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当年路汐趴在浴缸沿说话的语气, 仿佛被漫长的时光过滤得有些模糊,却与现在的声音一样软。
容伽礼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很深,也很直接——
甚至让路汐脑海中闪过某个荒唐的念头,她对他的眼神, 竟已经熟悉到能清楚辨别出是什么情绪, 而此刻意识到危险想跑已经为时已晚。
路汐身上宽松衬衫下的细腿微曲, 雪白的脚踝是抵在柔软的沙发上, 想起来, 却被容伽礼的两指有力地压了回去,就跟先前他压自己膝盖那般,看似不费劲, 却穿透纤弱的骨髓压制住了她的灵魂。
“跑什么?”容伽礼漫不经心地问, 然而昏幽的灯光下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也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了意图:“不是要给我吃么?”
下秒。
路汐被他拽到了下面, 纤瘦的后背一寸寸地深陷,恍若置身于蓝色海滩的软沙里,快坠下去时,忽而后脑勺被容伽礼手掌心托住, 紧随而至的是他过于强势又清醒的深吻。
被温热的嘴唇碰到的那刻,路汐已经无处可躲, 睫尖猛地一颤, 很快唇间的微凉薄荷味道,叫他尝尽,脑海中神经也跟着麻痹了瞬, 又被他探进的气息完全覆盖。
路汐僵到动不了,手指轻微的抖不知道往哪儿抓, 不知不觉地攀到他的肩膀,又无力地滑落到半空中, 然后让他握住了,跟唇齿一样的用力。
这种深喉的吻法,在某种形式上跟给他吃没什么区别。
路汐近乎到了快缺氧的地步,原以为容伽礼会发善心给她换气的机会,却不料迎来的只会是更深一步的吻,随着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沙发上的靠枕不知何时滚落到了地板上,无人在意。
这次比菩南山上的那次,时间还要长了些。
路汐的眼眸从只能借着灯光视物,逐渐到了极宽的落地窗那边天际开始灰蒙蒙透着蓝,仿佛跟海水融在了一起,她看清了容伽礼近在咫尺的脸,五官轮廓被衬得很立体深刻,那双眼,也很深。
莫名地,在路汐鼻尖与他亲密地贴着,离得很近互相呼吸带喘的时候,晃悠悠的视线看到外面的海,又蓦然想到他住在这空旷到犹如置身寂静夜空的套房里,那平时看到的海,自然是一片血腥色。
不知怎么地胸口感到很疼,险些露出破绽来。
容伽礼却在此刻低下头,欣赏着她比脸更红的唇。
一秒还是四五秒过去,路汐将自己从思绪脱离出来,也意识到他直白打量的视线,抿了下很热的唇,想翻个身躲开,谁知身体软的厉害,别说躲了,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
容伽礼看她挺别扭似的在沙发蹭了个半天,开口时,倒是将先前被激起的情绪卸个干净:“怎么?路小姐对唾液过敏?”
他真是半点余地不给人留。
要是换做先前被亲狠了的路汐那性子,下一秒就直接阴阳怪气回去了,可这会儿,落地窗外的那片蓝海,让她也同样把情绪卸得干净,说:“我躺麻了,手脚不听使唤。”
她一旦靠这副皮囊卖个乖,容伽礼并不会真的跟她计较什么。
闻言,伸手臂自然不过地勒着那一截细腰,将彼此互换了个拥抱姿势,路汐趴在了他胸膛上,还在发怔时,唇洒下了他的热息:“那就缓缓。”
路汐也不知道容伽礼口中的缓缓是多久,卷翘眼睫的一片阴影垂落了下来,连带她小心藏好的波动情绪,就在她觉得能动时,忽而听到容伽礼问:“上次你入住这间房,睡哪里?”
话锋转的太快,路汐却记得两次撒谎会立刻报应在身的教训,抿了下舌尖,吐露出实情:“浴缸。”
这两个字落地。
她就后悔了。
怕容伽礼继续追问为什么睡浴缸。
好在上天跟奖励她做人要诚实似的,他没问,淡声说:“上次你退房,酒店派人进来打扫有提过。”
这间私人领域的套房,路汐仿佛跟未住过一样,除了浴缸有躺过的细微痕迹之外,任何地方,包括私人物品,都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她气息的蛛丝马迹。
*
路汐再次醒来时,阳光暖融融地笼在她躺在沙发上的身子。
环顾四周一圈,先前无比真实到连梦境都无法抵达的一切,又好似不曾发生过,她除了身上这件衬衫还穿着外,已经寻不到容伽礼了。
路汐却没时间感到失落,无人叫醒她,这会儿显然已经很迟了。
她脚刚落地,就跟凑巧似的,门铃也跟着响。
路汐一开门,发现长廊外的是着了套白西装的黎秘书,以及他身后一位女性的服务生,推着精致的木质小推车站在不远处。
黎秘书面容和善道:“容总有会议要开,暂时先离开了宜林岛。”
路汐反应慢半拍点了点头。
心想容伽礼的行踪一向严格保密,不用跟她说。
黎秘书:“晚上会回来。”
路汐不好接话,怕一时不谨慎说错了什么,让容伽礼身边的人误错了意。
“这是容总吩咐给路小姐您备的衣物和润喉的蜂蜜水。”黎秘书淡定自若地让服务生将小推车送进屋,体贴入微得跟另一位不近人情的周秘书简直是两个极端的存在。
路汐下意识侧身让道,纤细的背贴着墙,呼吸很轻。
黎秘书眼神礼貌的看了一眼她穿着男士衬衫,披头散发的模样,又礼貌地问:“路小姐,有一件东西容总没吩咐准备,不过为了您人身安全起见,我想您需要二十四小时紧急避孕药吗?”
路汐原本有些恍惚的神智,被这话震惊得抬起头,看他:“你误会了。”
她语气过于笃定。
倒是让黎秘书有点不自信了。
而路汐还能下得了床,自认为全身上下哪里看上去都不太像需要那种药的样子,并且较真似的说:“我和容伽礼不是那种关系。”
…
…
路汐虽然觉得黎秘书可能不太信,却也没空久待在浮山湾酒店,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裙后,她匆忙地回到剧组,正要找夏郁翡身边的助理询问下腿伤,一经过化妆间门口,就听到了动静。
夏郁翡竟没有躺在医院,而是很早就来了,妆已画好,正坐在皮质轮椅上:“啊啊啊——谁!是谁缺德造谣我想不开半夜跳海了!”
路汐却惴惴不安进去,漆黑眼眸惊得视线在晃:“你伤了多重?”
“哦,破了层皮,已经包扎好了。”夏郁翡掀起裙子,给她看被缠了纱带的膝盖。
路汐半响才找回声音:“破了层皮?”
她不太确定听到的是不是这个,而不是从礁石下碎了膝盖骨。
“我承认,我昨晚叫得大声了点。”夏郁翡看过专业的医生就不当回事看待了,妆容很淡的美艳脸蛋微仰着看她,很为自己的傲骨铮铮抱不平说:“竟然有缺德鬼造谣我为情所伤跳海!”
路汐先前略有耳闻网络上戏称夏郁翡是温氏家族假太子妃。
为什么会是假的,因她被媒体记者曝光了和温见词的酒店开房照却拒不承认,但证据是实打实的,于是同期的对家小花旦和黑粉下场给她贴上了这个标签。
夏郁翡是把那点儿脆弱一击即碎的尊严看得比命重,白天时候,她在剧组里看到谁都觉得像是造谣她那个,而这个谣言自然没有止步于剧组。
连微博上都有了捕风捉影的新闻。
夏郁翡自闭了,等再次有圈内人士打电话八卦她的精神状况时,便站起来,拖着轮椅换个地方躲清净,在中场休息时,把只有一格电的老人机交给了路汐来保管。
路汐坐在矮凳翻着剧本,老人机不停地狂响到第十个未接来电时,她唯恐是真的有正事,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夏郁翡跑到哪儿自闭了,只好帮她接。
“你好?”
“夏夏。”电话那端,传来了清清软软的声线:“我看娱乐新闻你想不开跳海殉情啦?疯了?不是……我是说编造这个的人疯了,温见词又没死,你殉什么情呀。”
路汐攥着手机,还未开口解释身份。
显然对方跟夏郁翡的性子一样,脑回路能让人意想不到:“唔,如果你想殉情,我这就让慈悲心肠的谢大公子去把温见词绑架了扔到海里,好不好?你别孤零零的跳海,海水好冷的。”
海水好冷。
这四个字,让路汐条件反射地深呼吸了下,不自觉将剧本捏出了皱痕来,她说:“抱歉,我不是夏郁翡。”
电话那端继而没了声。
不过很快又再次响起,依旧是清软里透露了好奇意味:“我知道了,你是路汐对不对?”
路汐轻轻地嗯了声。
她也猜到了对方是谁。
“我是贺南枝,夏夏在这世界上天下第一好的闺蜜。”她说的话和初次见面时夏郁翡的很相似,让路汐有点恍惚,不知该怎么接话。
贺南枝却不介意她话少,委婉地问起了夏郁翡在剧组的情况,又委婉地暗示网上那些娱乐性的新闻都是胡编乱造的,夏郁翡不是那种爱慕虚荣想嫁入豪门的女明星。
随即,又委婉地表露准备送一个贞节牌坊给那些封建思想的媒体。
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艳女明星,想要个有权有势又听话的漂亮床上用品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追着报道个没完……
路汐耐心地听完,同时心底得出个结论:
贺南枝非常护短。
不过她的性子也认同这观点,轻声说:“是的。”
贺南枝后来又提起要跟谢忱岸申请给剧组再添点投资款,等这通电话终于挂断的时候,是因为只有一格电的老人机自动断电了。
路汐微垂着头,纤指无意识弯曲,轻轻抵在剧本第三页的江微名字上。
那已经碎掉的灵魂仿佛因为这个字,又一点点地凝聚在了她这具空壳躯体里。
路汐最后笑了笑。
忘了什么时候,她也有过这般护短。
*
拍摄完今日的戏份,路汐拿出两百元的现金让安荷到指定的饭店给夏郁翡打包一锅营养鸡汤回来,赧渊为了把经费都花在拍摄电影上,其余地方能省则省,一日三餐的饭盒跟减脂餐没区别,她算是自掏腰包给夏郁翡开小灶。
安荷揣着钱问:“我怎么觉得夏小姐伤的不是腿,是心。”
伤哪补哪的话。
是不是该换成一锅猪心营养汤才是!
“平时少看点娱乐八卦。”路汐轻声说完,又一副不跟剧组回去,准备在宜林岛到处逛逛的架势。
她没往夏郁翡坠海的那片走了,换了片海滩,趁着暖橘色的夕阳没有彻底落下海平线,慢悠悠地走了会,心底堆积的情绪也被海风拂平,偶尔捡到一些贝壳便会收集起来,这时,抬头恰好看到有个半大的高瘦男孩,领着一个洋娃娃似的女孩儿在捡海边的垃圾。
路汐站在不动看了好一会,原是没想走近。
而女孩儿却发现了她,犹豫了下,主动地走了过来:“姐姐,我认识你。”
路汐轻扯出微笑,海风将脸颊发丝也吹散了些:“你怎么认识我?”
“宜林基金会。”女孩儿奶音吐字清晰:“我小哥说,姐姐是电视上的大明星,每年都给基金会捐了很多善款来救这座岛的生态环境。”
路汐以为这是基金会赞助的孩子,越发柔了声:“你经常在这捡垃圾吗?”
女孩儿回头看了眼还在海滩上捡起一个绿色瓶子就往袋子放的哥哥,点着脑袋说:“嗯,哥哥说爸妈说过,宜林岛很早之前是蝴蝶栖身的地方,才有的人类……不能让它被污染了环境,不然蝴蝶宝宝就没家了。”
“姐姐,”
“嗯。”
“请你吃话梅糖。”小小的手将口袋珍藏的一颗糖递给她,眼睛也亮晶晶的:“谢谢姐姐。”
路汐看着这糖,笑了笑:“不要谢我,宜林岛也是我的家。”
“啊?”女孩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秘密。
路汐轻声问:“可以加入我一个吗?”
女孩儿歪着脑袋好奇看她:“姐姐是大明星,也捡垃圾吗?”
“捡过。”路汐礼尚往来将贝壳送给她,牵着软软的小手往男孩的方向走,像是回忆往事,语气平静说:“那时宜林岛还没有慈善基金会,姐姐会跟着爸爸在海边捡东西,也会跟邻居哥哥……”
她爱这座岛,是自幼来自父亲路潇的教导。
女孩儿还太小,听不出她语气里藏着的微妙情绪,只是开心极了:“我一天可以捡二十个瓶子。”
“巧了,我小时候也可以捡二十个。”路汐边分享童年趣事,边沿着这片海滩陪这对兄妹一起捡被遗留下来的废弃物品,身后的夕阳将彻底落下时,整个世界的光线开始变红变暗,直到袋子装满了大半,也为时不早。
她目送了两抹身影从视线远去,四下像是顷刻间清冷了下来。
直到微微垂头,略失落拆着那颗握在手心里很久的话梅糖时,恍然间听到身后,容伽礼的嗓音随着海风传来:“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路汐手指直接僵住,连带胸口的心脏都跟着剧烈收缩了下。
她在这个世界上,还能被找到吗?
路汐忽然就丧失了回头的勇气,怕是大海跟自己开了个玩笑,直到容伽礼压迫感十足的身影逐渐靠近,几乎是笼罩住了她被夕阳余晖里照在海边的破碎影子。
耳侧,是他稍稍俯身的低声问话:“为什么不敢看我?”
路汐被海风摇晃着回过身,眼眸清晰地倒映着他,半响动了动唇:“有一种海妖会迷人心智,我怕不是你。”
“现在是了么?”
她点头:“像是。”
容伽礼早就寻来,看了她站在海边那单薄渺小的身影很久,低头嗅到她颈后的皮肤:“那海妖会吻你吗?”
“不会。”
路汐放轻了声音:“你会。”
第 22 章
容伽礼极淡地笑笑, 语调也很轻松:“你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控诉。”
控诉什么?
两人都心如明镜在浮山湾酒店那个失控的激吻,路汐不露痕迹的后退了小半步,后脖的热息瞬间就被海风吹得冰凉,尽量平静地说:“不够明显吗?”
容伽礼这次拿眼神压她, 路汐却没有躲避的意思, 那张干干净净的脸蛋索性写明白了控诉的情绪。
许久, 他逆着夕阳消失在海岸最后一道光线的面容好似很柔和, 话也说得善解人意:“便宜已占, 路小姐要是觉得被冒犯到的话……”
他给了个提议:“是否需要借你一个律师团队告我?”
“告不起。”路汐在这方面颇有自知之明,倘若谣传出去她这种女明星被位高权重的容伽礼占了便宜,外界的看客只会觉得天方夜谭, 话音刚落, 她轻得犹如呼吸又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那份合约。”容伽礼说:“我已经补充好条件。”
路汐表情平静, 有心理准备他既已布局,肯定是迟早要来找她兑现承诺的,就等容伽礼开这个尊口了,下一秒, 便听到他嗓音透着点儿蛊惑的问:“什么都会允我?”
路汐天生就好似很爱笑的脸,对着他, 挺真诚地说:“签了卖身契就得乖乖听话不是?”
“原来这份合约还有另一个名字。”容伽礼状似随意地又问:“让你寝食难安了?”
“寝食难安倒不至于。”路汐与他交谈时刻谨慎着自身的言辞, 心想这话要认下,跟承认日思夜想他没区别了,无声地将那颗没拆开的话梅糖攥在手心里, 像是攥着主心骨,轻声说:“容总条件尽管开, 我总会允的。”
许是她漂亮话听来顺耳,容伽礼终于淡淡道:“宜林岛租借期结束前, 每周三,来浮山湾酒店过一夜。”
路汐讶异地看向他。
容伽礼说得每个字都听得懂,可琢磨着又不懂了。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形容,许是夜幕开始降临,光线模糊了几许容伽礼的神情,连带海边都变得静谧无声,她话到唇边又咬住,险些问他……
为什么没有借此要挟质问她,当年要跟他断崖式分手后,为什么又跑来约他在灯塔那片海涨潮的夜间见一面,而她当年口中有个秘密想跟他坦白,又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明明重逢之后,他的权势和地位有无数个办法可以逼问清楚,并且占据有理的那方去恨她这个爱撒谎的薄情人。
可容伽礼始终从未表露过对她的恨意,偶尔还会给路汐一种他已经很平静地接受了在这段感情里被无情抛弃过的事实。
甚至现在提出的条件,看似也是这般简单得路汐寻不到理由去拒绝。
半响过后。
路汐把糖剥了放嘴里,含进去的一瞬间,味道透着黄梅的微酸,不是那种食品过期后的腻甜,她舌尖轻抵着,说话也伴着许些含糊:“嗯。”
既然已被他找到,就当是天意吧。
算是允了。
海边的夜晚有些凉意,不宜久留。
路汐跟他并肩,又相隔一步之遥的距离往回走,没有刻意去选择路线,沿着树荫慢走了近半小时,偶尔她要是慢了半步,容伽礼也会不经意间停了停,彼此距离就再次拉近。
被路灯无声地衬托下,她在这座岛上,好似就不显得那么形单影只了。
拐个弯时,视线内恰好出现一片花海,他单手抄着裤袋,闲聊地说:“你知道蝴蝶坠在深海里像什么?”
路汐虚心请教:“嗯?”
容伽礼垂眸凝住她:“像贝壳。”
也像她,看着雪白无瑕,触及又会发现外壳很韧性而锋利,想要诱她从壳里出来,将最柔软的那部分信任地坦露在外,是需要前所未有的耐心去使她对这个世界放下戒心。
容伽礼恰好就有,也不能他一人怀着执念不能安宁。
*
*
路汐虽不解贝壳跟蝴蝶怎么挂钩的起来,却没有反驳容伽礼的话,多数时候她的性子惯爱给人提供情绪价值,零点还有一场夜戏要拍,她没理由默许自己跟容伽礼回浮山湾酒店。
快到剧组时,人多眼杂,路汐停下步,揣着口袋仅剩的现金说:“我还欠你两百三十元。”
容伽礼看她数着零散的纸币,“留着吧。”
路汐小声说:“说过要还的。”
容伽礼:“不想要。”
这么直接?路汐表情微怔:“我的钱……”她想解释是自己辛苦拍戏赚来的,不是什么违法途径所得,怎么就让他不想要了呢?
夜风吹来,沿街的路灯被稀碎的树叶晃了晃,连带四周都暗淡几秒。
她却清晰地看到容伽礼笑了下,又不怎么明显,“想让你寝食难安一下。”
没有时间再多聊,路汐颇为无奈地目送这位故意让她寝食难安的男人离开,路灯的光不断从他背影拂过,直到彻底消失,才慢吞吞地回到了老居民楼。
一进去,就看到赧渊靠在烟灰色墙根前,嗓音掺着点揶揄:“他又给你零花钱啊?”
如今和容伽礼私下站一处,落人眼里和暗通款曲没区别。
被看到了,路汐走近些,也没佯装听不懂这话:“是我在还债。”
赧渊从口袋摸了一支烟出来,随口似的问:“还的清楚么?”
“我不知道。”路汐从十六岁在这座岛与容伽礼初逢后,她的处境所迫欠他太多债了,抬指也要烟:“可还不清也得还,或许现在能给我机会还,已经是这七年等待中的最好结果了。”
赧渊将烟盒递给她,随随便便的抽着烟玩,没在吭声。
从楼道里,夏郁翡走了出来,恰好看到导演和路汐,一个平静又漠然地站在墙根前,一个微微垂头,夹着细长雪白的烟点着,那抹燃烧而起的猩红就如同红尘的线……
燃尽了,天黑之后,与深渊就没有一线之隔了。
*
《不渡》拍摄了也快小半月,十几场的戏拍下来,夏郁翡先前的状态都很顺利通过赧渊的挑剔要求,但是未料拍到重头戏的时候,脑子卡壳了。
入不了戏,下场可想而知。
赧渊在片场冷着脸:
“这条不过。”
“重新拍。”
“再拍!”
“夏郁翡,你读剧本时有没有带入逢乐的处境?她辛辛苦苦攒下一笔钱给江微买了摄像机,如今看到摄像机被故意摔坏,第一反应是该在江微父母面前流露出愤怒吗?”
等重拍了一遍又一遍,到第十条的时候,赧渊直接挥手让大家中场休息,对夏郁翡说:“给你十分钟,去旁边调整下自己状态。”
夏郁翡接过场务递来的剧本,尴尬地顶着四周的目光,拖着步子往一侧没人的地方走。
她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却心知不远处片场的赧渊可不打算当众给她台阶下,便争分夺秒地翻起了剧本,只是越紧张焦躁,这剧本的内容就越是不进脑。
夏郁翡甚至觉得喉咙跟被灌了浓烟似的,连台词都不能完整念出来。
这时,绷紧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她以为十分钟这么快就到了,场务来召唤,茫然回过头,看到却是路汐。
路汐今天没有重头戏,是跟B组的副导演,不知何时来这边观戏了。随即,也往台阶落坐,只字未提夏郁翡入不了戏被赧渊训的事,而是很轻地笑了一下:“逢乐从十六岁起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是在江微家寄宿的。”
夏郁翡彻底回过神,说:“为什么?”
逢乐既是寄人篱下,为什么不让她父亲接回自己家,而是留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江氏集团家里寄宿念书。
路汐垂眸,望着夏郁翡膝上的剧本低语:“逢乐觉得那是地狱,可实际上却是父亲能力范围内为她求来的最好天堂了。”
能念最好的贵族学校,与江氏集团千金江微一起结伴生活。
在外人眼里。
逢乐待在江家,总比跟曾经为了给妻子治病而欠债累累的父亲一起生活要舒服。
“逢乐想回家的。”夏郁翡凝望着路汐的白净侧脸,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她好似和脑海中的逢乐重合了,可明明饰演这个角色的,是自己。
顿了半响,语气透着笃定说:
“想带江微一起逃走。”
路汐笑了:“江微是个摄影天才,她从小有导演梦……可江家从不支持她将热情放在爱好上,第一台相机很便宜,是逢乐靠跳芭蕾舞比赛赢来的奖金所买下作为生日礼物的,这笔钱,对江家父母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江微来说,是她的梦想,对逢乐来说,是她能给出最好的礼物了。”
而梦想和礼物都一并被粉碎了。
江微藏在房间秘密抽屉的相机被保姆偷窥发现,紧随而来的,便是母亲永无休止的冷眼恶评,以及寄人篱下的逢乐也跟着遭殃。
两个少女卷在江家的某个潮湿角落里慢慢长大,互相报团取暖。
夜深时。
保姆终于回房熟睡,江微和逢乐才能躲在被窝里分享着自己的小秘密。
江微说,她感到很幸福,有了逢乐,还与岛上那个随身携带笔的忧郁男孩相爱了,她渴望快点解脱原生家庭,能跟自己的男孩过着普普通通生活。
逢乐说,她学芭蕾舞只是图奖金,因此有天赋却少了点灵气,平时回海岛上课时没少招老师的苛责,而她寄人篱下没有生活费,也不能日日靠自己的男朋友救济,这样太没骨气了,她想快点儿长大,等考上大学,梦想是当一名出色的演员。
逢乐想长大——
只有长大了,她的人生就能获得自由了。
…
夏郁翡读懂了。
她恍然明白:“逢乐的眼不可能有愤怒。”
被拿捏住的命脉太多,连区区一个保姆都可以肆意地窥探着两个女孩的秘密,像猫捉老鼠似的,她才会在江家艰难度日。
夏郁翡慢慢地,对视上路汐的眼,又说:“江微是想解脱,逢乐是要自由。”
这次的语气,更是笃定一百倍。
十分钟已到。
夏郁翡鼓起勇气重回拍摄现场,走之前,她回头对依旧安静坐在冰冷台阶上的路汐说:“谢谢你给我讲戏,等拍完,有空一起吃夜宵吗?”
“今天周三,我有约。”路汐露出微笑,纤细的指将她遗留在旁边的剧本拿起,轻轻拂去上面的一片树叶,又落下一句:“我看完你的戏再走。”
有路汐在旁边看,夏郁翡头脑不再空空。
甚至有刹那间,荒唐地觉得跟电影剧本上的江微感同身受了,是不是她也这般依赖身边的人,有逢乐在的话,就不用这般一个人谨小慎微活着,不用活在父母严苛的畸形教育里不敢反抗了?
夏郁翡转念一想,她和江微还是不同的。
至少她家老爷子没变态到这种地步。
要说这导演,能写出这种剧本——
精神状态也很危险啊。
等发挥超常地拍摄完,精神状态很危险的赧渊在监视器那边对她和颜悦色的时候,夏郁翡用纸巾擦干戏里眼尾摇摇欲坠的泪珠,想把功劳归于路汐,一转头却不见了场外的那抹安静身影。
…
路汐提早了十分钟离开。
倒不是她食言,而是容伽礼派了人和车来接她去浮山湾酒店。
弯腰上车时,看到副驾是周境川。
而不是面善的黎秘书。
路汐挺想重新下车的,好在理智立刻将一切想法压过,她在昂贵的皮质后座安静地坐下,车窗外是葱郁的街道,将她这身白色裙装也染了几分绿意。
静了会,路汐是想假模假样客气一番。
“劳烦你来接了……”
谁知周境川这不近人情的行事作风,就跟天生毫无差别克着任何一位女性,面无表情地说:“我是替了黎书的班,他觉得你肯定会一边愿意履行合约一边装死迟到。”
路汐坚信这绝非黎秘书本意的原话。
转念又想,哪怕是故意迟到。
为何这两位秘书要这般在意,提前预防?
她抿唇还没问,周境川却透露道:“今天容夫人的忌日。”
“容伽礼的母亲?”路汐下意识重复问了一遍。
“嗯。”周境川是自幼被收养在狼环虎伺的容家为容伽礼效力的,在外界眼里,他是依附于权贵的黑手套,处理着血腥见不得光的事,却无人知晓他也是容伽礼的忠实信徒。
更是容夫人,亲自从百来人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在封闭的车厢内,周境川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几秒后。
又说:“路小姐,你陪陪他吧。”
路汐心跳乱了节拍。
第 23 章
路汐坐电梯直达了浮山湾酒店的顶层套房, 等推开这扇厚重的门,映入她这双眼的是一片黑暗,客厅落地玻璃窗外的海面波涛暗涌,衬得室内有种会被溺亡的窒息感。
周境川立在外面, 伸手无声无息地将门给关上了。
随着身后幽暗的光消失, 路汐犹豫了瞬, 没有去开灯, 摸着黑往主卧走。
空间格外的静谧而空旷, 一眼就能寻觅到位于床中央的黑色身影,容伽礼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动也不动地躺在黑墨色的真丝床单上, 离近了, 近乎能从空气的温度变化感知到他体温。
很烫。
路汐眼尾余光注意到搁在床头柜的冰水和白毛巾, 像是降温用的。
她弯腰站着床边,却尽可能地没有挨到任何地方,思忖几秒,才很轻很慢地去掀容伽礼的被子, 果然如所料那般,先是看到了他被白色绑带缠绕的右手, 指骨清晰而发红, 遗留着前不久结束完最血腥的拳击格斗的痕迹。
越看,越揪心。
容伽礼在年少时,就有去国外地下拳击俱乐部打拳的习惯。
在那个游离在法律之外, 没有规则可言的斗兽场。
他将容家最尊贵的继承人身份自我割裂开,肆意地把压抑的旺盛精力都发泄在了那个地方。
路汐犹记第一次跟容伽礼真正熟悉起来, 就是他母亲忌日这天。
那时父亲路潇的债台高筑,那些人打着“父债女偿”的旗号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 出于太多无奈的处境,路汐只能被送到江家寄宿念书。
而她很想父亲,数着日子,已经快十天没有回家了。
于是便独自偷偷的溜了回去,谁想在半路上被人给拦了下来。
天很黑,巷子四下连只野猫的踪迹都没有。
那个曾经疯狂跟踪过她,又被赧渊不要命似的堵到打过架的高年级学长将她往里面拖,拽到了黑暗的角落里:
“路汐?跟在你身后的那只忠诚野狗怎么今晚没一路护送你回来?”
“他不在,你跑的了吗?”
“听说你爸,为了给你死掉的那个妈治病以前借了不少高利贷,利滚利快拿命抵了吧?”
路汐清瘦的后背重重撞在破败墙壁前,格外疼,却咬着唇肉没喊出声。
她生的真美,模样也很乖,对方却想撕碎她身上的百褶裙,把烟吸到头后,将还在燃着猩红的烟头捏灭在旁边竖着的粗陋排水管上,吊儿郎当地说道:“你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啊,你爸一身债自顾不暇,姓赧那条野狗再敢来乱吠,下次就不是废他一只手臂那么简单。
路汐,打个商量怎么样啊?我追求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就算不答应,怎么着也得给我点甜头尝尝啊?”
路汐绷紧着肩膀,指尖已经将手心掐成了血色。
对方下流龌龊的话和刺鼻烟味的气息,都让她感到一阵反胃,没忍住把厌恶全写在蹙起来的柔和眉眼间。
“知道怎么让男人高/潮吗?”
他自以为调情:“今晚你要是能取悦我的话——”
话还没说完整。
忽而察觉到一阵压迫感淡淡袭来,是有人无声地站在了他身后,惊得刚转过头,余光睹见了幽暗的光线照着的那只手,指骨清晰而修长分明,被白色绑带牢牢缠绕着。
还未彻底反应,那只手的主人就将他脑袋往灰白的墙壁狠狠一撞。
紧接着,是语调平静的问声:“取悦到你了吗?”
头顶的月光似乎在这刻从乌黑云层倾斜而下,让来的人模样,顿时在黑暗里清晰起来。
路汐颤着视线看到了。
是容伽礼。
他跟平时待在那栋华丽神秘的欧式别墅里的美少年模样判若两人,像是刚回到这座海岛,着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沿着腕线显露的青筋将他冷白手臂衬得流畅而有力。
而在此同时,那张精致又具有攻击性的脸,正面无表情,将骚扰她的学长往墙壁砸得头破血流,又问:
“高/潮了吗?”
前一秒还在骂赧渊是条野狗的人。
下一秒就被容伽礼像条死狗一样,扔在了垃圾桶旁。
而容伽礼淡淡地收了手,身上锋利冷感却很重,转身要走时,路汐下意识地伸出白皙的手,抓住了他右手松散开的一条白色绑带。
抓住了。
路汐惊回了现实。
是她被抓住了——容伽礼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过来,修长滚烫的五指扣住了她细手腕,房间没有光太暗,随着他动作慢条斯理地揿亮床头柜上的,一道雪亮的光直直照在了两人之间。
被光照得路汐心惊肉跳,手腕间肌肤的灼热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她白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掀他被子偷看的这种举动时,容伽礼却罕见的什么都没问,也没有出言调侃得让她佯装不下去。
他松了手,从黑色的真丝大床下来。
当着路汐的面,毫不避讳地露着高大的身躯,从肩到身前腰腹都被恰到好处的流畅肌肉覆盖,只是再漂亮的线条也难掩一些拳击时受到的新添伤痕,看上去性感又充满了血腥的违和感。
而容伽礼熟练地先解开了缠绕在双手的白色绑带,随着长裤扔在了床尾。
路汐还站在原地,直到容伽礼走进了浴室,才敢轻轻地喘气。
明明从头到尾他眼神都没压自己一下,却仍然让路汐有种擅自冒失地闯入了属于他的私人领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容伽礼充满攻击性的危险气息给圈得无处可躲了。
站久了,小腿生起丝丝麻意。
路汐犹豫了会儿,在那张充满了容伽礼气息痕迹的大床和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她表情认真选择了一分钟,最终坐在了浴室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听着细微的声响。
路汐平视的眼眸没有焦点,仿佛见不到旁物。
她尽量地让自己处于游神的状态,直到衣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
是容圣心的来电。
从到宜林岛封闭式拍戏开始,容圣心自知唯恐打扰到她状态,就没有像之前一样热情地发早安晚安了,路汐微微讶异这通电话,却还是没有耽误一秒,接听了起来。
随后,容圣心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事儿求她帮忙。
“汐汐,我哥也在宜林岛……你今晚有时间吗?”
路汐轻轻嗯了声。
容圣心有些急:“我在温见词的朋友圈看到……哥他去那个俱乐部打拳了,跟谢家双生子里名声最好的那个,还有宁家的,他们以前还没继承家业的时候就经常结伴去,每次去,哥的状态都很不对劲。”
房间很安静。
路汐清楚地听着容圣心的抱怨,她虽然不知道谢家双生子名声最好的是指哪个?也不知道宁家的是谁,但是却能感同身受——
容圣心为何关心。
“死周境川,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容圣心气音都出来了,又软软地求道:“汐汐,你能帮我去酒店看看我哥情况吗?”
路汐无法宣之于口跟容圣心坦白已经身处于酒店,也看到了相隔一扇浴室门的容伽礼。
唇齿间的话徘徊了许久,只能说:“我会的。”
容圣心悬着的情绪总算落回肚子,随后在电话里跟路汐多言了不少事。
比如容伽礼这些顶级豪门出身的公子哥,自幼是被外界贴上继承人的标签,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家族的立场,会有无数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紧紧盯着。
所以一个个瞧着都跟不似凡人似的,却殊不知他们年少起私下玩的那套极限刺,连那些公认的纨绔子弟都要跪地自愧不如。
以及这个核心圈的人几乎都有无限的权力,也看似极度低调,实则的低调是外界自认为的假象而已,只是他们了解不深,还不够格混进来。
最后容圣心还说。
因为温见词是亲生父亲和外公家族的共同继承人,以后会继承两份巨额的遗产和家业,货真价实的唯一独苗苗存在,所以他一向被家族过度保护,也有自知之明这条命珍贵着,每次去俱乐部都是坐观众席。
不参与这种血腥暴力的游戏,坐观众席看就算了!
还要偶尔看到精彩之处,发个分组朋友圈,要知道这种俱乐部上拳台就要见血分高低的,让人跟着看了心揪揪的。
路汐很安静地听着,脸蛋的表情半隐在暗色里,偶尔会不认同地皱了眉头,却同时将有关容伽礼的事迹字字都记在了心里,没有冒然打断容圣心的碎碎念。
见浴室水声差不多快停了。
她才挂断电话。
路汐没继续坐在沙发上等容伽礼洗完澡出来,她握着比手心温度高一点的手机想了想,随即起身走出这间房,又很快径自走进了宽敞干净的厨房。
她是想煮粥的。
在那段短暂却对她而言,格外漫长的逃出宜林岛时光里,米粥里放一点点白糖,成了她最奢侈的新鲜食物。
直到现在,都让路汐觉得是美味。
可以治愈一切负面情绪。
她从柜子里找到一套陶瓷炖盅,玻璃墙壁安静映着单薄的人影,正有条不絮地挽起袖子洗米熬制,过了会,又转身打开了冰箱。
看着满目琳琅的新鲜食材。
路汐鼻尖皱了皱,略纠结了会,伸手从里拿出几样来。
如果容伽礼今晚不喜甜口,也有咸口的配菜。
她站在岛台前心里琢磨着,随手轻轻地将洗净的小萝卜头切下来,搁在了白瓷碗里。
…
…
半个小时后。
路汐纤细的手指端着一碗米粥和三道清淡的小菜到了餐桌上,抬眼却不见容伽礼出来的踪影,四处依旧安静得只有她弄出了点儿响动来。
不知不觉中,路汐即便是再怎么小心翼翼地不想在这间套房留下自己痕迹,也无法避免。
她怕米粥凉了。
步声很轻地浴室走,里面雪亮灯光明晃晃,容伽礼在偌大的浴缸里未起身,胸膛的漂亮线条在水面波动下若隐若现,似见她出现在门口,才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望了过来。
今晚两人都没有正式说过一句话。
路汐答应要在浮山湾酒店过一夜,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待在客厅沙发上,但是她忽然不想这样默不作声的避开,心底给自己找补,就当是还债。
还当年在巷子里差点被欺负,容伽礼慈悲心肠救下她的人情债。
这样想了两秒。
路汐便心安理得地走近,也不管裙摆会不会被水沾湿,毫无形象地坐在浴缸前的瓷砖上,微微一靠近,将白净精致的下巴轻抵在边沿,睫毛眨着:“你还继续泡嘛?”
容伽礼没什么情绪的视线落在她同样攀在浴缸上的指尖一秒,嗓音是沉缓而静:“路小姐今晚怎么回事,连泡澡时长都要管上一管?”
路汐任由水迹蜿蜒到了脚踝,缩了下,发现是冰冷的:“你好凶啊。”
她语气控诉。
容伽礼笑了:“这就凶了?”
路汐没接这话,而是眼眸盯着那水面之物,轻了声问:“要我帮你吗?”
“帮我什么?”容伽礼面容笑意不多时,会透出某种“不好糊弄”的上位者压迫力。
路汐抿唇没说话,原本轻搭在浴缸边缘过于白皙的手,横冲直撞地往水里伸。
蓦地间。
容伽礼修长有力的手覆着一层水光,却将她紧紧扣住。
彼此间的视线在淡淡水雾里再次撞上,路汐偏要下去,手指略显生疏的技巧,却格外柔软,帮他进行纾解。
那张漂亮的嘴上,又说着与行为毫无相关的话:“容伽礼,我煮了很甜的粥……”
第 24 章
路汐这双手, 是弹奏一遍钢琴曲都会娇气泛红的。
她没弄几下就进退两难地萌生退意,手指下意识地想松开,下一秒,容伽礼骨感修长的手掌覆在了她微凉手背上, 又动作强势地合拢了起来。
到头来, 路汐差到一言难尽的技术还得靠他来引导。
她垂下了眼, 偶尔有水珠飞溅出来, 将白净的脸颊沾到了些, 然后滑到淡红的唇角,沿着往下,空间宽敞且光线雪亮的浴室却一片寂静, 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夜晚的时间就跟静止了般, 直到她的后背都沁出细汗时, 容伽礼才忽然放开了她。
路汐整个人犹如缺氧,导致了脑子有点晕,眼珠漆黑不知道闪躲地看着宽大浴缸里起身的男人。
容伽礼面上冷静,居高临下的站姿, 间接地暴露了下半身没有得到平息,他却没有在管, 带着水迹裹上早就备在旁边的浴袍。
整个过程就十秒, 路汐坐在地上,被他背后那片波光粼粼的水晃得神智恍惚。
直到容伽礼分外低而清晰的嗓音,问出那句:“你的粥呢?”.
路汐下意识地出声让他去餐厅, 等把敞着的门关得严丝合缝,她缓了气息, 才站在镜子前洗手,无意间抬头看到自己这身衣裙前被水迹溅湿了一片, 方才的画面重新涌上了脑海。
尺寸惊人,即便是在冷水下,触碰到的手感与记忆中差不多,饱满而滚烫。
路汐僵了僵,半响后才微微弯腰,被磨得有些发红的手心捧起冷水泼在了脸蛋上,意图想让肌肤的温度降下来。
她没急着出去,怕红着这张脸示人只会徒留尴尬,利用降温的时间顺势把浴室大理石地砖上的水迹都认真地擦拭干净了一遍,也同时反思了下自己,吃亏就吃亏在这性子,一旦失去戒心时,跟容伽礼胡闹起来没个正常边界感。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路汐终于调整好状态舍得从浴室出来了。
她看到容伽礼坐在餐厅桌前,姿态慵懒,长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没有动筷的意思。
犹豫了会,路汐走近,坐到了对面。
容伽礼的平静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什么时候磨练的厨艺?”
路汐预感容伽礼今晚失常的精神状态也调整回来了,两人都开始不露声色地变回了先前过招拆招的相处模式,她想了想说:“长大了就自然会了。”
容伽礼笑:“就光磨练厨艺了?”
这话题猝不及防就开始偏离,路汐不接招,“也磨练演技。”
话音落了一秒,她今晚虽然想投其所好地陪陪他,却不想往这方面深了聊,便再补充了一句,轻笑应对道:“容总,少关注我的私人生活。”
容伽礼随口问:“那关注你什么?”
路汐坐直腰板:“我的作品。”
半响没动静,容伽礼拿起干净的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米粥,倒是赏脸尝了,路汐澄澈的瞳仁跟着他的动作游移,不缠着血腥气息绑带的那双手生的完美,清清爽爽地,没有哪处不是好看的,连喝她的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好看。
直到冷不丁的,被问 “你现在梦想实现了吗?”
倏地,路汐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她想假装没听见容伽礼的话,卷翘的睫毛垂落了下来,安静坐着半会儿,在不经意间偷看向餐桌对面时,发现容伽礼好似懒得拆穿她这番费尽心思的演技,继续淡定地尝着甜得发腻的粥,也不知她加了多少糖进去。
不过路汐少女时期烤蘑菇总是能烤糊,爱给那些糊掉的菜起奇奇怪怪的名字品味来看。
她能做出甜粥小菜,已是不易.
容伽礼挑剔娇贵的胃被喂饱,时间也到了凌晨。
路汐没有在这间套房任选一个房间住下,她将温度调成最舒服的后,连毯子都没碰,身子微蜷在宽大的沙发上,悠悠地睡着了。
第二天时,落地窗外倾洒进来的阳光很亮。
她披着满头乌黑发丝坐起来,刚醒还有点懵,情不自禁做一些孩子气的小动作,抬起了手指尖去触碰这一抹光。
游神了许久,才意识到置身的四下空旷清冷。
容伽礼不知何时离开了。
他这个身份的行踪一向是被严格保密,恐怕也日理万机,路汐下意识回避着过往,不去思考为何他顶着视觉障碍不能看大海的蓝,百忙之中却要来宜林岛过上一夜。
而她也没有在此处耽搁时间。
等起来后,将躺了一夜的沙发上细微褶痕抚平,尽量地清除掉属于她的气息才离开。
接连几次。
准确来说是近大半个月里,路汐信守合约协议每周三都会来浮山湾酒店过一夜,而周境川也回回都被派来给她接送服务。
路汐曾婉拒过,偶尔在路上闲谈时也会问起黎秘书。
许久未见过了。
性格高深寡言的周境川,偶尔也会不那么寡言:“黎书被派去盯着五小姐了。”
原来容圣心和俞池是容氏家族里三房所出的龙凤胎。
当年三房和二房为了合谋篡夺兄长的权柄,以为容伽礼五岁还自闭失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废棋了,便将俞池过继到了无子的二房名下,想动摇老爷子另择继承人的念头。
谁料到这些年过来,权柄依旧掌握在长房一脉手中。
俞池对权欲斗争不感兴趣,性格张狂到难以管教,还有一个歌手梦。
而容圣心谈不上不得宠,只是三房和二房的精力心血都倾注在了俞池身上,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家族里存在感就显得薄弱,少女时期曾经在商家借住过,后来因为犯下了一次错被家族流放境外。
是容伽礼,将漂泊在外的妹妹召了回来。
容圣心自然也得为家族做贡献,平日里容伽礼不想现身的重要生意场合都是由她代替去,而住在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性格软且好骗,这次竞标项目不慎被商家那位声名远播的妖孽浪子给下了套。
周境川简洁的说完前因后果,又道:“黎书行事滴水不漏,有他盯着五小姐把丢掉的项目抢回来,胜算也大一些。”
容伽礼没有出手,而是派了被外界誉为白手套的温文尔雅秘书,让妹妹自己想方设法地赢回这局。
路汐听完便没有作声,这样的容伽礼是鲜活真实的,不是那般权势煊赫的久居高位者,与她记忆中那个矜贵冷淡却强大庇佑着周围一切的少年身影完美重叠了。
他好似,又什么都没有变。
而同时没有变的还有浮山湾酒店那间套房。
路汐上周就敏感地发现了一些细枝末节,她无意掉在沙发缝隙里的一颗果糖没有被酒店服务生及时发现清理,随手搁放错位置的喝水茶杯也没有被调整归位,最为明显的是她最开始切下搁在白瓷碗里的小胡萝卜已经长出了一点小绿芽儿。
路汐垂眸盯着那点绿芽,又转身看向明亮空旷的套房
遥想当初她第一次入住这里,得知是容伽礼的领域,为了不去触碰任何物品,留下细微的痕迹,甚至去睡了浴缸。
如今哪怕再怎么谨慎地避免,却不知不觉中快变成属于她的私人领域了。
这晚,容伽礼罕见未现身。
路汐还是选择睡在沙发上,一觉天亮,却做了好几个当年的梦。
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
等天色将明,她离开酒店时占据了有理的道德制高点,逼自己做了一回 “恶人”。
路汐找酒店客服部经理,声称不小心碰翻了香氛瓶子,将那香气弄得到处都是,希望能将这间套房进行全方面无死角的清洁一遍,别应付了事。
酒店客服部经理欲言难止地看了她几秒,礼貌地点头:“我们会的。”
路汐柔柔笑,她一有心事就爱笑:“希望这间套房能一尘不染,我不想写信投诉给你们领导。”
话音落地。
站在客服部经理身后那几位同事,都不由而同地沉默了。
不怪他们。
除了路汐不明真实内情外,他们都是秘密接到上级命令,顶楼那间高级套房不用打扫得太一尘不染,特别提到女房客留下的物品都不要去动……
虽不知道原因,大家却默契地把疑问压在心头,听命行事总没错。
路汐把话撂这,随后又冲酒店经理一笑,才捧着怀里的小白萝卜快步消失在了电梯.
她把小白萝卜换了个新环境,搁在了民宿二楼房间的窗台上,几日过去,那小小的绿芽儿似乎也变绿了些,午时,夏郁翡上来找她,两人柔软的脑袋凑在一起观察着。
过半响,夏郁翡从书籍上所学到的知识里摸索,犹如自信化身为专家,语气可爱说:“这小萝卜头以后会开出粉紫色小花的。”
路汐微侧着脸,轻声说:“可惜我们没有手机。”
剧组分发的老人机只能接电话短信,没有拍照功能。
这难不倒夏郁翡,她从抽屉翻出铅笔和白纸:“可以画下来。”
路汐怔了怔,很快微弯着眼露出笑。
夏郁翡没有好奇地问她是从哪儿捡来的小白萝卜,更没有问过一次她为何每周三都不待在民宿过夜,直至清晨才神秘低调地被车送回来,这倒是让路汐与之相处下意识地很放松。
两人在这座岛封闭式拍摄也一个月了。
逐渐地关系熟悉了起来,偶尔拍完戏,在各自的房里洗完澡,还会凑在一张床上睡觉。
窗外的深蓝色的夜空有星星。
夏郁翡失眠到半夜,翻个身抱住路汐,小声地问:“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吗?”
路汐轻轻地嗯了声,她骨架软,似乎天生合适当人形抱枕。
夏郁翡稍微靠近过来些,占据了路汐的一半枕头,闭上眼睛说:“我是假设啊,像你这样的女明星一定会有不少色欲熏心又位高权重的狗男人惦记着,唔,可能还会妄想来明码标价……被拒绝就搞封杀那套,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要记得说。”
路汐花了几秒听懂了夏郁翡的暗示。
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把每周三被神秘车接车送离开剧组想象成了她让大佬惦记上了这副美貌皮囊,终日惶恐却无能反抗强权,叫人当金丝雀给囚在了牢笼里。
但事实是容伽礼忙到就算待在酒店,也是深夜在书房与人视频议事,她只是简简单单在客厅过一夜。
最出格那次。
还是她厚着脸皮,主动用手帮他纾解了一次欲望。
清楚夏郁翡误解得深,路汐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安静半响,她将柔软的被角往夏郁翡身上盖,轻声说:“谢谢你,我没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
夏郁翡呼吸声很平稳,前秒还失眠,却不知何时已经熟睡。
或是不想她尴尬。
…
…
第二十三场的重场戏,又叫赧渊给临时修改了剧本内容。
演员们在他的磨炼下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领着真正的电影剧本各自找一个角落头快速记熟,等过了遍戏,被造型师细心调整完妆发就开始各司其职进行拍摄工作。
电影里。
逢霄那个高大不可撼动的身影早就被几百万医疗债务给压垮,他再次踏入江家别墅,在那三楼角落的书房内,双手抖着抓住文件,逐字逐句地看完。
他倏地抬头,掩饰不住地愤然道:“你这样做是在过度开发宜林岛,会毁了它的自然生态环境!江总?你就不怕遭报应?”
端坐在书桌前的江氏总裁不介意他言辞的冒犯,把玩着钢笔:“逢霄,我待你不薄吧?”
逢霄神色怔愣。
他细数:“当初你妻子得了癌症晚期,是谁在你欠了一身债务的情况下,还免费提供白城最好的医疗资源给你?是谁把你女儿接出岛寄宿念书,论起恩情来,我只是想让你帮一个小忙回报而已。”
小忙?这两个字压得逢霄漆黑如墨的瞳孔开始发红。
江氏总裁有意无意提起:“你那女儿很乖巧优秀,比我那普通资质的木讷女儿要优秀百倍……我和太太都很喜欢她,逢霄啊逢霄,不如这样,我们结个亲家怎么样?”
他想拿儿女的婚事来捆绑。
逢霄攥着拳头,指骨捏得泛白说:“贵公子还认你这个父亲吗?”
江氏总裁笑:“𝔀.𝓵我那逆子虽然跟前妻移民去了国外生活,却到底是江家的血脉,当父亲的,给他寻了这么好的一位小未婚妻,他就算不认我,也得认江家的列祖列宗,认这门亲事。”
“别拿逢乐的人生做文章。”逢霄沉声警告:“这是我们的事。”
下秒。
江氏总裁将手中的钢笔面无表情地扔在了逢霄脚边,在地板上发出了尖锐的声响,以及他无情的嗓音:“那就签了它——”
签了它。
门外僵着单薄身影站了很久的逢乐想冲进去,却被一抹冰凉触感的小手握着了她颤抖的手腕,眼皮透红地回过头,是江微。
“别进去。”
江微眼神祈求着,将不听劝的逢乐拉到了两人的秘密花园,抬起细细的胳膊却很紧抱着她:“我爸爸是坏人,逢乐,你别去忤逆他的权威,他会惩罚你的。”
逢乐用同样冰凉的手抱住对方,没有哭,那双爱笑的眼只有悲伤:“原来我是人质啊。”
她待在江家生活。
爸爸逢霄的命脉也一并落在了旁人手里。
江微哭到不能自己,不停地颤着音说:“对不起……对不起逢乐。”
*
路汐陡然松了手,强迫自己从戏里一秒回到现实。
她从满是无尽夏的后花园里站起来,蹲了许久,纤细的小腿冰冷又发麻,连裙摆都沾染了泥,而夏郁翡戏里没哭,戏外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四周上百号人都在围观盯着,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话。
场务递来了敷眼的冰袋和纸巾,路汐睫毛垂落,无声地分了一些给夏郁翡。
等转过身离场往外走,夏郁翡才很小声,很近地问了句:“汐汐,戏里逢乐的爸爸结局是什么?”
路汐倏地停住,被问得答不上来。
夏郁翡还没彻底出戏,用冰袋贴着眼皮缘故,没仔细地去看路汐惨白的侧脸,或许是她原本妆造就是这样,得不到回应,又自顾自地说:“唔,赧渊把真实剧本藏得深,你肯定也不知道逢乐的故事走向。”
话得很轻,却犹如千斤重压在路汐那两片睫毛上。
随着人声渐远,剧组有一部分工作人员要回老居民楼,夏郁翡还有戏份要拍摄,回不了。
路汐倒是拍完了今日的,她对着别墅怔了会儿,刚要走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饰演逢霄的男演员恰好也出来。
两人迎面撞上。
路汐漆黑的眼眸定定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刻意地做了中年妆造,实际也就三十出头年龄。
和剧本里的逢霄设定气质很像。
被这般瞧着,戏外的逢霄冲她腼腆地笑笑。
路汐也回了个笑。
随即他就冒着细雨往外跑,还顺手接了个电话,许是以为隔着一些距离,嗓音没压低:“我刚拍完重场戏,卧槽!我怕不是天赋异禀的演戏天才吧,被赧渊慧眼识珠从群演里挖了出来,怎么不是了?刚才我下戏之后,剧组女一号看我的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
“她咖位比我大,要是想潜规则我……”
路汐听不下去了,一言难尽地换了个方向走。
以免吓到对方,以为她光眼神盯着不过瘾,还要跟上来进行骚扰了。
伴着雨势回到民宿,乌云仿佛要压倒了这座岛。
路汐一身衣裙都被打湿,却不着急去卫生间换下,坐在窗台发愣着,直到手机滴滴响了。
看到周境川来电那刻。
她才表情恍然地记起又到周三了。
可是今晚的路汐微侧过头,借着衣柜那边的落地镜看到自己这番狼狈且失魂落魄的模样,莫名地不想出这扇门。
她还没有彻底出戏。
手机响了很长时间,周境川第三次拨来又自动挂断时。
路汐发白的指尖压着屏幕,才恍恍惚惚地编造了个借口,发了条短信过去。
*
*
夜间七点整。
雨势越发的大了,在这种极端恶劣的风雨交加天气下,容伽礼抵达了浮山湾的酒店,走进门的那一刻就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
看了宽敞雪亮的开放式客厅很久,很久。
他将挂在臂弯的西装外套扔在一尘不染的沙发上,迈步矜持地经过厨房时,发现岛台上的那株萝卜头已经被清理掉,随即走向浴室,里面的物品焕然一新,浴巾折叠在浴缸旁边。
连空气中很淡的熏香,也换了。
容伽礼洗下一身风雨气息,裹了件丝绒的黑色浴袍出来,恰好这时,周境川也从外面坐电梯上来,客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光直照,他微妙的神情藏不住,对坐在沙发上的沉静身影说:“容总,路小姐今晚请不来了。”
容伽礼进门时就已经猜到,对此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嗯。”
周境川这一路无法尽责完成任务,心里是悬着的,设想过像路汐这般不知好歹,要是得惹怒这位,下场可想而知。
不用容总一个眼神,底下的人就知道怎么做。
空气静了许久。
外面波涛诡谲的深海映在落地玻璃窗上,周境川面无表情站着,直到容伽礼起身,淡淡吩咐一句:“把沙发扔了。”
周境川愣神,不明所以。
这沙发摆在客厅,有什么问题吗?
容伽礼重新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黑色西装,衬得线条很是锋利,他长指利落地系好袖扣,俨然像是不准备在此地久待的做派。
周境川不敢高声,立刻低问:“现在就走?”
“不出岛。”容伽礼极精致的眉眼没了温和:“你请不来,换我亲自去请。”
第 25 章
窗外逐渐沉重的暴雨伴着惊雷, 路汐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她习惯去看剧本,等累极了自然就会睡,满头发丝盖着蝴蝶骨伏在雪白枕上, 侧脸微垂, 手指无意识地将纸页来回摩挲出了温度。
太过安静的空间里, 任何声音就会显得格外清晰。
外面人影轻晃, 走到了门框边唤了声:“汐汐?”
路汐听到是夏郁翡, 便起身去开。
夜深温度凉,夏郁翡爱美如命穿着露锁骨的吊带裙,一副还没有洗漱歇下的样子, 对她指了指民宿外:“我刚下戏回来, 撞见导演拦着那个原住民不让进。”
路汐脑子懵了半响, 很快又秒懂了她话里指的都是谁。
不等夏郁翡欲言什么,路汐连雨伞都没拿,直接越过她,步子落得急沿着露天的木质楼梯往外走。
民宿外灯光不够亮, 赧渊收工归来,浑身里外早就湿透了。
他习惯去口袋摸出烟盒, 敲出一根抿在嘴里却点不燃, 那点儿火星子顷刻间就能被天地间的暴雨浇灭,他指腹深压着打火机的滚轮,掀起眼对站在雨幕的那道身影说:
“我这寒酸地儿, 怎么把容总招来了?”
容伽礼没有接过周境川递来的黑伞,很直接地看着他, 走近时,溢出薄唇的语调更直接:“我找路汐。”
赧渊笑了, 意有所指:“她不想见你啊?”
容伽礼在夜雨中面无表情:“你知道了?”
赧渊没回答,将捏皱的烟盒递了过去。
容伽礼接过,动作慢条斯理却轻易就能点燃,仿佛生来就是被优待的那个,连这场雨都在偏心他,只不过没抽,混合着极淡薄荷的烟味在指骨间弥漫开。
无声地提醒着容伽礼。
路汐和赧渊多年来连烟的牌子都相同,也不知道是谁先学了谁。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跟她的这场情,露水情缘?还是心有不甘的孽缘?”赧渊突然说:“容伽礼,我不管你想怎么把这断掉的缘重新续上,但是她从不是你想施舍,想见就能见,不见就能驱逐她出你那个名利世界的,至少在我这,不是。”
这整整七年,两千多个日夜里,路汐始终徘徊在世界最边缘见不上他一面。
赧渊为她不平。
可容伽礼是什么人?
他久居高位,不是随随便便是谁都有资格能恨得起的,赧渊更心知肚明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只不过爱披着圣洁人皮来伪装自己,要是真疯起来就不是要人命这么简单。
自年少起,容伽礼与赧渊的气场就无形中不和,因路汐在中间温柔周旋,才勉强维持着微妙的和谐,面对他此刻的拦阻和指控,容伽礼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嗓音被雨衬得很沉缓:“七年前你在宜林岛伤了一人后跳海,被判防卫过当三年,明明有编剧之才却执意在监狱里改学导演专业,出来后路汐拿自己的片酬支持你拍电影,她有一颗怜悯你的心,你却无护人之力,赧渊,你拿什么说服我别靠近她?”
他的话,和犹如尖针的雨丝一样刺得赧渊眼底泛着猩红。
四下骤然安静,直到细碎的步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路汐的单薄身影从民宿门口跑出来,显然也听到了那句“无护人之力”。她倏地停了下,乌黑湿凉的发丝黏在脸颊,衬得表情也僵,很快她回过神过来,却是先选择抓住了赧渊的手臂。
雨幕下的一切温度都很冰冷,像容伽礼此刻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路汐将赧渊院门往里推,焦急忙慌地说:“是我没跟他说清楚今晚不去酒店的事,赧渊,你快回房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有什么事明早谈。”
赧渊感觉到抓紧手臂的那几根指尖在绷紧,他垂首对上路汐被雨淋湿的脸,嗓音异常沙哑:“怕什么,真打起来,论起武力值谁打得过他啊?”
年少时,路汐没少跟他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自然也透露过容伽礼私下都是怎么跟他那个圈的人约起来玩的。
“没怕你们打起来。”路汐说完又轻了声:“赧渊。”
她即便没往细了说,这一声,让赧渊做出了妥协,眼底压着激起的浓烈情绪看了容伽礼一秒,才脚步慢沉,从雨里走向了灯火晃动的民宿。
等赧渊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路汐站在雨里半响,才不得不转过身,对对视上容伽礼。
“我跟你走。”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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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山湾酒店的顶楼静得仿佛无人,以周境川为首的几位秘书,都格外沉默地站在走廊上,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将窥视而来的目光,停过来了秒。
路汐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的她虽披着男人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形象却很是狼狈。
容伽礼冷漠的身影先进了门。
路汐跟着进去,垂着已久的眼眸刚抬起,就被雪亮到更空旷的客厅给晃了下,很快她就意识到是位于中央的下沉式沙发凭空消失了,才显得四周空间更一眼无际的冷寂。
这酒店经理的工作效率也太高了。
路汐分神地想,她是威胁不彻底清扫套房就要写举报信,可没料想到酒店为了一尘不染,连沙发都给搬空了。
很快容伽礼见她走两步又停下,垂头颇不情不愿似的,他脸色就没缓过:“怎么,让你进来待一刻都难以忍受?就这么喜欢住在赧渊那间随便一脚就能塌掉的危房?”
路汐觉得他今晚说话带刺,原是抿唇不想吭声。
容伽礼就更刺了:“路小姐够能委曲求全。”
“赧渊给剧组演员安排的民宿不是危房。”路汐先耐着性子解释住宿的真实情况,随即,触及到容伽礼的眼神,像是笼着她身影,停顿几秒往下说:“我住得惯,而且你可以调查他的背景经历,却不该这样说他无护人之力……”
喜欢住赧渊的地方,对他的地方却避之不及,不愿留下半点痕迹。
如今又为彼此真心抱不平。
容伽礼俊美面容的冷漠冲着这对都能感天动地的青梅竹马:“我倒是恶人了。”
路汐没想到他是这样理解,也全然不是这个意思,愣了下说:“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然呢?”容伽礼索性就当一回恶贯满盈的无情资本家,逐步逼近,半分都没有压制自身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说赧渊两句你就心疼,那我要是今晚就派人端了他那间危房,你会怎样?”
路汐从始至终都无法理解,这跟那间经得住风吹雨打的民宿有什么事?
一声一个危房,好似真要去铲除了才解恨似的。
她下意识去抓容伽礼露在袖口那截冰冷骨感的手腕,还没出声,又遭到了他冷言冷语:“说两句,路小姐慌到连色相都要牺牲了?”
路汐觉得他今晚的神经就是太敏感了。
想松手,却让容伽礼反扣住,力道比她更甚,“躲什么?”
路汐忽略微微发抖的手指尖,撑着精神说:“我没有躲。”
“没有躲为什么七年来不敢回宜林岛,不敢在这里留下你的痕迹?”容伽礼鲜少会露出这般疾言厉色的一面,即便他的声音是那么冷静:
“路汐。”
“说话。”
路汐无处可躲地被他逼着直面问题,情绪跟着悄然爆发:“你说我啊?”
她极少愿意坦露自己内心的无奈和酸楚,此刻面对着非常强势的容伽礼,僵硬地笑了,笑完就轻声反问:“那你呢,为什么这七年你创立了宜林基金会却不愿出现在我面前?”
“位高权重容伽礼……呵,我一个小演员怎么攀得到你的权力世界呢,你不见我,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我除了看新闻报纸,企图从上面找到一点容氏家族传闻的蛛丝马迹外,我根本找不到你啊,你在哪?你是生是死,我都没有资格知道,我甚至开始想……我是谁?凭什么值得你惦记?”
“我恨死你了容伽礼。”路汐含着泪说恨,是真的恨他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整整七年,叫她不得安生——把恨说尽,内心激烈起伏的情绪也无法自控,她的眼被泪晃着,看不清容伽礼是什么神情。
她侧过身面朝落地窗那片夜海,这刻安静到,仿佛都能听得到雨声砸在上面的响声。
冷静了几秒。
路汐让他松手,说:“七年前,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从头彻尾再狠点抛弃你。听满意了吗?再不满意我可以多说点,还有我就是故意的,从第一次住进这里得知是你的私人领域开始,我情愿睡浴缸,睡沙发,也不愿意到处留下自己痕迹。”
都是她在说,许久容伽礼都没有反驳她一句。
等待回音的每秒都显得格外漫长,直到路汐没忍住将红透了眼,去看他:“为什么还不松手?”
他这样骨子里傲慢无比的男人,被前女友这般出言挑衅到尊严,应该把她立刻赶出这里的。
容伽礼却没有如她所想,而是语调冷淡地仿佛居高临下宣判着她的下场:“你恨吧,恨得深一点。”
*
*
一旦伪装着不耿耿于怀过往感情恩怨,能和平相处的那面被彻底撕破。
谁都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
容伽礼将一身湿漉漉的路汐扔进了宽大的白色浴缸里,开启的热水重复地循环着,他则是面无表情地撕了那碍眼的胭脂色睡衣裙,连带薄薄小小的一层蕾丝裤也从她脚踝拽了下来。
路汐感到头晕目眩,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泼了满脸的水,掺和着她先前留下的泪痕。
等脸干净了,容伽礼就开始给她洗身体,惊得她有种会溺水的错觉,只能无助地攀附在他青筋展露的腕骨,却又忍不下一丝都不挂的状态,想往浴缸角落里躲。
可相对外面宽敞清冷的客厅,这里就更不好躲,很快雪白匀净的后背,叫他手掌轻而易举就压在了边缘。
路汐颤着那双蝴蝶骨,回头看,眼睫下的视线清晰看到容伽礼的黑衬衫长裤除了被雨水淋得更黑沉之外,非常整洁地穿在身上,衬得他不笑时的脸部轮廓和下颚线格外锋利冷漠。
忽然,失神间路汐的眉心皱了一下。
差点儿叫出来。
她终于意识到容伽礼那修长到天生适合弹奏钢琴的手指往哪儿洗的时候,开始忍不住地手脚挣扎起来,水声四溅,伴着她的细碎声音:“不要——”
容伽礼态度强势不仅要她的痕迹留在这里,还要将他的痕迹也留在她这副洁白皮囊上。
这个澡从头到尾洗下来,路汐哪儿都被他捏过,就算是女娲娘娘捏出来的泥人性格,被狠狠欺负到这份上也气到去咬他那只趁人之危的无名指,唇齿用尽了力气,势必要见血才肯罢休。
容伽礼却没有躲,冰冷指骨节碰到了路汐嫩滑的舌尖,继而往里伸。
路汐忽然反应过来这招对他没用,喉咙下意识地咽了下,又立刻吐了出来。
容伽礼的修长无名指在极亮的灯光下已经血迹斑斑,他好似不知疼是什么感觉,一把将想往浴缸另一端跑的路汐给拽了过来,以亲密的姿势低声落下:“让你咬了又要生气?”
路汐是很生气。
也很少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生气的模样,那双眼都憋得通红,瞪人带着情绪。而今晚的容伽礼没了顺着她意的心思,把人光溜溜的抱出浴缸后,就往卧室那张极宽的黑色大床扔。
路汐身子陷在里面,白到几乎都会发光。
她的睡裙早就被撕毁了,连一条浴巾都没有裹着,就被随后上床的容伽礼姿态强势而紧密抱在怀里,动弹不了,也不敢乱动了。
路汐瞬间安静下来。
她到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从头发丝到脚踝都让容伽礼的滚烫温度和气息沾了个彻底。
越是有避的意图,就越是激发了他身为男人坏到骨子里的恶性。
卧室没开灯,在黑暗中容伽礼低眸,注视着她白皙颈侧的几根细细血管,最后才温柔一些:“放轻松睡觉,别太敏感。”
他明明做尽了恶事,如今却演起了恪守本分的正人君子。
路汐猛然咬紧唇肉,说服自己就当个人形抱枕,不要有情绪,忍下了。
落地窗外的雨势渐小,却下足了一夜。
清晨两人睡醒时,路汐还蜷缩在容伽礼的怀里,先微小幅度地翻了个身,将脸蛋贴在柔软枕头上不动,过会儿,隐约地细微察觉到被子掀起一下,很快有人无声地下床了。
容伽礼去洗漱,换身整洁的西装出来时。
路汐还赖在被子里不肯醒来,睫毛静垂下来遮挡住了情绪。
容伽礼身影立了在床沿,仔细地端详她被日光衬得肌肤白到毫无瑕疵的脸数秒后,才风轻云淡地开口:“从今往后拍完戏就来这里住着,周境川会派人为你二十四小时服务。”
时间过去一两分钟。
无人回应。
直到容伽礼缓步离开,主卧归于安静后。
路汐才悄然地睁开眼,视线很淡落在窗外的浅蓝色高空很久。
她故意等到容伽礼应该已经不在这座岛上,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身子裹着浴袍,一出去,便看到面生的女秘书将中餐和要穿的衣物都备好了。
说是容伽礼上私人飞机前,亲自挑选的。
从入口的食物到裙子的款式颜色,都完美合他的心。
路汐走近,触碰到那柔软如一滩水的面料,随即嗅觉敏感地闻到熟悉的高级香味,也是容伽礼身上的那种,昨晚才伴着她入睡。
女秘书说:“路小姐,您出门前请换上。”
路汐其实别无选择,又没其他衣服,总不能裹着浴袍去剧组示人。
可见女秘书这般强调,像是话里藏着深意。
她侧过身,轻了声问:“不换会怎样?”
女秘书颇为诚实道:“容总命令我要拍一百张照片给他过目。”
一百张啊?
路汐还真是被气笑。
她干脆别去拍戏,就在这里玩换装游戏好了。
…
…
容氏集团的会议室。
等开完会,容伽礼正在看容圣心的竞标项目新方案。
他这一身完美的皮相是不容玷污,哪怕是屈尊来公司开会,高层的股东们都自觉夸张到三日前就沐浴焚香,没把自己里外弄个干净清爽,都不敢往容伽礼面前凑。
以至于,当容圣心看到他右手的无名指有齿痕时,震惊地瞪大了月牙眼。
她刚在竞标这事上犯了蠢,没敢在容伽礼面前嚣张询问。
于是趁着空闲时间,悄然地退到门外,问起另一位肯定知道内情的周境川:“什么情况?”
周境川面无表情学她舌:“什么情况?”
“手指!”容圣心急道:“我哥无名指怎么有伤?”
周境川:“五小姐,少关心容总私人生活,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竞标的项目。”
容圣心倒是没有往风月事去想,毕竟自家哥哥这种身份地位,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跟人上床的,她是感到吃惊,哪位能有本事伤的了他?
周境川被她缠得没辙,继续面无表情地透露出名字:“路汐。”
“啊?”容圣心听懵了瞬,就在周境川以为她脑子空空,终于能发挥点儿智商时,却不料她精致的脸蛋板起说,“那一定是我哥的错!”
“……”
容圣心愤怒了一下。
很快她又揣着不安问:“我哥不会封杀汐汐吧?”
周境川面无表情不下去:“会的。”
“啊啊啊——”
容圣心转身就想往会议室冲,却叫周境川拽了回来:“你真是活祖宗,这次商酌竞标能碰上你,不怪他要下套。”
真是好骗。
一门之隔内,容伽礼将竞标项目新方案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同时打开了手机邮件,前半分钟进来了几条新消息,他神色淡定打开。
路汐从卧室出来,裹着酒店浴袍坐在桌前细嚼慢咽地吃着食物,许是这副骨架清瘦的厉害,男士浴袍于她而言过于宽大,抬手时,不经意间被镜头捕捉到了腕内的一片雪白肌肤。
路汐站在岛台喝水,低头露着半张小脸,玻璃窗外璀璨的日光将她轮廓照得像是沾金粉的素描画。
路汐准备出门,换上了备好的干净衣物,一身墨绿色的绸质长裙衬得身段很细,好似与这宜林岛景色完美相融,她穿了衣,却拒绝了他给予的珠宝定制首饰。
那白白净净的细腕间,什么都没有。
容伽礼盯着几秒,才退出邮件。
又过半响。
容圣心被周境川难得话多,苦口婆心地劝下来。
就听见了容伽礼在里面唤她。
“进来。”
第 26 章
路汐先回民宿, 想着将这一身昂贵的高定衣裙低调换下来。
暴雨后的阳光似乎格外烈,照得整座岛屿都明亮了起来,她却避着,故意往人影稀少的僻静街道走, 多绕路了半圈才走回去。
谁知平日里拍戏时空荡荡的民宿, 这会儿大家都在, 而她现身的同时, 院里的人都默契地回头看过来了。
路汐迎着数到目光, 只能佯装若无其事的表情。
“今日歇工吗?”
她轻声问。
位于院墙树荫下摇椅里的柯月恒,也就是饰演电影路霄角色的男演员被幼虫吓得反应过度地弹坐了起来。
恰好。
路汐抬睫被吸引过来,两人目光相触, 柯月恒只能来回答她的话:“赧渊今早亲自发的通知, 剧组全面停止拍摄工作, 让我们先离岛,或者自由选择住这里当度假,等他通知复工。”
怕不是不渡的剧本写不下去了吧?
导演创作遇到瓶颈期了?
柯月恒食指抠着自己的破洞牛仔裤,心想他这是又要回归到跑龙套的人群去了么?
路汐闻言, 快步往露天的楼梯走上去。
赧渊的房间住在顶层,而她走到还差一层楼梯的拐角处时, 迎面看到夏郁翡下来, 她猜到路汐着急忙慌地要找导演,于是先说:“人一大清早就背着笔记走了,给副导演留了张纸条, 让他安顿好一些小演员。”
夏郁翡真是觉得这剧组神奇的很,从那些爱护海岛环境的奇奇怪怪规定到拍一半, 导演竟然先跑路了?
她满腹的话想吐槽。
谁知路汐僵立在一旁,脸有点儿白。
夏郁翡走下来问:“你怎么啦?”
路汐是知道昨晚容伽礼的那番话, 是伤到了赧渊的,会使他的状态陷入曾经某种很深情绪里,却没想到赧渊会出走。
“汐汐,你是不是被晒得有点晕?”夏郁翡看她站在阳光下,又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裙,露出肩膀和细胳膊自然地垂着,就跟白瓷似的泛着光。
但是脸色很不好。
路汐如梦初醒的回过神,长长的睫毛颤了下:“我在想点事。”
夏郁翡没细问,又多看了她两眼:“你这裙子真好看,颜色像绿宝石一样纯粹……是高定吧?”
路汐躲不过她的眼神,只能承认:“嗯。”
好在夏郁翡没什么大惊小怪为何她会在环境简陋的剧组无端穿高定,说:“我家小鲤儿,就是贺南枝啦,她的公主衣橱每个季节的高定数不胜数,有时候标签都没拆,便让管家替换下来了,所以偶尔我发微博一些日常照里,都是蹭她衣橱。”
夏郁翡是解释。
为何一眼就认出她这身衣服不同寻常。
路汐轻轻将这话题揭过,弯唇笑道:“你跟贺南枝感情真好。”
夏郁翡:“唔,改日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她虽然新婚后就专注非遗戏曲那块,可能出来拍戏的机会不多了,不过还是很好约的。”
《不渡》的剧组停工。
身为女一号的两位女明星,自然不会在宜林岛久待。
口头上约定好后,随即也各回各房去整理随身物品的行李了。
路汐没问夏郁翡的行程安排,只让安荷订了两人的机票,当天就出岛。
安荷还在懵圈状态:“这么急?”
路汐心想既已经停止电影拍摄,她就不用再履行合约去浮山湾酒店过夜,趁着时机正好为何不走?何况,昨晚那场情绪失控的争吵,将体面二字撕得粉碎,她连恨字都说出口了——
现在理智恢复了清醒,实在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容伽礼。
*
回到泗城的那栋白色别墅。
路汐开了门进去,先将客厅灯光揿亮,把行李箱刚推进衣帽间。
下楼时,发现陈风意闻着味就来了。
他单手潇洒地插着裤袋,静静地靠在门边等着,这副架势显然是从安荷那边得知了离岛内情。
“来找你商量一下工作安排。”
路汐点点头,与他坐在了沙发上。
谈论正事之前,陈风意先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那份她签字画押的君子协议,先问:“还认这玩意吧?”
路汐垂眸盯着几秒,心想前脚刚摆脱了容伽礼的那份协议,如今又来一份,签下自然就得认,过了会儿,她轻声道:“你说吧。”
“我这阵子给你谈下了乔大导演筹拍的新电影女一号。”陈风意对路汐上大荧幕的事业有精密规划,她身为顶流女明星不缺口碑的作品,却缺名导的片子相助,真的就差个机会。
而有时候机会看似差那么一点,真到要冲奖的时候,差的就是这一星半点了。
他往下说:“作为资源置换,乔导电影的投资方要求你零片酬参加一档真人秀节目。”
路汐轻声重复:“真人秀?”
“就是一档明星旅行类综艺,用开观众盲盒的模式决定嘉宾去哪里旅游……”陈风意长话短说,重点提到:“乔导的男一号内定的是祁醒,他也要被打包进节目。”
要知道性格孤傲又不怕得罪人的祁醒有简辛夷的漫星娱乐做资本靠山,又有了那么多座影帝奖杯傍身,想拿下角色都得资源置换,就何况路汐还没在电影圈站稳一片角落,在名导面前就更没话语权了。
客厅静了片刻。
路汐伸手接下她签的君子协议,轻声说:“乔导的剧本记得给我。”
陈风意真怕她宁折不屈,松了口气,又提起:“不渡那片子拍不下去啦?我说嘛一个新人导演,拍片的效率本就没谱,你自降咖位又耗时间精力在里头,怕到时候在国内上映都悬……”
“风意。”路汐无奈地打断他。
见她不爱听,陈风意识相地噤了声。
接下来的几日,路汐都待在自己的别墅里,闭关读乔导的剧本。
她有个习惯,沉浸式陷入剧本故事里时就不喜被任何人打扰。
以至于手机都处于关机的状态。
转眼到了下周一。
路汐的行程表里,这天要去出席一场代言品牌方的活动。
也就是这天,容圣心致电来约了她。
之前两人就有约定等在宜林岛拍完戏,再约菩南山。
路汐潜意识想避着容伽礼这个人,才迟迟未主动联系容圣心,如今见她来约自己,思量了片刻,轻声在电话里商议道:“我们在外约个晚餐?”
容圣心:“好的呀,你几点结束完活动,我来接你!”
路汐将微信工作群的行程表截图下来,转而发给她。
品牌的代言活动邀请来的不止她一位明星,路汐整日身边没离过人,偶尔碰到圈内的,也会凑一起不咸不淡地聊上会儿,等活动快结束时,已经将傍晚近六点了。
主办方设置了媒体采访环节,不少记者都跃跃欲试问她关于《不渡》片子为何停止拍摄,以及网传她下部戏的情况。
路汐微笑着透露最近在看剧本,随之便身姿摇曳地低调离场。
她先去后台卸下妆容,把身上代言的珠宝都摘了,让安荷还给品牌方。
等收拾的差不多,安荷正要说:“保姆车……”
“我有人接。”路汐一分钟前在微信上给容圣心发了消息,她从椅子上起身,将擦脸的纸巾对折扔进垃圾桶,明晃晃灯光下,那张巴掌大的脸是白净到未施粉黛,只是补了个口红。
安荷表情纳闷地想,谁来接?
这瞧着也不像是去正式约会的精心打扮呐?
路汐通常私人行程安排都不会告知团队,从后台先行离开,乘着电梯直达了一楼。
她刚出去,抬眼便看到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街道边上,不是容伽礼的那辆专车,这古董车身镀了金,在天际暖橘色夕阳下仿佛能反射照人,极为的昂贵且招摇。
对了下车牌号。
路汐踩着细高跟走过去,很快容圣心颇有默契地将车门从里推开。
两人对视一笑。
容圣心难得穿了一身绸缎蕾丝西装,像是从什么重要场合中途落跑的,慵懒自然的漂亮卷发垂在肩头,妆容很是精致艳丽。
相比之下,路汐说:“早知我不卸妆了。”
这样显得有点敷衍约会。
“汐汐我们自己人吃个饭,不讲究排场的。”容圣心话落间,又解释了下她是刚跟人谈竞标项目,被商酌那只狗缠住了手脚,怕迟到就没来得及换下这身西装。
到底是很长时间不见了。
容圣心认真地细细打量了一番路汐,又摸了摸她:“你瘦啦。”
即便快迎来初夏,路汐畏寒体质是比普通人要怕冷,特别是夜间出门的话,都会选择穿长裙,她这身裙摆垂到脚踝,只是肩头和蝴蝶骨裹在面料下都透出了清瘦轮廓。
路汐平时瞧着镜子,倒是看惯了察觉不到什么变化。
刚要说话。
容圣心从座椅旁边拿出了个礼物盒,心底酝酿着来的路上就找好的冠冕堂皇借口说:“本来是想等你拍完不渡电影,作为杀青礼物的……”
路汐微怔了下。
再次感到她一身空空,很敷衍约会了。
然而等容圣心把礼物拆开,路汐又怔几秒,她觉得眼熟,是眼熟到好像上周在浮山湾的酒店就见过这款音符元素设计的宝石手链。
当时女秘书几次暗示,她心知这宝石成色一看就价值不俗,坚持视若无睹没有带走……却不想送礼物的对象从容伽礼变成了容圣心。
路汐手指垂在膝上,迟迟没接。
容圣心把事说得清楚点:“我哥的审美遗传了我大伯母艺术基因,这手链,是他替我挑的。”
路汐觉得没这么简单:“也是他付的钱?”
容圣心自知瞒不过:“好吧,其实是容伽礼的意思……可能算是道歉礼物?”她犹记得那无名指的伤,齿印咬得深,可见路汐当时是真的被惹怒了脾气。
容圣心替路汐感到心惊胆战了,好在容伽礼还算个男人,知道要绅士风度地先赔礼。
不然她才不会眼巴巴来当这个和事老。
借着车窗外的自然光,打量了几许路汐侧脸安静表情,她又说道:“汐汐你别有心理负担,你不收也没关系,我等会就把它处理掉!”
路汐听着这口气,所谓的处理怕是要扔进路边垃圾桶泄愤一样。
“给我吧。”她及时阻止了容圣心的念头,指尖慢慢地碰到冰冷触感的宝石几许,决定坦白说:“我跟你哥哥早年认识。”
“我知道。”容圣心稍微侧了侧身坐好,用脑子里的敏捷思维逻辑推算出:“你出生在宜林岛,我哥也在那养病了两年,早年就认识很正常。”
这句很正常。
将路汐欲言又止想坦白关系的话给如数堵了回去。
容圣心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理解。
*
*
考虑到路汐是女明星身份,容圣心选的约会地点是一家很难预订到的名厨私房餐厅。
司机开着那辆镀了金的古董劳斯莱斯从主干道,忽然使进了绿树浓荫的僻静街道,沿着拐了好几处弯,二十分钟后,才停到了一处气派典雅的私人宅邸前。
路汐抬指刚欲推开车门,未料到先一步开启了。
眼眸逐渐清晰,看到容伽礼毫无征兆出现在外面,是他开的门,那张经得起细细端详的脸稍低,被幽暗的路灯衬得神情温和,瞧着她不动的单薄身影。
时间跟静止似的。
路汐脑海中恍然想起与他也就一周没有见面,却仿佛过去很久了,那晚被当人形抱枕在一起睡出的亲密感,好似随着夜风消散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没有做好跟他再次相处的心理准备。
身旁的容圣心已经踩着高跟鞋下车,见路汐迟迟待在车内。
隐隐约约是猜到还气着容伽礼,便给他递了个眼神,自觉先进去。
发现容圣心没等她,路汐才就回神似的也提起裙摆下来。
四下无人,路汐是想当容伽礼不存在的,她没走两步,垂在身侧的手就被握住了。
容伽礼捏着她手心,说了句和容圣心如出一辙的话:“瘦了。”
路汐闭关看剧本会时常入迷到忽略三餐,感到腹中饥饿了就随意吃点冰箱里的水果,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清瘦得这么明显,接连被人眼尖瞧出来了。
见她抿着唇不吭声,容伽礼修长好看的手指悄然无声地沿着她指尖捏,最后牢牢相扣。
路汐被他温度烫着,垂下眼问:“你故意让容圣心来约我?”
显而易见的事,容伽礼颇有耐心道:“拿我名义约你,你出来么?”
“……”
“走吧,这家名厨做的味道尚可,你应该会喜欢。”
已经被骗到门口,路汐也不可能闹着回去。
她跟着踏上台阶,却想挣脱出容伽礼的手,而他面容沉静地直视前方,没有看她也没有松开,一路走到院内早已经设好的典雅包厢。
离门只有短短几米距离时,路汐以为他会松开了。
谁知容伽礼的步伐未停,比起她抿唇慌了,就显得气定神闲至极。
“容伽礼!”
路汐这一叫,他倒是听从了什么指令似的停住,语调自然到两人不曾发生过激烈争吵:“请你来吃饭也要生气?”
“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
路汐被问得哑口无言,忽然说:“手链我收下了。”
她怀着意图想拿这个跟他商量,容伽礼却始终不松手,倒是慈悲心肠地给她选择:“你想跟我单独吃饭,还是我们跟圣心一起?”
包厢的门装饰得像古典屏风,隐隐约约透露着晃动的身影。
路汐视线定在上面一会儿,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又在提醒着她,容伽礼有恃无恐地在等她选。
安静半响。
路汐猜到他今晚不止是要吃顿饭这么简单,轻了声:“你不松手,我怎么跟你单独吃饭?”
第 27 章
进另一间包厢时, 桌子已经摆了几道精致的前菜和果盘,从很不起眼的头顶垂丝吊灯洒下的暖光,到室内的恒温,都是恰到好处到了让路汐感到轻松。
她口味清淡却偏甜, 而容伽礼挑的这家私房菜的名厨又恰好最擅长淮扬菜。
等落座时。
路汐完全挑不出刺来, 只能静静地看着桌中央的豆青釉墨彩抱月瓶。
故作心系在上面, 却莫名的觉得眼熟。
她虽不懂鉴赏这一块, 但是愣是认得出这抱月瓶是个赝品。
路汐下意识侧过脸, 恰好和容伽礼的眼神对上。
脑海中难免浮现出某些回忆,比如之所以能认出是赝品,原因很简单, 这个古董花瓶早在七年前, 容伽礼从国外拍卖回来的当晚, 因为两人在书房做的时候太激烈,被她失手给打碎了。
连带娇嫩的花瓣洒了一地,木板颜色如同她身下的书桌相近,都湿漉漉地晕染成了水墨画。
路汐思绪跟着心脏都乱了, 先不留痕迹地移开视线。
她忘了垂在膝上的手还被容伽礼握着不放,他的手指稍微往上移, 落到那白细的腕间, 就能清楚地察觉出她脉搏跳动得不对劲。
越安静,越显得她心跳震耳欲聋的厉害。
路汐甚至怀疑容伽礼离得近,能听见, 于是想开口说点什么:“这家私房菜老板被坑了。”
“坑的是他,你紧张什么?”容伽礼很明显也记起这花瓶事故。
故意要这样问。
路汐微垂的眼换个物品盯, 假装没听到。
容伽礼见将她说尴尬,又顺其自然换个话题:“还为了赧渊气我?”
提到这个, 路汐出了宜林岛后也单方面冷静了几日负面情绪,心知肚明容伽礼当下是想好好说话了,倘若他动真格,局面只会跟那晚在浮山湾酒店一样,甚至能更过度。
“赧渊年少时性格闷,把心底压抑的激情都写在了故事里,后来江微能用镜头读懂他的故事。”
路汐答非所问的提起往事,顿了好几秒才往下说:
“赧渊和江微才是最契合的灵魂伴侣,跟我从不是。”
容伽礼很了解路汐的性格,当她轻描淡写一般,用平静的语气去诉说着某件事,看似越不经意的去提,实则内心就越是很认真对待。
路汐没去看他,而是垂眼一直盯着他覆在她这里的那只线条完美右手。
无名指上的齿痕竟还在……
没等她往细了想容伽礼为何不上药,耳侧听到他落了一句过来:“你跟他确实不合适。”
路汐没反驳这话。
“不合适就别动试一试念头。”容伽礼淡声提醒。
路汐没将视线长时间停留在那道齿痕上,也没应这话,怕往深了说又得扯到当年“移情别恋”的分手事上,就更纠缠不清了。
她口头上不气了,容伽礼也息怒,那晚发生的一切都粉饰太平过去。
路汐心想本该如此,便动了动手指:“我饿了。”
许是她默认与赧渊此生绝无可能,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总而言之容伽礼明显被取悦似的,接下来的相处称得上平易近人。
他将招牌菜都点了一遍,其中话梅酱鸭倒是蛮和路汐的胃口,入唇齿的话梅味浓郁,便多尝了两块,见爱吃,容伽礼担起了伺候人的活,长指慢条斯理地给她端茶又递水:“菩南山有一位厨师的烹饪手法跟这家私房菜口味相近,我让他到你身边待一段时间?”
听着是有商量余地的口吻,路汐还听出他想安排人的意思,抿了口清茶说:“我工作性质,在泗城的别墅也住不久,身边习惯只带小助理。”
她出言很委婉拒绝。
毕竟连容伽礼的私人厨师都笑纳了,这算什么?
何况路汐无时无刻谨记自己前女友的身份,能不越界的话,就不越。
好在容伽礼也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气氛逐渐归于安静,直到包厢门外有人敲门,路汐起先以为是容圣心,指尖握紧了下白瓷汤匙,抬眼却看到一个身量很高的陌生男子,没什么正经地斜倚着门框,看上去吊儿郎当的,“还挺巧啊容二公子?”
很少听到旁人以家族的排名称容伽礼。
路汐多打量了两眼过去。
借着明亮的灯光,她第一感觉就是这人相貌生的妖孽,留着半长不短的黑发束在脑后,落了两缕垂在脸的轮廓,衬得五官就跟最艳丽的浓墨色彩勾描出来似的,气质也很特别,有些蛊惑人心,好似做什么都没什么违和感。
很明显他是不请自入,还问起容伽礼:“听厨子说五小姐在这吃饭,怎么没见她?”
“商公子准备好了舍命见她么?”容伽礼语调漫不经心。
商酌这一身比气质要正经的深灰色商务西装摆明了是来此地应酬贵客的,如今却丢下贵客,往这里跑,行事跟没个定数似的,不过熟悉他的人也早已对此免疫。
他叹气说:“容二,一别多日你还是喜欢顶着你这张脸,说这种寒心的话。”
路汐听到商这个姓,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就是前阵子给容圣心竞标项目下过套的。
而下秒,商酌的视线就落到了她这个局外人身上。
那慵懒的眼角轻轻挑着,“看来是厨子眼神不好,把这位大美人认成五小姐了……瞧着眼熟。”他对美人的脸向来是过目不忘,转瞬就把路汐的身份认个彻底。
“路小姐?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真人,我跟五小姐都是你忠实影迷。”
此人三句不离容圣心,非得缠得紧。
路汐心知所谓的影迷,不过就是客套话,也没当真。
她回以个安静的微笑,而商酌也识趣,没继续待在这打扰了两人的独处空间。
等他游刃有余地退出包厢。
后脚就有保镖进来低声汇报,称是五小姐先行一步回菩南山了。
感觉像是在避商酌,路汐下意识地看向容伽礼。
容伽礼面色平静,这种情况似乎不是第一次,面对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淡声问:“盯着我看做什么?”
路汐声音很轻:“我看你手边的玫瑰花酥。”
容伽礼长指将精致碗碟上的花酥端到她面前,忽而说:“圣心是你的影迷。”
容圣心今晚怕也没想到前后会被两个男人卖得没有小秘密可藏。
“她不是追星俞池——”路汐话讶异地说出口,又很快止住,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她为了租借海岛却等不到容伽礼回音,是容圣心主动热情地帮她组局,还有隔三差五的早晚安问候,以及微博澄清绯闻种种事情。倘若换个粉丝追星的角度去看,确实是像极了死忠粉。
停了许久,路汐还是感到很意外,表情也没收住。
容伽礼缓缓道来:“我不知她是何时迷恋上你的作品,不过她隔三差五就会熬通宵看一遍。”
他这七年,对缺失的关于宜林岛两年记忆没恢复之前,有过很长时间未接触任何电子产品,自然是不知容圣心熬夜追的是哪位演员饰演的影视作品。
倒是猜到,莫约从路汐出道演的第一部戏就开始追。
路汐难得脸皮薄,也忘了想容伽礼身为兄长,和容圣心朝夕相处下知道很正常。
商酌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顿饭下来,她的这颗心都被容圣心是自己影迷的事占据了,更是忘记去认真思考和容伽礼如今的相处,等离开此地后,又换成坐容伽礼的那辆低调些的劳斯莱斯回去。
临近熟悉的那栋白色别墅,路汐透过墨色玻璃窗盯着两人倒映在上面的模糊身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藏着点心思,下车后就想独自退场。
却不料容伽礼道高一尺,将她垂在身侧的手牵起,迈着理所应当的步伐往门口走。
倘若有不知内情的人撞见这幕,还以为他才是住在这里的主人。
不尴不尬地走了段路,路汐隐晦地提醒:“容总喝茶吗?我家没有备茶水……”
“不喝,我喝露水,路小姐有心想待好客的话,可以起早点去接。”容伽礼是会怼她的,每个字都显得阴阳怪气,他站定,恰好是在别墅的一盏壁灯下,修长身影被衬得像是清冷冷的一弯残月,手指捏了捏她手心:“开门。”
…
…
路汐的别墅跟他菩南山上的比起来小的可怜。
她平时一个人住惯了还好,除了陈风意和助理会上门外,几乎没有客人来过。
容伽礼抬腿跨了进来才松的手,许是觉得新鲜,每经过一处时就会停留看会,见他这样,路汐同时在庆幸自己没将留在宜林岛民宿的小白萝卜头带回来。
她家蓝色元素过多,沙发虽不是,但是遮光窗帘是像海滩的颜色。
路汐想不留痕迹地把水晶灯关了,只留幽暗的落地灯照明,谁知一动作,站在茶几旁边打量她那堆剧本的容伽礼抬眸,很直接盯着她。
路汐呼吸轻,指尖从墙壁慢慢滑落下来,搬出了个借口:“省点电。”
话音还没落,就想咬舌。
这个借口显得她很蠢。
偏暗的光线瞬间笼罩着简洁客厅,连带容伽礼视线内的血红色都褪去不少,他倒是一句废话没说:“你手很凉,先去泡个热水澡。”
路汐凉丝丝的指尖触碰到自己手心,夜晚外出的缘故,体温一直升不上去。
她审时度势之下,比起尬在这里招待他,不如选择听他的。
省点电的借口已出,路汐只能继续佯装下去,摸着黑往纯木楼梯快走上去。
就这么把容伽礼不管不顾地扔在客厅了,关起浴室的门后,她很认真的将浴缸注满水,解了这身衣裙进去,又挤点儿沐浴露,从手指尖开始一点点地细细搓洗。
洗到最后,路汐从头到脚全都是奶香的白色泡泡,衬得她脸蛋小,还有点儿霎那的恍惚。
她在浮山湾酒店那晚每个字都是真的,是真恨容伽礼整整漫长的七年不见踪影,恨他,只能让她怀着不得安生的愧疚一直苦寻到只能从新闻报纸上拼命地去找他的蛛丝马迹。
意外重逢后。
她知道容伽礼还安然无恙地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偶尔能看到他,就已经觉得是命运给予的眷顾了。
路汐湿漉漉的睫毛垂下,盯着指尖的泡沫。
她该清楚和之间容伽礼的关系最好是止步于前任二字,像之前那般藏着心思,别去过度触碰到他的私人领域才是,而不是一再地打破各自安好的粉饰局面。
何况他是容家身居高位的掌权人,那个权力圈里神秘且最招人眼的存在,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不该重蹈覆辙去跟她这种狠心抛弃过他的女人牵扯不清的。
良久。
路汐将泡沫捏碎,暗暗告诫自己。
*
四十分钟后。
路汐调整好情绪才从浴缸爬出来,拿浴巾擦拭完水滴后,又去找一件保守的睡裙穿上。
她没下楼,而是往卧室走,将门锁上睡觉。
落地窗的蓝色纱帘垂在地板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头的树影被月光照得摇晃。
路汐失神似的盯着一会儿,刚合上睫毛,又听到楼下有动静。
夜深下,越是想忽略就越明显。
路汐裹着胸前的被子猛地坐起身,眼眸茫然,心想容伽礼不会是在拆她的家吧?
这个念头一起,辛苦酝酿起的睡意也全无了。
她赶忙下楼,客厅的灯大亮,而容伽礼这个疑是拆家的罪魁祸首,就端坐在沙发上,光洁的地板堆满了一大箱一大箱的首饰衣物品,粗略一扫,方才听到的动静应该都来自这些。
路汐先是松口气,不是在拆她别墅,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些都是给她的。
七年的分别,容伽礼不知何时有了喜欢装扮她的癖好,送珠宝手链是远远不够,路汐回过神来,说:“我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是进组拍戏,穿不了这么多。”
容伽礼看着路汐漆黑的瞳孔在颤动,似藏着情绪,语调很平静地反问:“多么?”
路汐抿了唇,一件都觉得多,就何况是数十箱了。
她楼上那原本还算宽敞的衣帽间,怕是更塞不下的。
容伽礼在某些时候是非常强势,容不得她一点拒绝余地:“这只是十分之一,每个月会有秘书送当季新款上门,路汐,你可以拒绝。”
路汐心想说得倒是好听,拒绝之后,怕就是换了一种方式让她点头收下了。
也没这么好态度。
沉默了片刻,路汐不吭声,算妥协的意思。
容伽礼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袖扣,顺势礼貌地问她:“我可以洗澡了么?”
没让他不能洗。
路汐艰辛调整好的正常情绪,猛地一下,被容伽礼轻而易举击溃。
容伽礼上楼来时,抬起手臂很自然地搂过她肩膀也一起:“很晚了,明天会有人来整理。”
路汐没忍住瞪了他眼。
也没忍住,语气略轻问:“你知道给我备这些衣服,你自己的呢?”
她这里可没有容伽礼能穿的,转念想,要是能拿出一件男士衣物……他会怎样?
很快路汐求生欲极强地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思绪继续发散下去。
不管容伽礼会怎样,到最后都会变成她自讨苦吃。
容伽礼推进她前几分钟时还锁着的主卧门,侧过脸看过来,“楼下。”
路汐还站在门口,继而眼睁睁地看着容伽礼把这里真当了他的私人领域,将衬衫脱了下来,被外面窗帘外摇晃进来的月光衬着,随着动作,背肌的线条紧实而性感,一直朝下延伸到西装裤的阴影位置。
随着皮带解开,阴影轮廓很深,若隐若现地暗含着惊人的力量感。
路汐条件反射地背过身,开了口,丢下一句:“我去给你拿。”
她步声极快,重新地下了楼去翻那数十个箱子内有没有容伽礼的衣物,谁知弯腰翻了半天,一转身,却在单人沙发上看到一套崭新干净的西装和睡袍早就搁在那边。
路汐怔了下,慢半拍地走过去。
还看到有份密封的文件也静静地搁在上面,视线很轻落在右下角的一行文字上,是用钢笔墨迹清楚地写着近一个月的日期——
这是容伽礼绝对机密的私人行程表。
“你不见我……”
“……我根本找不到你啊,你在哪?你是生是死,我都没有资格知道。”
“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从头彻尾再狠点抛弃你……我情愿睡浴缸,睡沙发,也不愿意到处留下自己痕迹……”
那晚口不择言的话,犹如在耳重新地响了一遍。
路汐眼眸带颤地盯着密封的文件很久,无声而清楚地提醒着她。
从一开始满目琳琅的衣物首饰品到这个,都是容伽礼对她含恨控诉的回应。
*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黑,路汐捧着衣物回到楼上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将睡袍搁在浴室门旁的边柜上,随即就到床上重新躺下来了。
水声戛然而止,里面洗完了。
又过一阵,容伽礼借用了她的浴巾把水滴擦干,没有穿那睡袍,探身关掉照明的床头灯后,也紧跟着掀开了她的被角。
刹那间的熟悉气息,让将脸贴着枕头装睡的路汐有种回到七年前的错觉。
容伽礼喜欢把她当人形抱枕,偶尔午夜梦回醒来,会轻松剥落她的睡裙,让她伏在床上,然后低头恶劣地去咬她那没丁点瑕疵的洁白蝴蝶骨,就跟带着男人天生的征服欲去故意标记下属于他味道似的。
在黑暗中,路汐的脚露在被子外面,有点丝丝凉意。
她下意识弯起膝,很快容伽礼就把她抱进了怀里,他的眼神克制着没有往她保守的睡裙下探,又好似肆无忌惮的很。
彼此连呼吸都有些轻。
路汐甚至只要随便一动,就触碰到他的胸膛,也不敢乱动了。
……
被容伽礼的体温笼着,路汐的绷紧神经不知怎么却得到放松,迷糊间竟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货真价实的豆青釉墨彩抱月瓶,就摆在冷色调的二楼书房里。
宽大的书桌连带喝剩下的半杯水都在摇晃,就在容伽礼想换个姿势,突然间路汐的手脱力地从他线条完美的肩背滑了下来,无意中打在了这古董瓶上。
一声重响!
路汐被惊得瞬间就紧了身体,呼吸声也急促。
容伽礼因为她停了瞬,紧接着将移了位的书桌弄得直震,等爽完了,他将她抱到沙发上躺,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白细的后颈,低声教导,嗓音入耳格外的低哑:“下次别突然这么紧。”
路汐的心却牵挂在古董瓶上,黑发凌乱垂肩,望着他的眼神透着无措茫然。
像是在说。
怎么办?
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把你要送给家中长辈做寿礼的古董摔碎了。
容伽礼看了半分钟,去亲她那双眼:“没关系,在我这,你永远不需要道歉。”
第 28 章
路汐这一夜睡得很踏实, 隐约能感觉整晚都蜷缩在容伽礼的怀里,直到窗外有斑驳日光洒落在床头,她压在枕头上的脑袋换了个方向,无意中被光晃到眼睛后, 一下子就惊醒过来了。
分走她一半床的男人已经不见, 没察觉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别墅安安静静缘故, 楼下倒是传来细微动静。
路汐伸手拿手机看时间, 发现已经睡足了十几个小时,便不再眷念温暖的被窝。
她起身先简单洗漱了一下,随即趿着拖鞋出去往楼梯走, 刚现身, 抬眼时看到了陈风意面无表情地半蹲在地上, 正在细数客厅那一堆大箱子。
想假装没睡够已经来不及,陈风意听到动静就循着细碎步声看过来了。
路汐身上裹着一件真丝睡袍,将腰带系得很紧,显得身段很单薄, 暴露的地方不多,一小片的锁骨肌肤都是干干净净的, 脸被凉水浸洗过也毫无倦意, 倒是跟平时看起来无异样。
只是这堆价值不菲的高奢品,瞒不了陈风意的法眼:“哪个追求者出手这么阔绰,连送衣服首饰都是一箱箱的?”
他的出现让路汐始料未及地怔了下。
回过神后, 心知陈风意和容伽礼应该是完美错过,没在这栋别墅内迎面碰上。
否则他要询问的就不是这个了, 安静半响,路汐轻声道:“就普普通通关系的一个朋友。”
原以为陈风意会追根究底下去, 谁知他若无其事般的点评了句:“你那普普通通关系的朋友品味不错,正好省得我费心思去找时尚圈的人脉给你搭配上真人秀穿的衣服。”
路汐把满腹都酝酿好的完美说辞硬是憋了回去,视线也随之移到窗帘上几秒说:“那劳烦你费心帮我把这蓝色窗帘,还有书房沙发,一些里外有蓝色元素的物品都换了吧。”
“怎么?”陈风意听得云里雾里,犀利地调侃:“蓝色得罪你了?现在有这些高奢,就配不上出现在这别墅了?”
路汐去茶几倒杯水喝,表情控制的很好,微微笑说:“毕竟我是个性格善变的女人。”
陈风意心想你在生活上爱怎么翻天覆地的善变都无所谓,可别在事业上给他善变。
一晃过去,很快路汐签下的那档真人秀综艺《追星星的你》也到了正式录制时间。
随着节目组的微博官宣了七位明星嘉宾,而不仅有祁醒这座影帝,还是路汐的首秀综艺,这热度简直是未播先火的程度,网上关注度非常高。
拿出拍戏的敬业精神,路汐认真地做了旅游功课,以及还把接下来要朝夕相处的嘉宾们资料都了解一遍,用陈风意提醒的话直白来说。
明星参加个同台的典礼都有一堆充满话题的禁忌,这节目是边录制边播,没有剧本,咱不走黑红霸榜路线,只要在这空出的一个月左右的档期里,按部就班地完成资源置换的任务就行。
出发前一晚,路汐的行李就被公司的造型团队收拾妥当。
听从节目组要求,录制期间她不能带经纪团队,以至于陈风意只能陪她飞往意大利,到地点后,在独自回程。
从别墅出发的镜头已经拍完,上飞机后,暂时可以休息。
路汐没睡,最近她一直在研读乔导的剧本,而旁边出行送个人都得一身考究大牌西装的陈风意倒是眼罩一盖,先睡了会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想问路汐要不要喝水,转头看她没再读剧本,倒是盯着密封的行程表。
微弱的暖光覆盖于文件上,连带路汐指尖也被照得透白,放空思绪似的轻轻摩挲着。
陈风意坐起来,低咳了声:“你知道谢氏家族吧?”
路汐循声看过来,眨了眨睫毛:“嗯?”
陈风意说:“谢氏家族现在新任掌权人叫谢忱岸,我哥在饭桌上说过一两件关于他的事迹,据说这位是出了名不爱怜香惜玉,有女明星敢来跟他沾点儿绯闻的话,直接就地封杀……以前有个很火的年轻影后在飞机上故意想玩偶遇那套,人还没下飞机就享受了一把地狱级别封杀待遇。”
他借着这个,顺势地暗示路汐:“懂什么意思吧?这种久居高位的人心思都不好猜,那影后虽然还没机会做什么勾引的举动,但是敢窥探出谢忱岸的行程,对他也是一种冒犯。”
从只言片语中,路汐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陈风意在隐晦地提醒她。
她指尖压着这份密封的行程表,弯起了一双眼睛笑道:“我确实𝔀.𝓵是在窥探一个人的行踪。”
只是她用的方式很蠢。
除了心甘情愿地当宁舒羽女伴,陪同他出席宴会时能从里听到一些顶级豪门圈的秘闻外,只能蠢到从报纸新闻上找,结果显而易见,七年间她都了解不到半点儿关于容氏家族的消息。
陈风意看她还坦诚认下了,顿时气氛迎来了一片沉默而尴尬的空白。
“但是这份行程表是他主动给我的。”路汐很快就让他把操碎了心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未了,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不会拆。”
她不会真去窥探容伽礼的行程,是想随身带着录制综艺。
所求的。
不过是一份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何处的执念。
*
等飞机抵达目的地,已经是夜晚时分。
七位明星嘉宾所在的城市出发点不同,所以聚集地点先订在了酒店,路汐独自拉着行李箱刚到,就看到祁醒先在大堂了,一身黑短袖牛仔裤的打扮,右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那张老天爷都偏爱的脸从始至终都冷漠着。
完全懒得搭理摄影师的友善提醒。
被念烦闷了,都能清晰看到他微皱着眉头。
路汐刚推着很重的行李箱进来,恰好他也侧目看了过来,因为简辛夷的缘故,两人算有点儿熟,说话就不用假模假样地,这时直截明了地说:“节目组经费有限,七人五间房,公平起见抽签分配睡哪间。”
两人来得早,倘若先选了单人间也不妥。
而其他嘉宾什么时候到没个定数,显然祁醒嫌一身飞机味,待在大厅供人观摩的耐心快到极限。
路汐点点头,随即抽到了双人间。
这也意味着要和另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嘉宾同住。
她和祁醒都是属于那种常年把横店当家,对住宿的环境倒是没什么挑剔的,只要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可以,各自拿着双人间的房卡便走向了电梯。
进去后。
祁醒这时候倒是不用摄影师提醒,多说几句:“我是被简辛夷一哭二闹逼着来旅游的,你也是?”
这要剪辑到网上去,身为漫星资本的当家总裁简辛夷,怕是体面得丢尽。
路汐将脸稍避开镜头,免得露出尴尬:“我不是。”
祁醒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没被资本裹挟???
路汐慢吞吞地说:“陈风意不会哭闹。”
“也是。”祁醒说了个无伤大雅的冷幽默:“他只会开跑车当街追杀人——”
路汐没想到短短几秒钟,简辛夷和陈风意的风评皆受到了伤害。
恰在此时,电梯门也缓缓开了。
“我先回房。”路汐微微一笑,没跟祁醒继续久聊下去,怕自家经纪人和多年牌友的名节不保。
双人间位于走廊倒数第二,很快她就刷卡入内。
摄影师没有逐步跟进来,里面早就被节目组细心布置过,除了浴室外,边边角角都装了全景摄像头,路汐将行李箱轻搁在墙角,选了张靠阳台的单人床,见时间还早,便先翻出一套干净的睡袍,去浴室洗个澡解乏。
等她洗完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
外面天色彻底的黑下来,路汐披散着用热风吹得蓬松的长发,走到阳台前,手腕轻搭在铁艺的栏杆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异国他乡的陌生街景。
直到搁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几声。
她被陈风意提醒过,录制时不要习惯开静音模式,以免错过节目组的消息。
路汐转身去看。
点开后,确是节目组发来的微信通知,说是七位嘉宾已到齐,今晚会有聚餐活动。
到齐了?
路汐指尖悬在手机的屏幕片刻,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另一张整洁的单人床,略有疑惑,又见聚餐的地点和时间都安排的很紧凑,便也没多细想。
出酒店时,外面温度很凉,好在节目组在这方面是给足了打出租车的经费。
路汐侧脸望着街边渐次亮起的灯光,没什么录制综艺节目的经验,摄影师将镜头扫过来时,她飘远的思绪便被打断一次,那双眼先笑再说。
直到笑了十来次,摄影师都忍不住跟着笑。
等出租车弯弯绕绕地抵达了目的地,路汐爽快付钱下车,抬头看到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犹如宫殿的建筑物,下意识地轻声叹道:“节目组好有钱……”
跟她想象中的旅游综艺不一样,连订的聚餐地点都是五星级以上的。
摄影师好像也没想到:“以前不这样。”
夜风吹来缘故,路汐没听清,见快迟到便没有傻站着,踩着细高跟往大门走进去。
谁知五分钟之后,前台的客服小姐却礼貌告知:“很抱歉,我们这的餐位都是要预订的,没有您说的《追星星的你》剧组预订的信息。”
路汐怔了怔。
在镜头近距离特写下,她白净侧脸很快恢复冷静,先是轻声道谢,随即走到提供给客人休息的沙发区域那边,拿出手机重新核对一遍节目组的消息。
确定无误。
是这家。
就在跟随身后的摄影师也感到困惑,怎么就没有订餐位时。
祁醒的电话打了过来。
路汐按下接听:“喂?”
“我们六位嘉宾已经到齐了,就差你了。”祁醒一向不爱说废话,将位于的法式餐厅地址同时发到了她微信上,又转述着现场另一位女嘉宾的话:“顾诗笺刚下飞机就赶来吃这顿饭,急着拍完互相介绍的素材要回去补觉,问你十五分钟内能不能到?”
路汐垂眸,看到微信上的地址。
与她身处的这家酒店餐厅的名一字之差,却是南辕北辙的方向。
十五分钟。
绝对不可能赶过去。
半响后,她将节目组的通知截图发给祁醒。
没费口舌解释,聪明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祁醒沉默几秒道:“恭喜你,今晚可以不用录制了。”
听着口吻,倒是还很是羡慕。
路汐轻声说:“帮我解释下。”
祁醒:“嗯。”
等挂了电话。
恰好摄影师也给导演打了通电话询问情况,走过来解释道:“是发通知的小助理打错了餐厅地址……”
路汐是没有录制综艺节目的经验,心思却剔透无比,否则也不可能和简辛夷成为多年的牌友,她笑了笑,只问了句:“抽到跟我同住的是哪位嘉宾?”
摄影师帮她询问,没会儿握着手机说:“宿嫣,珠宝设计师。”
不是顾诗笺?
如果是同咖位的顾诗笺,路汐尚且能联想到的是当初对方故意撞衫为难借校园网剧飞升的邬清妍,她却借出礼服,可能是因此将人得罪了被恶意戏弄。
但是路汐来录制前,也看过这位宿嫣设计师的资料,从未见过,也不可能有得罪的地方?
在她还在苦思时。
摄影师已经把无缘无故搞错地址的这事归于乌龙事件,问:“要回酒店吗?”
路汐被忽然打断思路,话到唇齿间却停了下,抬眼看到电梯那边有一群衣冠楚楚的精英人士出现,为首的那位生得了一副天生的美人骨相,偏全身气度又清贵矜冷至极,隔着远,都能感觉到凌然不可侵犯的风采袭来。
是陈风意口中那位:
有女明星敢窥探到他行程,借机制造偶遇,就会被地狱级别就地封杀的——谢氏新任掌权人。
而她能一眼认出,只因这七年经常收集新闻报纸。
谢忱岸则是隔三差五就上国际财经新闻报纸的贵客。
毕竟白天还亲耳听了他那些封杀女明星的秘闻,路汐怔了几秒,下意识地去移开视线,以免遭受平白误会,谁知下一刻,对方跟容伽礼不相上下,对旁观者的微妙视线很敏锐,隔十几步远的距离精准打量而来。
“——”
气氛静了瞬。
是在场所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们都默契地停下脚步。
路汐唇抿了抿,被这些目光落了满身,一时间竟不知道做出点什么反应好。
她还在想。
这位不至于被女明星无意间偶遇到,就统统一视同仁给封杀吧?
但是位高权重者,要不讲道理起来。
也不是不可能。
很快路汐漆黑的眼眸震惊了瞬,发现谢忱岸侧过头低声与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后,步伐从容地朝自己走过来了。
“路小姐?”
路汐受不起谢忱岸屈尊降贵地主动来搭讪,又不能装不认识他这张脸:“谢总。”
谢忱岸远没有秘闻那般凶神恶煞,从善如流地问:“听说容二把私人行程给了你,你来此地寻他?”
路汐再次怔了下,没想到她手上有容伽礼私人行程表这事,谢忱岸竟然知道,还未开口解释,而很快对方又淡定说:“如果不是……”
他本意是想说早就听贺南枝在家中念了几次,想约她出来聚一次。
如果今晚不是来这里专门找容伽礼,家中爱妻恰好也在这里度假,他可以为两人安排见面。
谁知路汐想岔了:“如果不是要找容伽礼……你是准备就地封杀我吗?”
她问这话。
怪有心理压力的。
也很快意识到有点不妥,及时补救了一句,语气坚定:“我是找他。”
第 29 章
路汐指名道姓要找容伽礼——
话音落下, 觉得更加不妥了。
这相当于是亲口承认了她有容伽礼对外界严格保密的私人行程。
“我封杀你做什么?”谢忱岸见把人问得原地尴尬,素来淡漠无温的墨玉眼难得浮现极淡笑意:“既是找容二,我送你过去。”
谢忱岸这么热心肠。
让路汐一时分不清是陈风意他哥哥造谣,还是他听风就是雨。
看来茶余饭后的八卦, 不能尽信。
她出言要婉拒, 然而谢忱岸不仅认出她女明星的身份, 还知道她名字:“路汐?”
路汐虽想不通为何谢忱岸会日理万机中抽空送她去见人, 但是话已说出口, 而谢忱岸更是直接从围观的那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们里,召了个过来。
很快一名秘书打扮的心领神会过来,没八卦着打量路汐, 却对她恭敬地说:“您放心跟谢总走, 身边的人我会安顿好。”
身边的人, 指的自然是撞见这种场合,非常有眼色关闭录制的摄影师。
路汐考虑半秒,点了点头。
她静若止息地跟着谢忱岸走进电梯,要去的楼层是十三楼, 数秒的时间不算漫长,她看着看着, 眼眸有些走神。
直到谢忱岸忽然出声:“你没有容二联系方式?”
路汐下意识说:“有。”是现在有。
“前几年他拒绝接触任何电子产品, 谁也轻易联系不上,给他发消息不是石沉大海,偶尔也只是回两三个字。”平时行事毫无慈悲之心的谢忱岸, 却难得替容伽礼提起这些,语调极淡漠地点出结论:“可能是之前为爱留下来的后遗症。”
最后的一句话, 直接戳中了路汐的内心,连带垂在身侧的指尖也掩饰不住地颤意。
她像个胆小鬼, 不敢去揣测谢忱岸暗示性的话。
电梯的门终于开了。
谢忱岸没再多言,不紧不慢地引着她来到了一间牌上刻着贵宾休息室的房间,铺着繁复花纹的地毯很厚软,走在上面消尽了步声,他让路汐在沙发小坐片刻。
随后,路汐看到谢忱岸身影站在门外跟另一位秘书简洁交代了两句后,便没有再停留。
室内变得安静。
身处于陌生至极的环境,路汐坐着不动,也不好乱逛。
“路小姐。”门外的秘书没会儿重新出现,给她端了精致的茶点。
又问:“您有什么忌口或者想吃的吗?”
路汐一时糊涂拿容伽礼当挡箭牌,被谢忱岸顺势扣在了这里,没真的想见那人,就别提让秘书大费周章的去给她准备吃的,定了定神说:“我不饿……请问容伽礼是在忙吗?”
秘书自行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容总还有半小时结束商业会议。”
没等路汐慌称自己在忙。
秘书又贴心地给她拿了条手工羊毛毯子,说是可以安心地小歇一下,会挂上闲人勿扰的牌子。
路汐只好接过,轻声道了句谢。
门再次掩上,无外人在场,她绷紧的背脊稍微放松贴在舒适柔软地沙发上,只是这口气都没喘息多久,贵宾室的那扇门被轻推了进来。
路汐以为是容伽礼,抬眼望去才发现是一位面容冷峻的陌生男子。
几秒间,对方朝她友善笑了笑,又走了。
路汐慢半拍地眨了下睫毛,不懂这是何意。
便归于是走错了地方。
又过去三五分钟的。
贵宾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西装男子,修长的手闲闲插在裤袋站着没进来,打量她片刻,也笑了下。
同个巧合不可能短时间内接连出现,路汐甚至都怀疑门口挂的牌子是不是搞错了。
……不是闲人勿扰。
是闲人请进?
正当她困惑不已,又来了一位神出鬼没的男子。
瞧着身穿矜贵无比的高定西装,领带别着珠宝胸针,身份应该不低,而这间室内,也不知怎么招对方好奇,对她淡淡颌首,算是随意地打了个面照后,便走了。
明明没有中央空调吹来的暖风,路汐却觉得脸颊开始发烫,端起茶几的水杯压惊,垂眼小口抿了一下又一下,没缘由地给这些人找个理由,可能真是门外牌子挂错了。
二十分钟内。
路汐喝了两杯茶水,吃了一块甜点,又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删了些未读的垃圾短信。
这些只是用来伪装自己有点事做,不至于尴尬地过度关注门口又出现了谁。
而容伽礼始终没露面。
路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逐渐心急,直到那干脆没被虚掩,堂而皇之敞开的贵宾休息室门又出现了一位,这次是穿着黛绿色套裙的美艳女人。
她没有像之前那几位男士一样,止步于门口打照面。
倒是姿态很优雅地走进来打量,先自我介绍:“我叫谭百潼。”
有宁舒羽的功劳,路汐早就将豪门秘闻记得滚瓜烂熟,谭家是港圈那边的,与泗城的萧家长子萧旌陌于前三年联姻结婚,她也曾在报纸上看过谭百潼的财经采访。
见报纸上的豪门名人出现在眼前,路汐讶然两秒,放下水杯,与她握手打招呼:“你好谭小姐。”
“你手真软。”谭百潼由衷地夸赞了句,又说:“我女儿特别喜欢你。”
她也是听人说谢忱岸把容伽礼的初恋情人扣在了这里,才过来看看真人,见到了也说上话了,便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可不想让容伽礼抓个正着。
路汐指尖残留的温度都没散去,这又走了一个。
看着谭百潼美艳高挑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内,她唯恐又继续来人,只能硬着头皮给容伽礼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没几秒。
容伽礼接听,嗓音低而清晰:“刚结束会议,进电梯了。”
路汐想说不是催促他快来的意思,又听到都进电梯了。
只好轻声解释:“我在意大利录制综艺节目。”
容伽礼:“嗯。”他不意外,手上也有路汐的明星行程表。
而电话里,路汐又说:“我不知道你在这家酒店。”
容伽礼似乎沉默了秒,背景音传来了轻微脚步声,应是身边的人知道他要去会佳人就先行告退。
路汐意识到她好像说了容伽礼不爱听的话。
抿了抿唇,紧跟着又说:“剧组给我的旅游经费有限,我能不能蹭你一顿晚餐?”
容伽礼还是沉默。
路汐心想就不该话里暗示她没拆那份密封行程表的,无措地张了张唇,说什么似乎都已经补救晚了,在这静默的半分钟里,正想怎么挂电话时。
容伽礼只说了两个字:“抬头。”
路汐不禁抬起脑袋,恰好看到站在门外一身黑色缎面西装的容伽礼,走廊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像是薄雪,洒在他面容上,立体的五官轮廓都被描着细细的浅光。
心脏跳得很快,却又因为他的出现,莫名地放松下来。
“不过来?”
容伽礼的嗓音和手机传来的重叠,甚至有些朦胧。
路汐重新酝酿情绪,轻轻地掀开膝上的羊毛毯,往他那儿走。
经过门时,又下意识地,歪着脑袋认真去看挂在上面的牌子。
容伽礼淡声说:“这牌子入你眼了。”
路汐是在看有没有闲人勿扰这四个字,见容伽礼这般毫无情绪起伏的问法,潜台词仿佛是在问她,这牌子比我入你眼?
顿了片刻,选择转移话题:“是谢忱岸把我带上来的。”
容伽礼带她走向电梯,并肩离得近,不时碰到她垂在身侧的白皙手背:“他难得有这个闲心。”
路汐忽略皮肤不小心蹭到的温度,笑着迈远了半步:“我也是道听途说他爱封杀女明星,一时口不择言把你搬出来救急了。”
容伽礼侧目锁着她:“原来你怕被封杀?”
“谁不怕?”路汐真诚地吐露心思:“毕竟我很热爱这份演艺事业。”
她态度坦荡地让容伽礼没有继续挑字眼。从电梯出来,转而先去总统套房,门内奢华明亮却没有随行秘书等人的身影,路汐环顾四周,咽下了一丝好奇,以为是在这里用晚餐。
谁知容伽礼言简意赅说:“我换身衣服。”
路汐怔了怔:“出去吃?”
容伽礼:“你想哪里?”
路汐心思通透地察觉这家酒店今晚入住的大佬应该不少,出去很容易撞上,转念想留在此地,万一有像谢忱岸那种和容伽礼相熟的过来做客,撞上且不是更尴尬。
她很快改口,唇齿微启:“出去吧。”
容伽礼定定看了她身上几秒,才说:“行李在衣帽间,帮我挑一套衣服。”
路汐怕他改变主意不出门用餐,赶忙地点了点脑袋。
容伽礼这种身份的人,出差的行李衣物自然是不少,都早已被秘书整齐归类好。
路汐转身闪进衣帽间就能一览无遗,只是她垂眼挑选的时候,隐隐约约发现有好几套,和之前送给她的高定衣裙颜色款式很相近,像是出自相同的设计师风格。
路汐指尖在光滑的布料停顿许久,半响后,从里挑了套与她这身风格不一样的出来。
她刻意避开,敷衍地将衣物放在极宽敞的沙发上。
人也是走到玄关处等,顺势点开手机。
简辛夷前一分钟发来的微信消息。
不知简辛夷是如何说服祁醒动手拍下的今晚嘉宾聚餐照。
画面中,除了她外都到齐了,长桌上摆满了柠檬香煎牛排,西餐小吃和各式美味的海鲜扇贝,以及氛围感很足的玫瑰蜡烛红酒。
六人里面,顾诗笺坐在祁醒座位的斜对面,正侧过脸跟身边一位清丽窈窕的女人说笑。
是宿嫣。
路汐细细看完,很快简辛夷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上回你借礼服给邬清妍这事,我知道了……顾诗笺此人爱营销清纯无害小白花形象,私下气性却大,她旁边那位叫宿嫣,别看是个混国际时尚圈的设计师,有资本保驾护航的,录制节目时能避则避,避不了——”
见话断在这,没往下说。
路汐指尖编辑了一个字过去:“嗯?”
简辛夷:“那我也没办法。”
路汐真是多谢她友情提醒。
今晚的乌龙事件往细了琢磨,无论是谁幕后主使的,很显然简辛夷远程发来这张照片的用意,是在提醒地点她——
顾诗笺与她同住一间房的宿嫣关系亲密。
极可能会在节目里抱团。
路汐将手机按灭,眼眸平静地看着壁灯的光波。
*
*
盯着光波久了就有点眼晕,等容伽礼洗完澡现身,已经近在咫尺了,路汐轻轻眨动睫毛,视线是朦胧不清的,竟觉得给他挑选的这身灰色休闲西装,瞧着像是浅金色。
像她裙摆的颜色。
两人往走廊走,路汐二三秒钟内又端详了他好几眼。
等容伽礼再次望过来时。
她轻柔的语气很笃定说:“你没穿我挑的。”
容伽礼这身丝绒质感的西装透着浅金色彩,将他这副天生的好皮囊也衬得极奢贵,竟然笑了笑,直切重点:“原来我穿什么都要经过路小姐批准?”
“我是什么人,哪敢批准容总的事。”路汐自谦似的,话刚落一句。
转眼走到了电梯前。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却被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启的电梯门给吸引了注意力。
只因里面聚了不少人。
路汐想隐身都来不及,就这么防不胜防对上。
这群人里,好几副都是今晚刚熟悉的面孔,唯有谭百潼跟她自报过姓名,而大家也很快不约而同将视线落了过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几乎不用互相提醒就发现了细枝末节的变化——
容伽礼出门前洗过澡了。
容伽礼换了一身跟路汐裙摆相近颜色的西装,比会议上那套瞧着更正式。
很显然电梯里的诸位跟容伽礼都是一个核心圈玩的,意外撞破这幕,谭百潼也就顺其自然地开起玩笑:“出去约会?”
听着像朋友间的正常问候。
容伽礼却不准备说点什么。
路汐见他不澄清,只好轻声说:“是吃饭——”
吃饭啊?
谭百潼接着说:“我们也正要去聚餐。”
话都聊到这份上,路汐心想就这么让容伽礼抛下圈内的朋友跟她单独用餐似乎很不妥,于是微微侧头,下意识地用这双清透的眼睛暗示他。
容伽礼就跟选择性忽略她动静似的,淡声对谭百潼说:“不是要去聚餐?”
谭百潼可是百年难遇他身边除了五小姐外,竟能有人的这种壮观场面,没那么轻易被忽悠走,见被逐,就将视线落到路汐身上,主动邀请道:“我知道有家餐厅的酒很好喝,一起?”
不等路汐点头。
谭百潼已经先斩后奏将她手腕拉了进来-
路汐没想到今晚会从蹭容伽礼一顿饭,演变成跟他核心圈内一群朋友聚餐。
谭百潼挑选的地方是要高级会员制才能进来的私人会所,她显然经常来,早就预订了包厢,这群人里,就两位女性,她让路汐点喜欢吃的,又让服务生将珍藏在这的酒拿上来。
闲聊间,路汐会一边下意识看向与好友相谈的容伽礼,离她很近,又隔着些距离,总之恰到好处到让人安心,一边又听谭百潼在说:“少了两位,谢忱岸管得严,不让他老婆喝酒,就没来。”
随后,路汐被她很直接问:“容伽礼让你喝吧?”
这叫她怎么答。
路汐坐在极度柔软的椅子上,稍停几秒才说:“我明早还要录制综艺真人秀,不能喝醉,只能是两三杯的量,不如再给我一杯青柠水。”
谭百潼翻了页菜单:“追星星的你?我在微博有刷到。”
路汐没想到她这样的女强人也会刷娱乐新闻,微微讶异了下。
谭百潼却说:“我那六岁的女儿最爱追综艺。”
路汐端起服务生放在手边的酒水抿了口,忘了推算谭百潼和萧旌陌联姻三年,怎么女儿的年龄是翻倍的,随即又换了一种酒喝,发现口感有点辣。
谭百潼喝酒很野很烈,这也是为何谢忱岸面无表情地直接推了今晚聚会的缘故。
路汐只好换成青柠水喝了半口,借着微酸稀释一下唇齿间烈酒的味道。
谭百潼却端起一饮而尽,喝酒时就什么都往外说:“容伽礼差点有过未婚妻。”
路汐细白的手指握着玻璃杯,不知怎么就紧了。
“是差点。”谭百潼强调这几个字,跟她透露:“他爷爷选中了我族里的小堂妹……还编造了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出来,想骗容伽礼跟我小堂妹先结婚。”
路汐没觉得自己喝醉,却总是被谭百潼的话绕晕。
她是困惑着编造俗套的爱情故事和骗容伽礼结婚,两者有什么关系?
但是脑海中理不清,笑起来眼睛透得跟有水晃似的:“他没那么好骗的。”
谭百潼:“可不是。”
身体遭到了重伤之下,整个家族里里外外联合外人想骗他,却都惨败收场,还伤了彼此情分。
谭百潼又朝她说:“我那小堂妹迷他那张脸,又吃不定他那性子。”
路汐笑了笑,有些微妙的尴尬,便垂头继续喝酒。
说好喝三杯,却不知不觉地喝得比嗜酒如命的谭百潼还多。
谭百潼看路汐眉眼间缀着若有似无醉意,心惊胆战地拦了下来,又实在欣赏路汐完全不扭捏的作风:“你这酒量——以后我喝酒都找你。”
路汐没有酒瘾,曾经却有过拍完戏,沉浸在了角色里无法抽离出来,然后就把酒当白开水喝,后来让陈风意手段强硬地给戒掉了。
不敢在酗的厉害。
她跟谭百潼对饮的那点量,其实微不足道。
等差不多散场。
萧旌陌非常熟悉这套流程,面孔冷峻地提前安排好车要把谭百潼带走。
闲人都散的差不多,空旷的包厢就显得清清冷冷。
路汐始终安静地坐着,她很乖,就算喝多也不会闹,盯着门口敞开的那两扇有天花板的木门纹理。
直到容伽礼去结账,随即折回时,离半米远时就已经问:“喝多了?”
“没有啊。”路汐不等他走近,先一步起身,被烈酒浸透的脑袋是有点晕,却没到彻底断片程度,她将脚下的细高跟踩的稳。等出去时被夜风一吹,倒是清醒两分,却出声问:“你为什么不拦我?”
她没头没尾一句话,容伽礼倒是听得懂,慢条斯理地解释:“谭百潼是酒来疯,越是拦着就越不罢休。”
话顿,又补充了句:
“不然你以为萧旌陌为何一声不吭?”
路汐莫名的好受些,又耳边响起想到谭百潼的那句:【容伽礼差点有过未婚妻】
她面上情绪不显,心口却堵得慌。
哪怕是差点。
前方街道上的司机仿佛被夜幕驱赶着飞速过来,将车停在了面前。
路汐拎起薄如蝉翼的裙摆,却弯腰坐到副驾驶。
容伽礼看着她这番突然避嫌的举动,问:“真醉了?”
路汐已然忘记这是谁的车,她在谁的地盘上,总有理:“我清清白白……不跟有过未婚妻的人离太近。”
容伽礼低眸盯着她低垂着睫尖,无不透露着一丝要命的倔犟,沉吟片刻,随即冷白的指骨敲了两下车玻璃。
司机也察觉出气氛似乎不对劲,心领神会解开安全带下来。
没了外人。
路汐占据着副驾不动,容伽礼便坐上驾驶座,下一秒,等她慢半拍地反应要推门下去,先态度强势直接反锁了。
又来这招。
路汐想去回避都没有空间发挥,僵了数秒后,先开口:“容总这是做什么,我有污蔑你吗?”
容伽礼答非所问:“谭百潼今晚跟你对饮都说了什么?”
路汐决定炸一下他:“你猜呢?”
“路汐。”容伽礼低唤她名字,透着股莫名的危险,却笑了笑:“我好好问话你乱答,那用我的方式来?”
第 30 章
这七年, 两千多个日夜里,路汐不停地说服自己往前走,人活在世界上总要经历生死离别的,而那场离别于她而言, 就好像一下子将身体的新鲜血液都给残忍抽走了似的, 她只能靠酗酒, 靠烈性的酒液去代替, 让自己这具躯体能支撑下来。
严格论起来, 她到底只是抛弃过容伽礼的前女友。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容伽礼身为容氏家族的继承人,可以接受长辈安排的联姻对象, 可以自行择偶, 这一切都不该是她有资格能干涉的。
可路汐一想到容伽礼身边可能有过, 心口突然感到很难受,这种情绪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安静消磨掉的,眼尾压着颤意,看不清车外的街光, 只能清晰看到近在咫尺的容伽礼。
空间封闭车厢内因他方才的话,安静了许久。
路汐知道她先开了头, 倘若断在这, 彼此都要这样僵持着整晚。
逐渐地松开咬紧的唇肉,低喃道:“你好好问话,为什么要凶我?又不是我跟谭家的小姐险些结成了夫妻。”
“我哪里凶你了?”容伽礼前秒还在笑, 不笑时,那张隐在暗光里的脸才是真的不好招惹, 薄唇溢出的声调格外低缓且清晰入耳:“谭百潼的话你就听,我说的你就一概不听, 路小姐,你好难哄。”
路汐自认为没让他哄,刚想说不哄就别锁车门,放她下去。
容伽礼就跟有读心术一样,一语道破:“说两句就摆脸色,下车等回了酒店,是不是该跟我撇清关系?这次计划着怎么躲我?”
路汐被他轻描淡写的语调问得失了声。
半响,她有点晕的脑袋,抓住一个重点:“所以你承认和谭家的小姐差点结婚了?”
容伽礼毫无情绪波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路汐倏地抬起头,看向他。
容伽礼又说:“给我个理由。”
路汐给不出,让她承认听了一句谭百潼酒后的话,就难受到将理智的情绪破防,会比活剐了她还痛苦。唇齿下意识地咬着,生怕泄露出半点音似的。
她想问的。
何止这个。
为什么容伽礼从宜林岛回归家族后就有了视觉障碍,为什么他那些年行踪隐蔽到无迹可寻,还拒绝接触电子产品,为什么险些被安排了个结婚对象。
这些统统都横亘在了她和容伽礼这空白的七年之间。
路汐忽然感觉到更难受了,被酒精影响下的负面情绪好半天都竭力地调整不过来,心想该听陈风意的话戒酒的,她侧过脸,肌肤透出酒后罕有的透白:“我要不给呢?”
“路小姐,成年人的世界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容伽礼盯着她那双似被水狠狠润过的眼睛,说:“某种程度上,你想知道什么,就得给我点什么。”
他跟谭百潼有点交情,却不代表能眼不眨的将港圈谭家塞来的女儿给接纳了。
那个稍微差点联姻的对象,别说相貌,连名字都记不得是哪个。
容伽礼之所以这般耐人寻味态度。
只是想看看路汐能在意到什么份上?
这些远远不够。
她那专门戳死人心肺的性子,要是轻易得到想要的答案,只会继续虚情假意的跟他周旋,同时趁机撇清两人关系,先前为了赧渊能拿到宜林岛的租借权,还能主动几次。
一旦没了能与之交易的,她翻脸无情的作风,容伽礼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路汐听懂容伽礼话里的暗示,却把话咬死在唇间。
容伽礼态度看似平和,却咄咄逼人地将话搬到台面上:“你瞒着不说,我也只好有模有样效仿你,等什么时候你愿意敞开了说清楚,我自然奉陪。”
路汐一怔。
“不急。”容伽礼解了车锁,话在耳边:“反正你也有时间精力去琢磨我和谭家那段联姻过往。”
*
*
路汐落了下风,胸口一路堵着闷气,靠着椅背不想在搭理他了。
容伽礼好似又有了游刃有余的罕见耐心,也没继续跟喝醉酒的她较真,亲自驱车来到节目组选择入住的那家普通酒店。
这次车门轻轻松松被推开。
路汐下去就面无表情地往酒店走,随即,身侧传来了容伽礼的脚步声,她有意冷落他来扳回一城,惯会伪装,故意跟没有察觉似的。
等进电梯又从里出来,快到房门口时。
路汐刷卡进去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这是双人间,她不清楚那位叫宿嫣的设计师有没有回来,自然也不便让男性跟进去,于是站定,陡然安静了下来。
容伽礼倒没有想进去的意思。
只是护送到这里,看她能认得门,才面不改色叮嘱她别借着酒意任性,说道:“要先洗澡再睡的话,给我发个消息。”
路汐依旧没搭理他。
等人走了,她刷卡,手指抵着冰冷的门把,动作很轻很轻地推了进去。
玄关处没有灯光,窗帘也是紧闭的,路汐半隐在黑暗里站了片刻,手指握着门把没滑下来,还留一条很细缝隙,能清晰地看到走廊的暖色调灯光。
却听不到一点脚步的声响了。
她睫毛将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都压在了眼下,越是将今晚的这场对话抽丝剥茧地回想一遍,越是觉得胸口的气堵得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路汐快垂落的手指猛地握紧门把,凭借着上涌的几分醉意追了出去。
走廊中央的电梯门正要闭合。
路汐眼疾手快一步地按住梯门,紧接着,她看到容伽礼单手抄着裤袋独自站在里面,见陡然间的动静,掀起眼皮将视线落了过来。
许是意外她的出现,被雪亮灯光照射的眉眼有过几秒讶异之色。
路汐被他盯着,先是平复好急促的呼吸声,又微弯腰,仔仔细细把裙下的细高跟给脱了。
整个过程都很安静进行,光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有点凉,但是她不在意,继而抬头对视上容伽礼,语气极轻:“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凭着对她性格的了解,容伽礼直觉没好话。
不过见追来也要说,还是给了机会。
下一秒,路汐用一直很轻的语气说:“成年人的世界确实该讲究个礼尚往来,那不能光我猜,你也猜啊……你猜我这七年有过几任?”
话声还没落。
路汐迅速地替他按了电梯关门键,自觉后退一步,不需要容伽礼真的当场猜给她看,便拎着指尖勾着的高跟鞋,往回跑了。
快到没给容伽礼时间抓住她。
关上门,心跳急促地直直跳动。
路汐将背紧贴着,不知是跑急了,还是热的,脸红得厉害。
不过当下,胸口的闷气倒是略顺下来了。
突然,昏暗房间亮得刺目的灯光被人打开,直接覆了满身。
路汐连带双眼也被晃到,下意识地眯起,循着细微动静看过去。
在床尾,宿嫣裹着一件红色蕾丝睡袍站着那儿,像是刚睡下就被开门声给影响到了,心情看上去十分不佳,又奈于角落的摄像头,抬手指着另一张床:“导演分配的任务卡放这了。”
路汐今晚意外缺席聚餐的录制,自然也就错过了接受任务卡的环节。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宿嫣完成任务似的,直接将灯关了。
覆了满身的光一瞬间熄灭,路汐甚至站在原地都没动。
*
在黑暗中,路汐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尽量不发出声音。
第二天,她睡醒时,醉了七八分的酒劲也彻底散得干净,抱着蓬松被子坐起身,眼眸茫然地盯着很陌生阳台外泛起一点薄薄蓝色的天际。
她对昨晚发生的事都有印象,不至于断片程度,只是得花点儿时间断断续续的回忆一遍。
以及,路汐眼尾一颤,落在昨晚搁在床头的任务卡上。
她还没拆开看。
这张任务卡写着在意大利旅游一周要完成的盲盒任务,除去节目组给的极少衣行住行经费外,嘉宾们需要靠自己的双手想方设法地赚到钱,用辛苦得来的酬劳,给粉丝真诚地准备一份礼物。
然后发到微博上进行投票,通过大家对礼物的喜爱程度,决定每个嘉宾下一趟旅游的经费。
在最后,节目组还明文规定了不允许有任何作弊行为。
路汐逐字地看完,大概是理解了任务内容。
这时,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
是比她早起一步的宿嫣已经浓妆打扮妥当,穿了身蝴蝶结挂脖的抹胸长裙,路过时,满身的玫瑰香也飘散在空气中,瞧着精致入了骨髓。
而按理来说两人抽签到同住一间房,又都是年纪相仿的,会很快熟起来。
但是宿嫣走到床头柜抽了张纸巾,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净水滴后,才看向路汐。
这诡异的安静里,路汐虽乌黑发丝凌乱,被雪白被子包围着,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冷清又脆弱,却不是真的如这副皮囊那般好拿捏,演员职业使然,她对外界的感知一直都很敏感。
宿嫣很不喜欢她。
路汐从细微的反应里做出判定,抬头很平静地对视。
“我跟顾诗笺约了七点半在餐厅吃早餐。”宿嫣毫无征兆地问:“要一起吗?”
路汐眼尾余光扫到手机屏幕上七点二十整的时间,半秒后收回,声音很轻:“你先去吧。”
宿嫣将纸巾团往床头柜一扔,转身踩着高跟鞋出去。
路汐有些莫名,却始终没有思路,指尖揉了揉微蹙的眉心。
她慢了半步,等洗漱完换了一身绸质的浅白长裙现身这家酒店二楼的餐厅时,其余嘉宾都散了,唯有祁醒将起床气全写在脸上,懒散地坐在桌前吃早餐。
路汐朝他走过去,拉开一条椅子坐下。
吃的东西都得自费,她手指拿起菜单看了会,选得不多,额外要了杯意式咖啡。
祁醒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忽然跟她商议赚钱大计:“你有什么打算?”
“找份工作。”路汐表情平静。
这对她而言不难办到,随即又问:“你呢?”
祁醒吐露四个字:“沿街乞讨。”
大概是有影帝的滤镜作祟,路汐想象不出祁醒这种孤傲毒舌性格的男人去乞讨画面,语顿片刻,委婉地提醒他:“你真这样……不会乞讨不成功,恼羞成怒殴打路人吧?”
“那是俞池能干出的事。”祁醒无差别诋毁娱乐圈每一位同行,把节目组的镜头当摆设,喝了口冰水,又说:“把经费省点用,再乞讨一点钱,凑到礼物的钱很容易。”
路汐平等地尊重每一份职业,微微笑道:“也不失是个良策。”
“那你支持一下。”祁醒说。
路汐眼眸讶然了秒,有些慢吞吞地说:“乞讨还得凑成双成对吗?”她的脸虽不如祁醒这张影帝的脸贵重,却是个爱干净的人,不想随随便便往大街上丢。
祁醒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杯,伴着清脆地响声,他说:“我经费有限,这顿早餐你请客。”
路汐不施粉黛的脸蛋表情不太愿意支持他的赚钱良策,唇齿的话也变得支支吾吾了:“我昨晚打车花了不少经费。”
“我告诉你件事。”祁醒也不白蹭她早餐。
路汐下意识地轻问:“什么?”
“你没察觉宿嫣长得跟你有五分相似?”
这话一落地。
祁醒看到路汐的表情难以言说的惊讶,看来是真没察觉。
静下半响,路汐抬眼看向摄影师那边,提醒道:“别乱说话。”
她虽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觉得宿嫣跟自己长得像,但是却知道了为何餐厅里没有其他嘉宾身影了,谁经得住祁醒这种乱闲聊的模式。
有他一人,就足够节目组剪辑的素材了。
……
吃完早餐,路汐就带着形影不离的摄影师出了酒店。
她提前做过详细地旅游功课,还算熟悉这边的街区路线,沿着店铺逛了一会儿,很快就在一家环境高档的下午茶餐厅给自己找好了工作。
这速度。
摄影师暗叹:“隔壁影帝还没想好在哪条街乞讨呢。”
路汐到没刻意去关注其他嘉宾情况,她盘算着经费,等天边落日降临时,又配合着摄影师走到景点拍了一段堪比代言广告效果的视频。
几乎每一秒她都全身心地沉浸在真人秀中,连手机都没怎么碰。
自然也不沾酒精了。
等路汐重新折回酒店双人房,她先去洗澡,出来时懒绵绵地倒在柔软的洁白床上,散着发,将脸蛋埋在枕头了会儿,直到手机响起。
摸索过来后,点开看是简辛夷发来的。
这节目组有她眼线,似乎是知道了祁醒蹭她一顿早餐的事。
简辛夷:“等意大利之行结束,来菩南山,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满汉全席。”
路汐:“好。”
简辛夷又说:“怪我没提醒你们——”她怕语音被摄像头录下来,转而发来文字:“你仔细观察下别的嘉宾。”
简辛夷做资本习惯了,说话得深层解读,喜欢透露一半藏一半。
路汐起先是没琢磨透切,直到夜深时却不见宿嫣的身影回来,而第二天,她准时到餐厅,除了祁醒和一个爱豆出道的王栩然和圈内著名导演的妻子夏韵外,看不到其余的人。
祁醒又蹭了她一顿简单的早餐。
闲聊间顺带透露:“宿嫣昨晚带顾诗笺去参加了顶级豪门的晚宴,给她搭线上一些时尚资源……”
路汐停止喝牛奶动作:“你怎么知道?”
“简辛夷搞了张邀请函给我,我没去。”祁醒是个极具天赋异禀的影帝,戏里戏外对任何事的态度都很专一,正忙着乞讨赚钱事业,昨晚还到了另一条街步行走了圈,哪有空去参加晚宴。
随即说:“她们拍的真人秀和我们不同,也就第一天露个脸,后期再来酒店摆拍几个镜头,能让节目组有剪辑播出的素材就好。”
路汐毫无综艺节目经验,没想到能这样。
所以节目组任务卡上的明文规定,是看哪位嘉宾自愿遵守。
十分钟过去。
祁醒干脆利落地吃完三明治,抬手看表:“走了。”再不去乞讨,太阳有点晒。
路汐同样没浪费食物,将杯中牛奶喝完:“我也要工作了。”
祁醒没想到路汐都知道真人秀还有另一种录法,却没有任何想法,看了她两眼。
路汐用经费结账,随即温柔一笑:“简辛夷欠我两顿满汉全席。”
她带摄影师继续出了酒店。
精打细算之下自然是不舍得打出租车的,便选择步行半小时去坐公交车。
因祁醒的话,路汐倒是对摄影师有了几分歉意:“劳累了。”
倘若跟拍顾诗笺她们,是不用受这份罪。
未想,摄影师却感到很知足:“不累……比起跟拍祁影帝的同事,我算享受了。”起码有公交车坐,路汐在茶餐厅打临时工时,他还能找个地儿凉快一会儿。
不用像同事那么艰苦,从早到晚陪着祁影帝顶着日光爆晒一路走。
路汐性格很亲和又善解人意,给摄影师点了瓶水喝后,就去换了一身制服正装。
这餐厅装修很精致高级,平时座无虚席,也忙,她等洗净手出来,便被提醒九号桌有顾客点餐,于是拿起厚重的菜单便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路汐就瞧见了位于窗边的九号桌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谢忱岸。
另一个背影对着她,着了身低调浅色西装,像是没什么要紧的行程安排样子,坐着跟朋友闲谈,偶尔骨感的修长手腕抬起,拿起手机看眼。
哪怕全程没露脸,化成灰都认得这是哪位。
路汐觉得意大利还真小,脚步落得慢了点,就在想着要不要让同事接替自己时。
谢忱岸抬起眼,视线越过前方的绿色植物,瞧见了她。
就这短短一秒,路汐抱着菜单,知道没有避的必要了。
醉得再深的酒,在这一两天也散尽了,但是那晚闷着的气还犹记于心,她慢走过去,眼不眨地将菜单往容伽礼的桌前一放,跟不认识这人似的,面上带着滴水不漏的微笑:“先生你好,请点餐。”
没有人敢拿这种态度,去对待容伽礼。
谢忱岸旁观了这幕,视线从路汐这边移到了菜单。
判定她应是想扇到容伽礼的脸上。
容伽礼倒是不显山露水,面对路汐虚假的礼貌,淡声问:“有什么推荐的?”
“没有。”路汐话少。
“冒昧一句。”容伽礼盯着她表情,漫不经心的语气问:“路小姐这样的服务态度是怎么胜任这份工作?”
路汐抬起头,被普通款式制服的衬衫衬得白白净净的脸蛋只有礼貌表情,眼视前方,偏不落他身上:“先生您要是不会点餐,可以让您朋友来点。”
对待骨子里被伺候惯了的容伽礼,她潜台词,也在暗喻这样服务态度满意吗?
话音刚落。
谢忱岸倒是替容伽礼接过话,位高权重者,却很豁得出去:“冒昧啊……我看不懂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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