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的十二月初,伊达航和娜塔莉·来间终于迈入婚礼的殿堂。


    为了照顾身为外国裔的女方,婚礼采用了西式的风格。考虑到天气预报提前给东京安排了这一整周的大雪,室外的预定被全数取消,负责办理一切杂事的婚庆公司为此将一部分预算挪进了室内的会场,将酒店内的宴会厅布置得美轮美奂。


    上辻作为新郎一方的宾客被安排在最靠近的一桌。同桌的除开萩原他们四个之外,还有伊达航手把手带起来的后辈高木涉、他的女朋友佐藤美和子(是的、他们在不久之前终于正式交往了),以及伊达如今最得力的下属芝和奈良。


    ——一整桌除开上辻之外全是警察。


    不过上辻自己完全没有不自在。这桌子上最不自在的是高木涉和芝阳一郎——他们两个外加佐藤美和子这次都被选入了警察厅和警视厅的联合培训,进入训练营第一天就见过了负责教导他们近身格斗的教官上辻祐希。佐藤美和子性情爽朗,在得知上辻这一天同样会请假来参加婚礼时甚至还能高兴地说一句“那我们就不会错过你的课了”,高木和芝却摆脱不了在训练营里看教官的那种感觉,这会儿不小心瞥到上辻都要规规矩矩地坐直身体。


    已经去训练营客串讲过一堂大课的松田阵平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有那么可怕吗?以前我们在警察学校的时候也没那么怕鬼佬啊。”


    ——他的声音不算响亮,但就坐在隔壁桌的鬼冢八藏还是朝这个方向投来一个非常有力量的凝视。


    诸伏景光一边笑一遍对鬼冢教官做了个讨饶的手势,然后:“毕竟上辻君在训练营里还挺有威慑力的?”


    萩原哈哈哈地笑起来。


    “小诸伏明明没去训练营,却很清楚那边发生的事情嘛。”


    诸伏:“毕竟我们那边也有值得期待的后辈参加培训——啊,听说有两位自视甚高的警察厅新人被从头到脚打击了一回,现在已经迅速转变思想变成了上辻君的粉丝了。”


    “只是有点慕强吧。”上辻知道他说的是哪两个新人——恰好是降谷那边零组新点名入职的年轻人,两个都过了国家公务员i类考试,家世又相当不错,性格有些骄矜也不奇怪……不过他只是和学员玩了一节课的车轮战而已,完全没想到那两个人会改变得这么迅速。


    高木涉呛了一下。他比芝更早一些认识上辻,又有佐藤在做反例,所以只不自在了一会儿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闻言下意识地接口:“因为上辻教官一个人对我们几十个,一节课的时间结束之后看起来狼狈的反而是我们……”


    上辻微微笑了笑:“我学了那么多年,如果还在这个时候翻车,丢脸的就变成我了。而且第一堂课,总还要给你们一点下马威——省得有人表现得太刺头。”


    萩原“噗”地笑了一声。这还是他给上辻的建议。毕竟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七年前在警察学校,他、松田阵平、以及降谷、诸伏甚至看起来比较可靠的班长,五个人就是鬼冢班的五个刺头。鬼冢教官对他们是又爱又恨,在他们结业后还特地找过来,一脸欣慰地说了一句“终于等到你们滚蛋了”。


    ——嗯,那半年他过得挺快乐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惹出了很多乱子。


    “不过上辻教官真的很厉害啊。”佐藤美和子感慨,“虽然我们外出执勤的时候都会好好地配枪和携带警棍,但以前也确实有过一时间没能现场逮捕犯人的状况——说起来,前几年也就算了,今年好几次都受到了毛利侦探和毛利侦探家的小侦探的帮助……今天江户川君没来呢。”


    上辻看了眼和毛利小五郎、毛利兰坐在同一桌的工藤新一:“江户川君被他的父母接回美国了。原本说的也是在毛利侦探家寄宿一段时间,大概父母终于解决了手里的事情、可以腾出空来照顾他了吧。”


    ——当然,事实是确认自己心爱的儿子足够安全后,工藤有希子非常欢快地跟工藤优作又回了美国,轻易地抛下了变回来的工藤新一。后者走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上辻他再过几个月就能把拿到授权后的初稿写出来,但据一直和工藤有希子保持联系的工藤新一所说,工藤优作在美国的编辑最近又堵上了门,试图在他珍贵的大作家门前上吊来逼迫他把前一本鸽了半年多的书写完。


    “……所以老爸估计到明年夏天都没法写完拿到你授权的那本了。”在转述的时候,工藤新一带着点同情又带着点幸灾乐祸地说,“如果他来日本我可以给你通风报信。我支持你上门催更。”


    ——毕竟高中生侦探本人也是知名推理作家的忠实读者嘛。


    上辻一边笑一边表示自己没这么在意,最后在挂电话之前又想起来什么,问了一句工藤是否知道贝尔摩德的事情。


    “……啊,我听老爸说了。”工藤新一的声音变得低沉下去,“fbi在转移她的时候发生了事故,据说她在爆炸中死亡了。灰——宫野说这是姑且还算可靠的fbi传过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但——”


    “是真的。”上辻说,“fbi手里有我提供的dna信息和牙齿信息对比。赤井、以及与贝尔摩德有仇的斯泰林探员亲自核验了所有的信息,确认那具尸体属于贝尔摩德。”


    工藤新一沉默了片刻,然后有些怅然地说:“我……一直没和兰说这件事。她以前还挺喜欢莎朗·温亚德的,后来也只是知道新出医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假扮的……”


    ——他不想让她伤心。


    “莎朗·温亚德已经去世了。”上辻说,“克丽丝·温亚德因为涉及犯罪行为被逮捕、然后因为意外身亡。我想兰小姐不会为此难过太久。”


    工藤新一:“啊,也对。她也不知道莎朗和克丽丝是同一个人。”


    他迅速地松了一口气——死去的那个人身份太特殊,贝尔摩德甚至在被捕前的最后一秒都还试图拯救他,这确实让他产生了复杂的心绪。


    ——犯罪者从来都并不只有这一重单纯的身份。他在成为江户川柯南的这大半年中见过了太多,所以他总是更希望他们能得到法律、而非死神的审判。


    但倘若这一切已经发生,那他能做的也只是为生命的逝去而哀悼、并跨过这一切,继续坚定地向前。


    ——他也成长了许多。


    *


    而现如今,又被提到“江户川柯南”这个马甲的工藤新一在餐桌边连打了一串喷嚏,看起来又茫然又狼狈。


    他当然不知道今天同样受邀而来的少年侦探团也在讨论没能来的江户川柯南。


    毛利兰赶紧摸出手帕递过来,而同样在这张桌边的铃木园子嫌弃地“噫”了一声:“你可不要把感冒传染给我和兰——下周我们就要一起去伦敦,生病的话可就糟糕了!”


    工藤新一接过手帕捂住脸,闷声闷气地回答:“我也要去伦敦啊。”


    “心里全是福尔摩斯的推理狂到了伦敦肯定就把我和小兰都忘光了啦!”铃木园子对他做了个鬼脸,“总之我呢、是要和小兰一起去看草场女王的网球比赛的!你来不来随便,我可是预约好了去后台见偶像的机会!”


    她说着说着就双手交握,脸上都出现了红晕:“米涅巴·格拉斯小姐真的太帅气了!她挥舞网球拍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精湛和有力!这次的比赛她也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是、是——”工藤新一敷衍,“而且最重要的是京极君最近也有空可以去英国和你见面对吧——”


    铃木园子一点都不害羞,反而得意扬扬:“是啊。阿真虽然现在在忙碌的比赛赛程中,但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赶来见我的!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爱——是love!这点工藤你和小兰就太缺乏了,怪不得的同学都说你们老夫老妻缺乏激情——呜哇!”


    毛利兰红着脸把手从铃木园子的背上挪开:“你在说什么呀,园子!”


    *


    “……嗯,看起来很欢快嘛。”萩原悄声说,“‘没有受邀来的’江户川君。”


    上辻微微笑了笑:“高中生们就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对吗?”


    “确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应该离被警察保护的普通公民远一点。”萩原笑眯眯地说,“唔——小祐希也一样哦,萩原警官会好好地保护你的,所以以后也要努力变成那种欢快的样子!”


    松田默默地往诸伏的方向挪了一点,后者面不改色地捧起酒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芝有点幻灭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正在说悄悄话所以什么都没听到的佐藤美和子与高木涉,然后决定还是把注意力转向新郎和新娘的方向。


    “怎么,他们俩个又——”


    去另外的几桌边上转了几圈的降谷零刚回来就看到这里有些诡异的气氛,他扫了一眼,了然道,“所以我还建议班长把单身的和不是单身的分开——也方便后面新娘抛捧花。”


    “算了吧。”松田吐槽,“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些大龄单身汉看着甜甜蜜蜜的高中生在那边,感觉岂不是更失败了。”


    诸伏:“想谈恋爱还不简单。我可是听说了,上周你带队出勤,有个被救下来的姑娘看都没看到你的脸就哭着对你告白,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带着慰问品来警视厅致歉兼致谢,然后这次看到你的脸之后二见钟情,最近整天往警视厅跑呢。”


    降谷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松田阵平顿时有点恼羞成怒:“景老爷你在公安部那边,怎么还对机动队的事情这么了解?”


    诸伏景光摸了摸手机,在心底感谢了一下警视厅八卦群的力量,同时一本正经:“因为我关心你啊。”


    松田阵平:“……”


    一旁的降谷零笑了一会儿,才终于恢复正经、给出建议:“如果合心意的话就来往试试看,也不一定要立刻确定下来啊。”


    松田微微皱眉。


    ——前女友如今和后辈过得甜蜜蜜,初恋听说在神奈川也有了暧昧的对象,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显然已经深深地坠入爱河……


    “——但我觉得牙疼啊。”他说。


    “哈?”


    “就、看萩和上辻这个样子,佐藤和高木……一想到谈恋爱之后会这么肉麻,我就有点牙疼。”他以前可不这样!


    “……”


    听到这句话的萩原研二抬起头,幽幽地说:“小阵平,为了丈太郎叔叔的心脏好,你以后千万别在女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


    ——会单身一辈子的啊!


    降谷零再度笑倒,诸伏景光有点无奈地帮他把手边的酒杯往里推了推,而上辻祐希突然抬起头,望向前方背对着人群的新娘。


    “要抛捧花了。”他说。


    *


    不止一个宾客往前挪过来,穿着婚纱的娜塔莉·来间奋力一伸手——


    上辻看着抛物线确实是往这里过来的那束漂亮的花,又看看大致也能判断出一点方位的其他宾客,眼疾手快地推了一把还有点茫然的高木涉。


    “——诶?”


    头昏脑胀的年轻刑警下意识地往前一个踉跄,正好用脸接了捧花满怀。


    他呆呆地“啊”了一声,低头看看掉落在自己怀里的那束花,抬头看看所有看着他的宾客,又低头看看花、再抬头看看——


    同样站起来的佐藤美和子也脸红了。


    婚礼现场的口哨声吹得一声比一声响,站在台上的伊达航热烈地鼓掌,而台下,萩原笑眯眯地问:“刚才你是故意的?怎么不让佐藤去接?”


    上辻:“位置顺手……这个有什么讲究吗?”


    萩原:“通常是女性会去接捧花……不过高木和佐藤之间——唔,感觉高木去接捧花好像也很合适?”


    上辻:“……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性别的问题。不过既然花已经在高木涉手里,那对警视厅热度第一的情侣看上去也很高兴,那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坏。


    ——这样说起来,他从上辈子就站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的cp了,能推他们一把还挺不错的。


    *


    他有些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侧过脸。


    “等之后,请……你这边想请的人,我们一起、聚个餐?”


    他说得很随意,萩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好……呃?等等、小祐希,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上辻:“我没有办法出国,所以——等什么时候有空,研二先生和我一起去做一下意向监护协议的公证?就是这之后——”


    “——我不会反悔的!”萩原研二说得飞快。


    他紫色的瞳孔这会儿看起来亮晶晶的,脸上也带着明确的喜悦之情,张口说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之前、我是说——我过去也了解过——我想过……我没想到——”


    ——啊,好丢脸。


    ——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是被求婚后给出了支离破碎的发言。


    ——但、哪怕被宣告过再也没办法离开,这个时候所感觉到的幸福依旧这样强烈。


    奇怪的眩晕感袭击了他的大脑,恍惚间,他低下头,看到上辻抬起他的手,把一枚看起来很朴素而简洁的戒指套进他的无名指。


    “我之前就这样想了。”他听到自己的恋人轻柔的声音,“新娘的捧花好像有什么寓意,我不太适合去抢——但我想和研二先生从此一直一起走下去。”


    他举起自己也同样戴上了戒指的手,然后一弯眼睛。


    “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我就擅自认为是肯定了哦。”


    萩原研二:“……”


    奇怪的心情在胸口激荡,他最后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


    “……啊,之后要是让小阵平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个时候交换戒指——”


    “这个是我和研二先生的秘密时刻,就不要告诉他们了——诸伏大概会很好奇,就让他胡乱去猜吧。”


    “呜哇。恶劣因子突然冒出来了。”


    “啊,毕竟我也有过前恶役的身份……但研二先生已经被我套住了,以后想走也走不掉了。”


    “……”


    “……研二先生?”


    “唔,我很高兴哦。像是这样被套住、像是这样能抓住小祐希——”


    *


    ——七年之前,我在涩谷的街头遇见了你。


    ——那就像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我没有错过……于是,七年之后,我成功地抓住了自己的幸福。


    “研二先生。”


    在混乱的欢呼声中,上辻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样柔和、又这样愉快。


    “请和我结婚。”


    ——这不是祈使句。


    然而被下达了指令的萩原研二毫无不快。


    “被抢先了啊。”他喃喃了一句,随后握紧了恋人的手。


    金属的指环交叉碰撞,而他轻快地做出回应。


    “啊,好啊。这是我的荣幸哦。”


    ——走过那样漫长的道路,人生还有更遥远的尽头。


    但在尽头到来之前,上辻祐希知道自己不会再孤独、也不会再被束缚。


    他站在光下。他握着能带给他力量和勇气的那只手。


    ——他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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