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入
陆霁尘没想到她追上楼只是因为怕他生气, 更没想到她会用“哄”这个词。
意外之余,想起她撒谎时的脸不红心不跳,陆霁尘嘴角勾起一丝无奈:“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真是嘴硬。
岁樱抬头瞧了他一眼:“你生没生气, 脸上写得可清楚了。”
陆霁尘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怒于色的人。
但是经她这么一说, 他脸上更显平静了:“那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做的事会让我生气, 先入为主而已。”
辩论赛, 他肯定场场第一!
岁樱一点都不想和他争,“你如果真没生气,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陆霁尘庆幸她不是自己的学生, 不然, 他真不知要拿这种学生怎么办才好。
他说:“如果我的笑不能让你满意,那你岂不是要说我敷衍你?”
“但你不笑的话,就是连敷衍都不愿敷衍我。”
不相处真的要被她乖巧的皮囊骗到。
陆霁尘抿了抿唇, 忍不住笑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误打误撞遂了她的意, 他无奈叹气:“可以了吗?”
岁樱这才满意了, 视线刚越过他肩膀,陆霁尘就往旁边站了站:“进来吧。”
二楼的房型是个套间,进门是客厅, 右手边是书房, 朝南那间是卧室,但陆霁尘有随手关门的习惯, 所以岁樱能看见的也就面积不过二十平的客厅。
东西不多,仅放着一个抽纸盒的木质茶几, 浅色的双人布艺沙发, 半人高的落地灯,镶在墙里的陈列柜里, 摆着很多个相框,繁而不乱。
岁樱走近看了看,全是风景照。
小叔说过,他很喜欢摄影。
“这些都是你自己拍的吗?”
陆霁尘跟在她身后,轻“嗯”一声。
岁樱指着其中一张日出照,回头看他:“这张是哪里呀?”
“霾山。”
岁樱皱了皱眉,没听过。
她问:“远吗?”
“北方的一个小镇,不出名。”
他喜欢去一些不出名的地方,拍一些鲜少被人发现的美。
岁樱叹气:“我一直都想看日出,从初中想到现在。”
“那怎么没去?”
“这不是出意外了吗,不然现在我已经在梅里雪山了。”岁樱扭头看他:“梅里雪山你去过吗?”
陆霁尘点头:“去过。”
岁樱立马转过身来:“是不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日出的时候,万丈金光从天而降?”
她眼睛里的光太过期待,让人不忍心敲碎,但陆霁尘说:“你说的日照金山,需要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才能有幸看到,我去的时候,天气不太好,所以没能看见。”
“那真可惜。”
一秒失落的语气,让人很想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安抚两句。
陆霁尘双手插兜:“没什么可惜的,等你脚好了以后,可以去看更多的风景。”
岁樱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你平时也都这么说话吗?”
陆霁尘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蹙眉的同时,他眼角有浅浅眯起的痕迹,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但是岁樱并没有细说,目光在客厅里转了转,然后指着其中一扇门:“那间是书房吗?”
陆霁尘点头:“要去看看吗?”
“可以吗?”
“当然,”陆霁尘走到书房门口,手握门把将门敞开的时候,他脸偏了偏:“进来吧。”
正对门是落地窗,右手边的那面墙做了通顶的书柜,一眼望过去全是书。
旁边还有一把登高的梯子。相比客厅的简洁,他书房里的东西明显多了很多,但是每一样都整理的井井有条,不管是书还是摆件,又或者是立于墙边的那把吉他,放的位置好像都经过了精心的整理和归纳,让人有一种,拿起就很难再放回原位的错觉。
目光从那张估摸有两米长的胡桃色书桌上收回,岁樱扭头看他,“你昨天答应我的还作数吧?”
陆霁尘知道她的意思:“作数,”说完他看了眼她的脚:“但是我担心上下楼会不方便,你刚刚不是还说上楼的时候脚疼的吗?”
岁樱嗓子里一噎:“还、还好啦,也不是多疼”
未能从他脸上看出过多表情,岁樱心里生出忐忑,默了几秒,她干脆耍起了无赖:“我不管,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陆霁尘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外卖送到的时间。
“马上就能吃饭了,先下楼吧。”
为了证明自己上下楼不是问题,岁樱一点都没让他扶着。
但是陆霁尘担心她下楼不稳,很小心地走在她前面两个台阶,垂于身侧的两只胳膊微微抬起,随时做好护住她的准备。
到了楼下,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倒是岁樱,“咦”出一声,“脚一点也不疼了诶!”
所以之前说的那声“疼”是假的,是为了让他心软不生气而故意说给他听的喽?
陆霁尘也没拆穿她的小把戏:“去洗手准备吃饭。”
等她洗完手,刚好看见陆霁尘撑着一把伞从窗外经过。
“外面下雨了?”
陆霁尘将手里的外卖袋放到餐桌上:“我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在下了,不过是小雨。”
“几点?”
“七点。”
岁樱抿嘴笑:“放假你怎么——”她嘴角的笑痕陡然停住。
七点就起床了?
那快十一点的时候,他还跟她说他也刚起床?
岁樱开始回想之前和他的那段对话,想到陆霁尘把所有的饭盒都打开,把筷子递到她面前。
“别想了,快吃吧。”
已经捋出一点眉目的岁樱,小脸一垮。
这人是长了一双透视眼吗?
一顿饭,岁樱吃的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她说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话。
他那么细心的人,肯定知道她撒谎了。
他是老师,做老师的都一个样,最不喜欢学生撒谎!
惨了、糟糕了、死定了
他现在对她的印象一定差到极点!
怎么办,要怎么挽回在他心里的形象?
见她埋着头,一粒粒地挑着米饭也不夹菜,陆霁尘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合口吗?”
“啊?”她抬头,表情懵懵的:“什么?”
陆霁尘看着她空洞洞的眼睛,便又问了一遍:“是饭菜不合口吗?”
岁樱忙摇头:“很好吃!”
可她一块菜都还没有夹到碗里。
陆霁尘没有说破:“好吃就多吃点。”
等他把碗里的饭吃完,岁樱碗里的米饭还剩一大半。
陆霁尘放下筷子后没有立即起身:“你昨天说你朋友今天会过来,有说具体时间吗?”
岁樱忙拿起旁边的手机:“我来问问她。”
“先吃饭吧,我不是催你的意思。”
刚摸到手机的手又缩了回去。
岁樱已经心不由己地开始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小心翼翼地去观察陆霁尘的表情。
生怕自己哪里一个不小心就引来他秋后算账。
对,乖一点,听话一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定不能再顶嘴。
确定好接下来的战略,岁樱这才轻松一点点。
见他坐着不动,岁樱猜他应该是想等她吃完收拾餐桌。
“陆叔叔,你先忙你的吧,等吃完我来收拾。”
陆霁尘当然不会让她一个客人收拾东西,而且她行动不便。
“没事,你慢慢吃。”
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刻意在等,陆霁尘掏出手机来看。
岁樱一边吃着一边偷偷瞄他,眼看他目光顿住,眉心也有轻褶——
“你先吃,我上楼回个邮件。”
“好!”
碗里的米饭被岁樱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把所有的餐盒收拾到袋子里后,岁樱又去厨房拿了抹布过来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等陆霁尘从楼上.下来,岁樱已经坐在沙发里了。
看了眼餐桌,以及摆放整齐的餐椅,陆霁尘面露意外,不是意外她收拾桌子,而是意外她这么快就吃完了。
他看了眼时间,只十分钟不到。
“吃饱了吗?”陆霁尘走过去。
岁樱忙点头:“我刚刚给我朋友打电话,她说她刚从学校走。”
陆霁尘说好:“那你看会儿电视。”
他转身回到餐桌前,拿起被系好放在餐桌上的袋子出门。
岁樱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看他出去再回来。
“陆叔叔,你下午准备干嘛?”
“会一直在书房。”
岁樱轻“哦”一声,看着他走到厨房,看着他打开冰箱,等他转身,岁樱忙转过头来。
哗哗水声响在耳边,岁樱也没敢看他在洗些什么。
直到水声停。
陆霁尘端着一盘水果和两瓶玻璃瓶装的矿泉水放到茶几上:“我先上楼了。”
岁樱谨记乖巧一次,甜甜应了声“好”。
目光从他沾了水渍的手背抬到他脸上,岁樱忙弯腰抽了两张纸巾给他。
“谢谢。”
和他的熟络突然就被打回到最初刚见面时的生疏。
看着他步调轻缓上楼的背影,岁樱心里又是一阵恼。
恼到了邱黎黎上门。
“我现在都想一头撞在枕头上!”
邱黎黎坐在沙发里,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书墙’:“把书当背景墙,这个创意好诶!”
“我感觉现在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你说他当时为什么就不拆穿我呢,还是说等着我哪里出错,然后跟我一起算旧账?”
“一个男人的房子,竟然收拾的这么干净,”邱黎黎用手肘捣了她一下:“他是自己收拾的还是请的保洁啊?”
岁樱小眼神瞪她:“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邱黎黎习惯一心二用:“没戳破你不挺好的吗,说明他这人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岁樱在心里翻腾着这个成语的意思,想想觉得不对。
“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邱黎黎看她:“他什么人设?”
“老师的人设啊!”
邱黎黎说拜托:“他是教授,不是你九年义务教育的班主任,但凡你犯点错就把你叫到办公室一顿苦口婆心谆谆教导。”
“只是这样?”岁樱不理解。
邱黎黎说:“不过以后你还是不要再撒谎了,不管是不是老师,都不喜欢别人撒谎,再说了,睡懒觉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就不信他不睡懒觉!”
被她这么一开导,岁樱心里舒坦多了。
邱黎黎又开始在客厅里四处张望:“你睡的房间呢,带我去看看呀!”
昨晚电话里,岁樱跟她说过陆霁尘同意她用楼上的书房了,见她拄着拐杖,邱黎黎皱眉:“你这样能爬楼梯吗?”
“当然了!”为了证明给她看,岁樱瞥了眼楼上,声音悄咪咪:“你帮我拿着。”
邱黎黎不知她意,接过她拐杖:“你要干嘛?”
岁樱朝她“嘘”了一声后,“看好了啊!”
她两手扶着楼梯扶手,右腿一弯,用着巧劲轻松上了一个台阶。
邱黎黎无语:“你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摔下来!”
岁樱小心翼翼转过身来,打了石膏的脚完全不沾地的轻松颠到平地上。
怕楼上那位听见,她声音压的比刚刚还要低:“真要是摔下来,那我这后半生刚好就砸他手里了!”
邱黎黎:“”
这一趟过来,邱黎黎把岁樱衣柜里所有的夏装都带来了,包括她要的化妆品。
岁樱坐在书桌前看着她在那帮她收拾。
“云南你真不去啦?”
邱黎黎摇头:“你不在,去了也没意思!”
岁樱笑了声:“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少来!”邱黎黎剜了他一眼:“欠我的这一趟旅行,限你一年内还我!”
“放心,到时候姐把你的吃穿住行包圆了!”
邱黎黎指了指楼上:“我来这事,他有没有不高兴啊?”
“没有啊!”岁樱把陆霁尘昨天说的话学一遍给她听:“所以你以后可以多来几次!”
邱黎黎叹气:“我买了晚上回老家的车票,短时间内来不了了。”
虽说邱黎黎和岁樱一样都不是本地人,但她知道岁樱的爸爸在本地给她买了房子。
而她的家庭情况,岁樱也都知道。
“是阿姨让你回去的还是那个男人?”岁樱口中的‘那个男人’指的是她的后爸。
邱黎黎扁了扁嘴:“我妈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他被车撞了,让我回去看看。”
岁樱知道她妈妈一直都想让她毕业后就回老家,但邱黎黎不想。
“那你就先回去住几天,要是住的不开心就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干嘛,”邱黎黎一脸委屈和失落:“你又不在寝室!”
岁樱朝她勾了勾手:“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爸给我买了一个房子吗?”
“所以呢?”
岁樱用手指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也是这个小区!”
“这么巧?”邱黎黎眼睛瞪大。
“正好这个暑假没事,我准备把设计图画出来,估计也就一个星期,到时候找个装修公司把房子装了,你不是不考研吗,这个小区交通特别方便,到时候你就从宿舍搬进去,这样咱俩就能做邻居了!”
“邻居?”邱黎黎反应了几秒:“你是说,你住这,我住你爸给你买的房子?”
“对呀!”
八字都没一撇,她就开始做梦翻身当女主人了。
邱黎黎把寝室里她床上的那只长耳兔扔她身上:“那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喊你教授夫人了?”
岁樱抱着长耳兔,晃悠着右脚:“教授夫人就免了,陆太太就行。”
两个女孩子在房间里嘻嘻哈哈到了四点。
把邱黎黎送走后,岁樱回到客厅楼梯口。
要不要现在上去呢?
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书房,还是说累了在卧室里休息。
纠结了好一会儿,岁樱决定回房间给他发个短信,刚一转身,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岁樱忙转过身来,看见他,岁樱眼睛骤然一亮:“陆叔叔!”
因为不想她的朋友看见他而拘谨,所以这几个小时陆霁尘都没有下楼,但太久没露面,陆霁尘又担心小姑娘多想,谁知刚从书桌前起身就看见她朋友从院子里经过。
看见茶几上果盘里的水果似乎未动,两瓶水也和之前一样,紧挨着放。
陆霁尘收回视线:“怎么没留你朋友在这吃晚饭?”
“吃晚饭?”岁樱抿嘴笑:“你做吗?”
他厨艺有限,自然不会在家做。
“你朋友应该还没走远,你把她打个电话,晚上我带你们出去吃。”
“不用了,”岁樱可不想给他添这种麻烦:“她今晚要回老家,七点多的高铁。”
那就没办法了。
陆霁尘点头:“那下次吧。”
“陆叔叔,”岁樱抿了抿唇:“我现在也没事,能去你楼上的书房里学习吗?”
陆霁尘点头:“可以,要帮你拿什么去楼上吗?”
“电脑,鼠标,还有我桌上的那个黑色的键盘包,”说完,她还不忘坠一声谢谢。
等陆霁尘拎着她要的东西从房间里出来,楼梯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陆霁尘左右看了眼客厅和厨房,还有敞开的卫生间的门。
他皱了皱眉,这么快就上楼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迈上楼梯。
岁樱站在房间门口,他不在,她没有贸贸然进去。
陆霁尘看了眼她的脚:“你动作倒是快。”
岁樱弯了弯她那很是迷惑人的嘴角:“也没几个台阶嘛!”
门开,陆霁尘先她两步进了书房,把东西放在桌上后,问她:“是坐在我对面还是这边?”
他说的‘这边’指的是他右手边的位置。
坐他对面的话,那岂不是所有的动作都能被他看见?
于是岁樱选择了他的右手边。
书桌足够长,笔记本电脑放上去,离他的鼠标还有半米远。
“你黑色的包里装的是什么,挺沉。”
岁樱拉开黑色包的拉链,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键盘用双手捧出来,如陆霁尘说的,太沉,单手的话太吃力,磕了碰了那就战损了。
“键盘?”陆霁尘觉得不可思议:“键盘怎么这么重?”
是够重的,七八斤呢!
岁樱把键盘背面展示给他看:“看见没,这一大块是铜配,”键盘转过来放到桌上的时候,闷出“咚”的一声响,岁樱又给他介绍:“除了键帽,还有键帽下面的轴啊、轴下垫之类的,其他全是铝,能不重吗?”
这套组装下来将近五千块的键盘,其实岁樱都看腻了,但因为陆霁尘的新奇,让岁樱对它重新燃起了兴趣。
“是不是超可爱的?”
粉色的键盘,粉色的键帽。
陆霁尘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平时出门用电脑的话会带它吗?”
岁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带来带去的,万一磕到了就不好卖了!”
“卖?”陆霁尘又皱眉。
键圈水太深,岁樱觉得十句八句都解释不了一二,但是难得遇到他不了解,而她又深谙的领域,岁樱的分享欲被激出来了。
“小黄鱼知道吧?”
陆霁尘懂了:“当二手物品再转卖?”
“对,而且能卖的比我买的时候还高!”
陆霁尘又不懂了:“比原价高的话,那别人为什么不买新的来买你用过的二手?”
“因为它是客制化呀,只出一批,没有新的在市场上再售。”
陆霁尘是一点就通的那一拨人:“懂了。”
本来岁樱还想往深处细说的,见他视线回到他对面的电脑屏幕上,岁樱在心里撇了撇嘴。
真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书房里陷入一阵零碎、吵闹的‘安静’,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
开始的时候,岁樱有些走神,视线总是越过笔记本一侧,落在那只时常覆上鼠标的手背。
随着食指滚动鼠标齿轮,清晰可见他手背上的指骨,数最中间的那道最为锋利,等他把手再放到键盘上时,一黑一白强烈的颜色反差,再配上他标准的指法
抓着人的眼球,根本就移不开。
好在岁樱坐着的位置,让她偷瞄的眼神很能避影匿形,多次未被发现后,她开始得意忘形、也得寸进尺。
身体的某个部位被盯着看,可能无法挑引起主人的注意,但若是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陆霁尘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没有停:“我脸上有东西吗?”
岁樱心脏一紧,但她反应更快:“陆叔叔,你都是教授了,那学习一定很好,为什么都没近视啊?”
陆霁尘侧过头看她:“能考上985,证明你的成绩也很不错,那你有近视吗?”
他这是在夸她吗?
岁樱嘴角抿出不太明显的笑痕,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当然不近视了!”
“所以说,成绩和近视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这人可真会用事实说话。
岁樱叹气:“老实说,你长的这么好看,戴眼镜肯定别有一番味道。”
陆霁尘摇了摇头,失笑:“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别喜欢看男人戴眼镜?”
这话不能细品。
岁樱眯着眼看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定在他脸上,光明正大且直白:“还有别的女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虽说她不是自己的亲侄女,但被她【陆叔叔陆叔叔】地喊了这么久,辈分像是一道警戒线,横在了两人中间。
陆霁尘扭头看她,身下的转椅也跟着侧过来几分。
目光对上,岁樱不由得坐正了:“我说的不对吗?”她眼睛眨出了她自己才知道的心虚:“你自己想想你刚刚说的话。”
陆霁尘眼眸微转,在心里回味着自己刚刚的措辞。
没觉得哪里不妥。
但每个人思考问题的角度各异。
陆霁尘说了声抱歉:“我收回刚刚说的话。”
“哪有你这样的!”岁樱皱眉:“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所以呢?”陆霁尘笑了笑,饶有兴趣。
“所以你就直接回答我就好啦!”
可是这要怎么回答?
难道说有段时间,他小叔开始戴眼镜,陆霁尘以为他近视了,结果一问才知道,是他新交的女朋友说喜欢看男人戴眼镜的样子。
陆霁尘不喜欢背后议论,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
他朝电脑屏幕投了个眼神,“网上看来的一些段子。”
岁樱才不信:“你就编吧,”她哼了声:“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陆霁尘一只胳膊压在桌沿,侧身看她嘟得老高的嘴巴,问:“是不是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回答是,你就相信了?”
那当然,因为那是最合理的答案,虽然会让她心情不好一丢丢。
等等!
岁樱眼波一顿,难道他是不想她误会,所以才编了刚刚那个理由?
都说面对喜欢的人,都会忍不住自我攻略,可是他和她才相处几天啊,怎么可能会因为不想她吃醋就编一个理由让她开心?
就算那个理由真的是编的,十有八九也是因为真正的理由不能告诉她。
岁樱虽然感性,但理性更多。
瞥了眼陆霁尘的电脑屏幕,白底黑色,很明显是文字处理器。
“哎呀,”岁樱快速结束这个百分之九十九讨论不出结果的话题:“你快写你的吧!”
陆霁尘没再说什么,身子转回去,那双修长的、不算宽厚的手放在键盘上,只有短暂几秒的停顿,他手指又回到之前的轻盈跳跃。
好像刚刚的对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而岁樱,一只手搭在键盘边缘,一只手覆在鼠标上,她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从网上下载下来的桌面壁纸界面。
万丈金光照射下的梅里雪山之巅。
岁樱有一个小习惯,喜欢在便利签上写写画画。
那天晚上,那个只有巴掌大,但却有一指厚的粉底便利签的第二页,多了三个字。
【陆霁尘。】
如果他是人人向往的雪山之巅,那她就做从天而降的万丈金光。
邱黎黎问她:“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日出平地起,第一缕阳光会照亮山脉的一部分,随着太阳不断升起,金光才会逐渐扩散,直到覆盖整座山峰。
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浸入他的生活。
邱黎黎以为她要放什么大招呢,笑道:“那得猴年马月啊?”
岁樱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她说:“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吗?”
邱黎黎问:“所以你要给他养成一个什么习惯?”
那自然是睁眼闭眼都会看见他的习惯!
所以,她不能只每天被动地进入他的书房了。
十点,陆霁尘给岁樱发来一条短信:【要不要加一下我的微信?】
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岁樱简直不敢相信,“蹭”的坐起身。
刚打出【好呀】,岁樱又觉得不妥,再直戳她的心窝,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想了想,岁樱换成:【ok,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
虽说意思都差不多,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岁樱在心里默读了好几遍才发出去。
很快,通讯录那里多了一个好友申请,申请里写着:我是陆霁尘。
真够一本正经的。
岁樱一边嘴角偷笑地点了通过,一边又嫌弃地默念他的微信昵称:霁色。
人如其名。
刚点进他朋友圈,手机震了一下,岁樱退回到聊天界面,看见他发来:【明天中午我不在家,午饭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点。】
岁樱想起他之前说的周六中午要回一趟家。
岁樱:【不用,你忙你的,外卖我自己点就可以了。】
以为他会再客气一下,结果人家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看着他发来的三个字:【那好吧】,岁樱“哼”了声。
真是直男一枚。
虽然对他的直男行为生了一肚子的抱怨,但这并不影响岁樱在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打着哈欠流着生理眼泪早起。
听见门开合的声音,陆霁尘从窗前侧过身来。
见她坐在轮椅上,一手捂着嘴巴在打哈欠,一手握着操控杆,陆霁尘嘴角弯出轻浅的笑:“早。”
打了一半的哈欠戛然而止。
团在眼底的生理眼泪因她嘴巴一点点合上,被模糊的影子开始变得清晰。
笔直的站姿,深邃的脸部轮廓,包括他端着杯子的手
真是被上帝格外眷顾的一张脸,不止脸,还有他虽瘦却又挺拔的身高。
哪怕他只是站在那里,也丝毫不减他的迢迢风姿。
如果不是他离自己有些远,岁樱真担心他会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早”
岁樱回了他一个看似自然,实则心如擂鼓的招呼。
陆霁尘没有再在窗前站着,一步步走过来。
“才七点多一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昨天的谎言被他洞悉,岁樱回答他的一定会是:我一向都起这么早啊!
但她现在哪还有这样的底气。
“昨晚和朋友打电话打久了,睡得有些晚”
虽然陆霁尘有早起的习惯,但不会因为她住进来就去干扰她的作息。
陆霁尘走到她面前:“睡得晚了该多睡一会儿才是。”
岁樱仰头看他。
不理解。
昨天不逮着她撒的谎戳穿她,今天倒是挑她话里的漏洞了。
“我、我就是口渴了想出来喝点水,”岁樱干脆顺着他的话:“等、等下还要继续回去睡的。”
陆霁尘“哦”她一声,去厨房,水壶里的水他刚烧开没一会,倒了一多半在冷水壶里,里面还留了一些。
他兑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她:“刚好可以喝。”
岁樱说“谢谢”,伸手接过。
陆霁尘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后,握着轮椅的后把手将她推进卧室。
“等下我去买早饭,等你睡醒了起来吃。”
把岁樱推到床边后,他问:“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岁樱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陆霁尘独居惯了,没有跟人报备行程的习惯,但她现在住进来,他觉得还是要跟她说一声。
“我十点半出门,大概四点左右能回来。”
岁樱两手抱着他倒的那杯水,点头:“你昨晚不是跟我说过了嘛。”
陆霁尘笑了笑:“那你睡一会儿,我去买早饭。”
“好。”
门被他带上,只有落锁时很轻的一声响。
岁樱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
小时候如果爸爸妈妈出门留她一个人在家,她总会绕着客厅高兴地跑上好几圈。
长大了,有了真正的自由,反倒怀念起被人管束的日子了。
岁樱可太了解自己了,她哪是真的想被人管着呀,她就是想做某人的小尾巴。
*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敛了今天半数的暑气。
陆霁尘出门的时候,岁樱正托腮坐在书桌前。看见一闪而过的人影,岁樱忙勾着脑袋往外看,可惜窗户朝东,她连他的背影都没抓着。
本就失落的心这下直接坠到了谷底。
都怪这只坏脚,连追出门跟他说声再见的时间都来不及。
但是转念一想,要怪也得怪他,走了都不跟她打声招呼!
带着这股子的怨气,岁樱给邱黎黎连发了十几条短信,邱黎黎被她的牢骚逗笑。
邱黎黎:【也许他是觉得你还在睡觉,没有打扰你呢?】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邱黎黎的这条短信简直就是醍醐灌顶。
把岁樱头顶的大片乌云顿时驱赶得干干净净。
岁樱:【你说,要是让他知道因为他不在,我连午饭都没吃,他会不会特别自责特别愧疚呀?】
邱黎黎:【我觉得不会,说不定他会觉得你特别不会照顾自己。】
岁樱现在哪受得了这种打击,一连“呸”了好几声后,她摸了摸自己的胃,还真有点饿了。
陆霁尘从来都不会踩着饭点赶到老宅,但今天因为去买洗发水和沐浴露耽搁了时间,所以半路接到爷爷的电话。
“中午回来吃饭吗?”
陆霁尘说:“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听他这么说,爷爷便没再说其他的:“那你好好开车,我先挂了。”
昨天接到沈确的感谢电话,所以老爷子已经知道陆霁尘把人接到家里照顾这件事。
眼看他只身而来,老爷子略感意外:“怎么就你自己?”
陆霁尘一愣:“还要带谁吗?”
“沈确那个小侄女呀,她现在不是住在你那吗?沈确说她脚不能走路,你这么走了,人家怎么吃饭呀?”
陆霁尘无奈摇头:“您现在和沈确的联系已经这么频繁了吗?”
在此之前,老爷子还真和沈确没什么交集,仅有的一次因为著作权打的官司,也都是陆霁尘准备齐资料,和沈确做一切的沟通。
但老爷子一直想对沈确表达他的感谢,这次算是误打误撞。
“既然你没把人带来,那等会儿就让小王单独做几道菜,你给带回去。”
陆霁尘说不用:“中午她会自己点外卖的。”
老爷子略有不满:“把人一个人丢家里不管不问的,不好。”
陆霁尘没说话。
刚好施蓉从楼上.下来,陆霁尘朝她颔首:“妈。”
施蓉话不多,但只要一开口,嘴角都是笑着的:“洗手吃饭吧。”
餐桌上的座位主次有序,陆霁尘坐在施蓉对面:“爸出差还没回来吗?”
施蓉点头:“这次估计要半个月。”
父亲一向都很忙,身为外交官,出差是常事,陆霁尘清楚的记得,初中到高中那几年,他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长期的异地,却从来都没有让父母之间的感情有所减少。
见母亲拿起手机,将桌上的饭菜拍照,陆霁尘见怪不怪地笑了声:“又发给爸?”
“对呀,”施蓉将手机卡到一边:“不发的话,他下午一准要问我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午饭后,陆霁尘和爷爷坐到棋桌前。
“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岁樱。”
“岁樱”老爷子念了声:“这个姓氏倒是不多见。”
陆霁尘点头:“的确,百家姓里没有这个姓氏,不过有一个叫岁坡村的地方,当地人多以这个姓氏为主。”
老爷子叮嘱:“虽然你是老师,但平时不要端什么架子,既然把人接过去照顾,就要照顾妥当,不要让好事变成坏事。”
陆霁尘点头说知道的同时,将【士】支在了九宫上角。
老爷子抬头看他:“又来?”
陆霁尘耸肩:“爷爷,上次的残局您还没破。”
老爷子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他扭头朝厨房喊:“小王,菜好了吗?”
这么多年,陆霁尘从未有过一盘棋都还没下完就被爷爷‘撵走’的情况。
“快走吧,让人一小姑娘点外卖像什么话。”
陆霁尘失笑:“爷爷,您这是耍赖。”
老爷子也是要面子的,不接他这话茬:“下周把人带回来吃饭,别落人闲话。”
话落,陆霁尘被关在了门外,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桶,又看了眼时间,刚十二点过半。
不知她叫了外卖没有。
陆霁尘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岁樱发过去一条信息:【吃饭了吗?】
之后他回到车里,车子启动后,他又看一眼手机屏幕,不见回复。
他又顺手点开岁樱的朋友圈。
【今日份午餐】,还有一张照片,是他早上出门买的早饭。
含住
尽管邱黎黎说卖惨的这种行为极有可能会让陆霁尘觉得她非常的不会照顾自己。
但岁樱还是想赌一把。
却没想到自己的卖惨行径把程子墨引来了。
看见可视门铃里程子墨那张脸, 岁樱都懵了。
“你怎么来了?”
门外,程子墨对着摄像头举起手里的包装袋:“我来给你送饭啊,大中午的, 你吃包子算怎么回事?”
这对岁樱来说不是重点, 重点是:“是不是邱黎黎跟你说的?”
她的质问让程子墨嘴角一僵, 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不、不是!”
不是才怪了呢, 她现在的住址就只有邱黎黎一个人知道。
不过看着程子墨那满额头的汗,岁樱又有点过意不去,“你赶紧回去吧, 我吃饱了。”
她什么食量, 程子墨可太清楚了。
“我都送到门口了,你赶紧给我开门。”
放他进来容易,请他走可就难了。
而且自己腿脚不便, 撵人走都成问题。
岁樱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好言好语地解释:“我那是手误, 把早餐打成午餐了。”
程子墨没那么好骗:“大中午的你发早餐, 鬼信,你赶紧给我开门!”
岁樱想翻白眼,忍着:“这又不是我家, 要是让我叔叔知道我随便把人放进来, 肯定会生气的!”
程子墨比她更想翻白眼:“他把你自己一个人撂家里不管,他凭什么生气?”
见他软的不吃, 岁樱的暴脾气也上来了:“程子墨,你再这样缠着我, 那咱们以后连普通朋友也别做了!”
警告完, 岁樱拄着拐杖转身就走。
不见她开门,程子墨在门口干着急:“岁樱, 岁樱?”
听不见他回应,程子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摁着门铃。
岁樱在客厅里被吵得头疼,干脆回了房间。
不间断的门铃声响了一阵后突然消停了。
岁樱抿嘴偷笑,门打开,刚一走出门口就听见陆霁尘的声音——
“穿这双鞋吧。”
岁樱刚一激动,又突然觉得不对,接着,程子墨的声音传来——
“谢谢陆叔。”
岁樱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他竟然把程子墨放进来了!
“坐吧,岁樱应该在房间,我去喊她出来。”
没想到,陆霁尘刚一转身就看见岁樱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我刚回来,看见你朋友在门口——”
后面的话,因为觉察到岁樱神色的异常而止住。
陆霁尘走近她一步,声音放轻:“怎么了?”
岁樱仰头看他,平时一看见他就自然弯出笑痕的眼睛里冷冷清清的。
“既然你说他是我朋友,那你在让他进来之前,是否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陆霁尘一时语塞。
“岁樱”程子墨站在陆霁尘身后不远处的沙发边,只敢喊她,却不敢走近。
岁樱没有理他,眼神定在陆霁尘略有无措的脸上,眼神错开,瞥见他手里的保温桶,她眼波一顿。
是因为担心她午饭没吃才这么早回来的吗?
心刚一软——
“和男朋友吵架了?”陆霁尘俯腰,依旧小声问她。
岁樱陡然抬眼:“谁、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的?”
陆霁尘往后看了眼,见程子墨低着头揪着身侧的衣服布料,那架势,俨然一副上门认错的姿态。
他浑然不觉自己说错话,和事佬的语气:“人家都上门跟你道歉了,还给你买了——”
“陆霁尘!”岁樱要被他气死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拐杖戳在木地板上,声音闷响。
陆霁尘愣在原地,最后还是程子墨走过来揪了揪他后背的衣服。
“陆叔,岁樱”
陆霁尘也很尴尬,“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不然,你先回去,等她气消了你再过来。”
这一趟走,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进来了。
但程子墨也知道岁樱的脾气,继续待在这,只会让她更生气。
送走程子墨,陆霁尘回到岁樱房间门口,想敲门,又觉得自己的身份的确尴尬。
对她来说,的确是“叔”非“叔”,是“老师”非“老师”的。
而且他们小情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一概不知。
陆霁尘低头看着还拎在手里的保温桶,气头上,估计她也没胃口。
但他还是给岁樱发了一条信息:【我从家里给你带了些饭菜,在厨房。】
岁樱现在的确是没心情也没胃口,趴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后,她给邱黎黎打电话。
“谁让你把我地址给程子墨的?”
邱黎黎就知道她会找她算账,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真去找你啦?”
“不然呢?”岁樱一点也没压着声音:“你给他地址的时候就应该能料到!”
邱黎黎也觉得委屈:“谁让你午饭就吃几个包子的,而且他也跟我保证,说只给你送吃的不会进门。”
“他保证你也信?他以前还说对我死心要跟我做普通朋友呢,你见过哪个男的对普通朋友这么好?”
邱黎黎自知说不过她,但同时也为程子墨打抱不平:“他除了有点吊儿郎当,对你那是真好,咱们学校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你见过他多瞧谁一眼过吗?”
“所以我就要喜欢他吗?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管喜欢他的女生有多少,也不管他有多喜欢我,那都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作为我的朋友,你只要知道,我不喜欢他,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可惜她遇到了一个特别特别轴的男生,不管她好赖话说了多少,没用。
岁樱长长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挂了。”
电话挂断后,岁樱才看见陆霁尘发来的那条信息。
想起他说的那句“男朋友”,岁樱扁着嘴“哼”出一声:“要真有男朋友,还有你什么事!”
她也没回陆霁尘的信息,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后,岁樱翻了个身,看了会儿毫无动静的房门,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楼上,陆霁尘坐在书桌前,对面的台式电脑亮着,他却看着右手边合上的笔记本电脑。
从上楼后,他就一直在想着岁樱跟他说的那句话:你在让他进来之前,是否应该问问我的意见。
陆霁尘是一个擅于反思的人,特别是某件事他参与其中,又因他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或后果,他都会尽力补救。
可这件事他要怎么补救?
思来想去,他给沈确打了通电话。
岁樱的大小事,沈确都略知一二。
“男朋友?”沈确听闻这三个字,立马来了精神:“她谈男朋友了?”
陆霁尘便说出了程子墨的名字。
“嗐,程子墨呀,”沈确笑:“这名字我知道,不过他俩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吧。”
陆霁尘皱眉:“不是吗?”
想起之前几次去医院,对方都在,对岁樱的态度也超出了普通同学间的关心。
“你确定他不是?”
“没有百分百,但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是有的,”沈确说:“很久之前岁樱就跟我说过这人,说是被他追得紧,有点烦。”
但他说的是很久之前,不是当下阶段。
陆霁尘想了想当时程子墨的态度:“但我说他是岁樱男朋友的时候,程子墨没有反驳。”
沈确“嘶”声:“那是最近刚在一起?”
这不是陆霁尘关心和思忖的,他说:“我总觉得,我让程子墨进来,让两人的关系火上浇油了。”
沈确虽然不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妥,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他有所愧疚和自责,那他回国后也能因此少感谢他几句。
“你的确应该先问问她。”沈确语气试探。
陆霁尘靠着椅背,右手在眉骨处来回摩挲:“那我现在怎么办?”
沈确太知道怎么能让他愧疚感更重了。
“有什么怎么办的,她既然喊你一声叔,那你就是她长辈,你既为长辈又是老师,怎么,还不能说她几句了?”
陆霁尘眉心皱得更厉害了:“这跟身份没关系——”
沈确打断他:“她就是小气,你别理她!”
一通电话,把陆霁尘原本只露了些苗头的自责连根拔起。
他看了眼时间,一点五十五,离他上楼已经过去四十七分钟。
他又摁亮手机点进微信,和岁樱的聊天界面的最新一条信息还是他上楼时发的那条。
没回他。
陆霁尘起身离开书房到了楼下。
保温桶还放在厨房流理台上没动过,陆霁尘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几经犹豫后,他走过去,手刚抬起还没叩到门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四面相对,陆霁尘脸上闪过无措,岁樱眼里也露出意外。
她把目光从陆霁尘脸上移到他胸口,顿住。
“你站这干嘛?”
“哦,我、”陆霁尘往后指:“我中午给你带了饭菜,要不要给你热一下?”
岁樱看着他的衬衫纽扣:“我吃过了。”
门敞开三分之一,刚好露出岁樱没有拄拐杖而提着的左脚。
顺着他视线,岁樱低头。
她是颠着脚下床的,原本就只是想出去倒杯水喝,谁知他会堵在门口。
这要搁以前,她一准会心虚再下一个保证,但是今天,她没理也有理:“我自己的脚,怎么走路不用问你意见!”
换做以前,陆霁尘肯定要说她两句,但是今天,他有理也没理了。
陆霁尘抬头看她:“中午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岁樱被他毫无预兆的一声道歉听愣住。
陆霁尘语气很郑重:“下次如果遇到这种事,我一定会先问过你。”
其实相比他把程子墨放进来,岁樱更生气的是他说程子墨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他都道歉了
岁樱扁了扁嘴,刚要开口,又听他说——
“但他是你的男朋友,我如果将他拒之门外——”
“陆霁尘!”岁樱声音一恼:“你还有完没完?”
说完,她颠着脚往后一蹦,门“砰”的一声关上。
陆霁尘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看着原色的实木门,他手足无措地懵怔在原地。
以前沈确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抱怨,说女孩子的性情就像六月的天,阴晴不定。
陆霁尘听闻总是笑笑,说他夸张。
在他看来,人心情的变化总是事出有因,这与性别没有关系。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
就像刚刚,他也没说什么,她突然就冷了脸。
陆霁尘敲了敲门:“岁樱。”
岁樱坐在床角,瞪着门后,朝他嚷:“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程子墨不是我男朋友!”
虽然陆霁尘没谈过恋爱,但沈确的恋爱经历告诉他:恋爱中的男女都是口是心非的,特别是闹了别扭,不承认对方的身份实属常见。
陆霁尘无奈顺着她的意:“好,我记住了。”
他又敲门:“等下我去超市,你要跟我一起吗?”
岁樱短暂地纠结了一下,嘴硬:“不去!”
“真的?”
岁樱咬了咬唇,委屈吧啦的一双眼瞪着门后:“你去超市买东西,带我一个小累赘干嘛,又不能帮你拎东西!”
陆霁尘听出她的动摇,嘴角含笑:“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累赘了?”
房间里面没声了,陆霁尘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很快,门把动了。
门开,岁樱坐在轮椅上,也不抬头看他:“我是不想租轮椅的钱浪费掉!”
陆霁尘往旁边站,依旧顺着她的意:“一天好几十块钱,不用的话,的确浪费了。”
经过玄关的时候,岁樱看见鞋柜上的纸袋,白色,左下角印着灰色的字:弥。
是他用的那个牌子的沐浴液。
眼看他换完鞋直起腰,岁樱忙压住偷弯的嘴角。
出门到了车边,陆霁尘说等一下。
他先发动车子,接着开了车窗让车厢内的热气对流,最后才扶着岁樱坐上副驾驶。
路上,岁樱一直偏着脸看窗外没有理他,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时不时看过来。
原来生气能引来他的关注。
刚好红灯,车停,岁樱坐正回来,视线刚落到中控台,就看见一双手拿起了矿泉水瓶。
陆霁尘拧开盖递给她:“喝点水。”
原来生气有这么多的好处。
岁樱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看似带着气性的一句话,偏偏她语气里有浓浓的怪嗔。
陆霁尘只笑,没有说话。
去的还是之前那家超市,但是陆霁尘没像之前那样再推购物车,他拉着一个类似行李箱似的小车。
念在他没有弃自己而不顾,岁樱“咳”了声:“这个好特别呀,给我看看。”
这一看,她就没再还给他。
陆霁尘是个细心的人,能看出她是想帮他推着。
所以今天,他在她身上又发现了一个特点:嘴硬心软。
上次陆霁尘带她来超市,也经过零食区,因为岁樱说不爱吃零食,他便没有多做停留。
这次不一样了。
他在巧克力区域停住脚,看着货架上各种口味的包装,他问:“巧克力吃吗?”
不见回答,陆霁尘低头看她,见她在发短信,陆霁尘便没有再问,各种口味的都拿了一袋,看见旁边的强推新款,他也拿了几盒。
他还记得她吃芒果,于是又拿了几袋芒果干。
眼看旁边一个女孩子拿了两袋牛肉干,他也顺势拿了两袋。但是看见人家拿了泡椒风爪,他皱眉,停在半空的手稍顿,目光偏转,看见旁边是风干鸭脖,他挑了两袋原味的。
等岁樱发完短信把手机卡到身前的时候才发现,被她左手推着的购物车都快填满了。
她愣愣地仰头往后看,没人。
“陆——”
后面的字因陆霁尘迎面走来而止住。
眼看他将手里的两袋薯片放到购物车里,岁樱余光往那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上瞄。
难不成这趟出门,是特意带她来买零食的?
在哄她?
岁樱抿住偷笑的嘴角。
到了水果区,第陆霁尘称完一袋玫瑰香葡萄和一袋芒果才发现购物车里已经放不下了。
“给我吧。”岁樱朝他伸手。
但是还有很多东西都没买,陆霁尘没有给她:“你在这等我,我再去推个车子。”
“回来!”
从中午陆霁尘回来之后,岁樱就没再喊过他陆叔叔。
陆霁尘转身看她:“挺重的。”
岁樱面无表情地再次晃了晃手。
带她出来买零食的目的就是为了用实际行动道歉,陆霁尘自然不想和她有任何口角上的相争。
他走过来,把两个袋子的重量轻轻往她腿上落:“重吗?”
为了表现出自己对他的气性还没有完全消,岁樱努力减少自己与他交流的频率。
避免不了,那就减少说话的字数。
“还行,”她两手揪着被扎好的袋口:“走吧。”
陆霁尘又推着她来到冷冻区,因为冰柜只到他大腿的位置,他的腰脊弯出了漂亮的弧度。
“牛排你是喜欢嫩一点的还是有嚼劲一点的?”
岁樱在走神,反应过来他在和她说话,她愣了一下:“什么?”
陆霁尘便又问了一遍。
“有嚼劲一点的。”说完她才后悔自己说的字数有点多了。
两袋牛排塞到购物车的边缘,陆霁尘又问她:“鳕鱼排吃吗?”
这人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呀!
岁樱点头。
他又问:“薯条呢?”
岁樱严重怀疑他是在故意找她说话。
她又点头。
购物车里是真的塞不下了。
陆霁尘说:“还有一些没买,明天再来吧!”
那如果她今天的气消了呢?
明天他还带她出来吗?
回去的路上,岁樱一直在纠结这个气到底什么时候消最合适。
可惜路程太近,她都还没想好呢,车子就开到了家门口。
之前岁樱还觉得坐轮椅挺方便的,两次出门后发现,从后备箱搬进搬出不说,还要撑开又收起,费时又费力。
副驾驶的门从外面打开,陆霁尘朝她伸手:“下来吧。”
看见他额头沁出的汗,岁樱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不知是他那张脸让人气不过三秒,还是说对喜欢的人根本就下不了狠心。
岁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坐到轮椅上以后,岁樱低着头:“你真不觉得我累赘吗?”
她是咕哝的腔调,陆霁尘在她身后没听清,他弯下腰,脸低在岁樱头顶上方:“什么?”
岁樱没好意思说第二遍,“没什么。”
把岁樱推到客厅后,陆霁尘再出门去车后备箱拿购物袋。
等他回来,岁樱已经自己从轮椅挪到沙发里坐着了。
耳边是塑料袋的哗哗声,岁樱看着他把东西一一从袋子里取出,再一一归类放进冰箱的冷藏或冷冻。
“零食是给你放卧室吗?”
岁樱忙收回视线:“不、不用。”
厨房离客厅也就五六米远,陆霁尘刚刚抬眼的时候还见她看过来,结果话一问出口,她就转回脸。
陆霁尘从袋子里拿出一串葡萄后,又看过去一眼。
女生的心思,他是真的不太懂。
若说她不生气了吧,话比之前明显少了很多。
若说她还在生气,可还愿意理他。
是还在生气,但又没有完全消气的意思吗?
陆霁尘一边想着,一边用剪刀将葡萄一颗颗剪下。
哗哗水声响着,水声一停,岁樱忙将手机卡到旁边。
“现在饿了吗?”
陆霁尘将洗好的葡萄放到茶几上。
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是好汉岂能为了‘保温桶’折腰。
“不饿,气饱了。”
前一句回答,后一句表达。
陆霁尘有点想笑,压下差点上翘的嘴角,他再次郑重其事地道歉:“是我的错。”
他从漂亮的玻璃盘里捏了一颗葡萄递到她面前:“不要生气了。”
葡萄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很漂亮。
但却不及他粉粉的指尖,让人垂涎。
看着离自己不过十公分远的那颗紫红色,还有他指甲上漂亮的月牙,岁樱把脸凑过去。
连着葡萄,和他的拇指指尖,一起含住。
涩与色
女孩子的唇最为敏感, 岁樱清楚感觉到他的手僵住了。
准确来说,他的第一反应是先缩了一下。
但因为她双齿咬住,他手指在没能第一时间缩回去的下一秒又僵住。
不知是无奈还是被迫。
岁樱睁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佯装无意, 双齿松开, 攫走那颗葡萄的时候, 她的唇也擦过他的拇指。
“嗯,”她拖出一道软绵绵的尾音,挑眉:“比上次的甜。”
陆霁尘坐正回去, 缩回的手隐在身侧, 手指轻蜷。
“陆叔叔,”岁樱喊他:“我有点饿了。”
这句话像是给陆霁尘的起身离开找到了理由,他没有说话, 倏地一下起身后, 绕过沙发椅背往厨房走。
他走得快, 步子跨越得也大, 刚迈上厨房台阶的那只脚因为岁樱的又一声“陆叔叔”而陡然停住。
岁樱捏着一颗葡萄抵在唇边,看他:“你不是买牛排了吗?”她眼睛眨巴了一下:“我想吃牛排。”
刚刚被她双齿抵住的坚硬,和被她唇瓣擦过的柔软触感仿佛还在, 一硬一软, 反差强烈。
陆霁尘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再一次蜷起。
他看着岁樱看他的那双无辜眼神, 心想:只是吃了一颗他递过去的葡萄,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好。”他目光收回, 走进厨房, 拉开被镶在墙里的冰箱门的时候,他浅浅呼出一道不明所以的气息。
在路上被高温化冻的牛排刚放进冷冻室没多久, 这会儿还是软的。
耳边传来电视的声音,陆霁尘眼皮轻抬,看过去一眼,刚好看见岁樱伸长了胳膊将那盘葡萄抱到了怀里。
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颗,揪掉上面的青茎后,递到嘴边,没有全部含进去,而是双唇咬住一半,吮吸,腮颊凹陷,再放进嘴里,腮颊凸起
平底锅里的几滴水珠被蓝色的火苗烫干,“滋滋”声消失,陆霁尘蓦然收回视线。
低头,吞咽,喉结滚动。
黄油遇热化出奶香,勾到了岁樱敏锐的嗅觉。
她望过去。
最先看见的是他的手臂,握着平底锅手柄打圈轻旋,很轻松,视觉上就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感。
让她不禁想起一些漫画片段。
青筋、体温、克制、失控、痕迹
串联在一起,代入他的脸,岁樱突然感觉到身体某处一热。
她慌张收回视线,唇齿间所有玫瑰的清香突然变成了青皮柚的涩气。
【色】与【涩】同音。
岁樱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染红了脸。
等陆霁尘把煎好的牛排端到餐桌上,再拿着拐杖走到她面前,岁樱脸上的红还没消。
“可以吃了。”
岁樱一惊,手机屏幕被她慌张卡过去,抬头,脸涨红。
陆霁尘微微一愣,目光定在她脸上:“怎么了?”
岁樱的神识虽然已经收回,但刚刚浏览的画面还清晰烙在她脑海。
“什、什么怎么了?”她脸红的不成样子,但她还没能意识到。
陆霁尘伸手,用手背碰在她额头。
他的体温冬暖夏凉,手的温度也是。
他皱了皱眉,没说话,转身上楼。
岁樱被他一连串的举动弄懵在原地。
“陆叔叔?”
陆霁尘没有回头,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体温计在楼上,你等一下。”
体温计?
岁樱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她忙摸自己的脸。
滚烫的温度让她手指瑟缩了一下。
楼梯间传来声音,岁樱忙把贴在脸上用来降温的葡萄拿下来。
可惜还没能放回盘子里,陆霁尘就大步迈到了她面前。
“量量。”
岁樱两手里都是葡萄,一口也吞不下,放回去不是,扔了也不是。
抬头看他,眼里懵懵的。
最后还是陆霁尘把盘子端到她面前:“别吃了,先测下体温。”
岁樱知道这是误会,但她一时也找不到可以解释脸红的理由,只能接过他手里的体温计。
岁樱今天穿的是一条领口系带的法式蛋糕裙,无袖,但她忘了可以直接夹在腋下,还试图把体温计从贴着脖颈一圈的领口塞进去。
陆霁尘失笑:“直接夹着不就好了?”
岁樱低头看了眼,表情一窘,脸更红了。
平时眨眼即过的几分钟,今天格外漫长,岁樱过几秒就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杵在自己面前不走,岁樱心里慌慌的。
“差不多了。”陆霁尘朝他伸手。
岁樱慢慢腾腾地把体温计拿出来,自己看完才递给他。
“好像没发烧。”
陆霁尘看着水银爬升的刻度,不解:“刚刚你脸很红。”
“有、有吗?”岁樱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热的吧?”
陆霁尘目光定在她脸上几秒,还有些红,但比他上楼前好多了。
“没烧就好,如果有不舒服的及时跟我说。”他将旁边的拐杖拿过来:“先吃饭。”
牛排只煎了一份,纯白色的瓷盘边,还摆着几块西蓝花。
“还挺像样的嘛。”
陆霁尘将椅子抽出来,“偶尔也会用这类速食对付一下。”
牛排很香,把岁樱的味蕾完全勾了出来,她切了一块,沾着上面的黑椒汁,含进嘴里。
她吃东西的时候没有声音,但脸上的表情很生动。
挑眉、眼睛睁出惊讶:“好吃!”她拿着刀的那只手还不忘比出大拇指。
陆霁尘双手叠放在桌沿,轻笑出声:“一份够吗?”
肯定不够的,岁樱想起那个银色的保温桶:“你带回来的午饭,是一个人的量吗?”
陆霁尘也不知道,他起身:“我去看看。”
保温桶一共四层,三餐一汤,米饭大概是一个人的量,但菜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陆霁尘将菜一一倒进盘子里,罩上保鲜膜,用牙签戳了几个小洞,然后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很快,岁樱面前就摆出了丰富的一桌“晚餐”。
见米饭只有一份,岁樱抬头看他:“米饭太多了,咱俩分一分呗?”
“这还多吗?”陆霁尘皱眉。
岁樱说:“对你来说不多,但我是女孩子,而且我都吃了一份牛排了。”
想起她轻盈的体重,陆霁尘又去拿了一个碗和一个勺子:“吃多少你自己盛。”
岁樱只挖了两勺出来:“够啦!”
“你确定?”
岁樱抿嘴笑:“我还要给我的胃留一点点的位置吃葡萄呢!”
“好吧,”陆霁尘把那只碗放到一边:“快吃吧,要凉了。”
岁樱懵怔着看他:“你不吃吗?”
他摇头:“我还不饿。”
岁樱这才想起现在是下午不是晚上。
在医院的时候,岁樱就吃过好几天那个叫张叔叔给她送的午饭和晚饭。
味道,她到现在还记得。
特别是那道糖醋排骨,当时她吃的意犹未尽。
偏巧,今天也有这道菜。
见她一连吃了三块排骨,连骨头都剔的也特别干净。
“喜欢吃糖醋排骨?”陆霁尘问。
“嗯,不是很甜,还有一点点的辣。”
“辣?”陆霁尘皱眉。
“是那种几乎感觉不到辣的辣。”岁樱抬头看他:“你中午没吃吗?”
中午饭桌上也有这道菜,不过陆霁尘不太喜欢吃糖醋类的,所以就没吃。
他没回答岁樱这个问题,朝旁边那盘白灼菜心睇了眼神:“蔬菜也吃点。”
“好。”岁樱听话地夹了一筷子的菜心到碗里,雨露均沾地又夹了另一个盘子里的小炒肉。
陆霁尘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她一筷又一筷,直到吃完。
知道厨房有洗碗机,所以对陆霁尘收拾走桌上的残余,岁樱也没客气。
“要给你切一点芒果吗?”
岁樱已经坐在了沙发里:“好呀!”
陆霁尘从来都没买过芒果,这类需要削皮又要切块,甚至一不小心还会从手里滑落的水果对他来说很麻烦。
陆霁尘带上一次性手套,耐心削皮、切块,最后剥掉手套,插上几个牙签,再将盛着诱黄芒果丁的玻璃碗放到茶几上。
“吃吧,我去书房了。”
见他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岁樱囊了囊鼻子,小声嘀咕:就不能陪人家看会儿电视。
不过也因为他不在,岁樱没个正形地趴在沙发里,一边吃着芒果,一边和邱黎黎发微信。
邱黎黎:【咬手指?你这么大胆的吗?他都没有反应?】
岁樱:【反应不大,我感觉他是懵了,本来我还想再舔他一下的,又怕太得寸进尺让他怀疑,所以留着下次吧!】
邱黎黎给她发了一个流汗小狗表情包,和一句:【你悠着点吧,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岁樱晃悠着惬意的两脚,捏了一颗葡萄到嘴里,指尖沾了水渍在屏幕上,换做在自己家,她直接就把屏幕卡在沙发上蹭掉了,但这是他家,属于他的东西,岁樱都格外珍惜。
她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纸巾盒,距离有点远,她往沙发边挪,还差那么一点,她又挪,眼看就要够着了,结果身子一歪,她直接从沙发边摔了下去。
沙发的高度,摔下去也不算疼,但是她脚刚好撞在了茶几边缘,偏偏还是那只打了石膏的左脚。
“陆叔叔!”岁樱带着哭腔扭头朝楼上喊,怕他听不见,一连喊了好几声。
虽然是上下楼,还隔着两扇门,但楼上安静,听出她声音不对,陆霁尘从书房里出来的脚步略急。
走到楼梯拐角,看见岁樱趴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三四个大步就跨下了十几个台阶。
“怎么摔地上了?”
他蹲在岁樱脚后,伸手去拉她。
岁樱挥掉他手,虽然没哭,但声音惨兮兮:“我脚磕到茶几上了,动不了!”
陆霁尘低头看她两只脚:“磕到哪只脚了?”
“就那只,”岁樱指着自己的左脚:“感觉到断了!”
陆霁尘没敢碰,歪头细细看了看,因为打了石膏,也看不到里面,但是看见她脚踝处破了一点皮。
他用食指指尖轻轻压在那处:“这里?”
岁樱当即“嘶”出声:“你别按呀!”
他看过岁樱在医院里拍过的片子,避开骨裂的地方,一处处地轻轻按压,再一次次地问她:“这里疼不疼。”
最后确定她的疼只来自于脚踝。
陆霁尘看了眼茶几,又看向她左脚:“你刚刚也是这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的?”
“嗯。”
安全起见,陆霁尘还是决定带她去医院检查。
茶几后移,被陆霁尘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岁樱感觉到一阵凉风蹿到了腰线。
在他面前走光不怕,但是岁樱不想自己的身体被别人看见。
刚想跟他说自己要换条裙子再出门,就见陆霁尘抱着自己往卧室去。
“换条裙子吧,你身上这件太短了。”
岁樱瞥了他一眼,目视前方,神色无异。
岁樱看了眼他托举在她腿弯的那只手,准确来说,他是用自己的手臂托着她的,而露出的那只手,握成了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绅士手”吗?
进了房间,陆霁尘把她放到床尾,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他人往旁边站:“换哪一条?”
“嗯”岁樱看了看,用手指:“那条褐色的。”
岁樱是个松糕群重度迷恋患者,各种颜色,长短不一。
陆霁尘把裙子拿出来后,发现和她身上那条是差不多的款式,只是长度略长。
“过膝吗?”他不确定地问。
岁樱比划给他看:“到这儿呢!”
陆霁尘把裙子递给她,“我在门口,换好了喊我。”
他出门,把门带上,又把轮椅推过来,在门口略站两分钟,里面传来声音,他这才推门进去。
“陆叔叔,”岁樱坐在床尾,身子微侧:“你帮我把后面的扣子扣一下,这个扣眼好小。”
陆霁尘走过去,看向她被长发遮了小半的后背:“在哪?”
隔着头发,岁樱用手摸着后颈处:“这里。”
陆霁尘弯下腰,抬着的手略微停顿几秒后,把她的头发拂到一边。
雪白的颈,褐色的裙,颜色对比强烈。
陆霁尘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那颗还没有他指甲大的透明纽扣,对准那圈褐色的扣眼。
可能扣眼真的太小了,他试了好几下才扣进去。
他直起腰,轻吐一口气,“好了。”
垂回身侧的手轻握着,隐约能感觉到掌心的湿腻,陆霁尘扭头看向门上方的空调出门口。
安安静静的,空调没开。
岁樱低着头,双手捏着侧领处的两条布料,系到一半,又解开,她抬头:“陆叔叔。”
“嗯?”
“你会系蝴蝶结吗?”
房间没有开灯,但房间里的一切都被窗外的阳光铺射得无处遁形。
她抬头看他的那双眼睛,干净、澄亮、无辜,寻求帮助。
陆霁尘点头:“会。”
岁樱松开手:“那你帮我系一下,”她不算刻意地解释:“我每次都系不好,总有一快翘起来,一低头就能蹭到。”
刚刚后退的一步又被陆霁尘重新迈回来,或许是迈得大了,罩在T恤外敞开的衬衫衣摆蹭到了她裙子上的松糕花边。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不算碰触的碰触,转瞬即逝。
陆霁尘捏住两条裙带,交叉、穿过、系上、折叠、交叉、绕圈
岁樱低着头,看他那双离她下巴不过咫尺的手指,不过是个系蝴蝶结而已,动作都这么优雅。
如果是做别的呢?
“好了。”声音落地,他双脚后退。
岁樱目光却还追着他垂到身侧的手指。
若是来到无人探秘的花丛,拨开其间的深邃,顺道其下,会感受到潺娟的溪水吗?
视线里,那自然垂落的手指微微一蜷,岁樱这才收起脑子里的乱七八糟。
目光抬至他脸。
捕捉到他脸上的不自然,岁樱丝毫未露的那份狡黠在肆无忌惮的蹦跶。
岁樱抬头朝他笑:“谢谢陆叔叔。”
陆霁尘浅浅弯唇,嘴角弧度有着他不自知的无措与僵硬。
原地站了两秒,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转身将轮椅推近她身前。
岁樱愣住。
既然用轮椅,那他还让她换条长点的裙子干嘛?
陆霁尘走过来扶她的胳膊:“走吧,再迟点,医院就要下班了。”
不可以表现的太明显,不可以,不可以!
在心里告诫完自己,岁樱抬头看他:“不就几步路就要门口了吗,带这个好麻烦。”
陆霁尘没有深想她话里的意思:“门诊人多,用拐杖会不安全。”
脑袋真不会转弯弯。
岁樱叹气:“也是,刚吃完饭,我这体重肯定蹭蹭蹭往上跑。”
陆霁尘失笑:“这跟你体重有什么关系?”
岁樱看了他一眼后,撇嘴:“刚刚你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我都感觉到你的吃力了!”
“那、那是因为你躺在地上,重心和受力点不一样。”
他解释的时候,表情窘窘的,岁樱憋住笑。
“话是这么说没错,”她目光在陆霁尘胸膛和手臂明目张胆地来回看了好几眼:“但你还是要加强锻炼,男人嘛”
陆霁尘语塞两秒后,突然偏开脸。
他在笑。
岁樱看不懂了:“你笑什么?”
陆霁尘转回脸,似笑而非地看她:“所以你是既不想坐轮椅,也不用拐杖?”
终于反应过来了呀?
岁樱心里刚有点小得意,突然觉得不对,他这是看穿她的小心思了吗?
她心里一紧张,刚准备解释——
陆霁尘无奈摇头:“你倒是挺会给自己的懒找借口。”
说完,他走过来,弯腰,一手搂住岁樱的背,一手托住她腿弯,很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岁樱整个人都懵懵的,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和想不通的茫然。
小叔不是说他总和异性保持着特别礼貌的社交距离吗?
那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抱过她好几次了呢?
难不成这种“抱”对他来说不在社交范围里,还是说
上次就没想明白的问题又缠住了她。
感觉到她强烈定在自己脸上,陆霁尘回望她:“怎么这么看着我?”
岁樱抿了抿唇,太好奇了,如果不问,她今晚一定会失眠的。
“陆叔叔,我在你眼里是女孩子吗?”
沉下
这种问题, 不是女孩子都问不出来。
陆霁尘笑:“ 不是女孩子是什么?”
那他怎么没有和她保持距离呢?
到了副驾驶旁,陆霁尘说:“把车门拉开。”
岁樱两只手圈在他脖子上没有动,她不敢问的太过直白, 打着圈地绕:“小叔说追你的女生很多。”
陆霁尘稍稍拧眉。
向他示好的女人的确是有, 但他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一种追求。
陆霁尘膝盖稍弯, 用搂在岁樱肩膀的那只手开了车门, 把她放到座椅上以后,他才回答:“你别听他乱说。”
还不承认。
岁樱看着他绕过车头坐进主驾驶。
“上次在超市门口遇到的那位老师,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人家喜欢你。”
陆霁尘拉出安全带系上, “我知道, 但不是你说的那种追求。”
“那是什么?”岁樱问。
陆霁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偏脸看她。
说不清那眼神到底是审视还是什么,但岁樱心虚, 唯恐被他发现了端倪。
她眼睛一弯, 用手指他:“哟哟哟, 脸红了!”
陆霁尘失笑地摇了摇头:“把安全带系上。”
岁樱没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的答案, 很失落,但也很没辙。
小叔说过,他这个人看似很绅士, 但底线感很重, 可惜当初她还不认识他,没去追问他的底线都有哪些。
被小他七八岁, 且还是他好朋友的侄女喜欢上,会触及他的底线吗?
*
医院门诊的号已经挂完了, 陆霁尘带她去挂了急诊。
门诊和急诊不在一栋楼, 二三十米的距离,他脚步的距离迈得又急又大, 把岁樱放到急诊一楼休息椅上的时候,他额头沁了细密一层汗。
“在这坐着,我去挂号。”
看着他因为自己忙前忙后,岁樱心里其实很不忍,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被人这样照顾了,她特别贪恋那种有人依靠的感觉。
正看着他在窗口排队的侧影,邱黎黎的电话打来。
“怎么半天不回人家信息呀?”
岁樱叹气:“别提了,我从沙发上滚下来磕到脚了,这会儿正在医院呢!”
邱黎黎惊“啊?”一声:“该不会磕到那只破脚了吧?你家陆叔叔送你去医院的?”
来医院的路上,岁樱决定了一件事:“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喊他叔叔了。”
不知来龙去脉的邱黎黎有小小的震惊:“你们吵架啦?”
“没有,”岁樱扭头又看一眼挂号窗口:“我是觉得,再这么喊下去,他真就要把我当成侄女了。”
邱黎黎懂了:“那你准备喊他什么,陆教授?”
岁樱刚准备收回来的眼神突然顿住,她定睛看着从旁边窗口走过来,最后在陆霁尘身旁停住脚的女人。
是上次在超市门口遇到,刚刚又凑巧在车上提及的那个老师。
岁樱清楚记得她的姓:陈。
陆霁尘礼貌颔首:“陈老师。”
相比他表情和语气的无波无澜,陈老师意外又惊喜:“上次在超市门口碰到,这次又在医院碰到,陆教授,我们还真挺有缘的。”
陆霁尘笑了笑:“医院里的人本来就多,遇到也属正常。”
陈老师眼神略带打量地看了看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陆霁尘扭头的瞬间,岁樱也刚好向他招手。
陈老师顺着陆霁尘的视线看过去:“是——”
“陆教授,”岁樱夹子音都出来了:“你好了没呀?”
陈老师对岁樱的印象尤为深刻:“你侄女对吧?”
刚好前面的男人离开,陆霁尘上前一步,将写好的单子递进窗口里。
“陆教授——”
陆霁尘回头,神色清淡:“没事,你先走吧。”
所有的话都被哽在了喉咙,陈老师尴尬两秒:“那、再见。”
岁樱准确抓到陈老师转过身时,脸上的失落。
以为她会走过来跟自己打声招呼,结果却见她故意绕开了一段距离。
看完医生又拍完片子,离开医院的时候,天都黑了。
车子驶出医院大门,岁樱说:“陆教授,我请你吃饭吧?”
挂号的时候,她就喊过他一次陆教授,不过无论是陆叔叔,还是陆教授,对陆霁尘来说都不过是一种称呼,他没有细究原因。
他好奇的是:“请我吃饭?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感谢你呀!”
从出门到现在,岁樱细数了一下,他抱她的次数已经高达十一次。
陆霁尘却说不用:“但是下不为例。”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好好的,你怎么会从沙发上摔下来?”
“为了拿抽纸盒呀,”岁樱扁扁嘴:“都要够到了,谁知道重心不稳。”
陆霁尘已经能想象到她趴在沙发上,伸长了胳膊去够抽纸盒的画面。
归结成一个字,还是【懒】。
看来沈确对她的描述也算形象。
岁樱倾着身子,把脸往前凑着看他:“真不要我请呀,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就错过吧。”他清隽分明的眉眼带出被她逗笑的痕迹。
“行吧!”
岁樱嘴上这么说着,但却打开了外卖APP。
回到家,陆霁尘把她放到沙发里:“这两天换下来的衣服呢?”
说到这个就戳中岁樱鲜少会有的羞涩了。
她住的那个房间没有阳台,晾晒衣服很不方便,裙子也就算了,但是内衣呢,总不能挂到他楼上的阳台吧,就算他不介意,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所以这两天她的衣服都是洗完挂在房间里借着空调吹干的。
“衣服你不用管,我可以自己洗的。”
陆霁尘皱眉:“洗完之后呢,你晾在哪的?”
总不能说晾在房间里吧,岁樱往外指:“院子里呀,一夜就干了。”
院子里没有晾衣绳,陆霁尘失笑:“挂在树上晾干的?”
岁樱:“”
“你现在脚不方便,衣服就别自己洗了,如果可以洗衣机洗就放在洗衣机里,不能机洗的——”
岁樱仰脸看他:“你给我洗吗?”
她眼瞳湿漉清亮,明明没有眨眼,长而卷的睫毛却轻轻在颤。
“你都多大了?”陆霁尘轻笑:“还让别人给你洗衣服?”
他低头看她的脚:“你现在还不适宜久站,明天我去给你买了一个稍微高点的凳子,以后可以机洗的衣服你给我,需要手洗的你就坐在洗手池边自己洗一下。
说完他转身往楼梯口走,背着身说:“我上楼换身衣服。”
又换衣服,那换衣服前是不是还要洗澡?
岁樱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突然想起来:“你不是给我买了新的沐浴露吗,楼下卫生间那两瓶你拿回去吧。”
陆霁尘双脚顿了一下:“楼上还有一点。”
没等他上了两个台阶,岁樱又说:“给你二十分钟哦,我点了外卖!”
陆霁尘回头看她:“点了什么?”
“反正就是好吃的。”
不仅女孩子洗完澡是香的,男人也不例外。
陆霁尘走到沙发边的时候,岁樱看了眼他略湿的头发,悄悄嗅了嗅鼻子。
好香。
说来也奇怪,她洗完澡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总觉得和他身上的不太一样。
“陆叔——”突然改称呼,岁樱自己都没能习惯,她重新喊:“陆教授。”
陆霁尘有点想笑:“为什么突然改口喊陆教授了?”
本来不想问的,但总觉得有些蹊跷。
“你本来就是教授啊,”她眼波流转,笑得明媚:“下午在医院的时候,那个陈阿姨不也这么喊你的吗?”
陆霁尘从壁柜里去拿茶叶盒的手停了一下,继而笑笑:“人家只比你大几岁,你不用喊阿姨。”
岁樱偷偷撇嘴:“那我喊她什么?”
“陈老师不是挺好吗?”
岁樱追着他往厨房去的背影,咕哝着:“她又不是我的老师”
陆霁尘给水壶里添完水,放在坐器上,再回来:“刚刚说什么?”
这个话题没什么好继续讨论的,岁樱说没什么,刚想换个话题,手机屏幕亮了,看过去一眼,是外卖的提示消息,显示骑手离目的地只剩四百多米的距离。
她惊喜:“外卖到了!”
刚坐下的陆霁尘又起身:“我去拿。”
门口没有人,陆霁尘安静地等。
头顶月朗星疏,有淡淡的花香,陆霁尘伸手掏出震动的手机,看见来电,他轻笑。
“喂?”
是沈确:“怎么样,那小丫头还好吧?”
陆霁尘说挺好的,但还是把岁樱下午不慎从沙发上摔下来的意外跟他提了一下:“照了X光,医生说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确却逮着他刚刚话里的一点信息,笑出声:“所以你就抱着他在医院里来回地跑?”
陆霁尘语气无奈,但没有埋怨:“她磕到的位置在脚踝,不愿坐轮椅也不愿用拐杖,都能理解。”
沈确归根结底:“她就是懒。”
去医院之前,陆霁尘的确是这么认为,但她自己洗衣服这事又让陆霁尘觉得,【懒】这个词放在她身上,有点以偏概全。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反正没让你觉得麻烦就行,不过她性格挺好的,”沈确就事论事:“虽然叽叽喳喳话很多,但的确是个开心果,正好配你那闷不叽歪的性子。”
陆霁尘笑笑没有接话,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驶过来一辆电动车。
“下次再说,先挂了。”
陆霁尘没想到岁樱买了那么多吃的,接过外卖员手里递过来略沉的袋子,他看了看上面的店牌。
客厅里,岁樱已经等得望眼欲穿,“四百米怎么那么久呀!”
陆霁尘换了鞋走过来,见她两腿跪在沙发里,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她:“坐好,别再摔下去了。”
沙发离茶几有些距离,就在岁樱想着是直接坐在地板上还是去把卫生间的小板凳搬来的时候,外卖已经被陆霁尘重新拎到了手里。
“你去哪呀?”
陆霁尘:“我给你放到餐桌上,你过来吃吧。”
岁樱囊起了鼻子,指着茶几:“我还想在这儿吃的,还能看电视。”
陆霁尘没有在茶几旁吃饭的习惯,但每个人的习惯不同,他不喜欢被别人安排,但也不会把自己的要求强加于别人。
短暂犹豫了一下后,他点头:“那我去给你拿个垫子过来。”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茶几上就摆满了吃的,除了一份四人量的披萨之外,还有很多油炸类的小食以及没有开盖,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餐盒。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说完,他将垫子放在岁樱身后,再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她胳膊:“坐下的时候慢点。”
现在距离岁樱下午吃的那顿还不到四个小时,陆霁尘绕过茶几坐到她右手边的沙发上:“你中午是不是没吃?”
岁樱转了转眸子,他是没看到她发的朋友圈吗?
还是说,看到了故意问她的?
岁樱回头看他:“我吃了呀,你给我留的包子还有茶叶蛋,我都吃完了!”
“我走以后就吃了还是中午的时候吃的?”
看吧,又开始秋后算账了。
岁樱不说话,用她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她。
陆霁尘不为所动:“昨晚不是说会点外卖吗?”
点了呀,这不都送来了吗?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反驳,说出来那就是强词夺理了。
岁樱叹气:“我也想点的,但是院子里的路你也知道,拄拐杖太难走了,坐轮椅的话,门口还有台阶,总不能让外卖小哥给我送进来吧,现在坏人这么多,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不是给你找麻烦吗?”
她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可惜她表情矫揉造作得厉害,小心思一眼看透。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岁樱脖子都要扭酸了,她拍了拍旁边地上他光拿不坐的垫子:“你坐过来呀!”
陆霁尘未动,看着她,想起中午爷爷的叮嘱,当时他只是听着,并未多想,但她刚刚说的那番话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问她前,陆霁尘坐到地板的软垫上:“下周六我依旧还要回老宅,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过去?”
岁樱去拿鸡翅的手停在半空,愣愣的看他:“跟、跟你一块儿过去?”
陆霁尘点头,将离她半臂远的鸡翅盒拿过来放到她面前:“就过去吃个饭。”
见她表情怔愣得厉害,陆霁尘又说:“也没有别人,就我爷爷和我母亲。”
除了爷爷,还有他母亲?
这不等于见家长了吗?
这么快就要见他的家长了!
可她现在这模样
岁樱看向自己拿打了石膏的左脚。
这么丑的一只脚去见他的家长,岂不丢脸死了?
见她不说话,眼睛还不停地转悠来转悠去,陆霁尘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唐突。
“我就是问问你,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就当我没——”
生怕他反悔似的,岁樱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怕麻烦你。”
陆霁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多双筷子而已,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岁樱没说话,脑子里开始回想过去沈确在她面前说的关于他家庭的只言片语。
“陆叔叔,”岁樱两只胳膊搭在茶几边,歪着脑袋问他:“那你带我去吃饭这事,要和你家人提前打招呼吗?”
陆霁尘从袋子里拿出一次性手套给她:“这事也是我爷爷提出来的。”
岁樱惊讶地“啊?”出声:“他、他老人家,该不会知道我住在你这吧?”
陆霁尘点头:“很惊讶吗?”
何止惊讶。
她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去年学术演讲上,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真的好严肃。
岁樱已经心口发虚了。
这顿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重点是,他爷爷那样一位学术界的大神,肯定火眼金睛,万一到时候一个眼神就瞧出她对他孙子存的歹念
越想越后怕,岁樱吞咽了一下:“陆叔叔,我、我还是不去了吧”
她表情不加遮掩,脸上的恐慌一眼看尽。
陆霁尘大概猜到了她的担心:“害怕我爷爷?”
何止是害怕呀!
岁樱闷着脑袋:“其实不瞒你说,我大二的时候听过你爷爷的演讲”
虽然她话说一半,但陆霁尘还是秒懂了她的心思。
“他上课的时候的确很严肃,但是生活里不是,怎么说呢,”陆霁尘想了想:“有点老顽童的幽默在。”
岁樱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一次性手套都快被她拧成麻绳了:“那是因为你是他的家人,我又不是”
“如果我说,你住进来这事,是他提出来的呢?”
岁樱抬头看他,眼睛眨出不可置信:“怎么会?”
陆霁尘实话实说:“算是还你小叔的一个人情吧。”
天呐,他爷爷竟然还会欠沈确的人情?
岁樱仿佛吃到了一个大瓜:“是什么样的人情啊?”竟然让自己的孙子还?
陆霁尘没有细说:“快点吃饭,都凉了。”
岁樱撇嘴。
不说拉倒,她可以问当事人!
对岁樱来说,没什么事情可以阻挡美食的诱惑。
她把特地点的那份焗饭放到陆霁尘面前:“这是你的。”
陆霁尘的确不爱吃油炸类的食物,包括披萨。
他说谢谢,然后瞥了眼袋子上的外卖单。
等陆霁尘吃完那份焗饭,岁樱面前的小食都还没吃完。
“其他的你不吃吗?”
陆霁尘摇头:“你慢慢吃,我先回楼上了。”
岁樱好不失落,但也知道他是要去楼上的书房用功。
陆霁尘拿起地上的垫子,叮嘱她:“吃完以后你就回沙发里坐着,我迟点下来收拾。”
虽然客厅不是很大,但一个人待着还是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油炸小食吃多了会腻,余下的三分之一,岁樱再也吃不下去了,可惜了那份披萨,一块都没动。
不过没事,可以当明天的早餐。
岁樱摘掉一次性手套,又用湿巾擦了擦手,然后就开始了和某位当事人的消息对话。
结果短信发过去半天不见回复。
胃得到了满足,困意就会悄然席来。
陆霁尘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岁樱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在她住进来之前,这个房子里永远都是安安静静也干干净净的。
电视永远都是黑屏,沙发里也不会有人躺着,茶几上更是除了抽纸盒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东西。
就像沈确说的:你这个房子里什么时候能有点烟火气?
陆霁尘看着开着的电视,又看向茶几上的一片狼藉,最后目光定格在沙发里熟睡的人。
这算是一种“烟火气”吗?
他走过去,将叠在一边的毯子展开轻轻盖到岁樱的身上,直起腰的时候,看见她因为歪着睡着而垂在沙发边的那只左脚。
他先是皱眉,而后失笑。
该不会他一个转身,她就再次滚到地上吧?
犹豫片刻后,陆霁尘轻轻晃了晃她的肩:“岁樱?”
连续两声,惹得岁樱不耐烦地咕哝出两个字:别吵!
陆霁尘可不想大晚上的再带她跑一次急诊,把她卡在肚子上的手机拿到一边后,陆霁尘一手探到她肩膀下,另只手托起她腿弯将她从沙发里抱了起来。
人睡着也会有很多的下意识。
岁樱条件反射地搂住他脖颈,脸贴到他胸口的衣服布料,还蹭了蹭。
陆霁尘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想吵到她,他迈开的脚步虽大却轻。
进了房间,绕过床尾,陆霁尘走到床里侧,因为弯腰的动作,岁樱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开始往下滑。
身体一点点沉入松软的床垫,陆霁尘抽走托在她腿弯的手,刚要将另只胳膊从她肩膀下抽回,即将脱离他肩膀的手如迅速增长的藤蔓一样,重新搂住他脖子。
陆霁尘措手不及,顺着搂在他颈间两条胳膊往下拉的力道,上半身猛然沉下。
湿濡
曾含住他指尖的, 柔软的唇瓣,此时贴在他脖颈,能清楚感觉到她呼出的温热鼻息洒在他薄而敏感的皮肤上, 一下又一下。
肆无忌惮的渗入、淹没
不止, 还有少女如杯雪、如云朵的软绵, 让他石更实的胸膛一秒抽紧。
心脏在那一瞬间急速跳动, 像是被她两只胳膊缠紧,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脑海也只剩一片空白。
胸膛起伏逐渐加剧, 撑在她身体一侧的手指也逐渐缩紧, 浅灰色的床单爬出了褶皱的痕迹。
近挨着她锁骨的那顶喉结,上下轻滚,陆霁尘没有再给自己反应和犹豫的时间, 迅速把胳膊从她肩膀下抽走的同时, 也低头从她双臂间绕了出来。
房间的空调还没有开, 夏夜的闷热, 让站在床边的人后背出了汗,也让床上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
眼看她打了石膏的那只脚被另只脚半压在下面,陆霁尘下意识就想伸手, 但又蓦然停在半空。
心里响起一道刺耳的警鸣, 在告诫他、阻止他。
房门轻合,锁声下落, 凉风轻徐。
陆霁尘站在门口,冰凉的金属门把被他掌心握出了近乎滚烫的温度。
他驻足了很久, 一直等到自己心跳恢复平静才转身上楼。
盛夏的晚风绵密且燥热, 从客厅半开的窗户卷进来,吹散了铺在茶几上、藏在角落里的翅香。
还有那熟悉的, 原本隐在他毛孔里被他忽视,却在今晚强烈涌入他鼻息的,柚子香。
淡淡的涩、轻微的酸、后劲绵长的甜
但又觉得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不太一样,陆霁尘躺在床上,皱了皱眉,突然想起她今晚没洗澡。
他失笑一声,将薄毯拉到腋下,闭眼。
一颗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环绕铺躺在深绛色的夜幕里,衬得那轮月色都失去了该有的皎洁。
楼下房间里有娇弱绵软的声音,淡淡的,被空调出风口的凉风淹没又顶起。
腿间不舒服的湿感让睡意本沉的人渐渐清醒。
睁开眼看见浅灰色的枕头,岁樱有几秒的失神,翻身看见天花板的吊灯,再抬头看见对面的书桌,岁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房间里,可她昨晚明明是在沙发里睡着的呀!
难道是他下楼收拾茶几的时候把她抱进来的?
撑着床垫坐起来的时候,岁樱又感觉到那种黏滑的清凉感。
这种感受她有过,都是看了邱黎黎发给她的那些漫画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但她昨晚没看呀!
难不成
岁樱在心里大叫一声“天呐”!
七月盛夏,难不成她做了春暖花开的梦?
她一恼,羞意爬上脸,涨红一片。
这才感觉到小腹酸酸的,岁樱扭头找了找,没看见拐杖。
窗外的天色是淡淡的灰白,岁樱左右扭身,但是没找到手机,想着某人应该不会这么早就起床,岁樱爬到床尾。
有时候,越是心存侥幸,越是不幸。
刚拧开门往前踮了一脚,就听见斜对面传来瓷具碰撞的清脆声。
岁樱抬眼看过去,和那双古井无波的一双眼正好对上。
眼看他目光下移,眉心皱起,岁樱来不及多想,“我是出来拿拐杖的!”
陆霁尘往她肩膀处偏了一下眼神:“在你旁边。”
早晨六点并不是陆霁尘的生物钟,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昨晚没有把拐杖放在她床边,所以陆霁尘就起来了。
但是她在睡觉,陆霁尘便把拐杖立在了门口,只是没想到,她会醒这么早。
小腹酸胀的快要忍不住了,岁樱没有时间分心在他身上,拄上拐杖急急去了卫生间。
水声哗哗作响,生理虽然轻松了,可身体却不觉得舒爽。
这么热的天没洗澡就睡觉,是让她特别嫌弃的一件事。
想来也怪外面的人,把她抱回房间之前就不能把她喊醒吗?
解开领口蝴蝶结的动作顿住。
是不忍心喊醒她?
那他昨晚把她抱回房间以后,有没有站在床边细细端看她的脸呢?
岁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怕没洗脸,脸上的皮肤也是雪白雪白的,虽然有一点点的油光,但衬得她皮肤更润了。
岁樱用手戳了戳脸颊,真软。
陆霁尘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轻轻揉搓着玻璃碗中的糯米。
一遍遍的冲洗,米水从乳白色变得澄澈,水龙头关上,耳边却响起了另一起水声,细听,还有轻快的小调。
陆霁尘扭头看向卫生间紧闭的门,视线收回时,他嘴角有浅笑。
大学三年,岁樱养成了十分钟之内势必洗完一个澡的习惯。但她今天要洗头发,洗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没有护发乳,她头发蓬松,不用护发乳就会显得很毛躁。
岁樱顶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整个人躲在门后,只将门开了一条缝。
“陆教授。”
她声音细细的,软软的,有试探,也有难为情,喊完静等十几秒不见回应。
她这才又把声音调高了两个度。
“陆叔叔?”
昨晚陆霁尘从她房间里出来后,匆匆上楼,茶几还没有收,这会儿正一手垃圾桶,一手各种纸盒、小袋。
其实岁樱喊第一声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不过声音不清,又夹杂水声,他便没有细辨。
但是刚刚的一声“陆叔叔”让他手里的动作停住。
扭头,等了几秒,又传来一声“陆叔叔”,陆霁尘放下垃圾桶。
因为喊的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岁樱以为他回楼上了,所以从开始只露了一只眼睛到现在她把整颗脑袋都探到了门外。
陆霁尘走过来的时候,不仅看见了她的脸,还看见了她一小半的肩膀。
粉白色,凝着水珠。
他双脚陡然停住,在距离卫生间门将近两米的地方,问她:“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回楼上了呢,”看见他,岁樱眼睛一亮,沾着湿的眼睫一眨,她笑盈盈地问:“你有护发乳吗?”
护发乳这种东西,多是女孩子才会用。
陆霁尘摇头说没有:“能等吗?”他说:“能的话,我去门口的便利店给你买。”
头发是岁樱的命根子之一,她一点都不想将就。
“那麻烦陆教授了!”
说完她脑袋往回一缩,门关上。
锁声落下,陆霁尘轻吐一口气,往左转了一下脚,又莫名其妙转回来。
差点忘了,他习惯往右转弯的。
卫生间里水声依旧,岁樱未着寸缕地站在门后,好几个深呼吸后,她摸了摸心口,心跳还是那么快。
那他呢,刚刚有看见她的肩膀吗?
岁樱扭头往自己雪白的左肩看,看着看着,她“嗐”了声。
一只肩膀而已,她昨天穿的那条裙子还露了双肩呢!
好失落,越想越后悔。
好想找人倾诉呀!
门外传来沉闷的关门声,岁樱裹上浴巾,颠着脚在沙发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回到卫生间门口,她叫了声“老天”。
差点忘了,她都没拿换洗的裙子。
再回卫生间,岁樱这才看见屏幕上有两条沈确的短信,也才想起昨晚问他的事情。
不过现在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只能排第二了。
手机放在洗脸池边,通话开了免提,岁樱一边对着镜子把面膜小心翼翼地贴在脸上,抚平、按压,一边把早上起来内裤湿了这件事毫无遮掩地分享给闺蜜。
邱黎黎见怪不怪:“谁让你睡前看的,自讨苦吃。”
岁樱嘴唇上下蠕动,声音却不低:“天地良心好吗,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了!”
邱黎黎感觉到有瓜的存在:“所以昨天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呀!”
对她岁樱来说,被陆霁尘抱着这种事已经不再稀奇,所以她就没提。
邱黎黎语气肯定:“那就是你做春梦了!”
好像只有这个理由解释得通。
岁樱好不失落:“重点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春梦!”
邱黎黎咯咯笑:“春梦就春梦,哪还分什么样的?”
当然分了。
他在上,还是她在上,是在家还是在外面,又或者,一液几次
岁樱叹气:“你说万一我梦到的不是他,是和别人”她哎呀一声:“这不是出轨吗?”
邱黎黎佩服她的想象力:“别说的好像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似的。”
“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岁樱对着镜子,两手中指在脸上打着圈地按摩,以促进她这九十块一片面膜的吸收。
如果开的是视频,岁樱大概能看见邱黎黎送她的白眼。
“等你什么时候勾到人家的小手手再来跟我说这话吧!”
岁樱朝手机屏幕“嘁”了声:“勾到小手有什么可高兴的,如果我想,把他扑倒都不是问题!”
邱黎黎笑她就会说大话:“生扑这种事,对喜欢你的男人才有用!”
“这你就不了解男人了。”她说的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但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有点片面。
这种做法或许对别的男人有用,对陆霁尘,她有点不确定,毕竟小叔和他做了多年好友,对他的各种总结肯定都来自日常经验。
她“嗐”了声:“就算把他扑倒,我也会在确定他对我有意思之前!””
“叩叩”两声敲门,让岁樱手里的动作陡然一停。
怎么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岁樱也来不及和邱黎黎打招呼,沾满精华液的手指点了好几下屏幕才将电话挂断。
岁樱一手压着心口,一手轻轻拧开门把。
视线里涌进来的一截细细的脚腕,让陆霁尘弯腰,准备将手里护发乳放在地上的动作停住。
不知她身上穿了什么,所以陆霁尘没有抬头,动作顿了两秒后,他直起腰,但视线偏着。
手里的护发乳递到门缝处。
岁樱心虚得厉害,也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刚一伸手接住瓶子,视线里的那双脚就转过去了。
一句话不说,还走得这么急,该不会是听到她和邱黎黎说的那些话了吧?
所以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岁樱仔细回想,除了什么扑倒不扑倒的,其他的怎么都想不出具体。
厨房灶台开着小火,陶瓷的炖锅盖上,热气缕缕。
有粥香,也有淡淡的柚子香萦萦绕绕。
岁樱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客厅和厨房都安安静静的。
这是回楼上了?
岁樱拄着拐杖走到楼梯口往上看。
“洗好了?”
声音冷不丁的从斜后方传来,把岁樱吓了一跳。
这要搁以前,她肯定要恼上两句,但是今天她除了狠狠吞咽一下之外,一个字都没敢说。
陆霁尘合上手里的书,放回到电视旁的书柜里。
走过来时,他看向岁樱的脚:“脚踝还疼吗?”
岁樱忙摇头:“不疼了。”
目光收回时,陆霁尘就再也没把视线落到她身上,直到越过她身侧,陆霁尘才开口:“可以吃饭了。”
早饭除了糯米粥,还有两份装在盒子里的灌汤小笼包,是二十分钟前陆霁尘出门买的。
粥很香,岁樱埋着头,一勺一勺地吹着喝着,鸡蛋大的小笼包,被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好半天才吃完一个。
如果不是这家的小笼包以味道出名,陆霁尘都想问她是不是不好吃。
吃完自己面前的食物,陆霁尘没有起身。
她不说,他不语,四周安静的只剩岁樱舀勺喝粥的浅浅声音。
一直到把粥喝完,把小笼包吃完,岁樱才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可惜陆霁尘没有接她眼神,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收拾碗筷。
岁樱坐在椅子上,心里都要憋屈坏了,她今天算是真正体会到何为【社死现场】了。
瞥到陆霁尘抽出纸巾擦手,岁樱忙撑着桌沿站起身。
“陆叔叔。”
岁樱现在对他的称呼,已经随着她心情的变化而变化了。
她问:“我电脑还在你楼上,你等下能帮我拿下来吗?”
陆霁尘将纸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以后不准备在楼上学习了?”
他说的是【以后】。
岁樱细细品这两个字的意思,这要是点头,难不成以后就不能再踏进他的书房了?
可她只是想暂时远离他,最多一天!
毕竟时间是良药,可以让他淡忘他听到的,那些在他看来一定很不成体统的话。
陆霁尘看着她,走过来:“你先回房间,我去给你拿。”
岁樱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他胳膊。
陆霁尘低头看她的手。
岁樱已经改变主意了:“算了吧,我、我看今天天气挺好的,”她条理不清,都要语无伦次了:“我还是上楼吧”
陆霁尘往旁边站,让胳膊很自然地脱离她的手:“能自己上楼吗?”
“能!”
陆霁尘落后她四个台阶,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一艰难,看着她每跨上一个台阶都要有种随时要跌倒的可能。
他叹气,两步跨到她身侧:“算了。”
岁樱还以为他是不要她去书房了,小脸一拧巴:“我不要!”
声音带着控诉的委屈。
陆霁尘苦笑不得:“不要什么?”
本来就委屈,他还笑。
岁樱扁着嘴,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我不要回楼下学习。”
这话听在陆霁尘耳里成了另一种意思:“这么不喜欢那个房间?”
的确,楼下的房间对她一个女生来说,的确太过简约,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上次都跟你说过了,我容易分心。”岁樱还没意识到自己说的和他表达的是两种意思。
陆霁尘没有说话,扭头看过去一眼。
厨房是开放式,平时他早起下楼或者是厨房有什么动静,的确会影响到她。
如果让她住楼上的话,各种不方便应该都会大大减少。
包括她洗澡、洗内衣、晾衣服,包括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发生的种种尴尬。
“如果调换呢,”他说:“我住楼下,你住楼上。”
岁樱表情呆了呆。
住楼上?
住他的房间,用他的浴室,睡他的床吗?
见她表情怔愣,陆霁尘耸了耸肩:“这只是我的建议,如果你觉得不方便——”
“怎么会!”怎么会不方便,她只是觉得惊喜太过突然。
意识到自己刚刚因为太过激动都打断他的话了,岁樱又婉转地重新表达:“我意思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麻烦你呀?”
她又担心他刚刚只是顺口一提:“其实楼下房间也挺好的,就是我这个人睡眠太浅了,厨房有点动静我都能听见。”
难怪早上起那么早。
陆霁尘点头:“那从今晚开始,你就住楼上吧。”
相比身体其他部位接触的尴尬,陆霁尘并没有把将她拦腰抱起包括其中。
毕竟她脚不方便,眼睁睁地看着她拄着拐杖上楼,是他心里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的一件事。
而有些事情,第一次可能会觉得有些不便,多做几次就会变得顺其自然。
陆霁尘接过她手里的拐杖立到一边:“我抱你上去吧。”
虽然岁樱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做了怎样的春梦,也不知道对象是不是他。
但正是因为那片空白,才让她更加肆无忌惮的代入。
那些让人看了就会脸红心跳,血液滚烫且加速流淌的漫画片段,代入他和她的脸,光是想想,都让她有月退间夹紧的冲动。
污秽又兴奋。
淋漓
虚掩的书房门推开, 岁樱腰脊一直,忙坐正。
“床铺好了,楼下的衣服也都挂在了衣帽间, 进门左手边第一个柜子。”
岁樱装作很专心的样子, 看着电脑屏幕, 应他一声:“谢谢陆教授。”
陆霁尘坐下时, 但见她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在看,他微张的唇角又轻抿上。
书房很安静,没有交谈, 也没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两人都很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电脑屏幕, 许久才传来一道‘咔嗒’声。
是陆霁尘右手点击鼠标的声音。
像一块还未被水流冲刷出圆润,有棱有角的鹅卵石,落入潺潺流淌的溪水中。
落入岁樱看似平静, 实则汹涌起伏的心间, 将她深陷想象的思绪猛然拉回现实。
上一秒, 他还俯身将她罩于身下, 劲秀的手扣着她手腕压于头顶,香气、车欠肉,皱皱巴巴。
而这一秒, 他已经坐在哪怕她伸出整条手臂也碰触到他一点皮肤的左前方, 无牵无扯。
这就是想象与现实的差距,隔着天南地北, 天冠地屦的距离,不知道要翻过多少座山, 跨过多少条河, 最终能不能抵达,都是未知。
偏偏这种未知能勾起人的无限好奇与探索。
就像上一秒的世界里, 那无人开辟的幽深□□,为他打开了。
潺潺清澈,淋漓他掌心——
压在软椅子上的一处突然收紧。
热流暗涌。
岁樱蓦然咬住牙关,埋下脸,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她坐的椅子表层是织布,万一留下了痕迹,那可怎么办?
可是怎么办,大脑好像完全不受她控制了似的,越是强调不去想越是忍不住。
岁樱从电脑屏幕边往左前方偷偷瞄过去一眼,刚好看见那只劲秀的手。
不似有些男人的手那般宽厚,可却真的很有力量感。
挥去斗柜上的零星摆件,单只手就能将她抱起放在上面。
不止手,还有手臂,将她整个人托起罢动时,臂上青筋脉络凸显,好像下一秒就能从皮肉的束缚里挣脱
天呐,她如何才能控制并遏制住大脑里那些污秽又美好的画面。
“陆叔叔,”她喊他,睁着一双求救似的眼睛看他:“救命!”
陆霁尘懵怔短瞬:“什么?”
岁樱把脑袋伸过去:“你快打一下,用力打!”
她早上刚洗了头发,被吹风机吹过的头发有着高温烫过而加深的香气。
而她却要求他敲打那处。
陆霁尘满眼疑惑,覆在鼠标上的手没有动,他看着她伸过来的发顶,眼里的诧异闪过,只剩一如往昔的沉稳:“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她想要他那只捧过她脸、掐过她脖颈。
掌过两柸白雪、穿于幽谧小径的手,止住她现在停不下来的邪恶。
岁樱抬头看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笼在目光里。
琥珀色的瞳,清澈而平静,毫无半点叛乱会有的欲,和与她在暗色角落里纠缠的那双猩红是两个极端。
这种落差,像是一顶金钟,撞击出让人耳鸣的“嗡”声。
像是荆棘丛中的一堆火被席卷而来的洪水一举浇灭。
像是脏到失神的性被纯到极致的爱拽出沼泽。
所有的遐想都止住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原来不用他那双干净的手敲醒她头颅,只需他一个冷静、克制的眼神,就能断了她所有的念与欲。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岁樱收回视线,坐正回去。
一手放在键盘上,一手握住鼠标。
好像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徒留陆霁尘一人茫然而困惑。
“刚刚——”
岁樱一声“嘘”打断他:“我要开始用功了,安静!”
陆霁尘止住心里所有的不解。
如她所愿,周遭安静下来,只剩键盘敲击的OG声,还有鼠标点下的“咔嗒”声。
其实岁樱并不是一个易被外界影响的人,她静下心来画图的时候,专注力能达到峰值。
九点,陆霁尘去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她右手边。
岁樱没有抬头,左手灵活地使用各种快捷键,握在右手里的白色鼠标在粉色的鼠标垫上左右上下移动。
十点,陆霁尘起身去了窗边,用远视休息了一会儿眼睛,中途有扭头看她一眼,想让她短暂休息,但看见她的电脑屏幕,他声音止住。
十一点,陆霁尘下楼去准备午饭。
十二点半,岁樱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一条微信消息。
五分钟后,陆霁尘站在书房门口:“出来吃饭吧。”
岁樱应了一声“好”,但眼睛却没抬,手上的动作更是没停。
陆霁尘站在门口,没有再多催促,一直到岁樱仰头扭了扭脖子。
“可以吃饭了吗?”
岁樱这才注意到他:“哦,来了。”
两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都被陆霁尘端了上来,就放在书房外的茶几上。
岁樱拄着拐杖站在书房门口,愣愣地看着陆霁尘将茶几拉近沙发。
“在这吃啊?”
“你脚不方便,以后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下楼了。”
该说这是他对她的关心,还是觉得抱她上下楼麻烦?
岁樱走过去:“被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我像是被你关起来了似的。”
“放心,”陆霁尘接过她手里的拐杖立在一边:“你有绝对的人身自由。”
午饭的两道菜不是大荤,是陆霁尘照着网上现学的两道小炒。
知道他不擅下厨,厨艺又有限,所以岁樱没有在饭菜上挑挑拣拣。
见她又夹了两筷菜,陆霁尘问:“味道还行吗?”
“好吃!”岁樱的碗边除了好几块粗细不一的藕条,还有几片薄厚不均匀的山药。
她鼓着腮帮子,窝出声音:“味道甩我们学校食堂好几条街!”
哪有她说的这么夸张,这道肉丝藕条做出来的时候,陆霁尘尝了一块,除了盐正好之外,真的一点都与好吃沾不上边。
但她却吃的津津有味,看着比昨晚吃她自己点的那些外卖还要香。
“下午准备干嘛?”陆霁尘随口问道。
“继续啊,我还没画完呢!”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里,陆霁尘说话时总会先看她一眼:“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吗?”
岁樱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也不算,是额外的。”不想细说的事情,她习惯用模棱两可的答案。
陆霁尘点头:“不过还是要劳逸结合,像你上午那样,一坐就是四个小时,很伤眼睛。”
岁樱歪头看他:“但你不觉得注意力分散和再次专注回来很耽误时间吗?”
陆霁尘没有一概而论:“可能对有些人是这样,但我不会。”
“可是我会诶,”她叹气:“而且我是那种喜欢把事情一口气做完的那种。”
可惜这种一气呵成的做法不适用于感情。
这也是上午岁樱在画九栋房子装修草图时分心想到的一件事。
一件让她对接下来的打算有些拿不定主意,很苦恼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带出的滤镜会盖住所有原本的真实,反正午饭,岁樱是吃的饱饱的。
陆霁尘收拾碗筷去了楼下,岁樱把茶几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回书房给邱黎黎打电话。
耳边传来各种不明的杂音,还有邱黎黎掩着调的声音:“我晚上回去给你打吧,我现在在医院呢。”
可是这种话题在晚上讨论的话,她一定会失眠的。
岁樱说没事:“就是问你回家这几天怎么样,好啦,你先忙吧,回头再说。”
电话挂断,岁樱点进微信,早上沈确回她的那两条消息她还没来及回。
岁樱:【陆教授说下周六带我去他爷爷那吃饭,所以我就想问问他老人家有什么喜好,你不会不知道吧?】
等了几分钟,沈确的短信发来:【注意礼貌,你要喊他陆叔叔。】
岁樱对着屏幕撇嘴,手指快速点出一行字:【陆教授就不礼貌了吗?听起来难道不比陆叔叔更加敬畏?再说了,别人肯定也都这么喊他。】
岁樱现在急于把自己归为【别人】那一类。
沈确:【你和别人能一样?有我这层关系在,他肯定会把你当成他亲侄女一样对待的。】
亲侄女,亲侄女,谁要当他的亲侄女!
岁樱回他的短信里带着恼意:【我连你的亲侄女都不是,凭什么当他的亲侄女,你少拿你这种薄薄一层关系说事。】
沈确发来一张流泪的表情:【你这是拿一把刀在片叔叔的小心脏呀!】
岁樱:【再不回答正题,我真要送你一把刀了。】
沈确:【象棋,不过你那脑袋瓜子应该看不懂,到时候去了说几句甜话惹老人家高兴高兴就行。】
真是瞧不起人,不就象棋吗?
岁樱把手机放到一边,用电脑进了网页。
除了棋子上的字,她对象棋可谓是一窍不通,看了会儿入门视频,又复制粘贴了一些基础讲解,虚掩的门从外推开。
岁樱忙切换网页。
陆霁尘走进来:“吃完饭不休息会儿吗?”
岁樱冲他笑了笑:“吃饭已经算休息了呀!”
陆霁尘还记得沈确说她是属于脑瓜子灵活的那类学生,平时不见多用功,但特别会临时抱佛脚。
但在他看来,就算临时抱佛脚,那也需要扎实的基础,不然佛脚都抱不到。
陆霁尘把一碗蓝莓放在她旁边,“注意休息眼睛。”
见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就要走,岁樱喊住他:“你去哪呀?”
“楼下,”他回头:“我有午睡的习惯。”
年纪不大,老年人的习惯倒是不少。
岁樱回到刚刚的网页,两个视频看完,她心里就有了大概,不过实在是无趣,看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有句话叫:饭饱思淫.欲。
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岁樱那双眼睛开始往手机屏幕上瞄。
纠结了几秒后,她还是没忍住,点进微信收藏,找出曾经被她嫌弃的几个【长图】。
说来也是奇怪,上午还能完美将他那张脸无缝代入,这会儿刚代入没两秒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陆霁尘的手哪有这么大,脖子更没这么长,还有笑,陆霁尘笑起来可阳光了,不像这个男人,勾着一边的嘴角,笑出一脸的猥琐
看得岁樱兴致全无,还一鼓作气的全给删了。
删完之后,她问邱黎黎:【你那有没有好看一点的男主?不要那种大背头的总裁,可以穿西装,但不要穿西装马甲,最好是面部表情少一点,冷冷的,但对女主又有点宠的!】
邱黎黎:【你干脆让你那位陆教授当男主得了!】
岁樱:【到底有没有呀?】
邱黎黎:【笔给你,你自己画!】
什么朋友啊这是,关键时候不给力了。
岁樱:【那你把网站给我,我自己去找。】
邱黎黎:【很不幸地告诉你,那个网站从上个星期就进不去了。】
接着岁樱看见一张截图,上面显示:浏览器打不开该页面,因为无法与服务器建立安全的连接。
说白了,就是被破解崩了呗。
岁樱不解气:【你就这一个网站?】
邱黎黎:【就这一个还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跑遍大小论坛淘来的呢,先等等吧,这个网站经常会换网址,到时候会有提示。】
那得猴年马月,岁樱不想等,干脆自己去网上搜,漫画没搜到,倒是搜到了一个□□,但是是国外的,连试看都没有就显示要充会员。
听邱黎黎说,欧美这些片子很变态,说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
刚关掉一个网站,房门被推开,打开的页面太多,岁樱来不及一一关掉。
人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哪还会想到那些页面转换的快捷操作。
情急之下,她把电脑一卡。
她着急忙慌的动作,脸上来不及遮掩的紧张,都被陆霁尘抓在眼里。
不过他没细问,只说:“我上来换本书。”
岁樱心虚地瞄他一眼后,拿起旁边的拐杖站起身:“我、我刚好也有点困,我去睡会儿。”
见她走到门口往左转,陆霁尘喊她:“不是要睡觉吗?”
岁樱肩膀一提,扭头:“对、对呀,怎么了?”
连续两句话都结巴着,着实有点反常。
陆霁尘说:“卧室在你的右手边。”
岁樱一愣,往右看了眼,这才想起来和他换房间的事。
对那些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的渴望没了,心惊胆战生怕他发现的心虚也没了。
她眉眼一弯,笑得明媚又清澈:“陆叔叔,午安!”
拐杖戳在干净无尘的地板上,岁樱走到卧室门口,夹紧腋下的拐杖,拧下金属门把。
门开,最先落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灰蓝色的窗帘全部拉开,耀眼的阳光一整个的铺射进来。
窗边有一个造型感强烈的椭圆形迷你小茶几,上面有一本书、一个很简约的暗绿色竖棱玻璃花瓶,里面养着翠绿的雪柳枝。
距离窗户三四米远是一张双人床,和楼下她睡的那张床一样,浅灰色的床单、浅灰色的枕头,轻薄的毯子铺在床尾,整齐的几乎看不见褶皱。
最让岁樱惊艳的是床边那盏熔岩灯。
这个灯,她在灯饰店里见到过,亮灯的状态下,有种岩浆熔化的美态。
之前岁樱就想买了,逛了几次,都被邱黎黎拦下,说是放在寝室也用不到,白落了一层灰不说,还占地方。
但怎么都没想到,会在他卧室看见了让她日思夜想的同款。
岁樱走过去,摁亮开关,剔透的不规则球体立马‘燃烧’出金黄色的熔光,只可惜房间太亮,效果不太好。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等。
等到了晚上,她就可以躺在他睡过的床上,枕着他枕过的枕头,看这盏照亮他夜生活的光圈。
想想都觉得惬意又美好。
一整个下午,岁樱都没闲着,看看这,摸摸那,在这间处处沾满他气息的房子里,留下了属于她的指纹。
夕阳斜落,隙隙凉风吹着,岁樱倚坐在茶几旁的单人沙发里睡着了,压在腹上的书一点一点往下滑,脑袋一歪,“啪”的一声,把岁樱惊醒。
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天呐,都快七点了。
同时也注意到有两条微信消息,都来自陆霁尘:【我出门一趟,八点前回来,书房里有蛋糕,饿了先吃点垫垫。】
第二条就很莫名其妙了,是一个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的红包。
岁樱觉得奇怪,回了消息过去:【你给我发红包干嘛?】
陆霁尘还在图书馆,手机被调成了静音,屏幕亮起,他拿起来点开。
出门前他特意去了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块黑森林蛋糕,送到楼上时,书房里没人。
这个时候才回他消息,想必是刚睡醒。
陆霁尘:【是昨天你点外卖的钱。】
岁樱回了他一个擦汗的表情:【我不要!都说了是我请。】
陆霁尘:【你现在还在上学,如果真想请客,可以等工作了以后。】
岁樱:【算得这么清,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房租、饭钱,零食的钱?】
陆霁尘:【那倒不用。】
消息即将发送出去,岁樱一连串的红包发过来,一个接一个,陆霁尘手指悬在屏幕上。
岁樱:【陆教授,收了吧!】
陆霁尘摇头失笑:【必须要这样吗?】
岁樱:【当然不是,如果陆教授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回请我,不过地方得我来选,吃什么也要由我决定。】
在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前,岁樱还在苦恼接下来要怎么向他发起进攻,谁知,手指比大脑还要聪明。
看见陆霁尘回复的【好】,岁樱把手机往肚子上一卡,笑意渐深的眼睛里弯出了淡淡的狡黠。
扑怀
距离周六越来越近, 岁樱也越来越忙。
忙着学象棋,忙着买衣服。
晚饭吃完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声音:“陆教授陆教授!”
陆霁尘从厨房绕出来:“怎么了?”
“我快递到了, 你帮我去取一下呗?”
昨天陆霁尘刚帮她取了三个快递, 不过女孩子都爱买东西, 所以他也没说其他的。
“把取件码发给我。”
“已经发过去啦!”
陆霁尘扭头看向被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知道了。”
收快递分三部曲。
追踪物流跟新的期待, 拆快递时的兴奋,不合心意的叹气。
岁樱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竖立在侧面软凳上的手机开着视频通话。
她左右扭身:“怎么样?”
这是她试穿的第四套, 邱黎黎托腮, 已经看得意兴阑珊。
“一般般,没有你发给我的图片好看。”
网购嘛,实物和模特穿的展示图有出入很正常。
岁樱转身看着镜子里胸脯那处:“我这胸要是再小点就好了。”那个试穿的模特特别瘦, 接近平胸。
邱黎黎撇嘴:“34B的人, 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34B怎么啦, ”岁樱嘁她一声:“你也不看看我是多么小的骨架。”
岁樱的身形随她母亲, 是个骨架特别小的人,看着很瘦,但若摸一摸掐一掐, 很有肉感。
她双手叉在腰间, 手指收紧,软软的。
有点期待, 不知陆霁尘掌住她这盈盈一握的腰肢,会是什么感觉。
会有生理反应吗?
太好奇了, 都不用眼眸流转, 坏心思就能在她心间荡出一大片的涟漪。
“不跟你说了,我有正事。”
手机屏幕把邱黎黎放大的脸定格一秒, 视频通话结束。
住进陆霁尘房间的第二天上午,陆霁尘跟她说,以后找他可以给他打电话和发短信。
岁樱谨记叮嘱,有事没事就用短信和他联系。
今天不一样,岁樱给他打了视频。
第一次和他在视频里面对面,岁樱没想到自己还有点紧张,等待接通的时候,她顺了顺头发,又理了理身上的新裙子。
接通,岁樱看见他身后的冰箱,皱眉:“你还没收拾好呀?”
“刚刚不是去给你拿快递了吗?”陆霁尘把手机竖在对面。
从岁樱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见他的下颚线,这对很多女生来说的死亡角度放在他脸上,却有一种难言的流畅与深邃。
岁樱在心里感叹,可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陆霁尘又抽出一张厨房湿巾擦着水池边的凹槽,感觉到沉默,他手里的动作停住,双手压在流理台边,俯腰看向手机屏幕:“找我有事?”
漂亮的下颚线还在,但却多了一双凝眸看向她的视线。
岁樱收回短暂的失神,眼睛弯出笑:“我买了几条裙子,但是拿不定主意。”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但是她没说,让他自己领会。
“让我给意见?”
真是聪明。
岁樱又是点头又是解释:“你不知道,有选择困难症的人真的太难了!”
陆霁尘无声失笑,身体站直,说一声知道了。
他没有空手,端了一盘切成块的苹果上楼。
视频挂断后,岁樱就站在了衣帽间门口,视线追着陆霁尘,看着他把盛着苹果的玻璃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又看着他转过身。
在他视线看过来的时候,被岁樱揪在指尖的裙摆翘成伞状,“怎么样,好看吗?”
二十岁的女孩,正是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青春鲜亮的年纪。
就像她身上穿的这条,颜色略素的米驼色
布料太飘逸,还带着褶皱,陆霁尘不确定:“下面是裙子还是短裤?”
“是短裤,”岁樱低头看了看:“看着是不是很像裙子?”
陆霁尘点头:“但是你好像有很多这种款式的裙子。”
岁樱在衣着上有自己独特的喜好,哪怕这件不是松糕裙,但领口依旧是挂脖款,锁骨处依旧有两条需要系成蝴蝶结的丝带。
但也有一些不同,岁樱抬起手臂给他看:“这条是半袖呀!”
的确是半袖,但肩膀那处被挖空了一块。
虽然陆霁尘不是直男审美,但对他来说,和她之前穿的那些裙子并没太大不同。
岁樱从他的表情猜测:“不好看啊?”
陆霁尘摇头说没有:“挺好看的。”
好看就好看,挺好看是什么意思嘛!
不过没关系。
“你等一会儿啊,我换另一条给你看看。”
见门关上,陆霁尘后退两步去沙发那儿坐着等。
岁樱换上了邱黎黎给她选的木耳花边背带裙,款式挺好看,但是布料有点闷热。
门开,岁樱歪头喊他:“这条呢?”
陆霁尘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轻微皱眉:“没有上一条好看。”
虽然不是夸她的词,但岁樱却很满意他这个意见,说明他没有敷衍,而是认真看了还做了比较。
于是岁樱又去换了第三条,是一条暗橙色的无袖背心连衣裙。
见他略一挑眉,视线从裙身缓缓落回她脸上。
岁樱抿嘴朝他笑:“那就这条?”
陆霁尘点头:“那我先下去了。”
可是她还有一条双肩绑带的蓬蓬裙没试给他看呢,重点是,那条裙子后面有拉链
“陆叔叔,”岁樱喊住他,脸上带着委屈的请求:“我还有一条没试呢。”
陆霁尘倒是没有露出不耐烦,大概是这段时间被她麻烦惯了。
“那你去试。”
“好嘞!”
她表情一秒切换,陆霁尘无奈笑了声。
镜子前,岁樱正侧身扭头看着自己的后背,从后脊延伸到尾骨上方的拉链没拉,能看见她漂亮的脊椎线和黑色的胸衣衣带,她用手试了试,完全能够得着,但是没事,这点小伎俩她还是有信心能伪装得很好。
门开,岁樱故意只露出脑袋:“陆叔叔,你能帮我个忙吗?”
陆霁尘走过来:“什么忙?”
岁樱这才将门完全敞开,然后转身:“这个拉链,我够不着。”
随着她转身的动作,陆霁尘的视线落到她后背,只一眼他就眉心蹙起,但是很快他就偏开了视线。
岁樱扭头看他,心里偷乐的同时,不忘低声央着:“拜托啦!”
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陆霁尘看着她的脚后跟,走近一步,右手略微抬起又放下:“你自己先试试。”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岁樱把手伸到后面,左摸一下右摸一下,终于摸到拉链拉头。
拉头太小,岁樱刚往上提了一下,那点小金属就从她指间脱离开了。
见她实在艰难,陆霁尘无奈:“我来吧。”
因为是隐形拉链,需要一手揪住底部,另只手往上拉。
陆霁尘尽量目不斜视,捏住拉链拉头后,他动作流畅迅速。
时间短暂到岁樱都来不及反应,就听“滋啦”一声。
“好了。”
岁樱眨了眨眼,这就好了?
都不等岁樱完全转身给他看,又听他说:“没有那条黄色的好看。”
所以他的审美
视频里,邱黎黎挖出西瓜正中央的红心心:“还简单飘逸呢,你把男人的审美想的也太复杂了!”
她举例:“就比如口红吧,什么脏橘、姨妈紫,在男人眼里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岁樱:“”
邱黎黎看着她身上这条裙子:“虽然你选的这条裙子很简单,也的确像你说的挺飘逸的,颜色也很鲜艳,但在男人看来,最多也就八个字概括。”
岁樱服气了:“哪八个字?”
邱黎黎掰着手指头:“可爱慵懒,可盐可甜。”
岁樱不服气:“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也证明我在他眼里是美的!”
邱黎黎窝了窝嘴巴里的西瓜瓤:“拜托,你本来就是美的,不仅仅只限他眼里,好吗?”
“你信不信,就你这身,我截图发给程子墨,他能给你写出八百字的小作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岁樱剜了她一眼:“好好的,你提他干嘛?”
既然提了,邱黎黎也不怕再提一嘴:“他最近有没有找你啊?”
岁樱摇头:“估计是上次吃了瘪,再也没找过我。”
是没敢找她这个当事人,但不代表没有找邱黎黎这位中间人。
不过邱黎黎没敢说。
“大家同学一场,你也别把关系搞的这么僵。”
这也是岁樱不想的,但她也没辙:“不把话跟他说死,那不是给他希望吗?”
感情这种事,岁樱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不是程子墨和邱黎黎处得跟哥们似的,她会把话说的更绝情。
“不说他了,我得睡觉了。”
和两天后就要去陆霁尘爷爷家吃饭这件事相比,所有事都不算事。
邱黎黎“啊”上一声:“才八点,你这么早就要睡了?”
“美容觉懂不懂,”岁樱把铺在床尾的毯子拉到腿上:“我可不想这几天把痘痘给熬出来。”
可是才八点,她真的睡不着,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后,岁樱从枕头底摸出手机,像昨晚、前天晚上一样,把和陆霁尘的微信聊天界面拉到最开始,然后再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其实也没多少短信,只有这两天频繁了一点,都是岁樱借故让他上楼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他的回复除了【好】就是【知道了】。
好在没有【哦】,这种让岁樱最不喜欢听到的回答。
刚把手机塞回枕头下,她动作一顿。
记得没错的话,在她没住上来之前,他好像每晚都会去书房。
可是这几天呢,除了去书房找书,又或者给她端水果过来,他几乎都要和楼上这块地界绝缘了。
是觉得不方便?
岁樱翻身看着天花板。
可是这个房间和书房不仅隔着一道门还有一个客厅,至于这么谨慎吗?
猜来猜去费脑筋,岁樱索性直接问当事人。
可她哪里知道,陆霁尘的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放在床头柜上充电,而他这会儿正背身对床坐在书桌前写学术论文。
等了二十分钟,三条短信石沉大海不见回复,岁樱干脆拨了电话给他。
等待音都变成人工语音了也依旧没有人接。
难不成这么早就睡着了?
左思右想后,岁樱下床来到楼梯口。
楼下黑漆漆的,只有楼梯台阶边缘的感应灯亮着。
他该不会出门了吧?
心里正疑惑,楼下突然亮了,吓得岁樱慌忙转身。
拐杖磕在地上,声音又闷又重。
陆霁尘往楼梯上方看了眼。
四周过于安静,能清楚听见拐杖声音越来越远。
想想有些不放心,陆霁尘将水杯放到流理台上后,转身去了楼上。
就在岁樱坐在床尾刚松上两口气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一紧张,她双手按压在床垫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搭在一边的拐杖倏地一滑。
“嘣”的一声。
岁樱:“”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对,屋漏偏逢连夜雨!
门外,陆霁尘眉心已经拧出重重的褶,他再次敲门,略急的音色里能听见他的担心:“岁樱?”
也不知为什么要心虚,明明自己什么亏心事都没做。
可是他的那声低唤,却让岁樱无端的慌乱陡然消失。
心里生出一汪试探的歪念,来不及去思考后续的发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岁樱没有去捡拐杖,颠着脚跳到门后,门开,她往还没反应过来的陆霁尘怀里一扑。
毫无征兆,也全无准备。
陆霁尘条件反射地伸手搂住她腰,继而接住她近乎全部的身体重量。
坚实站于地上的一双脚,有一只略微往后推了一小步。
满心的疑惑与担忧,让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感受与她的紧密相贴。
“怎么了?”
岁樱“呜”着可怜兮兮的哭腔:“刚刚窗户那儿有黑影闪过,我害怕,就、就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我,我就想下楼去找你,可是、可是”
她编不下去,干脆用“呜呜”声代替。
陆霁尘轻轻抚着她背:“那我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你跑什么?”
这人的逻辑思维真是缜密。
岁樱吸了吸鼻子:“太、太害怕了,刚刚你敲门,我吓的拐杖都掉地上了”
代入感太强,她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借着他香喷喷的脖子,岁樱把眼泪蹭到他滑滑的皮肤上。
“你们家是不是有鬼啊?”
陆霁尘轻笑:“说什么傻话。”
他握着她肩,与她拉开距离,低头见她满脸泪痕。
“多大人了,还哭?”他音色温润带着笑。
岁樱红着眼睛鼻子看他:“谁让你不回人家短信的,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虽是埋怨他的话,但调子却软软的。
陆霁尘用指腹擦了擦她眼睑处的潮湿,脸上笑意散开,眉头拧出自责:“下次我注意,不调静音了。”
难怪。
岁樱扁了扁嘴:“你这几天晚上怎么都不来书房了?”
因为不方便。
她一个女孩子,洗完澡避免不了会穿得清凉,万一去卫生间遇到,会尴尬。
不过陆霁尘没有说这些。
“房间里不是有书桌吗,我就在房间里写了。”
可是书房里的电脑还在啊?
岁樱后知后觉:“你什么时候偷藏了一个笔记本?”
陆霁尘被她这句话逗笑:“什么叫偷藏,”他笑得胸膛微震:“笔记本是我平时上课必备的一样电子设备。”
可她之前都没在书房里见过。
真是大意了。
岁樱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白T黑裤,一贯的家居运动风。
那他睡觉时候呢,会穿那种摸起来很丝滑的丝质睡衣吗?
岁樱抬头看他,“明天开始你能回书房里写吗?”她理由都想好了:“我胆子小,一个人在里面有点害怕。”
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一点都不像胆小的人。
可是从她今晚的举动来看,胆子的确不大。
陆霁尘点头:“那从明天开始,你如果晚上想去书房用功,提前跟我说。”
岁樱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如果她不去,他也就不上来了。
看来,他是真的觉得【男女有别】。
这四个字对岁樱来说不是坏事,说明他并没有真的把她当侄女。
这种关系上的‘拉近’,让她窃喜。
等陆霁尘走后,刚刚忍着没有发作的兴奋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
她急于想分享今天这一重大喜讯。
今晚邱黎黎在医院看护,看到她打来的视频通话,一路小跑去了走廊尽头的开水房。
“不是说要睡美容觉吗?”
难过时“呜呜呜”,兴奋时也会“呜呜呜”的岁樱对着屏幕吧唧了她好几下。
“告诉你哦,就在刚刚,我扑他怀里去了!”
邱黎黎不仅不觉得意外,还好笑了声:“看把你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彩票了呢!”
怎么可以把那么庸俗的东西和他这个人比呢!
岁樱叹出一声长长的意犹未尽:“我敢保证,今晚他睡前一定会想我!”
“为什么?”邱黎黎皱眉。
岁樱勾着脑袋往门后看了眼:“因为我抱住他的时候,他也搂了我,而且晚上我试裙子给他看的时候,他还帮我拉了后面的拉链,他一定看见我胸衣的带子了!”
这么听来,两人的关系好像真的往前迈了一大步。
但邱黎黎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扑到他怀里?”
岁樱掩嘴笑:“我说我害怕鬼,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沈确听到陆霁尘说她害怕鬼,也笑出了一阵鹅叫声。
“她害怕鬼?她怎么不说鬼害怕她呢?”沈确好半天才把笑止下去一点:“所以你就信了?”
陆霁尘蹙眉:“她哭的一脸眼泪,我有什么理由怀疑?”
“小丫头片子,”沈确服气:“这也不能怪你,别说你了,就我,一年到头也能被她捉弄好几次。”
捉弄
借着说有鬼,扑他怀里抱住他,是为了捉弄?
陆霁尘伸手摸了摸肩膀,潮湿还在。
眸光一顿,手指缓缓从肩膀处收回,陆霁尘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想起将她从怀里拉开时,胸口下方感受到的那两波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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