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警察。
虽然同样隶属警视厅、或者警察厅甚至检察厅,同样也有警察的后缀,但对于警视厅的大部分普通警察,无论是刑事部、交通部又或者警备部的人而言,他们是不认为彼此算作同僚的。
说到底,公安部平日里要负责的事务和他们截然不同,有时候甚至还会产生冲突。而产生冲突的大部分时候,公安部总会占据上风。
哪怕理性知道双方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国民的安全,总是必须退让还是会让人感到不快。更何况公安的形式作风偏向激进,有时候甚至会为达目标而使用违法手段——
“上辻君是公安部的人?”带着点微妙的心情,同样属于搜查一课暴犯三系的千叶和伸如此询问。
上辻看了眼萩原:“我不是公安警察,只是……目前在听从指令调配。”
知情的松田和伊达都没说话,于是在场的警察们自然而然地做出推断:不是公安警察但在为公安做事,大概是协助人吧?协助人的身份五花八门,但大多也有一颗正义之心。
之前有点微妙的气氛迅速和缓,新山:“啊,这么说起来,几年前公安那边来找萩原队长和松田队长——”
萩原没说话,松田给了他一个“之后记得好好谢谢我”的眼神,然后接口:“这家伙最开始没考虑和公安合作……不过他能力很强,所以就找正好和他见过的我们两个去帮忙。”
不算说谎。那时候上辻祐希确实没想过和公安合作(毕竟都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他的能力确实很强(是组织内的高层代号成员,还能制作出信号屏蔽器这样的东西),入坂也确实是找他和萩原去帮忙拖住上辻、甚至想办法说服他跳反阵营的。
新山顿了顿。他其实还记得两个多月前的那次大行动。两名队长现在差不多亲口承认他们是帮忙做了劝诱的工作——上辻君的身份——
然后他晃了晃脑袋:到底真的只是普通的技术外援还是别的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任松田阵平、也信任萩原研二。
“——原来是这样。”他惊叹地点点头。
而站在他们身边的伊达航继续愉快地帮忙提出佐证:“我是在上辻君和公安开始合作之后才认识他的。当时可是大危机……幸好遇到了上辻君。”
于是最后还带着点审视的目光也变得友好起来。
萩原对着上辻眨眨眼。
后者笑了一声,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啊,我算是公安的……编外人员?我有一定的自主权,之前双方算是合作关系。”
高木涉认真地点头,在心底想:怪不得之前米花太阳广场的爆/炸物事件中,这位上辻君会选择不那么合规的方式(指偷取手机)来获取信息,这种行为还挺符合公安那边的作风的。
*
“这可不算撒谎。”
等好奇的警察们散开,萩原笑眯眯地说:“小祐希确实是那边的编外人员呢。”
“刚好这边还有桌子挡住他的脚踝。”松田一边说一边打量上辻。演技很出众的前犯罪分子露出一个看起来非常乖巧的微笑,半点危险的气息都没有,要不是松田知道他的身份,一错眼之间他可能会以为这是被公安绑架去打工的可怜大学生。
很有欺骗性的上辻“唔”了一声:“其实直说我也不介意。但研二先生既然觉得这样更合适,那就这样好了。公安不会反驳的。他们大概只会问我有没有兴趣做更长期的编外人员。”
萩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感慨:“小祐希超级热门呢。”
不仅仅是公安这边,之前也有一冲眼看过来被上辻的脸吸引,得知他已经处在恋爱关系中才遗憾地离开的人。
——因为真的很优秀。从外貌到气质都让人觉得这是个非常值得来往的人。是哪怕是陷阱也会让人忍不住站在旁边驻足观望的程度。
而这甜蜜的诱饵选择跳到他的手中。
“我被围观的一大原因就是研二先生在警视厅很热门吧。”上辻愉快地回答,“这些我都从八卦对策小组里听说过。研二先生一直很受欢迎,从警察学校那时候就开始了。”
松田开始抖肩膀,伊达“噗”地笑出声来,而萩原研二轻快道:“所以小祐希果然也调查了我在警校时候的事情?”
“是之前确认降谷和诸伏的身份时调查的。”上辻解释,“第一次过年的时候听说你们那时候的经历很丰富……我有点担心降谷和诸伏的掩护身份之后会因为意外暴露,所以想办法拿到了你们那一届的警校生名单。”
伊达航:“……”
松田阵平:“……”
后者顿了顿,跳过“这种私密文件你居然也能拿到手”这个问题:“同一届的学生那么多人,大部分人其实都只会关注自己班的学生。”
“降谷君是你们那一届的学生代表。”上辻给了他一个非常无奈的眼神,“而且事实上,确实有人出了问题,只是被提前拦截下来了。”
这件事,萩原听上辻提过,松田和伊达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人之前试图对……别人提供那家伙的消息?”
萩原轻轻摸了摸上辻的手腕:“运气很不错,小祐希提前做了安排。”
他没说上辻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而伊达和松田也没问。
哪怕是现在想起之前的事情,松田和伊达这两个算是对情况了解算多的人也都还会觉得惊心动魄。那几天的行动非常顺利,但这背后是多少心血堆积起来的,他们不会猜不到。
他们的安静带着沉重感,上辻却很从容平静。
“我站在这里,达成了目标;你们没有经历太多牺牲,研二先生还还好好地站在我身边。”他的表情很温和,“过去的事情一步一步地也都在逐渐放下。”
“研二先生值得幸福的生活。”他说,“我——”
*
那对幸福的未婚夫妻经过他们身旁。
女方脸上的笑容这样灿烂,男方眼中的神情这样温柔。
——我也可以吗?
——我也拥有那样微笑的资格吗?
这不是室外,但正午时分,明亮的天光从窗外照来。他没有仓皇躲藏的欲望,也毫无留在阴影中的想法。
这句话要说出来这样困难。在这个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的黑影仍然存在。
巨大的宴会厅中,人们交谈的声音这样纷杂遥远,他听到微弱的幻音在耳边碎声细语——
就像是用力挣脱开什么束缚,他一点一点地把身上的锁链扯了下来。。
“我——想,我也……应该有,去追求幸福的、资格。”
这一句话他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像是发声都很困难,但说出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无形的壁障——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力量一样,轰然倒塌。
缠绕着他的、最后的那一点细碎的东西被彻底推远,而他在心底又更加坚定地、郑重地对自己重复。
——我也应该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他抬起头,对上萩原的目光,后者的眼神里是赞同和认可,而站在他身边的松田毫不顾忌,直接抬起手来给他鼓掌。
伊达航呵呵地笑起来。
“当然。”他郑重地说,“上辻君,你完全有这样的资格。”
*
能自己想通、比被别人说服要好上太多。
隔天去见坂口典子时,这位女医生带着点惊讶地发现他比之前要更愿意好好交流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行动,而非带着刻意逼迫做出的态度。坂口医生能轻易看出这一点。
她忍不住有些感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病例。”
上辻还没说什么,今天同样过来诊室的另外一名参与者就忍不住举起手:“典子,你之前明明说我是最特别的。”
坂口典子和上辻祐希都微笑起来。
今年已经二十岁的坂口·阿图莱斯如今看起来已经和几年前上辻初次见到他时截然不同了。他看起来还记得上辻,肢体动作中也还带着明确地警戒意味,但同时,他投过来的眼神带着点游移不定的柔软。
虽然外貌看起来已经接近成年人,但他看起来依旧像是个学生,带着点稚嫩的感觉。坂口典子说过,阿图莱斯现在的心性确实比以前要幼稚许多,但上辻能看出来他这个样子非常快乐。
二十岁的年轻人有些纠纠结结地望着曾经的前辈,最后露出有点害羞的笑容:“典子说,如果不是你,我最开始就没办法认识她。谢谢你。”
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但我才是典子心里最特殊的人。”
上辻失笑。
他看着阿图莱斯仔细地把泡好的茶放在坂口典子面前,又把矿泉水推给他,然后熟练而迅速地爬到沙发上的女医生身边亲昵地靠过去的样子,神情又愉快了一些。
“他的运气确实很好。”他说,“那里出来的人,现在还活着的也只有五个,我,阿图莱斯,殿田……”
殿田指的是西拉。他虽然也算是主动投诚,但不像上辻这样能有选择,而是需要先接受一段时间的服刑。日本警方显然无法像相信上辻那样相信他。
“……还有两个运气不错的人。一个在英国,一个在俄罗斯。但他们都算是我那一届的毕业生,时间太久,要把原先的自己找回来非常困难。”
坂口典子摸了摸阿图莱斯的头发:“所以我才会觉得你真的是个特别的案例——当然,阿图莱斯对我来说是最特殊的存在——你从最一开始就很清楚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这对你来说,是最初的痛苦的源泉,不是吗?”
上辻有些不适地用手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然后尽可能平静地点头。
“请不用在这里掩饰。”坂口典子温和地说,“如果觉得不太舒服,我们可以跳过这个话题。”
“……只是习惯。”上辻摊缓慢地把手指松开,“治疗需要一次一次地去回顾我不太喜欢的东西。我只是——”
——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
坂口典子理解地点头:“这确实是很困难的一道关卡,而我只是……才和你认识了不久的心理医生,你无法轻易在我面前提到这些感觉。”
她思考了片刻,抬起头,确认上辻的情绪并不是太紧绷,然后才试探着提出选择:“我平时会更提倡单对单的心理治疗,但你的情况确实特殊。我听说你有——值得信任的同伴,如果对方在场,你是否会更放松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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