴清点头, 他就算再不敏感,也直到不能明晃晃地对着将士施恩,尤其是这种大恩情, 本来他就比较醒目,再做些醒目的事, 就不太合适了。
“兄长你来处理吧, 反正我也只是想回报一下。”裴清直接放手,他觉得他掺和在其中反而更误事, 不如交给谢云煜, 对方会处理好的。
见裴清如此信任自己,谢云煜没有拒绝,接下了这项任务。
而当皇帝得知裴清是想把大蒜素的方子献给军中时,都愣了一下,哪怕大蒜素失效时间很快, 可按照裴清说的药效,方子也绝对是无价之宝。
就这么献出来,皇帝代入自己,也有些舍不得, 这是可以留着传家的宝贝。
“裴清他当真愿意献出这个方子?”皇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之前裴清和他说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蒜素的大致做法, 可是知道归知道, 但不代表他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用。
可有了裴清的授权, 那想怎么用都可以了。
谢云煜将昨天裴清的情况说了出来,一直说到今早, 他没有把裴清又梦到一个方子的事瞒着, 以后要靠这个方子赚钱的话,也是会暴露的。
与其后面让皇帝知道, 然后想起今天的事,心存芥蒂,不如提前说好。
皇帝恍然,虽说这么做显得裴清有几分私心,但也是人之常情,反而更加显出裴清愿意献出方子的珍贵,毕竟裴清这是清楚方子的珍贵,也是有几分的爱财,这种情况还愿意拿出来,更显得裴清真挚了。
不过裴清不要分毫,不代表他就真的能什么都不给,朝廷还不至于就这么占裴清的便宜。
只是若是从国库中出钱给裴清,一是给不出多高的价格,二也不合裴清的真实想法,皇帝略微思考,就想到了一个好的赚钱法子。
这个办法还是裴清给他的灵感。
像大蒜素这般使用时需要现制的方子,一般人除非是做生意,不然很难总是制配,不然就算做一次的开销不大,可长年累月下来,一般百姓也负担不起。
但是世家没有这个担忧了,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和财力去做准备,哪怕可能十年也用不上一次,可只要用上一次,那就不算亏了。
只是大蒜素终归是药,想要卖出高价,必然要展示这味药药效如神,才能引起人的争夺。
只是要怎么才能给裴清的方子卖出一个高价,皇帝还需要找个机会。
皇帝吩咐下去,以裴清说过的大蒜素可以治疗的病症为例,寻找世家大族当中正患有此症,最好还是久治不愈的人。
毕竟越是病得久还没有好,越是能显出大蒜素药效的神奇。
很快,病患人选就找到了,京兆王氏的嫡长孙患有顿咳已有两月了,一直未好,王氏找了不知道多少大夫,也让太医署中专攻小儿疾病的太医看过,可惜都没有治好。
为此,王氏阖家不宁,甚至和郑家发生冲突,因为郑家的孩子也有顿咳,两家孩子是一先一后患上的,王家觉得自家孩子是因为郑家孩子才染上此病。
可两家孩子病发相隔的时间差得太短了,王家觉得是郑家的问题,郑家还觉得是王家的问题。
两家原本关系还不错,现在见面冷脸相对。
皇帝不耐烦听这些世家的乱糟事,只是确定了王家小儿患的是顿咳后,就让人传出消息,偷偷的告诉王家人,宫中有药可以治小儿的顿咳。
之所以没有直接给,也是因为拿地太容易了,就卖不出高价了,对方求着要才好要价。
王行真对于长孙宠爱异常,尤其是当长孙展现出超出常人的天赋时,更是宠爱得不行,因此对长孙患上顿咳,日夜咳嗽不停,更是心疼不已。
他本以为这顿咳很快就会好,可没想到,一直拖着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咳得唇色紫乌,手脚痉挛,甚至都喘不上气了。
虽然大夫每次都暂无性命之忧,可王行真也会一点医术,也看过以往的病案,小儿患上顿咳后一直没有好,后期都会转为其他病症,送命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不是长孙的情况非常不好,他又何至于和郑家闹起来,想到同样是患病,郑家小儿早就好了,而自家长孙,缠绵病榻两月余,还一直都不见好,王行真心底就是一片悲凉。
若是能让长孙得病好,他……
王行真正想要发誓,就见长子匆匆走了进来,满脸喜色。
“爹,英儿的病有救了。”
“什么?”王行真惊喜了一瞬,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这话之前来看病的大夫说过不少,可是呢,最后治不好还不是灰溜溜地走了,反而让英儿白受罪。
“又是哪个大夫这么说的,他有几分把握?”王行真问。
“不是大夫,孩儿打听到的一个消息,说是宫中有一剂秘药,可以治顿咳,效果极佳。”长子神秘道。
“秘药?”王行真皱眉,对于这个消息半信半疑的,毕竟皇室起家也才多少年,和他们王家比也算不上长了,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又想到皇家当年是抄了前朝皇室的秘库,前朝皇室当年是抄了多少世家的家产,说不定就留下了一些他们也不知道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对,就是秘药,据说是要现用现配,超过两个时辰药效就会衰弱,所以一直没有传出消息。”长子道。
听到这里,王行真明白过来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听过这个所谓的秘药了,现用现配,药效维持的时间还这么短,这种药一般也不会给外人用了。
时间短,需要的人可能还没等药到手,药效就不好了,除非是把秘方给对方,不然的话,这秘药的局限性太大,可既然是秘药,皇家怎么可能轻易把方子拿出来呢。
“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呢?”王行真反应过来,问道。
“明敷今日被邀去往长公主府上,长公主得知英儿的病还没好之后,就和她私下说了这个消息,只是长公主也不知道秘方,要药的话,只能问陛下。”长子说道。
“陛下?”王行真犹豫了片刻,想到孙儿此时的情况,咬咬牙,还是找上了皇帝,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可只要有一线机会,他还是要去努把力。
王家长子眼看着王行真朝宫中而去,内心忐忑,等了快一个时辰,王行真回来了,王家长子看到他两手空空的,以为是没有讨到,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看什么,陛下愿意给这秘药,只不过现制需要时间,再等等。”王行真注意到长子的小动作,没好气道。
第046章 第 46 章
其实宫中倒是有制好的大蒜素, 可是都已经泄露出去说大蒜素要现制,王家一求就拿出去,那就不暴露了。
还是让王家等等看, 才更明白这是好东西。
王家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等到由内侍送出来的大蒜素, 当即就给王家长孙服用, 因为一天要服药好几次,内侍也连着来了好几趟, 每趟都带了新鲜的大蒜素来。
虽然从大蒜素能闻到浓烈的蒜味, 要是留下一些,说不定可以研究出大蒜素的配方,可王行真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秘药固然价值不菲,可自家孙儿的命更宝贵,万一因为药给得不够导致一直不好, 那就算得到秘方又怎么样呢。
就这样几天过去了,王行真发现嫡长孙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了,咳嗽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足以证明这秘药确有奇效。
王家嫡长孙病情一直反复的事, 京都内相熟的世家都清楚,为此家中有幼子的人都不太愿意去王家, 就怕染上病, 大人还好, 家中孩子染上就不得了了。
王家人也知道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也不怎么外出了, 这下王英的病好了, 王家恨不得大宴宾客来庆祝。
只不过考虑到太过张扬也不好,才放弃了摆宴席的想法。
不过不能摆宴席, 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出门。于是京都的世家就发现,这两个月有些沉寂的王家突然活跃起来,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王家嫡长孙得病好了。
对于王家嫡长孙的病情,京都世家的印象都异常深刻,毕竟患上顿咳不是新鲜事,但大多都是一月内就好了,一直反复到两个月的还是比较少,都有些好奇是怎么治好的。
毕竟王家之前找了不少大夫,但一直都没治好,这突然治好了,莫非是找到什么神医。
哪家也不缺孩子,大人的病都还好说,小孩的病就难治了,不少世家都朝王家打探消息,想知道这个大夫的身份,然后就知道了皇室秘药的存在。
这时有其他人出声,京都的世家这才知道原来不只是王家用上了,有家患上痢疾的,也是用了皇室秘药,迅速治好了,还有一家患上了缠喉风,也是用秘药救治好的。
这么一通总结下来,世家们发现这味秘药治疗范围大得惊人,而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能治疗的病还不止这些,几乎可以说是堪称包治百病的神药了。
一时间,世家们对于这款秘药的方子充满了渴望。
如果这种药能多保存些时间,他们也不会想着要方子,可问题来了,这药只能现制现用,这种性命被他人握在手中的感觉可不好受。
毕竟万一皇帝对他们有什么不满,不准备把药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用别的药治病,可别的药真有这么好的效果吗?
皇帝也知道酝酿得差不多了,让安排好的人旁敲侧击,试图让世家们率先提出买秘方的念头。
当然,这个秘方要买的话,那自然是要出高价的,而且不能偷偷告诉别家,只能自己用。
虽然觉得皇帝可能不太会答应,但是有好几家世家还是找上关系,然后试探皇帝的看法,获得了一个意外的答案,皇帝居然同意卖秘方。
诸多世家大喜过望,再试探性地问了下价格,不过这个皇帝就没有说,只是说看他们诚意,世家们清楚,他们要是给得太低了,可能皇帝就不愿意卖了。
最后在打探了一番后,咬咬牙还是出了一个高价,然后得到了秘方。
看到秘方的那一刻,世家们都愣住了,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用一个简单得不行的方法做出了新玩意,然后高价卖给皇室或者其他世家。
毕竟这所谓的秘药做法看着真是太简单了,不过是大蒜切碎泡水,想到他们居然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下秘方,世家们一个个的都是心痛到不行。
唯一能安慰他们的就是,试着这样做过后,发现这大蒜素的效果确实不错,也确实只能现配现用,时间一长,大蒜素的颜色就变了,药效也是差了许多。
而另一边,皇帝也派人将大蒜素的制作方法交到了边关将领的手上,让他们自己制作大蒜素。
边军收到大蒜素秘方的时候还有点蒙,以往送来的都是什么政令,这突然送了一个药方来,是什么情况。
但还是按时配置这大蒜素,遇到对症的时候就用上了,这一用他们就发现这大蒜素当真是一味神药,治病效果极佳。
甚至于哪怕不是对症的病情,没有办法治疗后,喝上一些大蒜素,也能缓解病情或者治好,一下子就让大蒜素成为众多将士眼中的神药。
本来有些将领觉得这大蒜素太麻烦了,天天都要准备,而且用不上就要扔掉,实在是过于浪费,有这钱不如买些粮草器械。
可发现了大蒜素的神效后,一扫之前的惫懒,对于大蒜素看得无比重视,这药哪怕保存时间短,可也是能救命的宝药啊。
边境兵士们也都不是一直待在军营中,要不断地外出巡逻,外出时也免不了要和边境的百姓接触,甚至可以说有些边境兵士和百姓的关系还不错。
自然,大蒜素的消息也泄露出去了,一般的兵士不知道大蒜素是如何制作的,可也清楚大蒜素的功效,和人聊天时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哪怕是在京都,医疗资源很多,大蒜素的功效都是让人惊叹,更别提边关的大夫稀少,大部分人病了,都不太好找到大夫看病,只能自己熬一熬,或者找到了大夫,医术也不太行。
得知大蒜素的神奇效果后,止不住地就有边境百姓上门求药,一时间,边境军民关系都融洽了不少。
甚至是蛮族那边的人知道军营里有神药后,都是蠢蠢欲动的,可是他们一时半晌的也不敢打过来,以至于治下的族人遇到病了的情况,会偷偷地溜过来,试图从盛朝边军手中得药。
仗着这个神药,边军也能更多地打探清楚蛮族的具体消息,平时想要知道消息可没有这么轻易。
而蛮族族人哪怕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损伤整个部落的利益,可面对亲人生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
至于消息泄露,反正没有这些消息,大盛也能把部落打得嗷嗷叫,知道了也就是打的更轻松了些,也不影响大局。
在皇帝忙这些事的时候,裴清则是买了一些工匠,来专门制作大蒜素粉末。
裴清本来还考虑是不是雇佣一批人,可是当皇帝将卖大蒜素方子赚来的银子送来时,裴清就明白他不能雇人了。
这个方子的重要性更高,如果是雇人的话,对于雇工来说更加的危险,世家不敢从他这里动手,或者也不敢对他雇佣的工匠动手,可是他可以以工匠的亲属来威胁,这样反而不好。
最后裴清就让谢云煜帮他找了一批合适的工匠,匠人就负责干活,有亲属的就在田庄上干些别的活计。
这批大蒜素粉末是为即将出征的大军准备的,大军出征,不太可能在路上制备大蒜素,至于到了战场上,更加不可能做了,就只能事先准备好。
本来裴清是打算用自己赚的一点银子做的,数量也不会太多,毕竟这大蒜价格便宜归便宜,可他要的量太大,成本也就升上去了。
结果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后,又送了一批银子过来,说是当购买大蒜素粉末的钱,还特意说了让他该收钱就收钱,不要瞒着,不然这批大蒜素他就不收。
皇帝要送钱,裴清还能拒绝吗,只能收下了。
只是裴清不能出财,但是又忍不住想帮帮忙,最后在努力压榨自己的脑力,加上去军营赚了一圈后,裴清还真又想出了一些新主意。
例如包扎伤口的布条可以开水煮消毒,也算是个比较便宜的消毒方式,减少感染率。
出征那天,裴清和太子他们上了城墙,远远地看着军营大门打开,一队队的将士开拔离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人影就好像是个小蚂蚁一般,只能看到大致的样子,已经分辨不了对方的长相。
哪怕裴清对于杨桐很熟悉,也不能从一堆将士中认出哪个是杨桐。
太子也在探头望去,皇帝今日去了军营中,好在皇帝的车架还是很好认的,看到明黄色的车架停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看军队行动,太子也安心了。
而高岩则是在人群中不断地张望,赵国公这次也是要出征,平时高岩觉得大父还年轻得很,高大威猛,身强力壮的,可眼看着大父率军出征,想起大父的年纪,一时间又担心得不行。
“放心,赵国公智略无双,此战必大胜而归。”裴清还记得这场战争的结果,见高岩担心得不行,安慰道。
哪怕有他造成的改变,但是裴清仔细地想了下,这场战争是硬实力的碰撞,哪怕他改变了一些事,顶多只会影响战事中途的情况,不至于影响战事的结果。
再说了,他造成的影响也不过就是在医疗上,还有一个马蹄铁,稍微提高了一点新兵的战斗力,都是往好的方面发展,总不至于结果变坏。
裴清一开口,高岩也想起了裴清这些天做过的事,紧跟着又想起了大父在家中提起过的军中改变,也不自觉地安定了下来。
一行人在城墙上一直远望,直到大军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下了城墙。
第047章 第 47 章
大军出征了, 裴清感觉自己手头的所有工作都跟着大军离开了,可以好好地休息一阵子。
不过很快,裴清就发现了高岩的不对劲。
他本以为高岩是因为赵国公离开了, 而情绪有些不对劲,可找周凌和太子问过后, 裴清发现, 高岩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正常得很,唯独面对他就有些讨好。
不光是经常给他带些新鲜点心, 或者给他带点小玩意, 甚至还偷偷摸摸地问自己要不要他帮忙写功课,行为堪称一个贴心。
只是过于贴心了,让裴清有点扛不住。
尤其是时不时地还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是有什么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
裴清都产生了三大错觉之一——他是不是喜欢我?
裴清忍不住都想直接去问一下,不过考虑到高岩还是个少年, 万一伤害到少男心,那就糟糕。
于是裴清又仔细地观察了几天,还特意地和周凌多说几句话,就发现高岩并没有什么嫉妒的表现, 显然不是喜欢他,顿时松了口气, 庆幸自己没有大意地问出去, 三大错觉不愧是错觉, 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不过裴清也实在是不想看高岩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找了个两人独处的机会, 直接问:“你纠结这么久, 是想和我说什么?”
“什么?”高岩脸一红,装傻。
“行了, 你别掩饰了,你再不说,我可就真不问了,待会也别找我说了。”裴清翻了个白眼,作势要离开。
高岩下意识拉住裴清,对上裴清了然的目光,脸更红了。
“说吧,什么事?”裴清在亭子里坐下。
高岩吭哧吭哧地把原因给说了出来,其实他是来找裴清帮忙的,他倒是没有麻烦,可是国公府的老太太不太好。
“祖母身子不好,行动不便,她又不愿意劳累下人,这一冬都是在屋里待着,可她身子康健时,最喜欢踏春游玩,再不济也可以在院子里逛逛,可现在……”高岩声音低沉了下去。
冬日时他看到祖母在屋内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天气太冷,哪怕是和祖母同年纪的人,也都是在屋内待着。
可是天气逐渐转暖,星星点点的翠绿出现在四处,再转头回到屋内,高岩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逼仄。
明明屋外已经是春天了,可屋内似乎还在寒冬。
意识到这点,再去看祖母的面容,就能从那和蔼的笑容中看到丝丝苦涩。
高岩试过让下人抬着祖母出院子,可试过一次后,祖母便不愿意出去了。
至于坐马车出门,也和在屋子里差不多,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祖母试过后也不喜欢。
高岩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办,忽然想到了裴清,他没有办法,裴清说不定会有呢?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给老太太治病吧?”裴清错愕,就算是对他有信心,对他这么有信心就算了吧,他自己都不觉得他有这个本事。
“不是,是,有没有办法让祖母出行比现在方便呢,必要的时候靠自己也能行动。”高岩没想到裴清还会想到哪里去,赶紧摇头,说出他的想法。
腿脚不便,自己行动。
这两个词叠加在一起,让裴清想到曾经见过的在马路上飞驰的轮椅,比一般人走路可快多了。
不过那是现代,在古代,能做出一个减震的轮椅就不错了,想要电动的,科技没到那份上。
“你有想法了?”高岩看出裴清的表情变化,怀疑人生。
他这刚刚才问的吧,怎么裴清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高岩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顿时陷入沉默。
他要是早点问裴清的话,是不是早就得到答案了。
“老太太这个情况的话,我推荐用轮椅。”裴清给高岩介绍了一下轮椅。
高岩越听越觉得,这不就是自家祖母需要的东西吗,几乎是完美适配。
“不过这个轮椅还没有做出来,而且具体的图纸我也没有,只能找匠人来试着做一下,应该需要不少时间。”
“轮椅?这是什么?”问话声从身后传来。
裴清和高岩扭头一看,发现太子和周凌不知何时过来了,脸上有些困惑。
裴清又把刚才和高岩介绍的话复述了一遍,就发现太子的眼睛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那大父是不是也可以用?”太子第一个就想到了太上皇,要知道太上皇的情况可比高老太太的情况还严重,高老太太不太好走动,太上皇同样也是如此。
太子一说,裴清就想起来太上皇的情况,考虑片刻点了点头。
周凌在一旁听着,暗自思索,感觉这轮椅给老人用恰好,虽说他家祖父母身体还算康建,可万一也需要呢,制作一辆轮椅备用也不错。
有了裴清的点头,太子立刻就派人去找了工部的营缮司主事方立过来。
方立匆匆赶过来,看到裴清后脸上一喜,他们工部可太乐于见到裴清了,毕竟见到裴清,就可能要出现什么功劳了。
不说最前面的事,就最近让他们弄了一些设备,虽然不清楚是做什么的,可也让他们得到了陛下的赞赏。
现在太子又有事找上来,那说不定又是一桩功劳。
在等人过来的时候,裴清已经画了一幅草图,不过他对轮椅真的是太不熟悉了,以至于只能简略地画个立体图,三视图是没有办法画出来。
而听到太子说是要给太上皇准备的轮椅,方立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方立仔细看起图纸来,立刻就感受到其中的难度,这还是裴清头一次拿出这么模糊的图纸来,而且连尺寸都标的很模糊,想要一口气做出来,那估计是不太行得通了。
裴清也知道这套图纸造轮椅有点困难,给方立介绍起轮椅的作用和使用方法,毕竟有些内容他没有画出来的话,说了使用方法,工匠就知道这里应该有个什么东西。
方立听得极其认真,一边听还一边用羽毛笔将重点内容给记下来了。
等到裴清全部说完,他还仔细地让裴清看一遍,避免有什么错漏的,确定无误后才准备离开。
“对了,这轮椅造起来比较麻烦,可以先做个小的模型,不然造错了就太浪费时间了。”裴清说。
不光是时间,也浪费材料。
裴清很清楚,这给太上皇做轮椅,用的材料什么的肯定都是选好的,可这轮椅注定不可能一次性做成,那多做几次,浪费掉的木材他想想都很心痛,还是尽量少点浪费吧。
不过裴清知道,说浪费材料,工部肯定不会听,可浪费时间就很严重了。
果然,方立闻言脸色就变了,他确实是想立刻做出一个尺寸相当的轮椅来,可这么一来,时间花的也是多了些。
方立应下才离开。
回到工部,方立立刻召集工匠过来看图纸,在工匠们看的时候还将裴清的讲解又给他们说了一遍。
图纸加上讲解,很快就让工匠们明白这个轮椅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说难不难,毕竟就类似于一把椅子上多了个轮子,可以推着动,可这是简单版本,想要做出来的轮椅坐得舒服,各种小细节就要多思多想。
工匠们都开始讨论起来,正说着话,一个内侍进来,是给裴清传话的。
“裴大人说这轮椅想要坐得舒服,最好去找同样患病的人问问,问他们坐的时候怎么坐才舒服,说这叫什么人体工学,也可以找太医署的太医问问看。”
人体工学?
方立愣了下,他是跟着裴清学过的,自然听过他说的那些新词,但这个词又是第一次听到,顾名思义,人体他懂,人的身体嘛,至于工,莫非是工匠的工,学,学问。
这词倒是妙!
方立思考人体工学四字的意思,沉浸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和内侍说话,说他清楚了,必然不负裴大人和太子殿下所托。
太医署被工部找上门的时候还些不知所措,毕竟工部和太医署差得实在是太远了,以往几乎不会碰面的。
得知方立是因为裴清的话才找上门来,并且看过裴清画的轮椅图后,太医署发现这还真需要他们帮助。
因为正常人是很难知道半身不遂的病人如何才能在椅子上坐得舒服,普通坐一般的椅子就可以了,但是病人身体控制不住,一般的椅子就不适合了。
方立这边找太医,另一边还安排了人去问各种半身残疾的病患,主要是找和太上皇病情一致的人,询问他们坐着的时候哪里不舒服,改成什么样会舒服点。
第048章 第 48 章
若是家境稍贫寒点的, 患上此病的人看在工部给的开口费上也会回答,再不济看在官府的面子上也会回答,毕竟民不与官斗。
可一些富贵人家对于这点钱压根看不上, 还觉得被问这个问题是耻辱,直接将问话的人赶出来。
如果搬出太子是孝敬太上皇才问的话, 倒是没有这些问题了, 可问题是太子为了给太上皇一个惊喜,让工部和太医署的人保密, 不能泄露出去。
以至于因为问多了人, 工部的轮椅还没有造出来,就先被人弹劾了,说工部主事为了献媚太子,生事扰民,让百姓不得安生, 甚至隐隐有指责太子御下不严。
皇帝并没有注意到太子这段时间的动静,闻言皱了皱眉,工部如果要继续为太子隐瞒的话,就没有办法辩解, 可不瞒着,那这段时间的苦不是白吃了。
工部的沉默让弹劾的御史越发得意, 更加锐利地指责起来。
工部的人这不单单是欺负百姓, 还欺负的是最病弱的病患, 这些病患已经很苦了,可工部的人还要来揭伤疤。
本来有些官员觉得工部的事问题不大, 可听着听着, 看向工部官员的眼神也变了些,戳人伤疤确实可恨, 无冤无仇的,实在是不当人子啊。
御史说到最后,伏地大哭,说自家老父病后只能躺在床上,还被工部的人询问,回想这些年患病的经历,险些心智断绝,意图自尽,好在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竟有此事?”皇帝这下坐不住了,既然是太子安排工部的人干活,那这事也要牵连到太子了,刚才的事还好说,可差点逼死官员父亲,不管是什么原因,对太子都极为不利了。
工部的人见状感觉不说不行了,急忙开口:“回陛下,此事绝非如孙御史所说,太子殿下之所以……”
“召太子过来。”皇帝打断了工部侍郎的话。
太子很快就到了,直面御史的弹劾,得知工部的人去询问病患,竟然差点害得人自尽,心头一跳。
见御史把这事扣在他头上,太子慌乱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对方不知道这事是裴清导致的,不然……
太子有自知之明,这事落在他身上不过是被训斥一顿,再严重点就是闭门思过,可落到裴清身上,那就没有这么容易过去了。
尽管太子很注意控制面部表情,可还是让不少官员看出端倪,这事似乎还有问题。
皇帝也看出来了,没有问太子,转头去问了工部官员,工部这下也知道,再不说,问题就大发了,只能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得知这后面还有个裴清,尤其是工部官员之所以会去问病患,也是裴清嘱托的,御史脸色又是一变。
直接弹劾起了裴清,不光是这件事,还牵扯出了裴清没有说补碘过头会导致什么后果的失误上,言外之意就是裴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失误了。
上次险些就铸成大错,好在陛下让他弥补了,可也让京都商户受损,而今又弄出这件事来,若不是他观察细致,又是一桩大错,再让裴清如此无所顾忌下去,以后还不知道弄出什么大错呢。
立刻又有人站出来,表示要清查裴清之前做出来的所有新鲜玩意,看看是否有什么后患没有发现,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好几个世家出身的官员站出来表示赞同,甚至还说裴清以后要发明什么东西,必须先在官府备案,让朝廷实验确定无误后,才能考虑推广使用。
事情进展到这里,其实已经和御史最开始弹劾的事情无关了,而是变成了一场围猎。
围猎对象就是裴清,裴清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弄出什么东西,都是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可是在世家看来,裴清简直就是个宝库。
他们也是偷偷的查到了,原来那所谓的皇室秘药,压根就不是皇帝的,而是裴清从梦中找到的方子。
而他们还打探到,大蒜素不光是有液态的,裴清还弄了一批粉末状的大蒜素去军中,这粉末能放多久他们不知道,可既然能提前制备好,随军一起走,那存放时间肯定也不算短。
就裴清现在拿出来的东西,就足以让一个世家延续个百年,这才过去了多久,若是时间再长点,他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这就让世家们很心动。
一个活生生的,会自动增加财富的宝库,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只是之前没有机会,而现在,眼看有机会了,那还不一起动手,不然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要后悔多久。
其他朝臣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可是此时有点墙倒众人推的味道,其他想帮忙说话的官员人数比不过斥责的官员,一时间,朝堂上纷纷攘攘。
太子也看出情况危急,求救般地看向皇帝。
而皇帝看着朝堂上世家出身的官员发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内侍去把裴清喊过去。
裴清看太子被召过去的时候还没有多想,结果轮到他被喊过去,就感觉到情况不对,询问内侍发生了什么事。
内侍也得到了皇帝授意,将事情的起因给裴清说了个清楚,裴清才知道是去问话的锅,只是这锅真是来得猝不及防啊。
裴清走到殿外,殿内还一片喧闹,有些朝臣注意到裴清过来,都对着裴清指责起来,左一句斥责,右一句恐吓。
如果站在这里是个实实在在的十五岁少年,面对众多朝臣的指责,恐怕早已头脑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但是裴清对于这些话全都充耳不闻,左耳进,右耳出,站到殿上,环视一圈,最后对上了最开始弹劾他的御史身上。
宋新,这个名字在原文中落墨很少,却也是引发大皇子和太子之间矛盾的点。
对方是大皇子的人,为大皇子冲锋陷阵,因为御史的身份,不断弹劾太子手下的下属,属于大皇子一派战绩突出的一员。
不过最后却反而让大皇子一党失利,因为对方身上有一个巨大的污点,对方号称侍父极孝,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亲力亲为。
可谁知道,他只是做个表面工夫,其老父光鲜的衣着下,身体早已破败不堪,一身褥疮,活得苦不堪言。
其实宋父早已活得差不多了,只是宋新为了孝子身份,加上丧父要丁忧,守孝三年,就一直用药吊着宋父的命。
宋父一开始被他照顾的时候还好,虽然觉得儿子粗心大意的,但也是对他孝顺,他应该欣慰。
可后来发现宋新的真实目的后,渐渐就生出了恨意,越是在病床上痛苦,对儿子就越恨,因为宋家其实是有钱给宋父雇下人照顾他的,可宋新为了展示他的孝顺,也要展示他的清廉,硬是要亲力亲为,可这亲力亲为又偷工减料。
到了后来,宋父偷偷写了一张揭发信藏起来,试图找到合适的人送出去,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最后是遇到太子派去调查的人才发现了这个秘密,一举把宋新的孝子外衣给扒了下来,彻头彻尾地成了个笑话,被人所不齿。
宋新丢官的时候,宋父也是含笑病逝。
其实宋父年纪不大,身体也还好,之所以会双腿瘫痪也是为了救宋新导致的,如果好生照顾,也不至于这般凄凉地离世。
因为宋新的存在,以至于读者对于大皇子一派很是反感,觉得他什么臭鱼烂虾都要。
宋新被裴清看得浑身不自在,在裴清的目光中,他好像是全身赤裸的,没有什么是对方不知道的。
意识到这点,宋新下意识摇头,怎么可能,这裴清不过是略微有几分歪才,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事。
再说他行得端,坐得正,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
太子本来有些慌乱,可看到裴清进来后如此冷静,也跟着冷静下来。
皇帝看出裴清不是故作镇静,而是真的镇定,原本有些担心的念头也消失了些,想看看裴清要怎么面对这些事,不行的话他再出面。
皇帝看得出来在场世家官员的小心思,那眼睛里的贪婪都快要掩饰不住了。
裴清注意到其他朝臣的目光,心底嗤笑一声,虽然这些人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可其实就是借着宋新挑起的事打出来的泡泡。
如果宋新这边不解决,泡泡就一直在,可一旦宋新被他解决了,那这些泡泡就是虚的,在空中停留片刻就要炸裂。
第049章 第 49 章
有世家官员注意到裴清此刻的镇定, 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可转念一想,他们的发难是太突然了, 连他们自己都没料到会到这一步,裴清就更别说了。
易地而处, 他们是裴清, 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问题,哪怕是皇帝护着裴清, 也顶多是让他不那么狼狈地退场。
想毫发无损地从围猎中脱身, 不可能。
世家官员唇角微翘,看向裴清的眼神有些势在必得。
宋新定了定神,在朝堂安静下来后,重新准备了一番措辞,矛头直指裴清, 说得是声泪俱下。
为了让裴清的错处更严重,宋新又拿出他侍父极孝的事说了一遍,将他对宋父的孝顺表达的极为深重。
宋新大孝子的名头是远近闻名,朝臣们也都清楚, 听他说了这么一通,尽管有朝臣对世家趁机捅裴清刀子不满, 可想到宋新的情况, 又觉得这事裴清确实做错了。
只是, 按照这个发展趋势,这做错事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和裴清相熟的朝臣心底都有些担忧, 刚才工部的话他们也听到了, 裴清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工部做事的时候没有处理妥当。
可现在……
裴清听完宋新的话, 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不了解其中的内情,还真会被宋新的话说得羞愧不已,甚至下意识认错。
宋新话里话外就是想要让他认错道歉,好像他认错了,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果真如此吗?
裴清敢断定,只要他认错了,那就等于是放下武器,把伤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再想反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宋大人,按照你的说法,是工部官吏问话刺激到了宋老爷,以至于让他心生死志,那你就没有想过是你的问题?”裴清开口。
宋新脸瞬间沉了下来。
“宋大人说家中清贫,只有一老仆做饭看门,所以照顾宋老爷也只能亲力亲为,对不对?”
宋新自的点头。
“那我算了下,宋大人身为御史,卯时就要起身准备上朝,当值,直到申时才能下值,这中间四五个时辰都不能回府,宋大人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为官便是要尽忠职守,矜矜业业,这有何不对?”宋新反问。
裴清沉默了一瞬,他本来以为宋新听到这里会心虚的,可现在看来,对方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是怎么照顾,不然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
其他大臣也有些不懂裴清的问话是什么意思,毕竟他们也都没有亲自照顾过瘫痪的病人,都是下人伺候,所以几乎都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宋大人试过绑住双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四五个时辰吗?不说躺一年,躺一个月就好。”裴清说道。
说完不等宋新开口,裴清直接面对皇帝又说了起来:“回陛下,臣要弹劾宋新宋大人,虐待老父,以博孝名,如此品性,实在是不堪为御史。”
朝堂一片哗然,不少官员都没有反应过来,刚才不还是宋御史弹劾裴清,怎么裴清问了几个问题,就成裴清弹劾宋御史了。
“陛下恐怕不知,若是长期因病卧床,如宋老爷这般瘫痪,病情严重的,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翻一次身,超过一个时辰,局部皮肤长时间受到压迫,便容易坏死,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月余,就会产生褥疮。”
“以宋大人刚才说的情况,照顾宋老爷他亲力亲为,不让下人动手,那这当值的四五个时辰,宋老爷就只能固定一个姿势躺着,动弹不得,这长年累月下来,身上怕是满是褥疮了。”裴清说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虽然是想用宋老爷来对付宋新,可这么一通分析下来,就感觉宋老爷实惨。
要说宋家绝对没有钱雇人吗?裴清觉得不是,可宋新为了巩固他的孝顺名声,硬是这么一通折腾,让宋老爷变成这般模样。
“你胡说?”宋新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宋老爷身上看到过的疮口,慌乱了起来,不可能,这不是他的问题,别人都说这是正常现象,这裴清信口雌黄,故意污蔑他。
“宋大人说是照顾老父亲力亲为,连宋老爷身上有了这些褥疮都没有发现吗?或者说发现了却也不以为意,这样的孝顺,宋老爷恐怕承受不住吧。”裴清嘲讽。
“陛下可召太医,一问便知,再不行也可以问问有瘫痪症状的病人,是否如此。”裴清压根不带搭理宋新的,毕竟他说的可都是事实,事实不以任何人的想法转移。
这也是裴清虽然知道宋老爷的事,可也只是想借着这件事攻讦宋新,而不打算让宋老爷出面指责宋新。
固然这样做的收获很大,可风险也大。
虽说书中写了宋老爷对宋新的恨意,可现在距离宋老爷去世还有段时间,对方到底是什么想法还不清楚,与其冒险,不如用无可辩驳的事实作为证据。
皇帝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种事,立刻召太医过来,太医听完裴清的话,惊讶道:“没想到裴大人连这都有所了解。”
“不错,这瘫痪的人时不时地就要翻身,不然手肘足跟骶骨等多处受压的地方就会产生褥疮……”太医作证了裴清的话。
裴清刚才说得很真实,只是官员都有些不太敢相信,毕竟按照裴清的说法,就这么躺几个时辰就可能生出褥疮,这也太夸张了些,他们平时睡觉的时间都比这长,也没有这种情况啊。
可太医出面,他们就没办法不信,太医不可能在这种情况撒谎,毕竟就算现在撒谎,下朝他们去问别的大夫,也能知道答案。
这要是对不上,那太医就要名声扫地,从名医变成庸医了。
既然裴清说的是真的,不少官员下意识顺着裴清刚才的话往后想了想,看向宋新的眼神就有些异样。
说实话,这种夸大吹捧自己,提高名声的事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可一边做出孝顺老父的孝子模样,一边又对老父如此狠心,他们都做不出来。
宋新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驳,可是刚才他为了向其他人展示自己对父亲有多孝顺,说了太多的话,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来为自己狡辩。
“宋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问。
宋新知道此时再不开口,从此官途就此断绝,朝廷不会要以为被打成是假孝的官员,那会为万民耻笑,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来为自己开解。
平时一贯伶俐的嘴皮子此时只能微微发颤,说不出半个字来。
“陛下,宋御史或许也只是不知情罢了,这褥疮的产生,臣等也是听太医说后才知晓,不知者不罪啊!”有官员开口给宋新辩解。
宋新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跪下请罪,一口咬定他不知道会这样,除此之外,他对宋父还是极为孝顺,平时府上有什么好饭好菜的都给宋父吃,一点也不舍得亏待了。
有了这个理由,有几个官员站出来替宋新说话,一时间形势似乎得到好转。
裴清微微皱眉,虽说现在也能让宋新得到教训,可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陛下,宋大人既然这般说,臣想去宋府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误会宋大人了。”裴清说,既然在朝堂上光靠嘴说不过了,那就再去找找证据。
一个人到底对父亲孝顺不孝顺的,或许可以做得表面光鲜,可细节却是做不得假。
裴清说着自己去看,可也知道其他人果然不会只让他一个人去,很快,结果就出来了,朝中重臣和皇帝都要去宋府看看情况。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和其他府邸比起来,宋府又小又旧,主打的就是一个两袖清风形象,给宋新只雇了一个老仆的行为洗白了一番。
宋新脚步匆匆地带着一行人到了宋父的房内,一进屋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一个枯瘦的老头半躺在榻上,眼神迷迷糊糊。
宋新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一旁的汤,拿了起来,一脸心疼道:“爹,这汤是炖了一晚上的,肉已经软烂了,好克化,您尝尝看。”
汤的香气还挺浓的,看得出来熬得挺好,只是配合屋子里的味道,就有几分倒胃口了。
“宋大人,这汤你是多久做一次?”裴清幽幽开口。
“一日一次,家父牙口不好,炖汤吃好克化些,我每日晚上都会提前炖好,让家父晨间就能喝上一碗肉汤。”宋新道。
裴清沉默片刻,开始在屋子里找了起来,左找右找都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那个东西,然后盯着床看了会,弯腰又朝床底看去,也没有。
“裴清,你干什么?”宋新皱眉怒喝。
“这屋子里居然没有夜壶。”裴清真没想到,他还没有找,宋新就自爆了,“你日日给宋老爷喂汤,考虑过喝完汤要出恭几次吗?”
裴清问得很认真,他是真想不通了,是他想得太细,还是古代人都粗心大意,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记着呢。
原本因为宋新日日炖汤而有些感动的官员顿时僵住,这个问题虽然有些粗鄙,可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该不会是要让宋老爷一路忍到你回府再出恭吧?”裴清没忍不住再说了一句。
宋新哑口无言。
而这时,宋老爷也慢慢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了,率先看到了皇帝,再看到了其他官员,嘴唇颤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又因为情绪太激动了,一直没有出声。
宋新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扑到宋父面前,只要他爹还说他孝顺,那外人说什么都不重要。
然后迎接了宋父甩过来的一个巴掌,以及一句孽子。
第050章 第 50 章
宋父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才会生出宋新这么个孽子。
对于这个孽子,他已经失望透顶了,又病痛缠身, 才会在听完工部官吏的问题后,想去寻死。
虽然工部官吏没有说问这些问题的原因, 可他也能猜出来, 定然是想要更好地照顾瘫痪在床的人,不然怎么会那些问题。
可没想到, 他想死, 宋新都不允许,虽然宋新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可宋父这些年早就看出来了,宋新还是想用他来塑造自己大孝子的名声。
之前次子觉得宋新照顾不来,想找人来照顾他, 可宋新还是不肯同意,非说他来照顾。
宋父越想越气,骂了一句后,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孽畜。
哪怕宋父还没有说别的, 可这两句怒骂也直接撕下了宋新的孝子面具,毕竟真孝子的话, 会被爹这般骂吗?
这可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骂啊, 身为官员,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当爹的骂这么一句会是什么后果, 尤其是宋新还有个大孝子的名声, 这下真是名声扫地了。
宋新被打的愣住了,可也来不及和宋父说什么, 立刻跪在皇帝面前,想要为自己辩解:“陛下,家父……”
“陛下?”宋父听到宋新的话,他刚才只以为是宋新的同僚来了,可没想到是皇帝亲临。
宋父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后悔中又有些庆幸。
宋父虽然不知道皇帝亲临是为什么,可也知道他当着皇帝的面骂了宋新,就算他反口说自己说错了,可等皇帝走后,宋新这个孽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找他路。
也是幸好他刚才迷惑,心底怒气涌动,就直接开口动手了,若是意识清醒点,可能就没有这么冲动,断绝了后路。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宋父苦笑,他未曾想过,自己会这样对待长子。
之后的事,就没有裴清的发挥余地了,裴清就看到宋父对皇帝祈求,希望让次子来照顾他,说出生活中的种种不便之处。
裴清听着听着,发现宋新就是个演员,不过一般的演员是骗过别人就好,他是连自己也骗,忽略所有的不对劲,觉得自己是真为爹好。
对方就像是脑子里没有那根筋一样,觉得自己做得好就好了,宋父的反应他都不当回事,要是正常人能自理还好,大不了自己照顾自己,可宋父的身体让他没有办法自理,只能被宋新照料,那宋父就很惨了。
裴清原本还不能理解,怎么宋新这么虚伪,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的真面目呢,现在看来,遇到这种骗子,想识破确实不容易。
宋父其实没有说什么宋新的坏话,和刚开始的激动比起来情绪反而有些平和,可就是这种平和,反而衬出了宋新的恶处。
宋新听着宋父的话,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一些他以往忽视的东西直接蹦到他脸上来,让他无力招架。
等宋父说完所有的话,皇帝直接让人叫来了宋家次子,让对方把宋父带走,还召太医过来给宋父看病。
而宋新,皇帝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他开口,直接革职,去官服,摘官帽。
其他官员没有一个给他说话的,宋新也没有反抗,只是脱去官服时就直接昏了过去,显然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宋府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宋新的名声一落千丈,甚至都不敢出门了,出门遇到认识他的街坊邻居都会被吐一口。
毕竟大盛以孝治天下,孝字当头,宋新的假孝子面具被揭下,没人愿意和他相处了。
而随之一起传开的还有太子侍太上皇极孝,为了让太上皇能舒舒服服的踏春出行,让工部研制出一种名为轮椅的出行器具。
轮椅是什么,他们不清楚,可知道太子为了让着轮椅坐起来更舒服,又是找太医问,又是找病患问,弄得被弹劾了,就知道这肯定是好东西。
一般人做什么出行器具哪里会考虑这么多啊,当然,也没有办法考虑这么多。
一时间,轮椅成了老人,尤其是腿脚不便老人热聊的话题。
***
高岩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后悔不及,如果不是他找裴清想办法,裴清也不会提起轮椅,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高岩愧疚十足,裴清却并不太在意,这次是意外,可也算不上意外,他回去后和谢云煜分析过,这次其实是针对太子,他刚好就被牵扯进去了。
至于最后为什么针对他的时候声势最浩大,也不过是因为针对他收益最大。
就算没有这件事,其实也会有后面的事,这次能这么轻松地解决掉一个御史,收获不错了。
不过从这件事引发的世家反应来看,裴清发现世家对他可谓是虎视眈眈,如果他没有什么问题,世家自然态度平和,可一旦有机会落井下石,裴清怀疑自己是不是会被世家抓起来当个发明机器。
到时候哪怕他真的脑子空空,没什么发明了,世家也不会相信。
这种危机感让裴清都闲不下去,毕竟没谁发现有饿虎盯着自己还能优哉游哉地睡大觉。
“兄长,世家到底是强在哪里呢?”裴清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答案一直很模糊,他忍不住找谢云煜当外援。
“你看看朝堂上的官员,多少是世家,多少是勋贵。”谢云煜。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让裴清醒悟过来,大盛朝堂上的官员世家出身居多,因为大盛朝并没有所谓的科举考试,而是类似察举的形式,由五品官员举荐才能参加考试当官。
一般的人哪里有机会认识五品官员,那不就是世家庶族子弟才有机会,就算是普通家庭好不容易供养出一个读书人,对方也有才华,那也是要和官员拉上关系,才能被举荐。
而朝堂上的官员又大多是世家庶族出身,这就是个死循环。
再不行就是从军边塞,靠军功建功立业,或者被皇帝垂青,也有机会当官,可都没有一个很稳定的途径。
这样下来,世家的实力能不强,毕竟皇帝都要靠他们治理国家。
所以世家的死穴——科举制。
如果世家人知道裴清脑子里想的东西,大概会后悔贪图他的发明,而没有快点解决掉他。
科举制的出现或许不能让世家快速衰败,但也基本等于慢性死亡,毕竟世家再垄断教育资源,可人也就是那些,底层百姓为了那一丝鱼跃龙门的机会,是不会甘心和以前一样的。
谢云煜太熟悉裴清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以针对世家的东西。
“你想到什么了?”谢云煜问。
裴清刚想说,忽然想到一点,大盛现在科举制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万一被世家知道了,麻烦就大了,这个制度是在抢占世家最根本的利益。
毕竟世家那都是当官之后就有了权,有权之后就能有钱有地,掠夺百姓资源,然后不断地循环,才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世家。
虽说科举制一出来后就藏不回去,顶多就是早点出还是晚点出,可他作为发起者,绝对是莫名去世的结果。
哪怕是皇帝,一时半会地可能也保不住他,他虽然不像是在改革,可做的事也和改革区别不大了。
自古以来历史上改革者,哪个会有好下场。
而且,谢云煜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谢家并不是什么世家,可也有发展成世家的潜力。
固然从原文中,和谢云煜的相处中,裴清都能感受到谢云煜的可靠,是他最强有力的靠山,可要裴清拿自己和谢云煜以后的后代前途比,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谢云煜会站在哪边。
“清儿?”谢云煜察觉到裴清的犹豫,顿时感觉到裴清想要说的话大概分量极重。
裴清纠结了好一会,时不时的瞥一眼谢云煜,忍不住问出来:“兄长,如果你以后娶妻生子,那是让他们轻松做官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轻松做官裴清特意压低了声音,这样在外面听来,就是少年和兄长撒娇。
轻松做官,针对世家,谢云煜呼吸屏住,忽然有了个猜测,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终于明白裴清怎么会犹豫了,这个话题着实有些要命。
谢云煜只能庆幸在这书房内,裴清刚才的声音也够轻,以及世家还不至于伸手到他府上,不然……
谢云煜的沉默在裴清看来就是他的问题过于冒犯了,尴尬的回补:“兄长,我……”
“没有娶妻生子。”谢云煜打断他的话,面对裴清震惊的眼神,重复了一遍,“没有娶妻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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