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解救室内尴尬气氛的是按响门铃的快递员。
先送上来的是一个大箱子,快递员大冷天出一身汗,边擦汗边吐槽:“美女你这装的什么,我们两个人扛都扛不动。”
宋唯抱歉说:“都是书,辛苦你们。”
大门有门槛,推车得抬一下,门外是两个快递员,门内陈橘白帮着一起,宋唯知道这个箱子多重,一起搭手。
四个人把车子抬进来,宋唯指向一间开着的房门,“推到那间空房间去就好。”
送到房间,陈橘白又帮着把箱子从推车上扛下来。
快递员上上下下跑七趟才结束这项大工程,宋唯给他们拿饮料,还给了昨晚买的一袋水蜜桃。
她自己也累,感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送走快递员,宋唯走到房间门口,陈橘白还在整理刚刚随地放下的箱子袋子。
他进门时穿的大衣,这会脱下只剩一件青色衬衫,衣袖为方便干活挽起,露出精壮有力的一截小臂,动作间手背手腕处脉络分明。
照片和穿了厚重衣服的陈橘白看起来都是高高瘦瘦,但脱下大衣后竟然换一副模样,倒三角的宽肩窄腰,应了人们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小半分钟,宋唯察觉自己的失神,赶紧摇摇头,走进去。
她把手里的水递给他,“先喝口水。”
“谢谢。”
他站在箱子边,仰头喝水,宋唯移开眼。
“东西这么多,我帮你整理?”
“不用。”宋唯看一眼时间,“演唱会快开始,我们该走了。”
“嗯。”
他原本要开车,宋唯阻止,“得坐地铁,开车那边很难找停车位。”
于是俩人走路到地铁口,又一起挤地铁,到体育场,果然人山人海,检票进去,找到内场位置坐下。
塑料椅子位置小,人与人之间几乎紧紧靠着,宋唯脱下的围巾也没地放,纠结要不要重新戴上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给我吧,我拿着。”
宋唯沉吟几瞬,把围巾给他,“谢谢。”
陈橘白将围巾叠好放在膝盖,不知是靠得近还是脱下的围巾,那股淡雅的茶清香再次溢满鼻尖。
宋唯余光瞥见,有些不好意思,她以为他是找个地方放,没想到他直接放膝盖,按照俩人关系,这样是不是有点亲昵了......
也不能再拿回来,只能看着他默默抱着她的围巾。
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入场观众越来越多,音响里不断提示着注意事项。
宋唯之前陪同事看过不少演唱会,但都跟女性同事,即便有男同事也是四五个人一起。
现在一男一女单独来看,特别是看见前后左右小情侣们各种亲密动作时,她终于体会到祝清翡所暗示的,确实过于暧昧。
胡思乱想间陈橘白忽然靠过来问:“渴吗?我去买水。”
距离太近,拂在眼前的男人气息厚重,她懵了下,转瞬间他就要起身,宋唯赶紧将人拉住,“我不渴,不用买。”
陈橘白回过身,低头先看她拉他衣袖的手,再看她一眼,“好,等会需要我再去买。”
重新坐下后气氛有点尴尬,宋唯找话题,“怎么想来看演唱会?”
“同事给的票。”
“......”说得太直,宋唯不知该怎么接,“噢”了声。
“你不喜欢吗?”
“还好。”几秒后她补充,“我是说我都可以。”
“嗯,看演唱会只是一个形式。”
“......”
又一会,宋唯问:“你今天不忙吗?”
陈橘白看她,嘴角带着点笑意,“今天周六,我不休息员工也要休息。”
“噢......”
“而且已经特地空出今天。”
这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很纯粹,但他看她的眼神有点直白,盯得人发慌,宋唯耳根微红,不再说话。
演唱会开场,俩人注意力转移,令人尴尬的相亲氛围散去。
周围人群格外兴奋,宋唯情绪也慢慢带动,小声跟着唱。
大概唱了两首后她发觉身边人在看她,脸一下又热又羞,不敢再唱。
“很好听。”
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音乐与人声中,可宋唯还是无比精确捕捉到,咬了下唇。
两个半小时结束,人们不舍离场。
来到出口处时人流变得拥挤,摩肩擦踵,宋唯完全是被挤着走路,没有重心。
不多时,肩膀处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箍住,耳边是他略带歉意的话,“抱歉,人太多了。”
于是她就这么被护着顺利离开体育场。
比演唱会更加接近的肢体触碰,还有重新围在颈间的围巾,宋唯清晰闻见属于他身上味道,淡淡的柠檬清香,像是沐浴乳的味道,干净清新。
她喜欢干净的男孩,可以不帅,但一定要干净整洁,注意个人卫生,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虽然被抱着,可不是令人排斥的抱。
宋唯侧眸,看见他停在她手臂的手掌,修长指节微微弯曲,没与她直接接触。
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一到空旷处他立即松开,好像也不太自在,眼神瞄向四周建筑物,“找个地方吃饭?”
“嗯,我请你,你今天帮了我大忙。”
“可以。”
体育场附近人多,俩人打车离开。
他今天找的餐厅在巷子里,已过饭点,但店里几乎坐满人,看着像是个本地人喜欢来的地方。
“我听同事说这里的芋儿肥肠鸡不错,也有酸菜鱼、啤酒鸭什么的,都很地道,你看看想吃什么?”
“你点吧,我不挑食。”
陈橘白多看了她两眼,宋唯接收到他眼里惊奇,“怎么,不信我?我可没跟你假客气。”
男人笑笑,给她倒水,“没有,就是有点惊讶,姑姑说你家庭条件不错,你父母很疼爱你。”
“他们是挺疼我,可这跟我不挑食不冲突啊,我没那么娇气。”
“我知道。”
宋唯不由笑:“你又知道什么了?”
“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姑姑说你之前在a公司,互联网大厂工作强度很高,对身体和脑力要求也高,几乎二十四小时运转。”娇气的话吃不下那些苦头。
宋唯顿住。
陈橘白:“你选择离开其实从另一层面来说挺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人不能总活在高压状态下。”
宋唯眼睑半阖,语气低下来,“不是我选择离开,是被裁的。”
陈橘白声音温和:“只有自己能裁自己。”
她抬头看他,视线在空中碰撞,平静地交织。
在某一个瞬间,她想明白什么。
她毕业之后直接进的前公司,一干干四年,一步步稳扎稳打往上走,这四年从没休过长假,她忙得像个陀螺,这个陀螺不知疲倦转四年,直至被迎来裁员的结果。
公司有活水机制,领导也想为她争取调岗机会,可那时候她好像一心沉浸在难过中,放弃所有转机。
坦诚而言,宋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人生中做过的最清晰的决定是外出念大学并留下工作,可对于未来她脑子一片空白,工作不知方向地埋头苦干,没有长远规划。
也许她心底一直希望突破,可又不甘放弃几年努力,来回拉扯,最终以裁员为由,暂停一切。
是她自己裁了自己。
宋唯有点无所适从,压下心底起伏,僵硬转移话题,“我小姨说你之前也是南安高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一届的?”
陈橘白神色微顿,好几秒才缓缓说:“15届。”
15届,比她大两届,宋唯认真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每次升旗或校庆表彰,从高三往下念,总有那么一个名字和她的黏在一起,身边人也总说起高三年级有个大神。
不过那会她一心学习没怎么上心,就算当年知道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忘记,按照小姨那天的夸张言论,估计是他了。
宋唯情绪慢慢平复,有更好奇的事,“能问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留在南安念大学吗?”
南安大学在当地是不错,可跟首都比起来还是差一点,而能让杨迎秋记住的人绝不会只是能考南安大学的人。
她看见对面男人神色暗了暗,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赶紧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先吃饭。”
陈橘白唇角牵起:“没什么不方便,这些你始终都要知道。”
“我母亲在我小学时去世,我父亲从那之后变了一个人,整天失业买醉不着家,后来跟着人去赌博,家里资产一点点被耗尽,如果没有姑姑一家,我那时候上高中都很困难。”
宋唯吃惊,说不出话。
“情况慢慢变好,他可能在某个时刻清醒了,不再赌,当时我可以选择更好的大学,贷款奖学金兼职这些都可以覆盖我学费生活费,可高考后那些人拿着不知什么时候签下的欠条来要债,他一怒之下失手伤人,对方重伤,纠缠要钱,否则他就要面临牢狱之灾。”
“我不能不管不顾,后来只能选择南安大学,他们允诺给我一笔不菲的奖学金。”说起这些男人脸上并无过多情绪,最后还浅浅笑了下,“就是这样。”
宋唯却听得心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扼杀了一个少年的梦想。
“那现在......”
“现在他没有再赌,在一个小区做保安,我跟他平时来往不多。”陈橘白看着她,眼里真诚,“宋唯,这是我的真实情况,我应当早点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没关系的。”
宋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从一无所有到如今事业有成,她佩服他经历那么多仍有今天。
不过她也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杨迎秋知道这些,未必会同意他们在一起,更别说结婚。
这个问题就此按下,不过之后聊天气氛明显低沉许多。
直到点好的菜陆续上来才活跃一些。
他点的小份酸菜鱼和芋儿肥肠鸡,再加两份米饭。
宋唯夹了块芋头,味道绵软细腻,鸡肉不柴入味,也很好吃,果然美味都藏在小巷子里。
陈橘白看她吃过几口,“不吃鱼吗?”
“吃的。”就是有点麻烦。
“这里的鱼现宰现杀,很新鲜,酸菜也是老板家自己做的,不是很酸。”
宋唯只好夹了块鱼肉,鱼肉细嫩,但是有刺,她吃了两块不再动筷。
陈橘白显然看出来什么,眉眼向上微扬,“还说不挑食。”
“......”宋唯一窘,为自己辩解,“这不叫挑食。”
“鱼类含有丰富蛋白质及微量元素,还有大量dha,可以降血脂助发育延缓记忆衰退,也容易吸收和消化,对小孩老人孕妇都很友好。这家味道处理过,没什么腥味,可以多吃点。”
宋唯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一堆道理。
有时候你说他细心吧也真挺细心的,他带她来这家店明显事先做过功课,但不全是细心,比如此刻讲的大道理,他似乎在努力说服她多吃鱼。
宋唯正要伸筷子,对面推过来一个干净小碗,里面有几片鱼肉,“小刺我给你挑掉了,介意吗?”
她吃惊,懵懵说:“不介意......”
再看过去,男人已经重新低下头,继续挑刺。
仿佛察觉她目光,眼皮抬起,四目交汇,他问:“怎么了?”
“......没,没事。”
他又低头,边挑刺边说:“姜小语特别不爱吃鱼和青菜,我姑姑就买些鱼肝油或者维生素给她吃,她也不爱吃,每次都吵吵嚷嚷。”
宋唯拿着筷子,定定看他,“所以你也给她挑刺?”
“没有,我没给别人挑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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