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穿回去的第171天
那天之后, 周迟突然说要留在国外,傅一帆想着或许是周迟突然清醒了,面对了现实, 所以不会再回来了, 也不会再见她了。
这样也好, 没了顾星河, 也没了周迟,她的人生好像也没剩下些什么了,安安分分的结婚, 安安分分过完这一辈子, 也不需要再有什么念想,这样或许还能幸福一点。
一晃就是13年, 13年不曾联系过的周迟, 突然联系了她, 说傅周顾来找她了,还说她不可能和傅周顾在一起,让她帮忙劝一劝傅周顾。
听着电话那边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傅一帆恍惚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周迟。
彼时, 婆婆正在客厅阴阳怪气, 刚上初中的儿子正是叛逆期, 她辛辛苦苦做的饭儿子一口也不吃, 老公在沙发上躺着玩手机,对所有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周迟的声音就像一根细密的针, 突然刺破了她曾经所有美好又不美好的回忆,哪怕是最痛苦的那段日子, 她都觉得比现在好了千倍万倍。
那通电话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挂断了,这还是搅动了傅一帆平静的心。
傅一帆越来越无法忍受现有的生活, 她想离婚,可是离婚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赵翠兰的连珠炮给堵了回去。
孩子还小不懂事,当妈的不包容还准备让谁包容?alpha在外面工作应酬已经很累了,当老婆的就应该多体谅一下。至于婆婆,婆婆是长辈,怎么能跟长辈计较?
所有人都说,omega都是怎么过来的,老公不外遇,婆婆还肯给帮忙,多好啊,别太贪心了。
傅一帆将自己的心又一点一点塞回了黑暗,将那个被周迟扎出的针眼堵上,将一切粉饰太平,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又过了一年,周迟突然说她要结婚了,还说对着她和顾星河实在喊不出“妈”,让她们理解一下,还说杨华莹已经确认了婚宴地址,让她和顾星河早点过来。
傅一帆有些茫然,她看着周迟发给她的婚宴地址,心知肚明这个婚礼是不可能的,傅周顾已经死了20年了。
可傅一帆还是决定去看看,她去不了c国,只有周迟回国她才能见上一面,而且说不定……还能见到顾星河。
傅一帆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暗自期待,周迟病了这么多年,她应该难过才对,可她只要想到有可能会见到顾星河,就忍不住激动。
从接了电话那天起,傅一帆就再也没有安心过,每天数着日子,盼着那天快点来临,也提前跟婆婆说了,说那天有朋友聚会,中午不能在家做饭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那天,傅一帆出门前,婆婆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了她几句,换做往日傅一帆肯定心里会难受的,可今天她什么心思都没有,她只想着赶紧去到那个地方,去见周迟,去见……顾星河。
婚宴是杨华莹租的一个场地,场地不算大,容纳的人也不多,都是周迟的亲戚朋友。
看到这么多人在,傅一帆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难道周迟真的要结婚?只不过她把结婚对象幻想成了傅周顾?
然而等到周迟挽着一团空气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对顾星河的期待,直接被周迟脸上幸福的笑容刺得粉碎。
她突然无地自容,羞愧于自己居然抱着雀跃的心态过来,十多年没有直面过周迟的失常,她竟然在心底淡化了那种痛苦。
她有什么资格去激动?她的激动是建立在周迟20年的痛苦上,她的激动同样也是建立在当年对顾星河的伤害上。
她永远都忘不了顾星河哭着求她不要抛弃自己时的样子,那么骄傲的顾星河,那样卑微的恳求,可她居然那么残忍的拒绝了。
她还有什么脸去期待和顾星河见面?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凄凉的婚礼现场。
然而不管她该不该期待,直到婚宴开始,顾星河都没有出现。
婚礼进行曲非常的优美,司仪在台上卖力的表演,台下的亲戚朋友也都面带笑容,气氛十分热烈,还有人在摄像,有人在拍照,有人大声的说着两个新娘天生一对。
所有人的戏都演得很好,都把眼底的眼泪藏得很干净,就连傅一帆演的也很好,反倒是最会演戏的孙芒哭着去了洗手间。
傅一帆有点不放心,跟了过去,孙芒趴在洗手台边哭边说:“都20年了,她难道要这样一辈子吗?”
傅一帆也想哭,她胸口憋了太多的情绪,憋了整整20年,急需要宣泄,可她却仿佛被憋到了麻木,越是想要宣泄越不知道该怎么宣泄,眼睛干涩得厉害,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傅一帆道:“你没看她交换戒指的时候笑得有多幸福吗?反正都已经20年了,何必还非要让她清醒过来?”
孙芒却不认同:“她已经毁了前半辈子,难道后半辈子也要这么过?难道一辈子都要这么糊里糊涂的?”
傅一帆无法说服孙芒,孙芒也无法认同这么多人一起欺骗周迟,可孙芒到底也鼓不起勇气和这么多人作对,尤其人家的妈妈都赞同了这样的欺骗,她终究只是个外人。
傅一帆最终也没有见到顾星河,婚宴开始前没有来,婚宴结束后依然没有来,傅一帆忍着强大的愧疚感,先问了孙芒。
孙芒和顾星河一直都有联系,本来问一句也没什么,可孙芒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奇怪,支吾了两下,才道:“顾星河很忙的,她……出差了,实在赶不及回来。”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孙芒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傅一帆大概真就信了,可她现在却觉得,顾星河大约是不愿意见到她,所以才刻意不来的。
也对,谁愿意见到当年那么狠心抛弃自己的人?只怕是一辈子都要老死不相往来。
那场婚宴之后,傅一帆病了一场,病好之后精神便有些萎靡了,可孩子还在上中学,马上要中招,要不了几年又要高考,她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劳碌。
傅一帆和孙芒断断续续的联系着,孙芒过得还算顺遂,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就是一直挺遗憾她们这些老朋友。
后来听孙芒说,周迟幻想自己怀孕了 ,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姓傅,一个姓周。
周迟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别墅里,一家四口三个都是空气,可周迟却整天笑呵呵的,有时候还会对着空气耍小脾气。
孙芒说:“你当年是对的,反正都20年了,何必还非要让她清醒?”
傅一帆也说出了当年没有想到的说辞,这也是她继婚宴之后,反复想起和孙芒的对话,这才后知后觉想到的说辞,曾经还后悔过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想起来呢?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居然还有机会再说出来。
傅一帆说:“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我们有没有在欺骗她,而是她自己愿不愿意醒。她要是愿意,谁也骗不了,她要是不愿意,就像当年站在傅周顾的坟前,她依然不承认那是傅周顾。”
这次孙芒完全赞同了她的说法。
不知不觉又过了好些年,赵翠兰死了,儿子也结婚生子,傅一帆再度动了离婚的念头。
那天她无意间碰上了回家省亲的孙芒,孙芒又谈起了周迟,说周迟突然将自己的公司转让,卖出了所有手持的股份,连别墅都卖了,把钱全都捐给了国内的孤儿院。
周迟捐款这件事,没多久傅一帆就在网上看到了新闻,不过并没有上热搜,只是藏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要不是她觉得捐这么多钱应该能上新闻,刻意去搜索的,她还真看不到。
可是搜到那个新闻的同时,她也收到了另外一条最新的有关周迟的消息。
那是周迟的讣告,周迟的外甥女发布的,就在捐款之后第5天,钟点工上门打扫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透,法医鉴定当时已经死了有两天。
傅一帆突然觉得,或许周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傅周顾死了,她自己跟自己演了一辈子的戏,自己心甘情愿的欺骗自己,直到临死前意有所感,这才终于恢复了几天的清明,安排好了后事。
周迟这一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她的确事业有成,也家财万贯,是旁人眼里艳羡的女企业家,可到底过得幸不幸福,只有周迟自己知道。
原本傅一帆一直觉得周迟应该是幸福的,就像傻子虽然让其她人觉得可怜,可是傻子整天傻呵呵的没有烦恼,对于傻子自己而言其实是幸福的。
可如果傻子是在装傻呢?
周迟笑呵呵的在婚礼上交换婚戒的时候,周迟给自己戴上了婚戒,又去给空气戴的时候,婚戒掉在地上叮当的一声,周迟是真的听不到吗?
周迟笑得越幸福,那背后是不是就越痛苦?
那天之后,傅一帆的精神逐渐萎靡,离婚的事始终无法推进,连儿子都出来劝她,甚至说了一些不太中听的话。
她突然觉得很累,觉得就算离婚了又能怎么样?离婚了或许确实能落点清静,可是真的就能幸福吗?
就那么拖着熬着,孙子都已经上了大学,她最后一次见到孙芒,也是孙芒最后一次来老家,孙芒的最后一个亲人也不在了,她自己的年纪也大了,以后应该会常住海市,大概她们这辈子都很难再见上面。
这次难得的,两个老姐妹一起喝了点小酒,话匣子打开,傅一帆第一次跟人倾诉自己的家庭,她说以前特别想离婚,说现在突然又觉得离婚也挺没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好像也只能这么活下去。
孙芒喝着酒听着,忍不住老眼泛红,突然跟她提起了顾星河。
孙芒说:“当初你问我顾星河怎么没来,我真后悔没告诉你,那时候顾星河正在住院治疗,瘦得皮包骨,已经离死不远了。她原本其实是想来的,她想见一见周迟,可她又怕见到你。她说就算你不爱她了,她也相信以你的善良,绝对不愿意看到她变成那个样子。而她自己也不愿意用那么糟糕的样子去见你,所以不如不来。”
傅一帆脑中轰鸣着,孙芒后面又说了什么,她都已经听不到了,她只听到了孙芒说顾星河得了病,当初原本她还有机会再见顾星河最后一面,有机会把曾经的不得已说清楚,有机会让顾星河知道自己并不是不被爱的,可她却错失了那最后的机会。
那天之后,傅一帆就彻底不行了,她原本就有病,再受到这样严重的打击,没多久就郁郁而终。
傅一帆死后,她的儿子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就有了孝心,又是请来吹响的,又是大办丧事。
丧礼上,大音箱放着比结婚还喜庆的歌,那讽刺的乐声突然受到了干扰,音箱呲呲拉拉,像是牵动了什么磁场,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10多年,孙芒去世了,周迟家那些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也相继离世,再也没有人知道当初还有那么一个死婴,更没有人知道那个死婴的名字叫傅周顾。
时间缓慢地往前推进着,人们依然像往日一样生活,日升日落,云卷云舒。突然有一天,飞鸟停顿在半空,奔涌的溪流凝滞,马路上的车来车往戛然而止,玩闹的孩童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傅周顾虚无的身影出现在了半空,她一直都被限制着自由,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了她。
她多希望这是书中的世界,有系统有主神,有可以帮助她的金手指。可是并不是,这是现实,没有玄幻,也没有科幻,只有科学。
就如同她,她并不是鬼魂,她只是一团电磁粒子,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能回到过去。
第172章 穿回去的第172天
傅周顾至今都不知道将她带回过去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被卡在了时间的缝隙, 向前一步就会回归正常的时间线,向后一步则一切都会重来。
她是幸运的,她被卡在这里, 可以有无数重来的机会。可她也是不幸的, 时间是公平的, 每一次重来都会带走她不应该存在的记忆, 每一次重来都如同是第一次。
只有到了每次轮回的最后,她才会想起之前的记忆。
她知道自己又失败了,每次她都会记忆重置, 每次她都会用同样的方法救妈妈, 当然每次的结果都是失败。
可是这次和以往并不相同,每一次她消失之后, 大家的记忆都会出现偏差, 像是受到磁场的影响, 也或者是暂时无法解释的量子力学,总之会将她的身份粉饰的更合理,并且每一个人都深信不疑。
之前的每一次轮回都是如此, 周迟也是如此, 为什么这次会出现偏差?
所有人都说周迟疯了, 可只有周迟的记忆才是真的。
重复了这么多次都没能救下妈妈, 反而将妈妈推入更可怕的牢笼, 还间接害的顾星河英年早逝,这次甚至还拉了周迟下水, 每一次失败都仿佛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在现实面前,在无可逾越的时间规则面前, 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她有幸能卡在这个时间缝隙, 拥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已经是万中无一,却依然毫无用处。
每次想起全部的记忆,傅周顾都会很痛苦,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卡在这个时间的缝隙,她只知道重来的次数越多,她越感到无能为力的绝望。
唯独这次,她在一片黑暗中,终于看到了那么一点希望。
周迟记得她的真实身份,这是以往每一次轮回都没有过的。不仅如此,以往每一次她死亡后,周迟都会难过,会需要很多年才能走出来,但却不会发疯。
这是周迟第一次幻想死婴活了下来,也是周迟第一次发疯。
她看着周迟为了根本不存在的她纠结年龄的鸿沟,看着周迟为了根本不存在的她一次次放低底线,甚至在幻想中为她生儿育女。
她不理解,却也燃起了希望,既然周迟可以在一成不变的轮回中发生改变,那她就一定能改变妈妈的结局!
可是周迟为什么会发生改变?明明每次她都会失去记忆,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去拯救妈妈,明明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到底有什么细节是她没注意到的?
傅周顾认真地复盘回想,因为重复了太多次,每一次又都是差不多的结果,其实很容易弄混,也很难去区分它们有什么不同。
她努力地回想,拼命地回想,终于让她想起了久远的第一次轮回。
那是她第一次穿回过去拯救傅一帆,她记得她和周迟当时只是普通的舍友关系,当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傅一帆的身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周迟的?又是怎么会发展成情侣关系的?
是了,这就是一直被她忽略的细节,每一次轮回她和周迟的关系就会更好一点。如果单独比较两个相邻的轮回,很难发现这样的差别,可拉出第1次轮回和最后一次轮回比较,那差别就非常的明显。
最开始她和周迟只是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周迟也从来没说过喜欢她,她是在变成傅一帆的“背后灵”之后才发现了周迟对她的感情。
并且第一次轮回里,她根本没有参与周迟的分化,周迟第1次分化失败之后,再也没有第2次分化,大家并不知道周迟分化失败的事,都以为周迟是beta。
从第1次只和周迟是老同学,到现在变成了周迟的恋人,这过程是漫长又潜移默化的,为什么只有她和周迟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却始终没能改变傅一帆的结局?
等等,真的一点都没有改变吗?
傅周顾拼命回想第1次回到过去,那时她虽然也阻止了傅一帆生下孩子,可是并没有等到8月6日,傅一帆刚怀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和顾星河一起劝说傅一帆流掉了孩子。
她已经记不清楚第1次流掉孩子的具体日期,可她清楚的记得那是春节前。
之后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界,就变成了春节后。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世界,变成了五一劳动节,因为有假期,方便傅一帆休息。
一直到现在,这最后一次,卡在了8月5日晚上11点,傅一帆流产的原因,从最开始的自愿流产,不知不觉变成了被赵翠兰发现之后强制流产。
而傅一帆的B超报告,也从最开始的一切正常,到这一次的胚胎着床位置不宜人流。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哪怕每次重来她都会重置记忆,会选择同样的方式来拯救傅一帆,可过程中,她其实并不是不变的,只是每一次的变化都太过微小,虽然积沙成塔,可暂时还没能影响结局。
傅周顾心疼傅一帆,心疼顾星河,也心疼周迟。
这么多次的重来,周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虽然一直在不断的提升,可始终都排在傅一帆和顾星河的后面。
她对周迟其实并没有很好,每次答应和周迟在一起,都是因为周迟看上去很难过,她看着周迟那么难过,自己也会变得很难受。
她不理解,明明做朋友就很好了,为什么非要做恋人?她只想盯着傅一帆,不想和其他人有太深刻的交集,不想再让更多的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可是周迟的眼睛实在是太悲伤了,每次她盯着那双眼睛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都只能稀里糊涂的答应,然后自己劝自己——反正她阻止傅一帆生下孩子,就等于会杀死自己,早晚她都是会死的,早晚周迟也会放下她。
每一次她都是这么想的,每一次周迟放下她的时间却都在延长,直到这一次,周迟竟然直接保留了真实的记忆,直接疯了一辈子。
一辈子啊。
傅周顾突然很想哭,可她现在只是一组电磁粒子,根本就没有眼泪。
她明明不喜欢周迟的,或者说,只当周迟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经过了这么多次的重来,她其实早就变得麻木,就连绝望的情绪也远不如当初浓烈,可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居然感到了难受。
她一定是……喜欢周迟的,是喜欢的吧?
“拯救妈妈”已经在一次次重来中成了执念,对于傅一帆以外的人,甚至包括顾星河,她都是钝感的,原本周迟在她的心中就和孙芒差不多,如今却……却让她感到了难受。
她……她想对周迟好一点,周迟每次都会说她对傅一帆好得让她羡慕,那下一次,她就像对妈妈那样对周迟好,周迟应该就会高兴了吧?
每次重来都会记忆重置,她知道自己根本记不住现在的想法,只能不停的暗示自己,就像这么多次重来,她不断暗示自己必须生下那个孩子,只有生下孩子,傅一帆的人生才有转机。
原本以为暗示毫无用处,可如今细想对比,哪怕作用微小,天长日久,聚沙成塔,终于让那孩子在傅一帆的肚子里越待越久,这次是8月5日晚上11点,下一次会不会就是她出生的8月6日?
8月6日生下的孩子,还会是死胎吗?
傅周顾悬浮在半空中,往前走就是正常的时间线,只要她走一步,这个时间缝隙会消失,傅一帆,顾星河,周迟……包括她自己,都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可同样的,她也会得到解脱,再也不用长久的当一个孤独的“背后灵”。
横竖每个人走完一生都是要死的,为什么就非要执着于所谓的拯救?解脱自己不好吗?
不,不好。
她要她的妈妈拥有幸福的一生,她也要顾星河,要周迟,都幸福。
她虽然意志不够坚定,总是会觉得痛苦,可是再多回的孤独,为了她们,她都可以忍受。
傅周顾坚定地向后退了一步。
只一瞬间,整个世界像是剥离的油画,时间飞快倒流,高楼化为平地,公路化为平房,高架桥又变回了普通的马路。
傅周顾漂浮的灵魂突然从半空坠落,落在了马路中间,耳朵产生了强烈的耳鸣,像是电流的尖锐声音。
“快让开!”
耳边传来交警的惊呼,她被车撞飞了出去。
傅周顾看到了车里熟悉的身影,那是……杨华莹。
可也只是一瞬间,傅周顾原本清明的脑子突然变得混沌起来,时间的流逝就像在她的意识里面有延迟,迟钝了几秒之后才迅速地抽走了她同样时长的记忆。
傅周顾从医院醒来,她发现自己穿越了,她要救妈妈,她不能让妈妈生下她。
傅周顾求助了杨华莹,用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的上层人的法子轻松拿到了临时身份证,还被安排进了重点一中。
自然,她是考试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成绩为什么那么好,明明穿越前她故意跟傅一帆作对,都没怎么努力过的,成绩一直倒数。可眼前那些题、那些知识就好像曾经学过千百万遍,她闭着眼睛都能答对。
她找到了傅一帆,又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舍友,小小年纪偏要穿着不合时宜的大人的睡裙。都是张扬的年纪,平时遇到和自己一样张扬的人,傅周顾就算不讨厌也不会多喜欢,甚至会下意识的想要攀比,比比谁更叛逆。
可不知怎么,她对这个叫周迟的人生不出一点的厌恶,更没想着攀比,她只觉得她挺有意思。
傅周顾记得自己的a妈姓周,她迅速排除了周早,把目标定在了周迟身上,这和她平时严谨的态度不太一样,可她就是觉得,周迟才是自己a妈。
傅周顾一直都恨着a妈,她也该恨周迟才对,可她恨不起来,她甚至不断地找理由来证明周迟不是那种抛妻弃女的人。
想要保护傅一帆别走上当初的老路,只要盯着傅一帆就可以,她也不知怎么自己就非要另辟蹊径,选择了最蠢的方式去盯着周迟。
她越来越把周迟当成自己的妈妈,不是记忆里那个要恨的妈妈,而是需要她保护,脆弱又漂亮的妈妈。
傅周顾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下了迷魂咒,明明每一次真相就在自己眼前,甚至周迟自己都说了自己是omega,可她偏偏不相信,她就认定了周迟就是自己的a妈,就是要围着周迟打转,就是要对周迟好,像对妈妈一样好。
她的坚持让一切脱离了轨道,让她不经意占了周迟很多便宜,最后只能稀里糊涂做了周迟的女朋友。
周迟对付她似乎很有一套,要么以退为进,要么茶言茶语,要么直接闹绝交,每一次的方法都选得恰如其分,让她把自己的老底儿全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那天植树节,周迟让她给她唱首歌,她原本想唱《相思》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唱,总有种自己给周迟唱过很多次的错觉,明明这首歌是劝人不要相思的。
最后想了想,她唱了《万物不如你》。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非要让她在8月5日去监狱探视周早,她总觉得监狱很陌生,她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为什么要用好像?她的确从来没有来过。
监狱的陌生和她对清北的陌生完全不同,她明明从来没有去过清北,觉得清北是陌生的,但那是熟悉的陌生。
探监回来,她带着周早不是自己亲生妈妈,顾星河才是的震惊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傅一帆就被逼进了医院。
明明最开始她的目的是流掉这个孩子,可那一刻她却拼了命地保护傅一帆。
时间1分1秒地过去,她努力地为傅一帆争取更多保胎的时间,好像曾经她也这么做过,如今多争取一秒就多一份希望。
胎还是没能保住,必须马上去待产室。
傅周顾盯着墙上的挂钟,焦急地盼着时针和分针在12的重合。
零点了!8月6日了!
护士喊她们下楼去买小包被,她们买了小包被,快步地朝电梯间过去。
突然,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身体骤然轻了,包被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周迟。”
周迟回头看来,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空洞的没有高光。她走过去,拎起了吊扇地上的塑料袋,就像根本没有发现她消失一样,转身进了电梯。
傅周顾被傅一帆的磁场拽到了楼上的产房,看到生下的死胎,突然觉得无比的悲伤。
她仿佛在这个死胎上预见了悲惨的未来,可这明明毫无道理,孩子死了,傅一帆应该有更为好的未来才对,而周迟也可以放下她,去和真正合适的人在一起。
可她真的有种强烈的,不能让这个孩子死掉的感觉!
可是孩子已经死,就算再怎么不想,又能怎么样?她现在只是一团电磁粒子,她又能做什么?
周迟来了,颤抖着手抱起了那个死胎,她竟然笑着说,死胎在冲着她笑,还说会养大这个死胎。
这感觉太诡异了,她甚至觉得周迟不是在开玩笑,周迟真的会把这死胎当成真人养大,甚至被困住一辈子。
如果死胎不是死胎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尤其看到护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周迟,这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借尸还魂,如果她重建这具小小的尸体,她能不能活过来呢?
她猛地俯冲了下去,钻进了那具死胎,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如烟雾般溃散,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皱巴巴的脸哭得通红,月份不足的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
傅周顾猛地睁开了眼,满头的冷汗,连身上都黏糊糊的,阳台的淡蓝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窗外春阳高挂,一对喜鹊拍打着翅膀落在窗台。
傅周顾稍微一动,周迟就醒了,迷迷糊糊看向她:“几点了?”
问了一声,没有得到回答,又问了一下,傅周顾才有些迟钝地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
“1:12。”
周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扶着肚子坐了起来,嗔怪地瞪了一眼傅周顾:“3点的记者会,都这么晚了你还愣什么?”
傅周顾看着周迟,撑身起来啄了一下那娇艳的红唇,略带沙哑的嗓音磁性道:“我去冲个澡。”
傅周顾直接撩开毯子下了床,赤裸的雪足,弧度凹陷的腰肢,香肩长腿,还有一头蓬松乌黑的长发。
明明早就看过无数次,可周迟还是忍不住脸红,不自在的嘟囔了一句:“你就不能套件睡裙,总这样的,万一哪天没拉窗帘让人看见。”
换做平时,傅周顾一定会吊儿郎当回一句:“看就看呗,我这么好的身材还怕人看?让她们看了,羡慕死你,看看你天天吃的有多好。”
可今天傅周顾一个字都没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冲了澡就赶紧换了衣服,开车直奔市里。
傅周顾的脑子很乱,她应付完记者招待会,在一片人潮喧闹中,总算渐渐定下了心。
怎么可能呢?能穿回过去一次就已经是难得了,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重来?
这只是个梦,就像当初她做的有关傅一帆一生的梦。
只是梦而已,当真她就傻了。
尽管已经确信了那是梦,傅周顾还是受了影响,她总是想起周迟对着空气笑,想起傅一帆牢笼一样的一生,想起顾星河的英年早逝。
都是假的,别想了,都是假的!
她现在这么幸福,傅一帆和顾星河也都那么幸福,她干嘛非要去想梦里的那些不幸?
接连几天,傅周顾都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那天早上起床,她惯例去冲个晨澡,正冲着,周迟推开了浴室的门。
傅周顾开着花洒,站在水中,正两手撑着墙呆愣愣的发呆,连周迟进来都没有发现。
周迟问道:“你怎么了?”
傅周顾这才回过神来,心里突然涌上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情不自禁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周迟。
傅周顾道:“对不起。”
傅周顾的声音哽咽了,眼泪落在周迟的颈窝。
周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怎么突然道歉?这几天一直都看你有点不对劲,出了什么事?”
傅周顾道:“没什么事,就是几天前做了个噩梦,一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周迟道:“什么噩梦?”
傅周顾想告诉周迟,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我以前是不是对你特别不好?你当时是不是特别难过?”
周迟道:“也没有特别不好,只不过总把我排在傅一帆后面,不过她是你妈,我原谅你了。”
傅周顾道:“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对你不好就是不好,你可以指责我,让我好好的补偿你,而不是每次都替我说话,你这样真的很傻,知道吗?你真的会把我惯坏的,会让我越来越不懂珍惜,以后对你不好了可怎么办?”
周迟忍不住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真的不觉得你对我不好,你连植树节都还知道找我约会,请我喝了奶茶,还给我唱了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首歌呢,毛阿敏的《相思》,可惜你还唱跑调了。”
傅周顾道:“哎呀,我都说了我五音不全,也就在你面前我能勉强唱一唱,别人我还不给唱呢。”
话音未落,傅周顾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眼泪还挂着,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周迟:“你说我唱的什么?”
周迟道:“《相思》啊,怎么了?”
傅周顾瞬间脸上的血色尽失!
傅周顾道:“可我唱的明明是张杰的《万物不如你》。”
周迟愣了一下:“可我明明记得有相思这两个字。”
傅周顾道:“是有相思,这首歌是电视剧《长相思》的OST,是前几年才出的歌,当年的你怎么可能听出跑调?”
周迟的神色开始变得古怪,她踉跄了下,傅周顾赶紧搀扶住了她。
傅周顾担忧道:“你还好吧?我就随口那么一问,你不用在意。”
周迟摇了摇头,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去躺一会,傅周顾赶紧搀扶着她躺到了床上。
安置好了周迟,傅周顾便去做早餐,做完早餐回来,发现周迟的脸红的有些不正常,摸了摸头,竟然发烧了?
傅周顾赶紧联络了家庭医生,医生来之前她先给周迟擦手擦脚物理降温。
医生来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周迟正怀着孩子,不能随便吃药,医嘱也是物理项目。
幸好周迟烧得并不高,也不算太久,持续了一上午便退烧了。
周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傅周顾悬着的心才总算落进了肚子。
她摸了摸周迟的头:“你差点吓死我。”
傅周顾没敢再提歌的事,事实上她已经后悔当时问出那样的问题,那究竟是不是梦?或者当初到底唱的什么歌?重要吗?只要现在是幸福的就足够了。
周迟的眼神有些涣散,消失还没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滑落。
周迟喃喃道:“这么逼真……我怎么可能分得清……”
傅周顾心头一跳,握住周迟的手道:“我本来就是真的,你睡迷糊了。”
周迟眨了下眼,涣散的眼神渐渐清明,她挣扎着要起开,傅周顾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周迟还没坐稳,就抱住了她的胳膊,照着她的颈窝咬了一口。
咬的是有些重的,疼得傅周顾倒吸了口凉气。
周迟松开牙齿,抬眸看向她:“疼吗?”
傅周顾道:“你不是废话吗?我咬你一口,你看疼不疼?”
周迟居然把手伸到了她的嘴边:“你咬。”
傅周顾真想说:你几岁啊?幼不幼稚?
可有关年龄的话,傅周顾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傅周顾推开周迟的手道:“别闹,你刚发过烧,我哪舍得咬你?”
周迟却很坚持道:“咬。”
傅周顾无奈,只能轻轻咬了一口。
周迟有些失落道:“不疼,假的。”
傅周顾道:“什么假的?”
周迟道:“不疼就是假的。”
傅周顾心头一动,低头稍微重了点咬住周迟的手,周迟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突然歪身靠进了傅周顾怀里。
周迟仿佛喟叹般道:“你给我唱过‘最不屑一顾是相思’①,也给我唱过‘万物皆无光,只有你的眼明亮’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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