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不允许

    这打脸实在是来得猝不及防。

    蒲千阳和许隆一左一右地斜瞥着冯小年。

    无辜的冯小年找补道:“我刚刚说的是, 我从外边打不开。”

    所以不代表别人没办法从里边打开是吧?蒲千阳腹诽。

    把目光转回走廊尽头的房间,他审慎地看着从房间里走出的戴着一顶渔夫帽,帽檐下露出浅色中长发, 手里正拿着好几份棕色的文件袋扇风的人,拇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藏在身后的电击棍的开关上。

    自己这边的三人虽然站位前后有些错落,但严格意义上也算是把走廊这端堵了个水泄不通,换成一般人开了门见到这出多少得分点注意力过来,然而那人却波澜不惊连眼皮都没抬, 只是自顾自地一边整理手里的文件袋一边走过来。

    直到那人走近了, 蒲千阳才发现这人居然是十年未见的叶君生。

    大概是因为现在已经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线,所以如今叶君生接近自己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回荡着那种诡异的声调。

    叶君生在三人面前站定后,眼神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随后问:“二位谁是许隆啊?”

    许隆和冯小年在听到“二位”这两个字后稍顿了一下。

    毕竟这说明这个浅发男子一定是认识这边三人中其中一人的。

    最后许隆亲自认领了身份:“我。”

    “这个是给你的。”叶君生也没去校验什么身份, 径直从手里的文件袋抽了两份递给了许隆, “现在拆了看, 还是转交给别的什么人都依你决定。”

    随后他把手上剩下的文件袋全部塞在了冯小年怀里, “那想必另一位就是冯小年了, 这些是给你的。”

    接过文件袋的两人当然没有立刻拆封, 而是非常谨慎地看着叶君生,以及不是“许隆”的蒲千阳。

    而叶君生接下来的动作, 更是让这两人心中的疑问达到了顶峰。

    “你在这里,正好省去我找你的功夫了。”叶君生一把揽过了蒲千阳的肩头往内走去,然后在离许隆和冯小年大概一米半的位置停了下来凑到蒲千阳耳边轻声问:“秘钥是多少?”

    蒲千阳眼神一凛。

    这叶君生问的秘钥该不会是……

    “工厂仓储间的秘钥。”叶君生收回了手恰逢其时地补充道,“当然,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无非我可能要花一点功夫罢了。”

    说话间, 两块原本装在电击棍内部电池已经在蒲千阳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叶君生卸了下来随手扔进了足边的铁皮垃圾桶里。

    “你想要干什么?”蒲千阳看着十年来容颜和身形基本没有变化的叶君生,开始快速分析此人的目的,以及为什么他能够进到祝云宵的办公室里。

    叶君生眨眨眼:“救云仔呀。”?

    这目的属实是不在蒲千阳能够预测到的范围内。

    倒不如说一直以来他都没法理解叶君生的脑回路,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此时的他非常感谢当初指挥叶君生的季岚至少是个挑人谋杀时有逻辑的正常人。

    “他人在香城你跟我要这个做什么?”为了打消许隆和冯小年的疑虑,蒲千阳用正常的他们也可以听到的声音反问,“还是说,有人让你问的?”

    此时蒲千阳话语里的“有人”所指代的自然是季岚。

    “没有,是我自作主张的。”叶君生的说话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那些你想救的人的命是他换来的,我现在不过是替他们还回去。”

    他换来的?

    这个他除了祝云宵还能是谁?

    叶君生现在居然是在为祝云宵做事了么?!

    “前边那些幸运儿就当他们命中注定。而后边的那些人,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叶君生说这话时语气非常平淡,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简单的一句话的背后是几万个家庭的希望。

    一直在观察叶君生的许隆此时猛然想起在祝云宵在香城小有名气后就一直有的一个说法:如果你要跟祝云宵过上几手,你可以使用除了暗杀之外的任何方式。

    对于香城这样一个都市的灰黑色地带来说,背地里下黑手这种事实在是一件宛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家常便饭。

    管你生前如何权势滔天,命都只有一条,人人平等。

    除了拾荒的流浪者,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城郊的垃圾堆里多了那么一两具无名尸体。

    起初他们都是这么想的,直到一批批的打手去了,但没有活着一个回来。

    给这场斗争盖棺定论的,是一封封打印出来的无名信。信的内容平平无奇,而随信寄来的是各家子女的一些私人物品,比如说封闭式私立中学印有校徽的纽扣,比如说满月酒时长辈送的长命锁,才让那些人胆战心惊。

    这信肯定不是祝云宵写的发的,因为那三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眼未合地坐在赌桌上,一局未输地活生生抽干了一家小型赌庄的全部现金。

    你知道他在砸场,你知道他在出千,但你抓不到千。

    无解。

    事后这些丢了东西和被寄了信的人家当天所有的监控都显示无事发生。

    最后还是非常巧合地从其中一人的邻居家中为了远程看猫而加装的摄像头才捕捉到了一抹白色的成年男子身影。

    原本许隆还只是怀疑,但叶君生轻而易举地把那两块电池卸掉后,她就无比肯定,这人就是当初那个送信的影子。

    而蒲千阳此时居然当着这个杀神的面说:“我不允许。”

    “他对你来说不重要吗?”叶君生不解,“至少在我这里,一个对你好的人的命是要比其他与我无关之人的命重要千百倍的。”

    “所以我不是你。”蒲千阳灿然一笑,“所以我全都要。”——

    一日清晨,工厂的早班员工开始按照工作条例和夜班员工进行交接。

    交接条例中有一条规定要求二人在工厂内部共同巡检一轮。

    原本这两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例行公事的巡逻,可哪知他们在跨入储藏间的时候却发现异常。

    “怎么回事?!”其中一人率先察觉到了足感的不对劲。

    理论上应该洁净无尘的储藏间此时的地面上居然积着浅浅的一层粘稠的液体。

    在按照表格依次检查过去后,这二人用颤抖的声线向对应部门通报了关键原材料泄露的消息。

    不多时无数台手机在港城次第响起,所传播的内容只有一条:

    出大事了,该怎么办?

    第202章 重量级患者

    薛魁对着桌面上快要堆成山的文件长叹了一口气。

    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来到国内的珍贵原材料在清点后发现漏得只剩半吨不到, 再怎么节约使用也只能勉强完成当前这一个批次支架的生产。

    从工厂调取的监控从一个时间点开始就一直在重复播同一段画面,而工厂所在位置也相对偏僻没有设置道路监控,警方想找线索也无从查起。

    加之对方也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类似于指纹之类的可以通过大量检索对比追查的痕迹。

    而且因为这些材料的来路并不正当, 这抓人的声势也得收在最小的范围内以免被抓到马脚大做文章。

    难上加难。

    然而抛开其他的不谈,最关键的是,下一个批次支架的患者中有一位非常重量级的人物。

    之前那位高龄患者的手术其实就是在为这位人物实验铺路,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大夫技术如何精湛你没有对应的耗材可用都无解, 总不能把人家已经安进去的支架给剥出来吧。

    畜生也干不出这事儿。

    这边一天下来已经连开了几轮会议了, 但都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不过这种没有结果,其实就是变相暗示了他解决方案。

    薛魁把亮红的烟头暗灭在烟灰缸里,从微信中找出了蒲千阳的联系方式拨通了微信电话。

    在经过大概十多秒的等待后,一声绵绵的裹着睡意的“您好”传了出来。

    “深夜打扰你真是抱歉。”薛魁自知失礼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干笑一声。

    “薛队长说笑了, 您这个时间找我肯定是有急事, 对吧。”电话里蒲千阳打了个哈欠, 好像真的刚刚才被薛魁的电话吵醒一样。

    然而, 此时的蒲千阳根本没躺在床上。

    他就在等这一通电话。

    他的面前的屏幕中显示着下一组接受定制的人员名单, 其中那位重量级人物的姓名被他勾了一个红圈。

    这就是他的“我全都要”。

    叶君生的想法比较简单, 只是想着能不能从结果上多少弥补祝云宵抬的这一手以求得一些大人物息怒,而蒲千阳却想借此契机更进一步。

    什么抬手不抬手违规不违规的, 今天这封了港城的盖子我都要给掀了。

    如果是您个人的决策,那您角儿再大,能大得过这位吗?

    如果是您背后力量的决策,那这就是个机会。

    薛魁擤了一下鼻提神, 问:“工厂这边的储存原料被破坏了你知道吗?”

    “原料被破坏了?什么意思?”蒲千阳心知肚明,但他选择装傻。

    “就是用不了了, 没了。今天早上那边工作人员检查时发现已经漏了一地黏糊。”

    蒲千阳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立刻提高了声调反问:“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

    “已经查过你了。”薛魁安抚道,“放心,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放下心来”的蒲千阳猜测道:“所以薛队长今天找我是想……”

    “对,你之前用的门路还行得通吗?”薛魁也不绕弯了,“要得急,可以不用像上次那么多。”

    蒲千阳肯定地回:“运不了。船沉了人也死光了,我爱莫能助。”

    薛魁不解:“换人不行么?港城私枭那么多,难不成只有他有船?”

    “你们可以让海关的人私底下去问。”蒲千阳平静地说,“私枭的消息传得可快得很。而且有这次‘珠玉在前’,现在哪家还敢运什么冷运车。”

    “不管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那次山体滑坡,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在卸磨杀驴。”

    薛魁啧了一声。

    当初事情可以推得这么顺利,其核心原因还是有蒲千阳牵头,万事巨细地准备了一切事物。而且因为事情本身的性质原因,大小领导只需要看一眼甚至不用签字,事成了分功,事败了也不粘责。

    就算现在队伍里还有人有能力还愿意去做这件事,先且不说能不能再短时间内琢磨出另一套替代方案,只要这事情性质有变,也就会导致很多的流程会变得异常艰难。

    可那位重要人物是等不得的啊。

    “不过,现在或许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达到您的要求。”兜兜转转蒲千阳终于把话题引到啦他想要的方向。

    “什么方法?”

    “您还记得之前那个跟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话语人吗?”他提点道,“如果有这人来做担保,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薛魁虽然很不喜欢这种事情居然需要一个外人点头,但他也无可奈何。

    “这人在哪?要什么条件?”

    “他现在人香城。”蒲千阳顿了一下,“……生死不知。”

    “香城?”听到这个地名,薛魁眉头紧锁。

    事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也好吧。

    或许,是时候有这么一出了——

    香城地理位置优越,紧邻江畔,衔接近海。即使是在冬日,这里的气候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有几分舒适。

    在半山腰上,一栋古色古香的宅邸被掩隐在绿荫之中。区别于几百米开外的现代别墅,这宅邸白砖黛瓦,亭台飞檐斗拱廊桥都讲究得紧。

    而此时,祝云宵正在后厨看书。

    没办法,手机和其他通讯设备在进门的时候就交了走,他也干不了其他的。

    更何况,看书是次要的,他在这里的核心目的是看护着灶台上的那锅汤,让它时刻保持着将沸不沸,汤面高过食材的状态。

    虽然理论上市面上已经有了各种可以模拟出柴火灶的煲汤效果的家电,可某位老人家的舌头刁钻,还格外偏爱哪一点点柴灰飘洒进饭里的滋味。

    在院落内植被投下的光影又挪了几度后,他算着时间合上书起身将瓦罐从灶台上挪了下来。

    用白瓷的大调羹将浮在顶上的零星油星撇去,祝云宵端端地盛了一碗清汤到了手边的薄胎容器中,随后端着它托盘拐了几道弯来到了主宅的门口。

    透过格窗,一位眉须皆白的老人此刻正躺在摇椅上休憩。

    他听到祝云宵敲门的声音,哼了模糊的“进。”

    祝云宵听到了这一腔,才推门进了去。

    老人也没抬眼,只是又哼了一句:“宵儿啊。”

    “我在,您说。”祝云宵将托盘放在老人的手边,随后半蹲在了老人摇椅的前方,保持自己的视线比老人低一些,又不至于低太多。

    老人用双指在碗壁上试了一下温度,随后满意地将汤碗拿了起来,随口问道:“你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了?”

    第203章 尽人事,全押

    祝云宵没有向老人纠正自己并无订婚的事实, 只是循着记忆回答道:“办酒的日子暂时定的下月初五。”

    毕竟在自己小时候,每年只有这个日子祝潇是一定会准点回家的,手里还会带着花或者其他什么大大小小的礼物。

    “下月初五, 下月初五。”老人听到这个日期之后喃喃道,随后手指就开始轻轻敲击着碗底仿佛在卜算些什么。

    半晌后,老人一拍扶手,朗声称赞,“初五好, 初五好。阿芸五行缺木, 这日子挑得不错。”

    老人睁开他昏黄浑浊的眼怔怔地望向祝云宵:“宵儿啊,她当初捞了你一把,你可千万不能负她。”

    原来这“宵儿”应当写为“潇儿”。

    面前的老人是将祝云宵认成了祝潇。

    “一定。”祝云宵点头,顺手从托盘上拿起了小调羹递了过去,“太爷, 先喝汤吧。今天这汤料是从您最喜欢的酒店里取来的, 最后还依着您的喜好在柴火灶上煨了两个小时。”

    了结这件事的老人心满意足地用调羹舀了一勺汤水送进了嘴里, “不错。”

    祝云宵见老人开始喝汤, 便静静合拢了门, 退出房去。

    在门外观察已久的汤彦下了判断:“老爷子身体状态还不错, 可精神上不迷糊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了。”

    不过呢,长开的祝云宵在不做表情的时候与祝潇愈发相像, 也无怪老人家没分辨出来。

    现如今汤彦对祝云宵的情感可以说是复杂。

    毕竟时隔这么多年又能看到了自家兄弟年轻时候的样子的这种人生体验不是什么人都会有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两人并排向宅邸外走去。

    “打算再在这边待几天?”汤彦随意地问。

    “原本计划是前几天就应该有动作的,但没想到这些人这种时候居然这么谦让。”祝云宵接过管家还回来的手机,“不过今天之后,大概有人就会坐不住了吧。”

    “赌这么大, 值得吗?”虽然知道自己这句话改变不了祝云宵的决定,但是汤彦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可是他是出于什么立场发问和阻拦呢?

    师父?伯父?合伙人?老板?

    不清楚。

    上了年纪而且社会地位有变化的汤彦的心态已经跟十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不变的是个人的决策习惯。

    这也是他跟祝潇之间最大的区别。

    他厌恶风险,希望能在事发之前就通过运作各种手段将未知数降到最低。所以他广收门徒试图将自己的领域围合成铁桶一圈。

    而祝潇却反其道而行之,推崇着“富贵险中求”和“风浪越大鱼越贵”的信条,往往会一意孤行地去追求那个令其他人生畏的可能性。

    但自己一时不察为最亲近的人所害,不得不远走他乡,祝潇却是在一场盛大的湮灭中不见了踪迹。

    都算不上是什么好结局。

    而祝云宵在经过这十年的成长后,渐渐变成了两人的结合体的样子。

    比如有些事,即使你再怎么周全准备,依然希望渺茫。

    这种时候汤彦会选择扔牌离席等待下一轮的机会。

    但祝云宵的回答则会是:尽人事,然后全押!

    果然,祝云宵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道:“值得。”——

    “姓汤的不来?”黑暗中一个尖锐的女声模糊地响起。

    “他也得有胆子来吧。”在女声相近的角度,一个沙哑的男声应和。

    在祝云宵主动卖了破绽后,有些人终于如他所预料的一般行动起来了。

    对外的胆子没有,内讧的本事有,还很大。

    祝云宵虽然识破了他们拙劣的绑架技巧,但他选择将计就计。

    假装被迷晕的他自被运上车后就开始默默计算着车辆行驶的方向和距离。

    待车停稳后,祝云宵根据这位置所处的范畴就已经对于这次绑架是谁攒的局有了数。

    又是被一顿暴力搬运后,他的四肢被铁链绑死在了一张椅子上。

    加之被剥夺了视觉,他的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灵敏。

    小到手机屏幕解锁的声响和不同人声之间的窃窃私语,大到几米开外的争吵和行动带来的桌椅之间的碰撞,这些细节尽数被他记在了心里。

    尽管赌桌上的牌局和玩法变化万千,但在明牌的一瞬,即使是千术再高超的人也没法动手脚。

    可人不一样,这一秒你跟他做好的约定,下一秒可能就被他忘却脑后,更有甚者会直接背弃盟约与你刀剑相向。

    无怪有言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失去价值用完就扔,这不本来就是他的性格吗?”又一个声音响起,“又不是披了张官皮就改的掉的。”

    “现在他想保住那身皮就得想想怎么补上自己徒弟闯的祸。”

    “所以人家今天把人带去见老爷子了。”

    “就老爷子那个状态,谁知道会不会一糊涂就把东西给他了。”

    在空间的另一端传来了拍桌子的声音,随后一人暴躁道:“要我说,反正人活着交过去了先,能顶多久算多久。”

    “趁这个机会先废了他那双手吧,反正用不到了不是?”席间一人恶毒地提议。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原本嘈杂的环境蒙的静了一瞬。

    在这寂静的刹那,好像有两种鬼迷的心思在这个空间中无形地碰撞。

    恐惧和贪婪往往一体双生。人因贪婪而愿意铤而走险,又因恐惧而动摇首鼠两端,两者相互制约。

    而祝云宵选择借着蒲千阳的筹谋直接来上一脚,踹翻了已经由自己维持了好几年的平衡。

    至于缘由……

    半晌后,一人道:“这种事儿我干不出来。”

    立刻有人讥讽:“怎么?现在想着退出了?怂蛋一个。”

    “你厉害?每次私下聚会喝醉都痛骂,转头第二天又对人家贱笑。哈巴狗。”

    只要有人出头,剩下的话题就好转移了。

    “其他先不提,主要是这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什么万万中渣丰,真是好不要脸啊。”

    “不是还有后半句吗?沾黑不惹红。一块骂啊。”

    “平常看着清高片叶不沾身的,没想到私底下喜欢的是男人。”

    “不应该啊,之前不是没人送过男的,种类应有尽有,刚的妖的,结果全都给从二楼摔到泳池里去了。哇,那火气,第一次见。”

    “少说废话,那点床上烂事儿你们要是愿意说回头说个够。”一个之前未出过声的深沉的声音呵斥,“今天是来商量正事的。”

    在这人说了话后,周围的人悉数安静了下来。

    那人清了一下嗓子:“不久前,祝云宵故意放带着禁运品的走私船进了港城一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原本这事儿不上称二两。”

    “可最近赶上特首换届,那上了秤就千金都打不住了。”

    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那反正他早晚都要被那些大人物报复,你们何必这么着急呢?”

    “谁家小辈这么不懂规矩!大人讲话插嘴?”

    深沉声音安抚:“年轻人性子急可以理解。不过发问不经思考,就该打。”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啪”在这个空间中响了起。

    深沉的声音没有回答年轻人的问题,只是接着说:“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谁拿了中央赌场,谁就得接下钱庄。”

    立刻有人反驳:“说得好听叫钱庄,说得不好听叫那些狗官的私人金库。单凭中央赌场根本挣不回来那个钱好么!”

    “当年你们就这么想的,结果放任长出了这么个怪物。他能做到为什么你们做不到?还要从别的行当抽血?我们辛辛苦苦赚几个子全填了。”另一人满是愤懑地帮腔。

    “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把祝云宵弄死了,能名正言顺地接权,那条叫童佐的疯狗能同意不成?”还有一人提示。

    听到这里,祝云宵觉得气氛已经到位了,便缓缓抬了头,假装刚刚从被迷晕的状态苏醒一样。

    “好像醒了。”

    “醒了。”

    “什么时候……”

    “从谁接中央赌场谁就要接金库开始。”祝云宵淡淡答道。

    原本零星的议论声此时也彻底没了踪影。

    “我并不在意之后到底你们会怎么分了这些产业。”祝云宵轻轻活动了一下略有酸涩的肩颈,“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要告知各位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当然,这件事你们其中有些人已经知道了。”虽然被蒙着眼睛,但他所看向的方向似乎意有所指。

    第204章 空降新闻

    祝云宵“看”向的地方刚好站了几个人。

    见他摆头过来, 纷纷让避了开来,生怕那道不存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祝云宵当然听出了那些人的闪躲,无声地笑了一下, 随后他把头转向了之前因提问而挨了打的年轻人的方向。

    “你刚刚问,既然我早晚都要被报复,那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着急,对吧?”

    那年轻人脸上现在还在火辣辣地疼。他可不想在另一边脸上再来个对称的图样,于是选择默不作声。

    “很简单, 因为他们报复我不过是泄愤, 是权力的一点小小的任性。”祝云宵也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解释了下去,“而你们,在惶恐。”

    “快过年了,今年是回归的第二十五周年, 有不少人想大展拳脚博个关注。”

    “什么招式不重要, 重要的是, 钱从哪来?”

    在他说话时, 绑住他手脚的铁链在肌肉和衣衫的牵动下发出细微的叮铃碰撞声。

    “相信其他分区的各位也被敲了不少, 敲得肉疼, 所以才不辞辛苦地来参加对我的围剿。”

    “当然,准确地说, 是对地下钱庄的围剿。”

    “中央赌场,呵,跟它比起来,也就是个小添头罢了。”

    听闻此言, 不少人眼中露出了贪婪的光。

    要知道,祝云宵嘴里的小添头中央赌场, 可以说是坐落在香城旅游区的核心地带之一,拿着当前唯一一张由香城政府颁发的许可证挂牌经营。

    上半层地上赌场对外开放迎来送往,专供游客体验拍照吃吃喝喝,大家图个乐呵适可而止。

    下半层的地下赌场才是金钱如流水的重头戏。

    说是“赌”实际上是“换”,一千万黑着进来,八百万白着出去,中间的两百万都进了地下钱庄的库房。

    然后地下钱庄在通过各种手段让钱生钱,钱再生钱。因此将其称为香城灰产的心脏也不为过。

    然而,祝云宵话锋一转。“不过很可惜,要让你们大失所望了。”

    “包括应急资金在内的所有款项,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被提空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眼中的贪婪转化为了猜疑、愤怒和难以置信。

    “而且,因为‘封海计划’不少嗅觉灵敏的选择了观望,恐怕尘埃落定之前都不会再跟香城有往来。”

    “节源开流。可现在原本的空缺都填不满,就更不用说一些人私下承诺的股份和分红了。”

    被绑着的祝云宵侃侃而谈,将各怀鬼胎众人之间最大的利益纠葛就那么大喇喇地抛在了台面上。

    透过小窗淌下的清冷的月色笼罩在他身上,像是给他粹了一层光,仿佛他正在一场典礼上面对数千嘉宾讲话而非一帮亡命徒、窃贼、赌徒、强盗和衣冠禽兽的集合体。

    周围的人中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驳斥道:“大家少听他花言巧语。空不空只有账本不会说谎。”

    “就是!”

    “他难道就不会在账本上做文章?我看还是回头逼供来得实在。”

    “此为其一,也是比较好解决的部分。”祝云宵完全没有在意这些打断自己的人,只是继续说了下去,“大不了各位卖几套宅子,再停几个段婚外情,勒勒腰带或许也能过去。”

    只要他开了口,周围的原本在说话的人就会自顾自地安静下去。好像那人天生就应该被人群环绕,让人群聆听他的教诲。

    “可接下来的问题,钱可解决不了。”

    祝云宵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的手指和手腕免于长时间被压迫在同一个位置上。

    “汤彦出走大陆多少年,各位伯叔姨婶也就吃了多少年的老本。”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是,能躺着就赚钱谁愿意下苦功夫练习洗牌,发牌,切牌,换牌各种的手法呢?”

    一个年轻人小声问:“这些活儿机器不能做吗?非得折磨自己干嘛?”

    “那人家大客户来干嘛的?”他身边的长辈恨铁不成钢地反问。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各种设备有着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变化,什么纸牌里边带芯片麻将上边打标记都是过时的东西了。

    再加上手机APP的发展,理论上足不出户就可以实现大量的资金过桥。

    那么明明在屏幕上点一点,用程序跑一跑就可以完成的事儿,为什么人家会不远千里地来一趟香城呢?

    这自然是求一个见证,求一个保障。

    再加上一点可以由荷官操作的商讨的空间。

    “在我看来,能接住地下的场子的新生代可没几个。至少不在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几位的家里。”

    “还是说,想把希望寄托在许隆身上?”他嗤笑一声,“不会吧?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见祝云宵提到许隆,原本还眉头紧锁的几人突然朗声大笑。

    “看起来我们祝老板千算万算,好像还是算漏了一样东西。”一人止住笑声,讥讽道,“这女人的野心,可不比你想象地小。”

    “还是说,你觉得一个断联了十年的师徒情谊就能束得住她?”

    “当年汤彦把中央赌场给了你,分她去了那个御照府就应该想到今天。”

    还不等这些人抓住这个点宣泄够情绪,一人突兀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在手机自带的土俗来电铃声的冲击下,原本的群起而上的攻讦氛围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被打电话那人此时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他真是又急又恼,只能先掏出手机挂掉了电话。

    可他的电话在被挂断后立刻又被再次拨打,来电铃声也随机到了另一首最近流行的喊麦歌曲。

    这次他选择直接长按关机键把手机给彻底关停了。

    可下一秒与他同行的人的手机又响了起。

    一副不死不休一定要逼人接的架势。

    那个低沉的声音说:“接吧。”

    得了首肯的那人弯着腰捂着手机亦步亦趋地去了门外。

    那声音又指挥道:“话太多,给他补一针。”

    周围有人应了他一声,随即就传来了金属箱锁扣被打开,玻璃敲击碰撞,药水被汲入针管的声音。

    随后,便是几双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

    这些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祝云宵的身边。

    然后有一双手暴力地托拽住了祝云宵的下颌,将他的脖颈完全暴露了出来。

    原本暗淡的滴水针头在月光的映衬下点着寒光,眼见着就要扎入祝云宵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

    突然一句“先别动他!”宛若平地惊雷,从之前那人出去的门的方向炸起。

    那人快步跑了回来,慌张地举着手机对四面展示,后边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收效甚微,又改口喊道,“看手机!看手机!”

    “你这谁知道要看啥啊?”一人抱怨说。

    那人急道:“随便什么软件,短视频,微博!有哪个算哪个!看头条!”

    大堂里的人听到这人的呼叫纷纷从各种地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看头条新闻。

    有些人找得快,其他没找到的也跟旁边找到了的人凑到一块。

    同一条新闻直接空降在了各大软件的头版头条:

    “大陆高级官员突然访香,竟只为寻一民间人士报恩。”

    第205章 民间人士

    一时间, 短视频常用的女声AI、男声AI和真人导读的声音充斥在了这片区域里,再配上香媒特有的夸张修辞方式,让原本苦大仇深的场面一度十分滑稽了起来。

    这群原本怀着不同目的人此时都拿着手机在刷刷刷, 一副过年期间兄友弟恭邻里和睦互不打扰的架势。

    搞得祝云宵身边的这两位的处境十分尴尬,这手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不多时,终于有一人找到了一条相对权威的长视频,并在现场设备的协助下将自己的手机画面投屏到了某一处显示器上。

    伴随着经典的七点半档的节目音效, 画面展示出了一间金色的演播厅。

    镜头由远及近地拍摄道了其中坐着的两位香城人民最熟悉不过的新闻节目主持人, 而在他们之间所连线的影像上,端坐着一位发型看着就非常专家的人物。

    女主持人在例行对观众致以问候之后立即发问:“教授,您是如何解读这次对岸官员的突然访问行为的呢?”

    视频框中所连线的教授推了一下眼镜,缓缓开口道:“首先,我们需要关注的是这次来香两位高官的职位。”

    节目组快速地在一旁配上了两张蓝白渐变底的个人头像, 下方配上了这两位官员的姓名和职级。

    “因为一些历史原因, 香城和大陆并没有使用同一套官员管理体系。左手边的这位, 大家可以理解为卫生局的二把手, 右手边这位, 则可以理解为创新科技局的二把手。”男主持人依照节目要求贴心地为观众朋友翻译了一下图文信息。

    嘉宾教授见主持人结束了这部分流程, 便点点头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而之前一段时间,在大陆那边这两个部门一起合作办了一件大事, 也就是3D打印支架的大规模推广应用。”

    导播这时插入了一段原版的卫教授采访录像。

    在视频中卫教授讲话的期间,这位香城专家也同步进行了一定的解读:“对岸作为一个人口量非常大的地区,我们要承认那片土地确实在一些方面具有着独到的优势。”

    这位教授也深谙讲话的艺术,巧妙地避开了一切可能会引起争议的词汇, 只是多少有了一些“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感觉。

    可是, 这毕竟是面向香城民众的节目,不可能允许他一直用同一套话术打转。

    学术研究或许可以没有态度保持中立,但作为政客的喉舌和手段,他必须有倾向性。

    终于,教授来到了他的转折:“可是这项技术有一个非常大的限制,也就是原材料。”

    “目前来说,想要达到最佳的效果,即使其他部分可以有替换的选择,这种核心材料依然必须采用研发出该材料的公司所生产提供的型号和批次。”

    “然而去年,这种材料的原产国家限制了这种材料的对该地区出口。”

    女主持人翻了一下手下的讲稿:“网上有热心的网友基于对岸发布的官方数据统计了一下,发现这段时间的手术使用到的累积材料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之前公布的进口额度。”

    “也就是说,这种珍贵的原材料不够用?”男主持人“恍然大悟”。

    女主持人点头:“至少根据官方发布的数据来看,是不够用的。就算掏空所有设有相应实验室的高校的仓库,也是杯水车薪。”

    男主持人又看似灵机一动地发问:“有没有可能通过削减每一份支架会使用到的材料的数量,来增加总体产出数量呢?”

    “做不到。”女主持人否定,“根据相关专家表示,如果想要达到对方专家所承诺的效果,是绝对没法像其他行业一样偷工减料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里外里透露着一种贬损的态度。

    等这出拉踩唱完,采访还是要回到正题。

    “当然,我们并不怀疑对岸的‘科研创新’能力。”这位教授在其中几个字眼上着重停顿了一下,“但有些技术的代际差距并不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来的。”

    “那看起来,这多出来的合格材料就是来源于这位‘民间人士’咯?”男主持人扮完傻,继续将话题引向尖锐的方向,“那请教一下教授,这位民间人士的行为是不是违法呢?”

    教授委婉地说:“基于香城的条例,这种行为的确属于自由贸易的一种。这位民间人士是可以选择自行进货和卖出的,只要经过审批合规合法即可。”

    而在这一方面,蒲千阳之前已经事必躬亲地将其完善地非常仔细,无论是从流程上还是从什么其他的角度都不会被抓到把柄。

    男主持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轻耸了一下肩膀:“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的官方会如此震动呢?”

    “因为这两位的来访,相当于把这件理论上一些不太妥当的交易和行为从台下抬到了台上。”

    听到这句话,导播适时地播放了昨天□□的讲话内容。

    画面跳转到一所礼堂。

    刚刚所展示的两位高官中的其中一位正站在讲台前念发言稿。讲稿内容先后讲述了香城与大陆的交好历史态势和未来展望,最后落脚到了那位神秘的民间人士身上。

    “我们非常愿意看到有人在为这份友好付出行动。”大陆高官面容和善,可眼角的刻痕却显示了其坚如磐石一般的内核态度,“也愿意支持和接纳这样的群体。”

    教授按下了暂停:“其实这里对岸态度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有人看完依然不解其意:“啥啥啥,这都是啥?”

    “看吧,这就是少读书的下场。”一个或许跟他是死党或许跟他不对付的人趁机嘲讽道。

    一些对当前香城政局稍有了解的人此时已经明白了过来,对方是来要人的不假,但更多的事在用这件事做文章。

    已知,当前在位的特首想要连任,但不少对立派别的人对其在位期间很多的政策有些不满。

    甚至公开发表过“放条狗在现任特首的位置上都做得比他好”的言论。

    又已知,以往支持特首连任的核心力量是某一和大陆相互有些龃龉的国家。而特首的不少政策也是基于此设置的。

    最后已知,这两位高官的来访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亲大陆势力的倾向性。

    那么换你当特首的竞争对手,你会怎么选?

    自然就是,这位“民间人士”的所作所为受到过我的指示。

    想到这里,不少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被铁链捆绑在椅子上的祝云宵身上,心中的贪婪逐渐被畏惧和后怕倾轧。

    然而此时,作为事件核心人物的祝云宵心中也有一百个问号。

    这突如其来的天降奇兵一下子打乱了他后续的不少计划。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也只能随机应变借力打力让事情尽可能保持在自己预计的轨道中发展。

    他轻笑一下,突然将一只手从原本禁锢着自己的铁链中抽了出来,一把薅住了支在自己颈边的针管,随后一个施力将它摔在了地上。

    随后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摔碎的针筒上时,他另一只手攥紧铁链将其抽在了自己身边两人的腰眼上。

    饶是两人算是半个练家子,也经不住这实打实的两下,当即弯下腰横躺在了地上。

    下一秒,绑在祝云宵脚踝处的铁链也当啷一下落在了地上,随后被他踢开。

    他拽下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看似随意地卷了一下,就信手抛了开去。

    伴随着布条落地,两把银色的钥匙也随着它的松动而从中央滚了出来。

    原来早在祝云宵被绑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趁机摸走了对应的钥匙。

    那边玻璃碎屑和的液体四溅,一股泛着淡淡茉莉香气的味道也随之慢慢扩散开来。

    祝云宵闻到这个味道,眉头微微一紧,心中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而周围的人群中,有几人在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当场抽动了两下鼻子淌了几滴泪下来。

    祝云宵自然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他们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控制自己!

    这已经触及到了祝云宵的底线。

    这一笔笔一件件,他自会依次清算。

    他缓缓走到门口,所有站在他前进路上的人纷纷避让开去。

    在出门前,祝云宵突然转回过身:“对了,我再给各位一个站队的机会。”

    “选我?还是你们那荒唐又不堪一击的痴心妄想?”

    第206章 ‘再来一瓶’

    当然, 祝云宵可没时间去等这帮人的回答,他从建筑里出来后,拐过两个街角就上了一辆打着双闪的车。

    在他拉开后车门时, 司机才关掉了那边的定位器。

    在后座上放着一台插着卡的新手机,里边已经装好了同步过所有祝云宵聊天记录的通讯软件。

    祝云宵开机后,快速浏览了一遍发送给自己的所有信息。

    那边等候已久的司机发动车辆,“老板,还是按原计划执行吗?”

    “不, 换地方。”祝云宵制止了他, “去公馆。”

    司机自没多问为什么祝云宵临时更改了计划,只是追问:“哪家的公馆?”

    祝云宵沉思片刻,发出了指令:“主外交公馆。”——

    蒲千阳在得知祝云宵的下落后其实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再次来到香城的情景。

    他设想过自己下了飞机就被一种黑衣人五花大绑起来运到地下金库的场景,也设想过吃着火锅唱着歌就被迷晕再睁眼整个人被泡在浴缸里的场景,甚至设想过自己坐在小渔船里披着渔网躲过探照灯抢滩登陆的场景。

    可即使他想象力再怎么丰富, 也从来没有敢染指过现在这个方向。

    自己可能确实低估了那位被自己圈起来的重量级人物能调动的力量。

    比如, 明明不久前还在首都开会的两位高级官员直接就这么直接被一纸文件被派遣来了香城, 而自己则临时接到通知被要求以特派专家的身份随行。

    随消息到来的, 还有一份一路绿灯加急办理的有效时长终生的香城通行证。

    相比之下, 这两位才在礼堂中发表过讲话的高级官员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正对面抢最后一个橘子的场景都变得非常合理且正常了起来。

    眼瞅着那个被争抢的橘子沿着桌面咕噜噜地滚到了自己面前, 蒲千阳轻轻把它捡了起来,用指尖开始剥皮。

    他一边剥, 一边问了个问题:“二位,领导,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痛失橘子的领导也不恼,反而循循善诱地答:“既然是想知道, 那就问。”

    蒲千阳把这个橘子的团成一圈的橘瓣一分为二后,分别递给了两位高官。

    “明明之前那么小心翼翼, 又是皮包公司又是冷运车走私,生怕被抓到把柄。这次怎么就这么,来势汹汹?”他踌躇了一下,把原本想说的明目张胆这四个字咽了下去。

    “小蒲,你相信命吗?”接过橘瓣的领导笑吟吟地反问。

    蒲千阳不解,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大多数时候是个唯物主义者。开瓶盖期待再来一瓶的时候除外。”

    其实重生了那么多次才活下来最后坐在这里的受益人,也就是他本人,是最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的人呢。

    而且在跳出循环回到正常的时间线后,那些循环中的记忆没有任何减退,反而是不是会在夜半三更时分再次入梦而来,反复放映,好像生怕自己忘却一般。

    “那你可能很久都没中‘再来一瓶’了吧。”领导笑道,“时也命也,所以有些东西真的很玄乎。”

    “就像从来没有人想过一颗子弹可以引发世界大战一样。”另一位领导也感慨,“有些事情赶上了就是赶上了。”

    “不过呢,如果没有你之前的努力,大概这份好运气也轮不到你。”

    再详细的,这两位领导人也不会多说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点到为止的语句,也足够解答蒲千阳的疑惑了。

    他点头表示对之前的问题了然,随后又问道:“所以我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核心作用就是指认那个正确的‘民间人士’?我还以为这‘民间人士’已经有人选了呢。”

    “一直以来,为了保证两边的友好关系,以及安抚海外各国的情绪。我们对于香城的政策基本上都是以鼓励为主。”领导缓缓出了一口气,“但是这种单方面的利益输送是不稳固的。”

    蒲千阳表示认可。

    “所以,与其选一个墙头草,我们更希望能挑一位有符合我们期待的觉悟的角色出来,相互合作。”领导把最后一瓣橘子放入口中,“至于他之前具体是什么不重要。”

    “核心得是他。”——

    虽然香城不大,但毕竟长期以来都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地理位置,这里的政客都非常擅长表演绝妙的钢丝上的政治平衡术。

    果不其然,闻风而来的人和他们车,里外里围了十排开去,把这片区域可以说是堵了个水泄不通,任凭交警怎么指挥也毫无改善。

    远远看到这一场景的祝云宵提前招呼司机停了车,打算自己走过去。

    在乘车赶来的期间,他去恶补了一番这次的突发事件的前因后果。

    而且作为事件的主角,他甚至可以察觉到一些更加细微的东西。

    如果放在平常或者其他的事件里,自己一定会用这个天降之喜大做文章。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自己多年来辛苦维持的平衡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打破。

    绝对不可以前功尽弃。

    在路过主公馆前方的公园时,祝云宵认出了一个人。

    “周先生,好久不见。”

    这人正是当初在酒楼里将“封海计划”的文件交给自己的特首助理,周先生。

    此时,这位特首助理看向祝云宵的眼神非常复杂。

    跟在核心政治人物身边那么多年,就算把全香城的人都拉上,能在嗅觉方面出其右者都屈指可数。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年纪轻轻,竟然能什么都有,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到牙根发痒,心肺生疼。

    说权,只要他走进那个大门,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民间人士”,毫无疑问地就可以成为钦点的下一代党魁。

    论钱,人家依着赌场起家,会是缺钱的主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祝云宵竟然主动对他交代:“我无意于更进一步,也不希望打破现在的格局。”

    “抬那一手是有些私心不错,但与这次事件无关。”

    “这私心的人情分量可不轻啊。”半信半疑的周助理皮笑肉不笑道,“我能知道是谁吗?”

    “一个高中同学罢了。”

    阅人无数的周助理可以看得出祝云宵此时说的是真话,可是他不理解。

    为了区区一个高中同学的关系,不可能不清楚抬一手后果的祝云宵,为什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祝云宵读出了他的疑惑,淡然解答:“早就听闻您和令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您在追求她的时候有没有投其所好地送过礼物呢?”

    这还是祝云宵第一次这么坦荡地对别人提起自己对蒲千阳的态度。

    轻松、愉快,甚至还有了几分安慰和自嘲。

    闻言,周助理破天荒地对祝云宵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任凭他猜测过诸多理由,可他从来没有将这种可能性纳入考量。

    或者说,能因为这种理由而随心所欲行动的人,早早就在这场无烟的角逐中被淘汰了。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祝云宵拍了一下飘落在自己肩头的碎叶,“见笑了。”——

    两个房间之间隔着一面单向玻璃,两位领导在那边,两位打工人在这边。

    “这是第几批了?”坐在蒲千阳身边的助理是又困又乏,“怪不得人家能当大领导呢,续航时间是真的久啊。换我早趴了。”

    “第八或者第九批吧,我也不是很记得请了。回头可以查一下大门那边的访客记录。”蒲千阳也累得不行,现在也是属于强打精神在工作。

    他原本想伸手打一杯咖啡,可伸到一半,最后还是去拿了杯橙汁。

    真是的,明明医嘱早就过期了才是。

    “麻烦下一批客人在接待室稍候。”助理接通门房的电话,照例安排下一批访客。

    在看到来人之时,蒲千阳猛地站了起来。

    “是他。”

    第207章 分不清

    这还是自上次深峡海港爆炸后, 蒲千阳第一次见到祝云宵。

    隔着这层深色的单向玻璃,只有自己看得见他,而他则绝无可能看到自己的。

    这种不同于以往两个人正面交流的窥探行为让蒲千阳一下子多了一些稍带有愧疚的复仇感。

    ——你也有今天。

    而刚刚他起立的时候, 无意识间带倒了旁边盛放着半杯橙汁的纸杯。

    浅黄的液体从杯中泼洒到了桌面,在接触到蒲千阳按在桌上的手的瞬间又快速地沿着他手指边缘将整个手掌浸润其中。

    指间的触感黏腻而微凉,像极了他此时的心境。

    “这位访客登记的信息是,额……”另一边的助理原本还打着哈欠,被蒲千阳的动静一吓, 反倒是精神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 他贴心地抽了两张纸巾过来:“要不你先擦一下?”

    蒲千阳道了声谢,提起手从他那里接过纸巾,下意识地用其擦拭过左手的每一个关节,可眼神却从未从祝云宵身上挪开。

    回到香城后,祝云宵就没必要再玩什么博士生身份的角色扮演游戏了, 于是一众连帽的不连帽的加绒的不加绒的卫衣全被压在了箱底。

    而他日常挂在外边常穿的衣服则是一件赛一件得板正, 价格也是一件赛一件得高, 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口耳相传的老裁缝的手工定制款。

    就比如今天的这件外衣的选择正是考虑到了可能会有的战斗而选择了剪裁宽松但利落布料垂坠不易留痕的款式。

    正如周助理所认知的那样, 他真的不缺钱。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愿意去以小博大去赌那一个万一的飞黄腾达, 就等于对着庄家敞开了口袋。

    不过现如今, 他甚至已经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主动送礼上门投其所好。至于是收还是不收, 那就是在另一个层面上博弈的话题了。

    他的发型也一改之前学生气的偏分碎盖,用发胶将丝丝缕缕齐齐地梳在了脑后,显露出相比于少年时期更加成熟冷峻的面庞。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几番变化叠加下来, 他整个人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蒲千阳有一些恍惚,一时之间甚至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祝云宵。

    如果说, 以博士生身份出现在蒲千阳面前的祝云宵是机敏而无害的大型狼犬,而此时的祝云宵却明显是一只统领连绵数十公里山野狼群的枭首。

    虽然都是同一个物种不假,但因其成长环境的差异而带来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然而,即使已经在正确的时间线中过了这么长时间,蒲千阳依旧下意识地会将那个与自己对话的祝云宵叠在当年坐在自己后座的不爱说话的长刘海身上。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冒险。

    蒲千阳没有仔细计算过自己到底跟祝云宵一起在十六岁的那一天呆了多久,但他总觉得久到足以将自己没遇见祝云宵的前十六年的每一个缝隙都填满。

    可之后自己缺席的十年呢?他究竟是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蒲千阳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纸团,攥得指尖发红。

    该死的,他为什么精神这么好?

    当时山崖塌陷你有没有受伤?

    私底下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你是不是很骄傲,很得意?

    明明我对你毫无隐瞒,甚至连最核心不过的秘密都会与你分享,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向我求助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不到你?

    少瞧不起人了。

    你是不是觉得再也见不到我了?不然你为什么要以自作主张这种方式跟我告别?

    想不到吧,我追过来了。

    你……过得应该很辛苦吧……

    对不起。

    纷繁复杂的情绪在蒲千阳的胸口酝酿,可最后也只发酵成了一句:“他登记的信息是什么?”

    那边的助理虽然热爱摸鱼划水,但本质上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蒲千阳怪异举动背后的内涵。

    于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将手中的电子文档递了过去。

    蒲千阳接过后就开始快速地翻阅起来。

    要是按照平常的流程,即使是香城顶级的名流想要见到从对岸过来的这个级别的政要也是绝无可能如此草率的仅仅一个登记就放进来的。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对方的地盘上会发生什么事儿。

    还是那句话,不论你级别几何,人的命都只有一条。况且前些年一位异国高级政要在路演时被当场击毙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可现在情况特殊,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在追求一个快刀斩乱麻和出其不意。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这跟想钓大鱼就得狠下心打窝是一个道理。

    然而区别于之前几批的有着一些有名有姓的政客陪着来的访客,祝云宵却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而他的访客申请也非常简单,只写了一串化学式和3D生成支架的技术要点。

    至于其他的内容,都是从香城这边的民政系统中直接调取生成的。

    什么出生时间、父母籍贯、升学经历等等,一应俱全顺理成章。

    当然,也是一应俱全地不对,顺理成章地胡编乱造。

    蒲千阳猜大概是汤彦走了些门路,将某个已经不知所踪的人的生平改换了名字稍加修改后就那么直接地套在了祝云宵身上。

    看着祝云宵就读高中信息那栏里被写在中间那行的港城一中高二一班,蒲千阳意外地轻笑了一声。

    就凭这同过窗的情谊,我也得帮帮场子才对——

    “前一批访客大概还要一段时间,麻烦您再等段时间。”按照待客礼节,一位明面上的招待为坐在等候室的祝云宵提供了茶水和简单的点心。

    祝云宵“嗯”了一声作为回复,便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取信于对方并且表达自己的态度。

    虽然他已经跟周助理表了态,但对方很明显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不过对方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全香城谁都可以拎出一个“民间人士”只有现任特首不可以。

    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最好不过的选择是自己这个真正的“民间人士”站出来,排挤掉其他的假货。

    至少明面上可以避免其他党派堂而皇之地获得这么大的助力和支持。

    至于对岸到底是什么想法以及想行动到哪一步,香城所有势力都只是在观望和猜测。

    前一批访客告别后,两位高官稍歇息了一段时间,随后就开始了下一段的接见。

    在一声沉稳的“请进”响起后,祝云宵就起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那两位高官在祝云宵进门前就从蒲千阳那边得到了确切消息,于是结束一段常规的问询后,他们便开始了下一步的试探。

    “祝先生看起来也是聪明角色,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选择和港城私下合作呢?”高官温和地问,语气仿佛是在提点学生的慈祥教师一般。

    虽然这问话的语气和善,可这问题的背后却绵里藏针。因为这问的根本不是为什么愿意,而是为什么能够。

    祝云宵淡然地抛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的意愿。”

    “本就是一母同胞,能帮则帮。”

    “更何况,于情于理,有些事情都不应该成为政治的砝码被放在天平上称量。”

    “至于渠道,坦白讲,确实有些不光彩。”

    “但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光照不到的角落,那么相比于任其生长……”祝云宵停顿了一下。

    “收得拢,镇得住。那为何不用?”

    两位高官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从对方的眼神中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一墙之隔,许隆的声音从蒲千阳内耳佩戴的窃听器中幽幽传来:“算这家伙识大体,不然我可白折腾了。”

    “不过先说好,后续的事情我是不会插手的,能不能在他不在的期间把中央赌场和地下钱庄保下来,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第208章 顽皮

    坐在蒲千阳身边的助理浑然不知这位特邀专家的耳朵里此刻回荡着什么样的暴论,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看到今日提前下班希望的快乐搬砖打工人。

    蒲千阳那边收拾好东西跟这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先行离开了主外交公馆。

    按照从自己从路过的嚼舌头的香城本地工作人员那边听的小道消息来说,跟了现任特首十多年的周姓助理此时正守在大门口。

    再结合祝云宵在之前和两位高官的谈话中吐露的一些只有自己能察觉到的蛛丝马迹,他不难判断祝云宵在到达这里之前跟那边达成了一些交易。

    否则他没理由拒绝对岸递过来的这么粗壮的橄榄枝不是?

    多个朋友多条路, 起码换成是自己肯定不会拒绝。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不见会更好吧。

    要是又影响到他的决定,自己这“苏妲己”的误国名号怕是真的要坐个十成十了。

    自许隆、叶君生和自己三个人碰了面,又经过几轮相互试探,蒲千阳终于对于目前的情况有了个相对充分的了解。

    至少从这时开始, 他不再对祝云宵的另一重身份和过去的十年一无所知。

    当然, 虽然说是相互试探,但本质上是自己和许隆之间的较量,同桌吃饭的冯小年乖巧且兢兢业业地负责添茶倒水。

    一开始许隆对蒲千阳还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她对于这些死缠烂打的男男女女总是抱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态度。

    就像自己那位美丽但愚蠢的姐姐一样。

    身体也好,爱也好, 付出一切的她, 最后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还要让自己代劳。

    而那个男人转身就踏着她还温热的尸骸攀上了高枝。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蒲千阳跟她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至少有个脑子, 还胆敢在对话中三番五次地给自己挖坑。

    再加上这人居然能单枪匹马地摸过来没找其他中间人牵线搭桥,多少还有点本事。

    就她的经验, 如果一个人有脑子有胆子,只要再借他一点助力,就可直上青云。

    或许这人也可以为我所用,她想。

    而蒲千阳那边也从许隆身上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直以来,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大好青年,他从来没有跟地下钱庄相关的产业打交道, 对它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影视剧中的桥段。

    然而现在不同以往,若要百战不殆,必须知己知彼。

    而且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他相信祝云宵不是那种会榨干别人骨血的人。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意外地达成了共识:先看看祝云宵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确认了这个阶段性的目标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许隆带着账本飞回香城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比如煽动一些人的情绪,而蒲千阳则指挥着叶君生神不知鬼不觉地敲掉了工厂原材料存储罐的闸门。

    然而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一两个人变化的,即使你预先进行了再多准备,也总有一些考虑不到的因素让原本平稳行驶的列车瞬间脱轨,与原来的方向飞出个十万八千里。

    最终事情就演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不过至少方向是对的。

    至少我来了。

    转出主外交公馆的大门,蒲千阳深吸了一口夜风。

    你这么有想法还总是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只能宽容大度地勉强帮你兜个底。

    顽皮。

    蓦然间,蒲千阳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两个字吓了一跳,随后又隐秘地笑了起来。

    行吧,自己算是真的真的栽了。

    从自己隔着单向玻璃目睹祝云宵起身落落大方地与两位高官握手后,心中一股奇妙的躁动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对于上位者和强者的欣赏钦佩。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一种刻在雄性生物基因中的时刻作祟的征服欲在躁动。

    相比于困在轮回里他对十六岁那个倔强的小可怜产生的自上而下的怜悯,或许再多加一些日久生情的成分,这种征服欲带来的情感更像是燎原的烈火。

    干枯的草茎在不减的高温中弯缩蜷曲,地表清浅的河流沸腾消失于无形,整一片焦黑干裂的大地将自己的分分缕缕悉数升腾起来,对着天空无声地示爱。

    踏在公馆外侧园林的青石板上,踩碎了几片飘落下来的枯黄的叶,他哈出一口浅淡的白气抬手拨通了一个电话,感谢道:“许小姐,有劳了。”

    “别给自己和姓祝的贴金,我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我自己。反正你成功了我有好处,失败了也不跟我沾边。我何乐而不为?”电话另一头的许隆不屑地说,“不过还是那句话,前期我能做的都做了。之后没什么要紧事儿就别联系我。”

    蒲千阳先应了一声,又问:“我挺好奇的,为什么你会不想接下这两个地方?毕竟各种意义上你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吧?”

    “不奇怪。所谓钱不钱的也就那样,反而干起活来累得要命。”许隆说话倒也坦诚,“更何况一开始这地方就是我让给他的,不然你觉得校长真就那么信任一个自己从港城捡回来的来路不明的人?”

    确定四周无人经过后,蒲千阳用手在长椅上轻扫出一片干净地儿坐定,“好,我现在复盘一下当前的情况,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指正。”

    自深峡夜运后,祝云宵可以说是在港城人间蒸发,半点音信也无。

    他唯一预留的准备不过是让叶君生在某个时间点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将他提前准备好的文件按照上边书写的名字交给不同的人。

    冯小年得到的是一份校对名单,而许隆得到的是地下钱庄的真实账本。

    正如祝云宵在不久前对那帮人所说的一样,地下钱庄的流动资金几乎是被抽了个一干二净。

    那么他把这份账本交给许隆的目的就有两个:

    其一、证明自己对汤彦的忠诚。

    其二、倒逼许隆提前站队。

    听到这里,许隆冷哼了一声,自己还真叫这家伙拿捏准了。

    确实,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指示约束得了自己,那这人非汤彦莫属。

    无他,教化之恩,没齿难忘。

    即使她非常看不惯祝云宵平日里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高劲儿,但她也得承认,这家伙在揣测人心的方面确实天赋异禀。

    到这里,事情都还处于祝云宵的控制下。

    可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是蒲千阳居然找过来了,然后更加巧合的是叶君生和蒲千阳居然能碰上面。

    然后任谁也想不到蒲千阳居然跟叶君生一拍即合,干脆地报废掉那些他辛辛苦苦折腾过来的原材料。

    最终酝酿出了连带着整个香城的政界都为之震动的大动作。

    面对这种情况,祝云宵的第一选择是维护局面的稳定。

    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就维护局面的稳定。

    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蒲千阳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并帮助他。

    此时在蒲千阳的手机里静静躺着一份许隆加急整理出来的与祝云宵有关的角色名单。

    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被置了顶,还加黑加粗标记了出来。

    童佐。

    但许隆对于他的注解却简单得很:看金库的疯狗一条。

    去掉一些有经年累月的情分和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的长篇大论,简而言之,如果祝云宵被软禁起来,那么当前地下钱庄的实际控制权就会落在这人身上。

    谁能收编了此人,谁就能在祝云宵不在的期间控制住整个香城最重要的地下经济脉络。

    这话说得轻松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却难得很。

    疯狗二字岂是浪得虚名。

    不过那些都不是许隆要操心的事情了。

    最后出于工作习惯,她补充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最后一个问题。”蒲千阳踌躇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口,“你知道怎么才能见到祝云宵吗?”

    “你现在见他图什么?”许隆不解。

    “只是……想见他罢了。”

    “嗯,想得挺好的,但这点我确实没辙。”许隆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先不论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自由活动’。理论上我跟这家伙只有几个场合可以见面,而这些场景里边,你作为一张陌生脸大概是混不进去的。”

    “除非……”许隆似乎发现了一个盲点。

    第209章 软禁

    这已经是第二道茶了。

    叠绿的茶水从紫砂壶的壶口处倾斜而下, 注到下方的锤纹玻璃杯中荡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在这里呆的还习惯吗?”周助理在斟完两杯茶后自顾自地拉开了餐桌边的高脚椅坐了下来。

    “看来周先生不信我啊。”祝云宵淡然地看着杯中飘起的茶叶碎屑,轻巧地说。

    “这个时间,我们的身份, 什么信不信的重要吗?”周助理的态度与上一次见面有了些变化,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是热络了一些。

    当然,这种热络并不是出于示好的需要,而是出于对相同处境人的亲切感。

    “当然, 如果小祝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等到大选结束,随时可以跟我秋后算账。”他拎起杯子主动撞了一下祝云宵面前的杯子,随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祝云宵用三指轻巧提起摆在自己面前的小杯子,轻轻晃了一下,回答了这人一开始问自己的问题:“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不比对岸, 香城原本就这么大点地方在哪住不是住。”

    “你倒是豁达。”周助理干笑了一声, “倒不如说, 豁达地有点超出大家的意料了。”

    祝云宵当然知道面前这人指的是什么, 但是他不搭腔。

    “如果你需要什么只管跟管家说就是。”周助理也不去讨那个没趣, 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最精贵的外卖叫个专送, 从城东拿到城西也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

    “不用,这里家电挺齐全的,我可以自己做饭。”祝云宵谢绝了这份好意。

    “哦,对。差点忘了。”周助理一抚掌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 “这白手套替汤彦重新起家的时候,住的还不是现在的地方。”

    祝云宵笑而不答, 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默认了周助理的想法一般。

    谁知道外边的菜里都会加点什么东西呢?

    说到这里,祝云宵回想起了之前那股带着浅淡茉莉花香味的液体,眼神一凛。

    这些年在他的刻意整合和疏导下,原本只能依靠信誉和暴力营运的地下钱庄俨然有了那么一点正规军的样子,大大小小的地下灰产的账目都要在它里边过上一番。

    钱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那么当一些原本应该存在的钱被挪用掉后,自然就会引起警觉。

    沿着相关的路径追查下来,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茉莉香气相关的固体产物最早是出现混在散烟里铺在了一些偏远地区的小场子,然后一步步地推广到了其他的地方。

    相比于它的一些前辈,这种茉莉小粒在固体状态下的爽度有限而且成瘾性不高,从某种程度上论危害可能还不如一些烈性的烟酒。

    然而毒就是毒,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绝对不可以碰的。用这个赚钱,谁碰谁死。

    那些蠢货就算脑子不好用也不至于单枪匹马地犯禁。因此祝云宵可以肯定,这东西的背后绝对有其他方面的推手。

    可现在自己被软禁了,有点难办。

    还有一个很大的难点在于是它材料也相对易得,制备起来相当容易,如果不追求纯度的话,土家灶台足以。谁都能造,你根本摸出不来源头在哪。也因为此,香城警方发现它的时间甚至落后于祝云宵。

    不过香城警方动作起来多少还是有些成果,至少在探明这种东西的作用效果上就快很多。

    正规机构研究发现但凡这种小粒被溶在了一些有机溶剂里,通过注射的方式被人吸收,基本上那人就会开始被幻痛折磨,痛苦异常,非有强大的意志力不能抵抗。

    有这样的东西在手,也无怪那些人觉得能拿捏自己了,所以胆敢当着自己的面“分赃”。

    不过被软禁也好,幻痛也好,祝云宵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与一些更加长远的利益比起来,个人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这痛苦还是由他本人承受。

    “勤俭节约,艰苦朴素。有点意思。”周助理确认了祝云宵的状态后起身告辞,“既然你这边没问题,那我就先告辞了。”

    祝云宵也只是简单点了头,并没有起身相送。

    被软禁的人要是还有好态度,那真是太没骨气了。

    站在阳台上目送周助理的车离开,祝云宵掏出信号被屏蔽的手机放在了阳台上。

    不多时,就听闻那边传来笃笃笃的三声敲玻璃的声音。

    “怎么又换地方住了?”叶君生从顶楼翻了下来,自顾自推开玻璃门,“这次又要住多久?”

    “不一定。交代的事情办完了?”祝云宵推了一杯水过去。

    叶君生接过水,思考了一下。

    港城分别前蒲千阳对他说:

    “知道你现在对祝云宵负责,我也不让你向他撒谎。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不问,你不说。”

    这……好像确实没问啊。

    “办完了。”他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妈,你确定你给我的地址没有错吗?”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穿得非常艺术的男生正站在路口打电话。

    伴随着指甲剪几声咔哒的脆响,一个温和的女声传出来:“嗯,应该没错,怎么了?”

    “额,我就是觉得这里的画风不是很对劲的样子……”男生左顾右盼。

    导航告诉他顺着面前的这条路再走上几百米就是目的地,可是即使是在白天,这条路看起来还是鬼气森森的。

    往后一步还是修得齐整干净明亮的马路,可往里一步,路上电线杆一米八以下的位置都找不到一块没被贴过小广告的干净地儿,路过的老猫身上的毛也揪把着。

    “就当出去遛弯探险长长见识吧,不然你停学之后天天宅在家里也没事做不是?”

    说完,对面的女人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厉若水摸了一把头发,顺便用拇指在自己看似茂密的头发之下头皮秃了一块的地方摩挲了两下,然后走进了这条小巷。

    这是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凡是遇到问题就摸摸这里,一般都能逢凶化吉。

    虽然他已经对自己为什么会秃这么一块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据家里人说那是一场临时艺术展电路短路造成的大火。

    再详细的他也问不出来,后来他也就不问了。

    难得糊涂嘛。

    不过呢,这玄学赐福地还是失灵过那么一次。

    几个月前恰逢大学开学,自己倒霉被辅导员抓了壮丁临时要整理一些助学金的申报资料。

    聪慧你水哥心细如发,很快就发现一些人填报的信息和他们的日常生活消费水平完全不符。

    正义你水哥嫉恶如仇,当场在公示期举报这些人谎报家庭信息骗取助学金。

    然后,就被人下课路上堵墙角了。

    先把存着作业的宝贝电脑轻轻放在一旁,厉若水摸了一把赐福地求保佑后回手抄起电源线就跟这帮小混子战成了一团。

    有俗语为证:天王盖地虎,水哥一打五。

    然后,战绩彪炳还硬挺着不愿意道歉的厉若水就被停学了,很难说这赐福地这次到底赐福了些什么。

    回忆部分到此为止,现在你家里蹲的水哥要替自己妈妈跑腿来拿一样东西。

    那么第一步:来到正确的地点。已达成。

    第二步:找到老妈的旧日朋友。

    确认自己已经站在了正确的门牌号之前,厉若水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门铃之类的东西,只得用最传统的物理方法,抬手敲了敲大门:“您好?”

    毫无反馈。

    他又往旁边错开了一步,敲在了贴着红窗花玻璃窗上:“请问有人吗?”

    依然杳无音信。

    第二步失败了,厉若水本打算直接打道回府,顺便路上给亲亲老妈买杯奶茶,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踩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仔细一看,居然是已经被撬落在了一旁的门锁。

    第210章 来都来了,还空着手

    这下尴尬了。

    厉若水又轻轻后退了半步, 试图装作没看见这个掉落在一旁的门锁。

    万一是年久没人住,锁头锈掉自己掉的呢?

    锃光瓦亮的锁头否定了他的假说,还贴心的掉了一整片漆来证明它确实是被撬掉的。

    此时的厉若水有点后悔自己没早点看见这个门锁, 不然自己就不会敲那个门还补敲了窗户了。

    不过现在还有机会,可能里边的人已经走了,或者时候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撤退。

    然而这世界上的俗语还有很多,比如: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和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自己猛地转身之后, 他才发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一位正在抬着一只手打哈欠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厚夹克, 两边小臂的位置套着大卖场买菜送的印着logo的大红袖套,袖套上边沾了一些深褐色的污渍。

    而他的另一只手的小手指正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边装着几个崭新的锁头和对应大小的扣环。

    厉若水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先辩解这锁不是自己撬的,还是应该先打个招呼说叔叔好然后抬自己老妈出来助阵。

    可是这男人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见厉若水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男人大喇喇地走上前来, 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来都来了, 还空着手。”

    什么叫来都来了还空着手?一般不都是来都来了还拎什么东西吗!

    “您误会了, 我是……”厉若水连忙解释, 并试图躲避男人脏兮兮的袖套。

    可男人先是结结实实地搂了上来, 随后抬起拎着塑料袋的那只手向前示意:“进去坐。”

    “真不是我……”

    然而男人原本就完全没打算听他解释, 只是用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重重向前一搂,“我说, 进去,坐。”

    厉若水欲哭无泪。

    临走之前自己老妈倒是提醒过住在这里的这位脾气可能有些古怪。

    老妈!你真是我亲妈!你管这叫“有些古怪”是吗?!那到底什么人能在你那里被评价为古怪啊!

    被男人半搭半扯地带进了房间,厉若水被按着坐在了一个已经破了些地方露出里边焦黄海绵填充物的沙发上。

    “叔叔你好,我其实是替人来取东西的, 锁也不是我撬的。”一时得了自由,厉若水立刻把刚刚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生怕再晚上一会儿事情就会走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你看我也没有作案工具对吧,难不成徒手给你那小指粗的锁拽下来不成?”

    “是哦。”男人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看出来不是你撬的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现在还能跟我说话。”

    原来这人还是可以交流的啊,厉若水松了一口气。

    “不过呢。”可随后男人又开了腔,顺便吧嗒一声打开了灯。

    原本昏暗的房间先是响起从头顶响起一声滋啦的电流炸响,随后耀目的光线从落了些灰的高瓦数白炽灯中四散开来,将整间屋子上下层之间的挑空照得明亮极了。

    厉若水这才发现在这个房间的各个地方都是人。

    被绑成各种奇怪姿势的、嘴里塞着布条或者其他东西的、动弹不得的人。

    男人左右看了一下后一努嘴:“他们也是来取东西的啊。”

    此时厉若水才发现,这男人的一边的眼睛是假体,只是尽量做成了跟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而他刚刚在环顾四周的时候只有一只眼睛在转,而另一只假眼只能勉强在眼部肌肉的挤压下动了两下。

    这就显得非常的怪异。

    再配合上周围这一圈的人,原本的怪异就升级为了毛骨悚然。

    不管老妈要拿什么东西,我都不要了!我要回家!

    厉若水行随心至,当即起身拔腿就跑。

    然后他就摔了个马趴。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脚踝上已经被扣上了一圈扎带,而这一指宽的扎带的另一端正连在他身下的沙发上。

    男人嗤笑一声,拿着啃了一口的苹果就朝着厉若水走过来。

    这时,他的微信电话突然响了。

    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换了一副严肃表情,先是对着厉若水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把苹果塞进了他的嘴里,确定他说不出来话后,这才接通了电话。

    “哎,乖侄儿,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啊?”男人一屁股坐在厉若水的背上,顺便压住了他另外还能活动的三肢。

    “不忙,我就那一个破店有什么好忙的。”

    “现在来?带朋友?女朋友?”

    “哦不是啊。”

    “不是不行,就是家里……有点乱,最近没咋收拾。”男人露出了一副被自己被苹果皮塞了牙一样的为难表情。

    有点乱!有点乱!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来来来,别下次啊,那得下到猴年马月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立刻收拾!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男人很满意于厉若水的识相,保持着压人的动作凑到他脸旁问:“小伙子看着有点眼熟,但表现得这么生,第一次?”

    疼得说不出话来的厉若水根本没听明白这男人问的是什么,虽然感觉这问题不对劲,但下意识点了头。

    男人咧嘴笑了一声:“真第一次啊,那我温柔点。”

    下一秒,厉若水嘴里的苹果就被掰走了,不过因为角度问题,他的牙齿还是留下了一小片果肉。

    然后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甜吗?烟台红富士。”

    等他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里被塞了跟那些人同款的布条,整个人打横着被放在了一处被填得满满当当让人动弹不得的狭小的空间里。

    他吸了一下鼻子。

    这里的空气散发着阴湿木头的味道,而且鼻腔里还有些明显能感知到的粉末颗粒。

    靠!自己该不会是被放在刚刚的沙发里了吧!

    好在那沙发有了些年头,其座垫在经过反复的挤压后有了些变形,在厉若水脸前的位置翘了一道缝,勉强透了些许光亮进来。

    突然这长条的光亮被蒙了几道黑影上来。

    厉若水猛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坐在自己上方那人的手指。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得勉强抬头用鼻息呼在了那人的指尖上。

    拜托了拜托了,救一下救一下!

    可令他绝望的是,那手指在被自己呼上热气的下一秒就缩了回去。

    完蛋,又搞砸了!

    就这现在的姿势,心中有些绝望的厉若水下意识用手指蹭了一下自己头皮上的赐福地。

    这次赐福地起了效果。

    那抽走的手指居然又落了下来,还轻轻向着自己勾了两下。

    什么叫人生的大起大落啊!厉若水大喜过望,立刻回应了这手指的动作,又朝着它呼了两大口气,差点呼到自己缺氧。

    蒲千阳原本还奇怪,这两天陆陆续续来找童佐的人都去哪了,现在看来这位大哥家里的储物空间利用地还挺充分的嘛。

    “小兄弟叫杨千,是吧。”童佐双手在大腿上搓了两下,“这确实有点匆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我的请求太唐突了。”蒲千阳放下手中切成兔子样的苹果块,真诚地说,“这次来是想跟您借一样东西。”

    第211章 有诈

    童佐听到这话时虽然脸上还带着笑, 可心里的疑虑却是直接拉满了。

    这最近难不成又发生什么大事了?连这种门路都摸过来了?

    以姓祝那个小子的谨慎风格,如果发生了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应该不至于一点信儿都不给吧。

    算了算了, 既然那边没说话,那自己这边就还是按住不动,能不沾就不沾,难得过两天安稳日子不是。

    其他那些或者小偷小摸或者大张旗鼓找上门的自己倒是都有把握给个“妥当”的处理。

    可面前这位……

    童佐用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审慎地打量了一番化名为杨千的蒲千阳。

    凭直觉,童佐觉得跟香城的那帮人混在一块的人不会嗅起来这么纯。

    可再仔细掂量一下, 又觉得这人多少有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在里边, 至少把自己那个街道办试用期的侄儿骗个团团转肯定绰绰有余。

    有诈。

    然而碍于自己这外甥的面,自己很多常用的做法,比如什么威逼利诱屈打成招之类的,都不是很妥当。

    这当个文明人可真麻烦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哦?居然还有我这粗人能帮到的地方?”童佐抬手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眉尾, “请讲请讲。”

    “那我就直说了。”蒲千阳嘴角一弯, 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辈亲和天赋, “确实多少也算是一个不情之请, 街道办这边过一段时间想借您的店面用两三天。”

    童佐原本都在肚子里草拟了好多接话套路, 结果全都被这句太过于正常而在他的计划中显得不正常的请求噎了回去。

    既然这请求与那些事儿无关, 那他也乐得帮自己侄儿一个忙。

    他一拍大腿当即答应下来:“嗨,多大点事啊。没问题。”

    蒲千阳立刻又接了一句:“可能不止是店面, 还包括您后边的这些空间。”

    他用手一指周围,把这上下几层都圈了个遍。

    刚刚还爽快的童佐又泛起了犹豫,这就有点难办啊。

    倒不是这里不能借,主要是万一自己收拾的时候遗漏了点什么东西可能会给自己这刚当上公务员不久的外甥带来麻烦。

    蒲千阳怎么会不知面前这人的考量, 那可不就枉费自己一顿恶补香城地下发展史了吗?

    他诚恳地说:“确实比较麻烦,而且可能会耽误您一段时间的生意。街道那边会给您几个补偿的选项, 您可以和您外甥稍微商量一下。”

    见自己有了说话的机会,童佐外甥立刻开口:“舅舅,具体情况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童佐好久没见到自己这侄儿了,正想着唠两句呢,当即答应:“没问题,就是我突然有点想抽根烟,我们出去说?”

    这俩人前脚刚出门,后脚童佐就追问了上来:“你这朋友什么来头啊?”

    看到那舅甥两人往门外走了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回来的迹象,蒲千阳也站起了身开始探寻刚刚吹在自己手指上的热气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被塞在沙发里的厉若水见又得了机会,立刻试图再发出些动静。

    他虽然确实对这人为什么没有举报或者害怕而疑惑了几秒,但也只是几秒,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从这里逃跑更重要了。

    再顶级的沙发的结构也就那样,更何况这沙发还破得很,蒲千阳观察了几下后就伸手掀开了刚刚自己坐着的有些毛边的沙发坐垫。

    在坐垫的正下方是一块凹凸不平的黑色的衬布,而它的一边被钉死在了木架的边缘,而另一边紧紧地塞在了靠背和下方支撑物的缝隙之间。

    虽然衬布看着绷得紧实,可它角落的一些褶皱还是暴露了它被反复拆卸过的事实。

    综合之前的细节,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蒲千阳伸出手指抽开了衬布的一个角落,然后就看到了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厉若水的一角。

    他先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躺在里边的厉若水收声,然后在厉若水渴望的眼神中又把布蒙了回去。

    只不过这次他在摆放坐垫的时候留了一个比较大的孔隙方便厉若水呼吸点新鲜空气。

    等他做完这一切再次坐回座位上的时候,那边舅甥两人也回了来。

    “杨小兄弟,具体情况外甥跟我说了,我这边的回答还是没问题。”童佐再看向蒲千阳,已经把他认定为了对自己侄儿有助益的社会正经人士,彻底打消了疑虑,“但是你得至少给我个两三天收拾一下。”

    “当然可以。”蒲千阳点头。

    童佐再接再厉,试图拉近蒲千阳和自己外甥的距离,便邀请道:“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啊?”

    “别别别。舅舅,不用了,人家还有工作呢。我这是临时把人请出来帮忙的。”被自己舅舅的自来熟举动臊得脸红的童佐外甥连忙替蒲千阳拒绝,随后带着人就走,“杨哥,我送你回去,你先忙你的,后边要是还有事儿我再联系你。”

    “那下次!下次我准备点好菜好吧!喝酒吗?整两杯啊!”童佐不死心地追了两步。

    “再说!!”外甥的声音远远传来。

    那边送走了两人,童佐叉腰环视了一圈被塞满了人的各个家具,啧了一声:“这次算你们走运啊。”

    在发出这声感慨后,他从各个边边角角把之前绑成粽子的人拎了出来,在客厅中央摆成了一排。

    当然这其中包括厉若水。

    用水把晕着的人浇醒,童佐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生锈甘蔗刀,拿在手里掂了两下:“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不想在这里惹事给我外甥添麻烦。”

    说话间,他抬手划开了一串人手腕脚腕上的束带,用刀指着被撬了门锁的后门,厉声喝道:“所以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厉若水被其他人拥着挤着带出了门,还差点栽进道旁边的深绿色的垃圾桶里。

    今天什么倒霉日子啊。倒霉倒霉倒霉!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一只白净的手递了一包湿巾过来。

    伴随着湿巾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句:“沙发里呆了那么久,委屈坏了吧。”

    厉若水沿着手臂向上看去,目光自然而然地就先是爬上了蒲千阳的脖颈,然后落在了蒲千阳的脸上。

    在看到蒲千阳后,他冒出了两个想法:

    一、这人挺好看的。眼睛也好看,鼻梁也好看,嘴唇也好看,画室怎么就请不到这样的模特。

    二、这人刚刚说的啥?他在等我?

    于是,厉若水再次拔腿就跑,甚至慌乱中顺手把湿巾揣走了。

    被夺了湿巾的蒲千阳目送着厉若水沿着落日方向奔跑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

    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后怕了,这厉锋的儿子都这么缺心眼啊,大的小的都是。

    自己这顺水人情送得有这么吓人吗?

    那下次见面,得悠着点——

    许隆和蒲千阳之间的台球桌上摊了整整一桌面的照片和资料。

    蒲千阳弯腰伸手,从最边缘的角落拿起一张巴掌大的单人照。

    照片上是高考完的那个假期开始撒欢似的到处玩的厉若水。

    “你确定你要选他?”许隆眉头一挑,“我刚刚应该没跳过他的介绍吧?”

    “正因为听了,所以我才选这个呢。”蒲千阳把自己手里拿着的照片连同着其他资料装进了透明文件夹,“你玩过那种养成游戏吗?”

    “玩过,但不多。怎么了?”

    “难道你不觉得他的背景在现在这个局面下几乎可以说是天选开局吗?”

    “什么天选开局?没钱没地没人脉没势力?”许隆不以为然。

    蒲千阳把照片翻到自己面前,盯着那张气质和祝云宵有三分相似的脸说:“游戏里,很多东西,比如金币和经验书,都可以通过开修改器获得。”

    “但只有出身不可以。”

    “出身?那又如何?”许隆不屑道。毕竟她当年被汤彦捡回来洗干净收入门下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人欺凌无依无靠的黄毛丫头,可如今她靠着自己的行动努力成为了别人要尊称一句许老板的角色。

    蒲千阳并不是认可什么血脉继承权力的理论的人,可如果从零开始培养一个能替掉祝云宵的人所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失败率也太高了。

    他等不起,也输不得。

    他想见祝云宵,想带一个一如当年干净的祝云宵回家。

    第212章 吴芸

    在匆忙赶回家后, 厉若水气还没喘匀就开始在家里到处跑。

    他要跟老妈告状。

    直到他把几层楼的房间跑了个遍,这才在顶楼的阳光房里找到了正在摆筷子的吴芸。

    “回来了?怎么身上搞得这么脏?”吴芸轻巧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回了自己面前的餐具上, “先吃饭吧,弟妹做好送过来的,趁热吃,不然就凉了。”

    看着行为举止这么优雅平静的老妈和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厉若水瞬间把之前自己满肚子的怨气压了回去。

    他咳了一下, 找补说:“路上摔了一跤。那我先去换个衣服。”

    刚走了没两步, 他又探回头来:“妈,你那个朋友今天不在家,我没见到他人。”

    奇怪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啊?自己不是来告状的吗?

    “嗯,没事, 回头再去一趟就好。”在椅子上端庄坐好的吴芸抿了一口水, “脏衣服记得晚上洗澡的时候拿到洗衣房里。”

    “知道了!我又不是五岁小孩, 我今年都十八了!”厉若水的声音隔着几层楼板传了上来。

    对, 就是因为自己想当个靠谱的大人来着。

    作为一个靠谱的大人怎么能连帮自己母亲取个物品这种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呢!

    况且那位大叔好像也并不是不能沟通的样子。

    一定是自己找错路进错门了, 那个叫杨千的和另一个年轻人明显走的是另一个门啊。

    误会!都是误会!

    想到这里, 厉若水彻底打定主意把今天这么丢脸的事儿带进棺材。

    在检查自己脱下来的衣物时,他意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个叫“杨千”递给自己的湿巾。

    这明黄色塑料包装的湿巾仿佛又在提示自己今日的糟糕经历。

    于是, 厉若水当场把它摔进了垃圾桶。

    可过了一会儿,他又给捡了回来。

    不行,它只是一包没有任何附加属性的湿巾,白给的, 不要白不要。

    更何况爱护地球,杜绝浪费, 从我做起。

    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要直面自己的失误并且坦然接受并且消化转化为自己能量。

    换好衣服回到饭桌上,厉若水虽然刚刚反复默念着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可最后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好奇心。

    “老妈,你跟你这位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

    按理来说,自己老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想都没法跟那种看着多少就有些不正常的人扯不上关系啊?

    “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地方上班来着。”吴芸随口答了,然后顺势给儿子夹了口菜,“尝尝这个苹果炖猪脸颊,说是用的是烟台红富士,都不用额外放糖。”

    厉若水看着自己碗中米饭上放着的挂着稠汁的薄肉片,是放进嘴里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他现在对这个品类的水果有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爸啥时候过来啊?”厉若水试图转移吴芸的注意力,然后偷偷扔掉这块菜。

    “他应该不会过来的,你大哥最近也忙,这段时间应该就我们俩住这边。”吴芸歪过头微微蹙眉,耳边挂着流苏的祖母绿坠子在阳光房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幽邃的光,“我这么久都没回老家了,而且你刚好还有时间,就陪陪妈妈吧。”

    “好好好!陪陪陪!”在吴芸如波的目光中,厉若水兵败如山倒,抬碗扒饭。

    达成目的的吴芸浅淡地笑了一下,随后拿起手边的瓷壶替厉若水填满了水杯,“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在停学的期间干点什么吗?”

    “还没想过,当个艺术工作室的学徒或者摇奶茶锻炼身体?”厉若水强行咽下了那口菜。

    他确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如果他真的考虑了这个问题,自己就真的在之前那场学校里的正义之战中彻底落败了一样。

    “志愿者怎么样?”吴芸用新修剪好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我看小区的公告栏上有在招人,以后申个学校什么的简历上也好看些。”

    “都行。”厉若水夹了口其他的菜,继续抬碗扒饭。

    反正自己人生绝大多数决定都是别人替自己做的,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了。

    不过,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妈,你怎么把指甲剪了?”

    “干活儿不方便啊。”听他这么说,吴芸又检视了一番自己才修剪过不久的指甲,沮丧地发现了边缘一处细小的毛刺。

    厉若水不解:“你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八百年都没做过家务了,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难得回来一趟。”吴芸轻巧的收回手,将一缕垂在耳边的发丝撩到耳后,“自己家嘛,有些地方还是想自己亲手打扫干净。”

    厉若水本想再追问一句,可是话都到了嘴边还是被他收了回去。

    有些事知道了不一定会幸福,不如装个糊涂。

    这做人呢,就是要开心的嘛!——

    “少废话,跟你们这些做人就是要开心的家伙不一样,我不蒸馒头争口气呢。”酒吧里,一个套着皮外套自带的帽子的男人正用一只手捂着手机,“今天确实是齐伟承本人在办公室值班,懂吧?”

    然后不等对面回答,他就挂断了电话,目光如炬地盯着隔了几张桌子开外的一伙人。

    他摸了一下前胸口袋里高级警员的证件,又确认了一下腰间枪的子弹。

    虽然有这两样东西在手,可说实话,他心里依然没底。

    本来自己小警察当得好好地,突然就被拎去顶包进修,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哪位大佬相了中被拐弯抹角塞到了另一片土地上。

    不过因为对方承诺了保自己老妈下半辈子无忧,那这交易还算值得。

    他在香城呆了几年,也算是有了点成绩,只差一个临门一脚的功勋。

    可是……

    “不查了?”齐伟承捏着手里的文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茉莉香虽然名字听着像个茶叶,可它确确实实是毒……”

    “也不是不查,只是暂时放放,就是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儿嘛。”他面前的警督眯着眼睛浑不在意地说,“而且愿意接触这东西的有些人,烂了就烂了。命中如此。当警察的就有这么一课要学会尊重他人命运。”

    警督给这件事一锤定了音,外加上这种事儿不仅要把脑袋别上还没得油水捞,换谁谁都不乐意。

    可齐伟承不一样。

    功勋什么先放一边。什么叫烂了就烂了?或许他们真的就缺人拉一把呢?

    既然如此,即使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那又如何?

    哪次不是这样?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最终你能靠的只有自己。

    见坐在那伙人最中间的家伙起身,他也放下杯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吧台的另一头,有个人放下杯子的时间比他还要早上一些。

    第213章 警察叔叔

    因为之前的工作风向一直摇摆不定, 齐伟承便在自己提交的报告中特意留了个心眼,也就是遗漏了某个不起眼的小据点。

    那么自然相比于已经被发现的,或者已经被警方筛过一遍的其他据点, 在之前的清扫行动中存留下来的这里成为新的中心交易场所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原先分管这里的小喽啰也自然而然升了级,可以开始负责大一点的单子。

    齐伟承利用下班时间在这里观察了许久,终于摸清楚了那家伙的交易习惯。

    今天人赃俱获,他势在必得。

    只有这样才能倒逼领导必须把之前“放放”的案子拿回案头。

    他离开吧台后跟在那人身后大概四五米的位置,挤过舞池的人潮, 又挤过堆着瓶瓶罐罐的货仓, 最后来到了一处没有监控的被简单的水泥土砖围起来的后墙。

    那边空无一人,只有一扇朝西开的紧闭着的铁门。

    这确实是这人交易习惯的第一步:等。

    只是这边地形过于简单,也没什么大件杂物掩体。

    也就是说,如果齐伟承继续站在当前的角落观察情况的话,就会在西边大门打开的时候被来人看个正着。

    齐伟承回忆了一下酒吧房屋的整体构造, 如果自己在蹑手蹑脚走开到达安全区域后全力奔跑, 那么或许可以在三分钟之内回到后院的斜上方的位置。

    那就先赌一把试试, 就算这次不成, 还有下次的机会。

    自己可以失误无数次, 但对面只能失误一次。

    这就是正道身份带来的自信。

    打定主意后, 他便后撤了两步按照自己的规划开始行动。

    当他跑上二楼后,就听见后院那边传来了“吱——”的一声略微生锈的门栓扭动的声音。

    来了!

    齐伟承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因一时剧烈运动而跳得震荡的脉搏, 趴伏在半开的窗沿下往外看去,手也按在了腰后的枪上。

    可映入他眼帘的场景,却是小喽啰连带着来交接的几人统统横倒在了地上。

    而在倒下的人的中央此时有个人正蹲在小喽啰旁边搜索他的口袋。

    这人手上戴着大概是从马路对面小龙虾摊位顺来的一次性塑料手套,塑料手套罩着的皮肤泛着诡异的白。

    什么情况啊?!

    见此情景已经构成了打草惊蛇,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由不得齐伟承从长计议了。

    他端着枪当即从二楼的窗口一个缓冲跳下。

    “不许动!把东西放下。”

    乌黑的枪口直直地指着那个手里捏着一包刚从躺在地上的小喽啰口袋里翻出来的浅绿色粉末的人。

    “双手举过头顶, 蹲到那边的角落里去。”——

    叶君生有些时候觉得人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

    有些人或许一出生就定了型,比如自己。

    可有些人长着长着就大变样。

    比如,十年前还会在深夜因为第二天的约战睡不着,一边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一边伏在边缘破损的书桌上冥思苦想的男生和前些天坐在高级住宅阳台手工藤编椅上坦然锐评同一个对手“一个位置待了这么多年居然没什么长进。”的男人居然是同一个家伙。

    嗯,不过或许在那人的评价里,自己也是没什么长进的那种吧。

    可是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别人给自己一个目标,那自己就去实现这个目标。

    自己何其幸运啊,永远被需要,永远不迷茫,永远在路上。

    比如今天,自己的任务就是把这里卖东西的小家伙连人带货打包扔到警察局门口。

    至于为什么他能找过来。

    从下往上摸不好办,那知道源头从上往下捋那还不是一找一个准。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些等级分明的陈腐规矩其实还挺好用的。

    之前从一旁的空调外机位置往下看的时候,叶君生感觉很难评价这些在香城讨生活的小年轻是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就比如像交易之前观察周围环境居然不检查头顶和身后的威胁,还一漏漏俩。

    当然,他说的不止是这些在灰色地带活跃的小年轻,自然也包括了那些台面上光鲜或者不光鲜的小年轻。

    随后他的眼神就扫到了缀在那人身后的齐伟承。

    好吧,毕竟香城这么大,也不会全是废物嘛。

    嗅到枪口里的火药味,叶君生非常识时务地按照对方的要求将双手举了起来,并且缓缓转身向墙角走去。

    齐伟承的枪口也跟着叶君生的动作转动,时刻瞄准着对方的项上人头。

    “是西区的老款式配枪没错,可握持的姿势……警察?”叶君生只瞄眼了余光,就几乎将齐伟承看了个对穿。

    齐伟承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一个词汇的差异。

    香城这边的警衔划分方式和对岸有些区别,所以通常认知中警察的位置会被称呼为警员。

    再加之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对方居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放倒交易的双方而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这人肯定不简单。

    不过看情况,好在至少现在他跟自己并不是敌人。

    叶君生看着齐伟承,眨眨眼,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我是不是见过你?”

    齐伟承可不吃那套:“我再说一遍,东西放下。双手举过头顶,蹲到那边去。”

    回忆无果,叶君生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专注于眼下的情况。

    他按照齐伟承的要求将双手举到两侧,沿着正对着齐伟承的方向一步步向后退去:“那警察叔叔,这件事你会追查到底,对吗?”

    “用你说?”

    听到这个回答,叶君生还是挺开心的:“最近运气真不错啊,一个两个都能主动找上来。”

    “有什么话留着去警局说吧。”齐伟承从后方靠近叶君生试图将人击昏一块带走。

    “那这边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啦。”叶君生听到齐伟承靠近的脚步声,笑着说。

    “什么……”

    只见叶君生一瞬间就打上了齐伟承的手肘,使他原本的弹道从自己脑袋上挪走,指向了一旁的铁门。

    下一秒叶君生便将一只手指插进了扳机的前方,压在了齐伟承的食指上,而大拇指连带着完成了打开了枪身后侧的保险。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枪响和流弹在金属和墙壁间弹射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后院,引起了墙外行人的尖叫。

    大概是被流弹擦了边,原本平行悬挂在墙上的电线只见炸出了噼啪的电弧,紧接着内部的一些设备就开始过载冒烟。

    酒吧内部的报警器玩了命的响,声浪一轮高过一轮,吵得齐伟承脑壳疼。

    仅仅就这么一瞬,那人就消失于无形。

    追?

    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追?!

    不过好在,那包浅绿色的粉末被他留在了现场。

    至少还是达成了自己原来的目标。

    齐伟承看着现场乱成粥的情况,啧了一下,摸出了手机。

    “把值班的兄弟姐妹叫上。”

    “大活儿来了。”

    第214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次日。

    “领导……”熬了一夜的齐伟承站在办公桌前边勉强装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警长把茶杯盖愤愤一扣, 用力地一拍桌子:“别,您是领导。我担不起这个位置,应该您来坐。”

    齐伟承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叠在最上方的文件, 心里有了掂量。

    “您英明神武,我可不够格的。可是您看这结果不是还挺好的吗?”

    “好?你管这叫好?”警长把那份文件往齐伟承面前一推,“你知不知道最近是什么重要的时间段?”

    齐伟承眼观鼻鼻观心,他能不知道吗?

    以香城媒体喜欢造势和狂轰滥炸的行为方式,就算现在拿着这个问题去问小学高年级的孩子, 他们都能给出一个回答:特首换届大选。

    警长摸了一把脸, 恨铁不成钢道:“我之前的措辞是有点问题,可你要领会精神啊!放一放的意思是暂时搁置,又不是不办了,对吧?”

    “还是说,你其实是对我有意见?给我搁这里下马威呢?”

    眼瞅着这局势就要升级, 几下不急不缓的敲击房门的声音打断了警长的输出。

    在这里, 能用这种节奏敲警长门的只有一个人。

    皮肤黝黑但制服板正的督查自顾自推开了门, 倚着敞开的大门说:“这个问题呢, 还是要辩证地看。”

    “案件有了新进展怎么说都是好事情。”

    这话听着正道, 但并不是说给齐伟承听的, 而是说给坐在外部大办公厅内其他普通警员听的。

    红脸白脸这套把戏,几千年可都玩不腻。

    确认自己的话被应该听到的人听进去后, 督查走进了房间,顺手关了门。

    “最近街道办搞了个禁毒宣传,跟我们这边申请调个人用几天来着。”他用着最平常不过的讨论公事的语调对警长说道。

    随后他话锋一转:“我看这位小兄弟就不错,嫉恶如仇, 身正为范。”

    齐伟承怎么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急了:“二位领导, 不能这样。我可以认罚,后边怎么罚都可以,但事情绝对不能断在这里,现在可是黄金时间……”

    “就这样。”督查用一种和蔼平和但不容质疑的语气打断了他,“你可以先斩后奏,那别人自然也可以。”

    警长那边见事情已经被盖棺定论,即使自己再气不过此时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补了一句:“枪,记得交了。”

    “……是。”

    齐伟承出办公室,又变回了一副大尾巴狼的模样。

    在午间休息时,他偷偷溜到没人的楼梯间摸出手机发了个短信:“化验结果怎么样?”

    这短信发出去没两秒,对面电话就回过来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又来这套?”

    “知道太多又不是什么好事儿。”齐伟承开始避重就轻。

    对面听到这无赖话几乎要被气笑了:“你都差点被革职了,还跟我整这套?”

    “就这么一个份内的小忙而已,你有没有点同胞情谊啊。”齐伟承谴责道,“下次我回家带土特产没你份儿。”

    对面反手就戳上了齐伟承的脊梁骨:“那等你去禁毒讲座的时候我可以路过给你买瓶水,够意思了吧。”

    “这才多久啊,怎么连你都知道了?”齐伟承震惊。

    “无论你之后想做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平了领导的火。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其他的。”对面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如果没有这身皮和那把枪带来的隐形威慑,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面对一帮匪徒的时候能一挑五吧。”

    “我知道,按照你的性格肯定是那种结果导向的人。不会特别在乎什么程序正义。”

    “但是程序正义也是在保护我们啊。”

    “知道了知道了。”齐伟承隐瞒了其实那些人都不是自己放倒的事实,干脆认领了这份功勋并让刚刚的劝说左耳进右耳出,“那能点单吗?我还没喝过巴黎水呢,送两瓶呗?”

    对面暴怒:“两块一瓶的矿泉水,爱喝不喝,滚。”

    齐伟承挨了骂,但脸上却笑嘻嘻的。

    因为被挂了电话之后,对面发了短信回答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而且这答案正与自己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童佐的修车店平日里来看或许没什么特别的,用着街角打印店挂在最外边的标准招牌模板,埋在五金杂货日用品的店铺中毫不起眼。

    可相比于格局相似的左邻右舍,它有两个最大的优点:内部插座特别多,自家开的借几天不要钱。

    把堆在门口的七零八落的轮胎和五金件拾掇了一番,又在清扫后铺上喷绘打印的地垫,原本平平无奇的店面一下子就感觉高端了不少,甚至有了点鹤立鸡群的风范。

    “厉兄弟,辛苦了,要不要喝点什么?”童佐外甥把最后一张展板背后的双面胶撕了下来贴正,然后从梯子上退了下来,“绿茶?咖啡?”

    刚敲了一圈钉子的厉若水一边擦汗一边喘:“别,童哥,别整花里胡哨的,水就行,多来点。”

    平常在港城家里连桶装水都不用自己搬,结果来这当了个什么劳什子志愿者居然还要敲钉子,自己哪里吃过这种苦啊。

    而且当时自己看到这个地址当时自己就觉得不妙,可一个志愿者人微言轻哪有得挑,只能老实过来帮忙。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说开之前的误会呢!对吧!

    厉若水一开始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然后在听说店主这几天不会过来,只要布展完毕给人家恢复原状就行的时候,他还是松了口气。

    难兄难弟两人背靠背坐在目前仅有的一张干净方凳上休息。

    缓过气来的厉若水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个人的劳动成果,赞许道:“这展览形式,你想的?厉害啊。”

    “我哪有这本事,杨千想的。”童佐外甥可不敢贸然领功。

    猛然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厉若水差点被呛到。

    用意志力强行压下咳嗽的他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套话:“谁啊?你同事吗?学设计的?”

    “杨千是之前在附近广告传媒公司上班,因为被压得太狠了,就想自己单干,这段时间辞了职休息顺便观察机会。”童佐外甥把之前给童佐解释的那番长篇大论精简了一下,“我也是沾了人家的光,不然就这场面,你就是再给我两个脑袋也想不出来怎么能在这么低的预算内做出来这种效果。”

    那么低预算高效果的代价就是,所有的安装环节都得自己手动完成。

    “要是没你,我一个人这么短时间可真弄不来。”童佐外甥见厉若水手上的水瓶空了,便又递了一瓶过去。

    厉若水也没客气,就直接接过来开了封又灌了半瓶下去,“我倒是想问呢,怎么这么大事儿就你一个负责啊。”

    “没办法啊,本来基层人就少,而且这年关底的活又多,只能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童佐外甥看了一眼时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警局那边的人应该快来了,我去接一下。”

    厉若水也顺势站了起来打算给地面收拾一下。

    结果,就在去拿笤帚的时候,他发现理论上这几天都不会出现的童佐正站在门口往店里瞄。

    这小偷小摸的动作,让厉若水很难将这个人和几天前把自己打包赛进沙发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

    救命救命!做不到!说开什么的,他还是再找机会吧!

    厉若水立刻有眼力见地说:“童哥,好像有人找你,那边我去接就好。”随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见已经被发现了,童佐干脆就走进了店。

    他四周打量了一番,以他贫瘠的文化水平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来了句朴实无华的:“整挺好啊。”

    “舅舅,你来干嘛啊!”童佐外甥无奈,自家舅舅对自己是真的很好,甚至有点好过分了。

    童佐自知理亏,干声道:“我就来看看。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探班,嗯探班。”

    童佐外甥也不是那种会拒绝别人过于热切好意的人,便找了个台阶:“那刚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就当是演练了。”

    “甚好甚好。”童佐立刻点头。

    舅甥两人就沿着引导线从店门口转到了内部,完整走了一遍。

    “这样刚好转一圈不走回头路。最后再分批次听个十几分钟的讲座。”童佐外甥讲演完毕,心中的紧张少了几分,“希望活动一切顺利吧。”

    “哎呦,我大外甥辛苦了。”童佐一巴掌拍上自己外甥的肩,“我妹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骄傲的。”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童佐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内什么,给你们拎了点水果。跟你同事分着吃啊。”随后快步离开了店面。

    童佐外甥也不知道怎么办,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可他依然无法释怀。

    他送走了童佐然后转身在门口看到了如约前来的蒲千阳。

    “刚刚看你俩在聊天,我就没进来。”蒲千阳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布置,认可道,“执行得不错啊。”

    与此同时,从店面一侧的小路上传来了厉若水的声音:“齐警官,这边请。”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蒲千阳和齐伟承两人四目相对,看了个正着。

    第215章 送修

    齐伟承看着蒲千阳眉头一紧, 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这世间居然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还能让自己在另一片土地上碰着了?

    而对于蒲千阳来说,撞上齐伟承带给他顾虑还没有看到厉若水绑着志愿者小袖标在帮童佐外甥的忙带来的诧异大。

    毕竟在自己的计划里,接触厉若水至少也是好几步之后的事情。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要一步一步走,否则被鱼刺噎到嗓子走路掉进水坑是早晚的事儿。

    短时间内过于频繁的接触往往会引起不必要的疑心。

    童佐外甥作为活动主办人,看形式刚好赶上两边人见面,便牵线介绍道:“这位是警局那边应街道办的邀请派来宣讲的高级警员,齐伟承。这位是这次活动的主策划, 杨千。”

    “接下来也请二位多多指教了。”

    首先有了这样一番介绍, 就形成了一人身份在明一人身份在暗的局面,优势在我。

    其次,许隆办事很周到,即使齐伟承真的回头去查杨千,是确实能够查到这么一个人的。

    披着马甲兴风作浪的蒲千阳非常坦然地对着齐伟承伸出了手:“幸会。”

    即使齐伟承再怎么满腹狐疑, 也不会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质疑对方的身份。

    见两边人握了手, 也就算是相互认识了, 童佐外甥便继续推进自己的工作内容:“齐警官, 那我这边就跟你简单介绍一下流程吧。也请杨先生跟着看一下我布置地对不对。”

    有了刚刚跟童佐讲解的经验, 这次他对于整个展览的定位和介绍也是愈发娴熟。

    “所以齐警官, 这次请你来是想让你负责最后的这个小讲座的部分。”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是个十多分钟的讲座?”齐伟承表示不理解。

    “小孩子本身就天性好动, 要是跟寒假前安全教育那样上课还一坐半小时多没意思。”主策划蒲千阳替童佐外甥解释道,“当然是类似于趣味和深度并重的形式更让人印象深刻吧。还能提高翻桌率。”

    齐伟承缩了一下脖子:“工作后平常都是写机关文件多一些,要我写这种趣味和深度并重的,多少有点难为我了吧。”

    “具体内容我们可以私下沟通一下, 我多少也算是业内人士。”蒲千阳编的瞎话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不是有句话说, 人人都可以说十分钟脱口秀?”

    “不过呢,相比于各种警匪大片,齐警官瞧不上这些比较平淡的工作内容也情有可原。”

    齐伟承原本飘忽的眼神顿时严肃了起来。

    “别这么看我啊。”蒲千阳双手一摊,“有没有可能,但凡是个有手机的,都有可能刷到过最近的新闻呢?”

    啊,这么一来,看来自己上次擅自活动的动静确实不小,也无怪警长会勃然大怒了……

    “只能说,我尽量吧。”齐伟承叹了一口气,道歉说,“对不起,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连声音都有些像。”

    “哦?竟有这么巧的事儿?”蒲千阳故作惊讶。

    “是啊。”齐伟承点头,“不过说实话,我现在对那人感情挺复杂的。”

    “怎么说?所以我刚刚是被连坐了?”

    “抱歉。”齐伟承回避了这个话题,“这事儿说来话长。下次吧。”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蒲千阳对齐伟承展示了自己的好友二维码,“等你的初稿。”——

    “稳了稳了。”童佐外甥刷着社交平台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次活动的反响非常不错,连最严厉的一些媒体都对其赞赏有加,年报上自己肯定能大书特书一番,甚至年终奖翻一倍也不是梦想。

    他望着自己辛苦布置好的但已经被拆了大半的展览,弱弱地问:“真的,不能再多摆两天吗?”

    “快闪展览之所以能让人印象深刻正在于其会在结束之后消失,无法追忆不可复制,只能期待着更好的下一次。”蒲千阳将一堆拆下来的展板踩成小块扔进了大型黑色垃圾袋,“而且,就算是外甥薅自家舅舅的羊毛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吧。”

    “说得在理。”童佐外甥叹了一口气,接着拆卸挂在自己面前的海报。

    蒲千阳干完自己手上的活,抬头示意了一下:“就是最中间的那个装置得单独送到一个地方去修一下。”

    “对不起!”一旁厉若水欲哭无泪,“修理费我会承担的。”

    他虽然非常不理解为什么看着很结实的东西自己只是扶了一下就坏掉了,但事实就是自己通了篓子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种不理解是合理的,或许故意设计一个物件会在某些情况下坏掉这种事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吧。

    也就是说,就算不是厉若水碰坏的,这装置也会在展览结束后出故障。

    最终结果就是,童佐外甥会跟着蒲千阳走一趟。

    “倒也不用这么紧张。”蒲千阳安慰他说,“来,先搭把手,给它抬车上去。”

    “童哥杨哥,我跟你们一块去。”厉若水非常坚持,“要是修不好,这赔偿肯定得我出。”

    蒲千阳心想:钱不钱是小事,如果你知道待会儿要发生什么,就不会想跟过去了。

    童佐外甥见厉若水态度坚决,竟回过头劝起了蒲千阳:“有人跟我说过,接受别人的歉意也是一种美德。必要的时候我会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投票结果二比一,蒲千阳,败。

    那希望你如果有机会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也会接受我迟来的歉意吧。

    上车后,主驾的蒲千阳细心提示:“系好安全带。”

    “安全起见,后排也系上吧。”

    厉若水略有不明所以,但选择乖乖听话,“好。”——

    “来了来了。”原本靠在车里犯困的人在收到消息之后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用插在面板充电的传呼机把其他人叫了醒,“各单位准备。”

    “单位,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传呼机传来嘲弄的声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是什么好人呢。”

    这人呸了一声,开始发动车辆,“那现在开始开盘,这次被我撞出去的车会停在里河岸多远的地方呢?每一米算五百块,买定离手。”

    另一道声音提醒道:“开玩笑归开玩笑,里边有个人可精贵了。仔细着点。”

    “你是说那个童狗的外甥?我当然知道啊,这次不就是奔着他来的嘛。”

    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改了口:“反正你收着点。”

    “放心,咱专业的。”这人挂了档,让自己所驾驶的货车缓缓地从地库中移了出来,右转驶入主干道,并且开始加速朝着手机上的定位驶去。

    第216章 真假救护

    夜色渐晚, 在蒲千阳驾驶的车辆右转汇入主干路之后,时间刚好来到了黄昏的分界点,道路两旁的路灯齐齐地亮了起。

    街边商户的灯箱以及公交站的动态广告牌也随之次第点亮, 整个香城的脉搏仿佛就在这些明灭跃动里流淌。

    坐在后排的厉若水一开始还在饶有兴趣地用后排的触摸屏操控前边的电台,可在玩了一会儿后他的眼神失去了高光。

    “大选大选大选,要不是每个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都不一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安排的统一节目了。”他右滑退出了操作界面,“感觉不如连蓝牙听歌。”

    “听电台可是驾驶过程中难得的体验。”童佐外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打趣道, “若水你考过驾照吗?”

    厉若水回应道:“考是考了, 可是这边的右舵车我不敢开啊。”

    “而且我发现,这边的司机开车都好凶的。尤其是那些开大车的。”

    随着他最后一个尾音的落下,一声嘹亮的鸣笛声从远处呼啸而来,伴随着的还有尖锐的刹车声。

    嘀——!

    碰!

    在行人的尖叫声中,厉若水和童佐外甥甚至来不及将视线投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就感觉整个车打横飞了出去。

    原来是一辆运输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大车失速撞在了三人所在的车的中间位置。

    尽管大车来势汹汹, 可毕竟几人所乘坐的车也算是个好几吨重的钢架子。

    这钢架子在正正吃了一击后, 先是直直的平飞出去四五米, 才落了地却又紧接着撞上了一处街边的石坛。

    这一撞将原本车身水平的走势转换成了旋转的动态, 让原本还勉强保持着轮胎着地的车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车翻后原本的天棚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天窗碎了个彻底。

    整个车又借着余势滑出去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了离掉进一旁的护城河几乎不到半米的地方。

    要不是安全带将车上的几人牢牢地固定在了座位上, 怕不是此时的车里已经是一片惨状。

    厉若水感觉自己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靠啊!!”重新找回平衡感的他眯着眼去摸身旁安全带的卡扣,在人从安全带的保护中解脱出来后推开一旁已经变形的车门从车身里爬了出去。

    随手摸了一把脸,他立刻连跑带爬地绕到车了的前排,判断了一下两边的轻重缓急后, 在童佐外甥所在的位置在变形更加严重的车门上一顿摸索,找到隐藏在车内的机扩拉开了车门。

    童佐外甥大概是冲击中脑袋磕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不过好在鼻腔没有流血,呼吸也算平稳。

    厉若水在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后确定没有骨折的迹象,这才反过手摸上了他安全带的卡扣。

    而蒲千阳那边因为远离被撞的位置所受到的冲击比较小,此时也顺利打开安全扣脱身来到厉若水身边帮忙。

    在两人的通力协作下,童佐外甥被从翻倒的车里拖了出来,平放在了路边。

    “童哥?!童哥?!”厉若水的手都在抖,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的。

    随后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始到处寻找自己的手机,“救人!叫救护车!这边急救电话多少?”

    蒲千阳一只手掏出手机开始拨号,另一只手一把按住慌乱的厉若水,沉声道:“别慌。”

    与此同时,救护的警铃也恰到好处地响起。

    原本急得不行的厉若水听到这个声音眼神一亮。

    这一定是有好心人帮忙叫的救护车!

    而另一边蒲千阳听到与正常铃声稍有区别的救护车的铃声,将手机收回了口袋,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厉若水落在一边的手机踢进了护城河。

    在两人的目光中,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吱地一声停在了仰躺的车身旁边,从上边下来好几个带着折叠担架的救护人员。

    “快快快!”为首的救护人员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便指挥着队友打开了三份担架。

    随后,两个高大的医护人员将原本蹲跪在一边打算帮忙抬人的厉若水按倒在了担架上。

    厉若水不理解:“我没事儿啊,先抬他。”

    而且这医护人员的手法是不是多少有些太粗暴了。

    “现在感觉没事可能是你的肾上腺素的作用效果,不等于你真的没事儿。”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不耐烦地解释道。

    有点道理,但不多。

    被强制固定在担架上的厉若水在被运上救护车后就被扣上了氧气面罩,人也在几息后失去意识。

    童佐外甥和蒲千阳也紧随其后地被运进了救护车。

    三台担架挤在这狭小的救护车内多少有些勉强,不过相对应地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比如担架之间不易滑动。

    一位救护人员固定好担架后就朝着前边的驾驶室招呼了一声,救护车也随即启动离开了车祸现场。

    蒲千阳先是确认了一下这人露出的眉眼跟许隆发给自己的照片一致,随后用口型问:“怎么样?”

    “目前一切顺利。”那人俯下上身佯装固定担架的样子凑到蒲千阳耳边回答道。

    作为许隆安插在这边的内应,他不是第一次接到于别人打配合的任务。可这么多任务下来,愿意以身犯险的人则是屈指可数。

    行动前,许隆反复通气强调过,不要让这家伙伤在自己这边,不然回头有人会来找麻烦。

    再加上之前的一些流言……

    算了,打工人不要随便揣测领导的想法,而且最上层的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是自己能想明白的。

    这人朝着蒲千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氧气面罩,蒲千阳心领神会地眨眼。

    在面罩扣上脸的几秒后,蒲千阳非常配合地“昏”了过去。

    而在救护车的后视镜中,那辆上下翻倒的车业已被拖上了一辆拖车,只留下了一地带着车漆的金属和塑料的碎屑证明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车祸。

    这次车祸事件就像是被扔进一汪深池的鞭炮,在几声炸响后便消弭于无形,连红纸都沉下水面渺无踪影,自然更不会在普通路人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象——

    等到厉若水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什么类似于病房之类的地方,反而以一种非常别扭地姿势被牢牢地拷在了一处被焊死在地面的弯曲铁棍上。

    他非常迷惑,然后尝试性地活动了一下双手。

    手腕处传来的金属的碰撞声告诉他,这是真的手铐,金属制作的那种哦。

    怎么回事啊!昨日重现?!

    不对不对,上次还是扎带,这次直接升级成手铐了是吧!

    在蓦然联想到之前的事件后,厉若水恍然大悟。

    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还有什么来得如此及时的救护车!合着你们一伙儿的啊!

    厉若是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样自己肯定不跟来了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在一段时间后,他的眼睛适应了这小屋中的亮度,才发现这铁棍的另一端还有另一双手跟他同样被拷了住。

    第217章 出逃

    是谁?

    感到危险的厉若水先是下意识地往反方向撤了一步, 可囿于手铐的限制,他也就移动了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伴随着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不对,既然那个人也和自己一样被手铐拷了住,想必也跟自己境遇相似。

    难道说?

    厉若水缓慢膝行着凑了过去,来到那人身边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想。

    借着从窗帘缝里透出的几缕月光,他发现被拷在另一端的人正是“杨千”。

    看到熟人厉若水大喜过望, 原本溢到嗓子眼的惊喜声被胆怯和关怀压了下去, 最终变成了一句微声的呼唤:“杨哥?”

    大概是药效过了,“杨千”此时也在厉若水的呼唤下悠悠转醒,双眼半闭半睁,鼻腔带出了一句:“嗯?”

    随后,蒲千阳手腕上的重量和温度告诉他, 自己已经按照计划来到了对应的房间中。

    那么接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自己会去营救童佐的外甥并且带人逃跑, 最后把人交到许隆手上走她的渠道给送回去。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

    其一, 就是卖了童佐一个大人情。童佐虽然为了避嫌刻意远离香城地下的那些纷争许多年, 但不代表他对于基本的势力关系都不再了解。就像表面上许隆和祝云宵两方不太对付,不过在更高的层面上两人都会归在汤彦门下, 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代表着汤彦的态度。

    而汤彦此时的身份是什么呢?香城文娱部的副部长,一个三不沾但其实三全沾的岗位。

    其二,则是彻底断了香城第三大势力以相对平和的方式拿到中央赌场和地下钱庄的渠道。

    祝云宵只是暂时被软禁,又不是被宣判了死刑, 大选过后早晚都会出来继续帮忙捞钱。至于后边会不会换人那都是后边的事儿,毕竟走狗烹的前提条件可是狡兔死, 事儿没办完谁舍得把这么好的工具给扔了?

    想到这里,蒲千阳的心中略有酸楚。

    虽然许隆当时给自己讲解祝云宵这些年经历的时候已经尽量简化了其中不少的波折,然而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其中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从一开始的被骗被利用一度走投无路,到后来的周旋其中利用利益与人心让不同的势力之间相互制衡,到最后大权在握游刃有余。

    一定很辛苦吧。

    许隆讲解时非常诧异于蒲千阳表现出来的愧疚。

    “你是真的在心疼还是在得了便宜卖乖?”她不解,“钱?权?社会地位?他什么没有?说他现在已经是金字塔尖上的人一点不为过,多少人愿意去坐他那个位置你知道吗?”

    蒲千阳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那时自己愿意接受死在医院里那个事实的话,或许祝云宵的人生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活法。

    如果让祝云宵去选,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平凡的那个选项。

    可就因为自己,他没得选了。或者说,他选了。

    我欠他的。

    不过这答案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说回正题,既然祝云宵出来是一个既定时间内一定会发生的事实,那么对于实力相差不大的老二和老三来说,要么我们联合通吃成果对半分,要么谁也别动。不管到底是什么缘由,绑架一事从表面上来看就是一方毁约在先。

    其实行动之前蒲千阳其实有所顾虑,自己只是放出消息再配合许隆的内应稍加刺激,对面难道就真的敢策划一起车祸来抓人以制约要挟童佐吗?

    而事实证明,自己确实低估了这些人的愚蠢和贪婪。

    理清自己的行动策略后,蒲千阳把思绪拢了回来,专注在面前的问题上。

    他动作了一下,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和之前约定好的有所不同,仅凭他自己是无法拿到开锁的道具的。

    这种纰漏也是所有行动中无法避免的,但多少还是让他有些头疼。

    “我们这样不行,得把手铐打开。”他对厉若水说,“我大衣口袋里有一副眼镜,你帮我取出来。”

    “眼镜?”厉若水不明所以,带着疑惑地答道,“可……我也……腾不出手啊……”

    蒲千阳听到他的话有些无奈,“取出来非要用手吗?”

    “啊?”厉若水依然摸不着头脑。

    “叼出来啊。”蒲千阳低头朝着下方示意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被搬运时候什么东西剐蹭到了,他的大衣纽扣此刻已经被拽得脱落,呢绒的衣领大敞,露出其中棉绒质地的纯白毛衣。

    而那副折叠眼镜此时正躺在外衣前胸内侧的口袋里,大概也是因为此它并没有被搜走。

    不知为什么,厉若水把目光落在蒲千阳的胸脯上时咽了一下口水,一种僭越似的悸动烧上了他的心尖。

    黑暗中蒲千阳看不到厉若水的变化,只催促说:“发什么呆?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不要说这种话啊!

    一些很不合时宜的想法在厉若水脑子里打架。

    迷迷糊糊的他寻着蒲千阳的指示用两排牙齿将眼镜叼了出来。

    蒲千阳也顺势凑了上去用贝齿啃咬着眼睛腿的转轴。

    太近了太近了!

    厉若水的嘴角甚至能感受到对面那人喷出来的温热鼻息,他的耳朵也能清楚地听到口腔津液分合带来的水腻声响。

    蒲千阳没注意到面前这小男生的心思,按照计划自顾自拆了一截眼镜腿下来,随后在自己手的正上方松了嘴。

    “别动。”用手指握住镜腿,蒲千阳一只手捏住厉若水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镜腿戳进了锁孔。

    “这能好用吗?”厉若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只能叼着缺了一半镜腿的眼镜含混地问。

    回答他提问的是他手上手铐机关传来的咔哒的一声脆响。

    虽然只解开了一边,但也足够厉若水恢复自由了。

    他突然有点不想动。

    不然那只手就要挪走了。

    可不管他怎么想,蒲千阳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调整姿势解开了自己一边的锁眼。

    这样一来,两人双双可以自由行动了。

    厉若水将被自己叼住的眼镜取了下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还给原主人,最后默默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揉了一下被别得酸痛的腿,蒲千阳站起来将眼镜腿换到另外一边的手开始拆另一边的手铐,边拆边问:“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后边“知道”两个字被厉若水咽了回去,因为蒲千阳此时的眼神实在是谈不上友善。

    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厉若水觉得自己真的是有苦说不出。“跟我真没关系啊。”

    “那天真的是个误会。”

    “我只是……”

    装样子吓唬小孩的事儿点到为止,虽然蒲千阳反手开锁不熟练,但最终还是能解开的。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先想办法出去吧。”

    厉若水解释再一次被打断。

    他有些窝火。

    这是第几次了?

    其他人不听就算了,你得听啊!你以为你脱得开干系吗?!

    蒲千阳先解开另一边的手铐,将整条手铐扔到一边,又走过来替厉若水解另一边的锁眼,“小童他人呢?”

    看他主动靠过来,这厉若水怒气又消失了。

    “不知道。”厉若水诚实答道。“这里好像就我们俩。”

    彻底解决手铐问题的蒲千阳着眼辨别了一下房间的布局,随后走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霎时间,薄凉的月色沿着窗沿散落进了这个小房间。

    还没适应着亮度的厉若水被刺地眯起了眼。

    余光中他看到了那个逆光的人影,像一卷无风自动的旌旗。

    蒲千阳向外观察了一下,离这房间最近的平台也有三层楼的落差,如果不是跑酷专业选手大概得要摔个好歹的。

    他又尝试这旋转了一下另一边房门的把手。

    或许是许隆内应留的方便,也获悉是这里的人可能是根本没考虑到这两人居然还能解开手铐,所以这里的房门并没有上锁。

    在仔细听了一番门外的动静后,蒲千阳招呼厉若水躲到视线的死角,然后自己以极其轻缓的动作推开了房门。

    房间的外边并不是走廊而是另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而童佐外甥此时正四肢被固定住地平躺在一张担架床上,而他之前车祸中受的一些外伤也已经给包扎上了。

    蒲千阳检查了一下童佐外甥的情况,很好,肯定能撑到自己带着他出逃。

    按照计划,接下来自己只需要……

    然而不等蒲千阳解开下方滚轮的自锁结构,就听到房间的外侧传来渐近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那我就连床一块推过去?”

    “不然你要抱个昏迷的大男人过去不成?”

    事发突然,而这房间空空荡荡,半个藏身地也无。可若是要退回之前那个房间,恐怕就再难找到童佐外甥了。

    蒲千阳当即撩开童佐外甥身下的床单对厉若水说:“快进去。”

    “你怎么办?”厉若水瞪大了眼睛。

    “听话。”蒲千阳柔声道,“我会去找你们的。”

    反正按照这小孩的行为方式,不闹出什么动静才奇怪呢。

    几番经历下来,蒲千阳俨然已经成为了厉若水的心灵支柱。

    他也就“听话”地躲进了床下。

    蒲千阳那边刚关上房门,这边房间就进了人。

    那人用脚解开担架床滚轮的锁扣后,径直就推着车来到了电梯间。

    在被按下某一层后,电梯缓缓降了下去。

    厉若水通过忽而闪过的亮光判断这边至少降了五六层的高度。

    随车被推到一处类似于大堂的宽阔地界后,从他的低矮视角只能看到一堆鞋。

    担架床停了稳,有一双棕色绒皮小高跟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最后停在了厉若水的鼻尖下方不到三寸的位置。

    随后他的头顶传来一句:“这不是童姐姐的儿子吗?老哥哥你胆子真不小啊。”

    “妹子说笑了。”一双拼色皮鞋走过来恭维道,“真要论胆量,这片地上你算第二没人敢算第一。”

    “要我说,这位置你来坐再合适不过了。”

    “之前历史上不是有类似的情景吗?”

    那人似乎终于把那个词从自己的脑海中调了出来,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太后垂帘听政。”

    第218章 吴妹子

    厉若水是认识这双鞋的, 在他刚陪着老妈回到香城时负责当无情的拎包机器人时在某家专柜里看到过。

    巧不巧了,自己老妈也买了这么一双。

    而且更巧的是,这女人的声音也跟自家老妈非常相像。

    她还知道童哥是跟他妈妈姓的, 太神奇了。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厉若水虽然心思比较单纯,但他又不是傻子。

    一个是偶然,两个是巧合,那三个四个怎么解释?还要骗自己多久?

    这人就是老妈吧!

    得出这个结论后,厉若水一边大脑干脆地宕了机, 另一边甚至用残存的容量吐槽了起来:

    话说, 香城这边的历史教材怕不是盗版的吧?

    垂帘听政的前提不是人家是太后吗?

    我妈就我一个儿子,难不成你要扶我上位不成?

    吴芸用手背轻轻贴上童佐外甥的额头,确定这人没有大碍后,回过头说:“可老大哥您今天整这么一出,原本有戏的活儿也给你们唱劈叉了。”

    “吴妹子何出此言?”拼色皮鞋反问。

    “我确实离开香城好多年不假。”吴芸轻巧地斜靠在了担架床旁, 素色的指甲有规律地敲击着床单没有覆盖住的金属支架, “可童大哥的性子我也是了解的。”

    “如果各位忘了他‘疯狗’这个不太好听的外号的来历, 我倒是不介意再给各位讲一次。”

    吴芸耸耸肩, “反正换成是我, 我肯定不去惹他。”

    “如果你们还想做点什么, 就真的假装这是一场普通的车祸。童大哥一向独来独往,就算觉得有猫腻基本上也无从查起。”

    “至于后续的事儿,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

    “吴妹子你打小儿时候就牙尖嘴利,没想到结了婚还真学会说人话了。”拼色皮鞋呵呵两声,“有什么事儿不如今天我们就说明白吧,免得夜长梦多。”

    吴芸扫了一眼那人, “前些天去市中心逛了两圈。嗯,老样子。不过还去玩了两把, 那边变化倒是挺大的。”

    这玩了两把玩的是什么,在场的所有都心知肚明。当然,除了担架床上还在昏迷的童佐外甥和担架床下一头雾水的厉若水。

    “几轮看下来,我大概猜到他为什么这么做了。”吴芸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带有缅怀的笑意。

    “说真的,按照现在的局势,如果他真的倒了,哪家短时间内能出一位顶他位置的人呢?”吴芸从左到右扫过一圈的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结论:“没有。或者说,不够格。”

    周围的人中不乏有些不服气的想要出言反驳,但被周围其他人用眼神按了回去。

    “印象里汤彦的那个小女徒弟勉强算一个候选,不知道最近发展得如何了,但是你们肯定没法用她。”吴芸轻点在自己的嘴唇上,“所以你们才来找的我。”

    “咱们至少也得算一个双向奔赴才行。”拼色皮鞋听到这里收了之前的客气,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然吴妹子这个时间回来探亲,是不是太巧了点?”

    “哦?是吗?”她侧过了头,刻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突然,一人闯进大堂略带惊慌地汇报:“不好,另外两个人跑了!”

    周围一人喝责道:“跑?他们怎么跑的?”

    “是手铐锁芯被撬了。那人颤抖着解释说。

    锁芯被撬?

    拼色皮鞋混了这么多年,虽然养尊处优了很长时间,但并不代表他完全丧失了对于危险和陷阱的感知。

    要么那两个赠品中有人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有鬼。

    拼色皮鞋会相信哪个解释可想而知。

    “吴妹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见形势有变,他当即送客,“这件事你最好考虑一下,我们回头见。”

    吴芸点头表示理解,又追了一句:“那童姐姐的孩子?”

    拼色皮鞋思索了一下答道:“为了展现我们的诚意,就按你的想法来。”

    “那麻烦帮忙挪一下吧。”吴芸得到了回复,抬手随意招呼了一个站在门边的马仔,“难不成要我亲手搬吗?”——

    “送到这里就好了。”吴芸抬手撩了一下被耳饰挂住的发丝,“你可以回去了。”

    那马仔应了一声就转身回了大楼。

    原本只亮了几层的大楼此刻灯火通明。

    想必这里今晚不会太平了。

    吴芸见那人没了踪影,朗声道:“出来吧。我可以假装没看见你们。”

    “多谢夫人成全。”蒲千阳从大楼左边的石狮子后侧绕了出来,走到担架床的另一边,用腿轻轻抵住了要爬出来的厉若水。

    “谁的人?配合得还挺有两下子的。”

    蒲千阳谦逊地说:“雕虫小技,班门弄斧,不足挂齿。”

    但他回避了前一个问题。

    吴芸也没有刨根问底,“正好,我也得回家了。把人送去医院,知道后边怎么说吗?”

    “知道。”蒲千阳乖巧回答。

    吴芸优雅地点点头,很满意于蒲千阳的回答。

    随后她把目光瞥向了担架床,“这另一位为什么这么害羞啊?都不出来见个人吗?”

    “年纪小,第一次出活儿,吓到了。”蒲千阳给了解释。

    等到吴芸乘上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蒲千阳将担架床推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撩起床单对里边的厉若水说:“安全了。”

    厉若水默不作声地从里边爬了出来,站起身后也只是跟着蒲千阳的指挥木木地推车。

    来到约定的地点,蒲千阳抬手招了车,但换了切口:“师傅,去医院。”

    “点回事啊?”来接应的人心领神会随机应变,“呢人还活着咩?咪死我车上。”

    “还活着呢,您通个方便吧。”蒲千阳也演了起来,“人命关天啊。”

    两人拉扯了几番后,司机师傅终于同意拉人去医院了。

    但因为担架床比较长,他不得不放倒一半的后排才勉强将它塞了进去。

    厉若水独自坐在后排,默默系上了安全带。

    “抱歉……”他小声说。

    前排的蒲千阳回过头:“抱歉?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如果不是我把东西碰坏了,童大哥就不用……”

    突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又收了回去。

    “别想了。”蒲千阳回正身子,“待会儿去警局借个手机再补办张卡,先把今天晚上度过去再说。”

    “我出钱,让师傅送你回家。”

    “我不回。”厉若水立刻回答,然后怔了住,又弱弱补充了一句,“暂时不回。”

    我陪陪你。

    你也陪陪我吧——

    童佐在做饭。

    猪油板细细切成指头小丁用铁锅熬出油后捞起,洒在辣子和香菜上,再拎上一勺生抽,拌面拌饭吃那真是一绝。

    如果说当年童佐高看一眼祝云宵有几个原因的话,这人给自己的这浇头的配方这事儿至少能排进前三名。

    然而这面刚端上桌,他就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若不是那碗面原本被放的位置离边缘比较远,大概就会在他猛然站起的时候泼了一地。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外甥,童佐唯一的一只眼就红了,只是不知道这红更多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心疼。

    听蒲千阳那边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童佐抬手揉了下鼻子,“来医药费垫了多少钱我先给你们拿。”

    “怪我开车不小心,没出人命已经是万幸了。”蒲千阳摇头,“后续的各种费用我来出。”

    “不行不行,要收的。”童佐非常坚持,“这事儿不完全怪你。”

    不是今天,也会有明天。

    看来这香城是又要变天了啊。

    怎么就不能再多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送走了蒲千阳,童佐蹲在马路旁拨了个电话。

    电话滴了两声后被接了起:“这么晚还打电话做什么,老爷子都睡了。”

    “那明天行吗?”

    “嗯,好,我准时过去。”

    第219章 你为什么在摸鱼

    厉若水猛然惊醒, 只是他已经分不清叫醒自己的是现实中的日光还是梦境中没由来的火光。

    不过两边相统一的是它们的光影中都有一个人影,而这个人影在他睁眼后悠悠地重叠在了一个人身上。

    “年轻人真能睡啊。”若不是蒲千阳闪躲及时,他怕不是得被厉若水骤然抬起的脑壳撞个下巴通红, “精神看起也恢复得不错。”

    原来厉若水的头一直枕在蒲千阳的膝盖上。

    一开始还有些迷糊的厉若水在发现这个事实后臊得耳尖发红,当即把身上披着的蒲千阳的呢绒大衣取了下来物归原主。

    蒲千阳把大衣搭在臂弯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说让你去另一边坐一会儿,结果你就睡着了。”

    “哦。”厉若水微微应了一声。

    “我摸了一圈没找到你的证件, 宾馆肯定不收。我就只能陪你在医院走廊过夜了。”蒲千阳把大衣披回身上, 又用手捋了一下被厉若水枕得起褶的位置,“总不能把你扔在路边自生自灭吧?”

    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咯?

    厉若水心中一喜。

    不对劲!

    我现在必须找到一个可以转移的话题!

    “童哥呢?”他咳了一声,四处张望起来。

    “昨天医生检查过后就醒了,已经被童叔叔接回去了。”蒲千阳回答道,“看起来那些人确实有备而来, 至少在医生的说法里, 人除了受了些惊吓和皮外伤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

    那些人……应该暂时不包括自己老妈吧?厉若水暗想。

    蒲千阳那边其实没想这么早就跟吴芸有接触, 因为这样一来很多场合自己就没法再大摇大摆地出现了。

    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儿, 毕竟自己要坑人家二儿子来救人家大儿子不是吗?

    见厉若水不言语, 他建议道:“还不回家吗?你家长会担心的。”

    怎么话题转得这么突然啊?!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受伤没有啊!别看我现在能跑能跳, 但是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啊可恶!

    蒲千阳大概能猜到面前的小男生心里在别扭些什么。

    毕竟如果祝云宵没有夸大自己当年的行为的话,这哥俩的反应简直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但自己目前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至少打个电话吧?”蒲千阳掏出新手机递了过去。

    厉若水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得接了过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拨通了自己老妈的电话。

    当熟悉的女声响起时,厉若水甚至有点心虚地捂住了听筒试图不让蒲千阳听到自己老妈的声音。

    “妈……”

    吴芸不愧是在对岸生活了许久接受了良好社区教育宣传熏陶的中年妇女,她的第一反应是:“诈骗?”

    “妈, 我真的是厉若水。”厉若水开始了经典的证明自己是自己环节,“头发里边秃一块。”

    “观察挺细致, 撕票吧。”吴芸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厉若水思考了一下,又拿出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证据:“前两天咱家吃了一顿苹果炖猪脸颊,关叔叔的夫人送过来的,苹果用的是烟台红富士。”

    这个论据非常有说服力,直接引得吴芸跳过二次验证的步骤开始火冒三丈:“怎么回事儿?翅膀硬了不回家了是吧!”

    “你在外边过夜就算了,成年了我也管不了你,可为什么消息也不来一个啊!”

    “吃了吗?睡没睡?赶紧回家!”

    “我这手机丢了。”厉若水被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难打得节节败退,“马上回去。”

    他面色如纸地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蒲千阳。

    蒲千阳乐得借这个机会探路,顺口提议道:“要我送你到家门口吗?”

    “不用了。我家离这边不远,我走回去就行。”厉若水抓了抓头发,顺便偷偷在自己的祝福地摸了两下。

    “那好。你注意安全。”蒲千阳也不跟他拉扯,自顾自离开了。

    望着他毫不迟疑远去的身影,厉若水愤愤的转身就走。

    你为什么不跟我道别啊?是不想再见我吗?

    明明你也不是什么善茬!你还会开锁呢可怕得很!

    ……我们还会再见吧?

    对吧?

    *

    厉若水输入大门密码后,鬼鬼祟祟地进了家。

    他在脱鞋时用目光在旁边的鞋柜上扫了两圈,果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双小绒皮。

    这双鞋跟昨天停在他面前的那双甚至连足尖靠下位置的一处划痕都一模一样。

    吴芸听到密码锁开门的声音,立刻踏着拖鞋从楼上下了来。

    手上还拎着一把趁手的武器,上次是什么不记得了,但这次是马毛床刷。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厉若水居然先发制人地开了口:“妈,你昨天晚上出去逛街买什么了没有?”

    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被儿子问晚上要干什么去的时候随口应的答案。

    “没买。”

    “哦。”厉若水小跑过来,撒娇似的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下次可以叫我,我跟领导换个班陪你。上次你买的那双鞋一看就不保暖,感觉不如雪地靴。”

    很久没有跟儿子拥抱的吴芸叹了口气,“吃饭吧。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马毛刷子被扔在了客厅沙发上,就像是无数父母对儿女道歉投降的缩影那般安静无言——

    齐伟承在指挥交通。

    齐伟承憋着一股气。

    打发自己去禁毒讲座就算了,至少还沾点边,现在又被借调到交通这边干一线。

    岂有此理啊!

    可领导的意图就是那么显而易见明目张胆:你,别沾边。

    之前同小组的成员被自己额外生枝的搞得焦头烂额,对他满是怨言。

    外组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多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着一个对岸调过来的吃瘪。

    不能被看扁了啊!

    终于到了轮班的时间,齐伟承来到路边的便利店坐在微波炉边扒了两口速热奶油意面。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在摸鱼?”

    摸鱼?什么摸鱼?这大冬天自己脸上被风吹得快要裂开,衣领里全是汗,你跟我说我在摸鱼?

    齐伟承重重放下筷子,转过头朝着说话那人怒目而视。

    竟然是那个男人。

    叶君生那边本以为把事情捅到警察手上就万事大吉,毕竟另一边的警察面对此等功勋可是恨不得打破头来抢。

    结果换到这边,等来等去好几天一点动静都无。

    感受到齐伟承的目光,他拉开一边的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开了瓶热饮:“省省心吧。你之前有家伙还占着先机都打不过我,现在更打不过了。”

    “而且这里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钱的。”

    “所以,你为什么在摸鱼?”

    得,这话题又转回来了。

    齐伟承原本有一肚子腹诽和不忿要说,可在这个情况下,面对这个自己确实打不过男人,他最后只吐了四个字:“你行你上。”

    叶君生似乎把齐伟承半是戏谑半是挑衅的话语当了真,当场回复一句:“那好,我带你去吧。”!

    齐伟承差点被面呛到。

    叶君生全然无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语,用像是幼师教育小孩子的口气继续说:“但你得跟我保证,这次你得好好干活。”

    “不然……”叶君生用手势比了一把枪的形状,随后向上一抬。

    在旁人眼里这人可能是随意比划了一下,可齐伟承知道,他刚刚好表演了自己被收走的那把枪开枪时后坐力会带来的手腕角度变化。

    “毙了你。”

    第220章 勿谈政事

    江边, 筒子楼靠外一百多米,私建地下室。

    地下室天棚顶上吊着一只长年使用烤得发黑的钨丝灯泡,现今这灯泡在下方蒸汽的推动下左右小幅摇晃, 映得原本就幽闭的房间更加逼仄。

    “婶子,我们为什么要造这个啊。”从一张防毒面具下传来以年轻男子的声音,“这不是断子绝孙的活计吗?”

    “断子绝孙的前提是你有子孙。”一位魁梧的女性扣上了锅盖,拧开通风阀,方才取下她的防毒面罩擦了把汗, “这口饭不一定能吃多久了。”

    “等会儿结晶了, 把东西捞出来打包好,还是给送到老地方去。”

    年轻男人自认脑筋不灵光跟不上婶婶的思路,但胜在听话而且嘴严。

    地面上,一堆裹得严实的老年人聚在一块聊天,视角从上往下看能看到这堆人的核心人物是对坐在一张象棋棋盘两侧的两人。

    啪一声, 其中一位落了枚看起来已经用黑色墨汁补了几轮的象棋棋子, “马上我就将军了。认输吧。挣扎什么呢?”

    “哼,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他的对手不服气, 用食指轻轻旋转着一枚已经被吃掉放在棋盘边的红字棋子。

    不知道里边哪句话触到了周围一位正在织补什么的的老太太的神经, 她突然开口道:“我说当年还不如被收了去。”

    她抖搂了一下身边的毛线团, 扯出一段线,“你看看对面, 路也修了,墙也补了,该有的都有。”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马后炮。说得好像当年闹事没你似的。”仿佛终于想好了怎么反制对手, 那人提起一红子別住了对手的马腿,“没事儿干就给你在外打工的儿子儿媳多织两条毛衣, 免得在外边花冤枉钱买垃圾。”

    老太太一瘪嘴,又勾了一支线进来。

    见这话头被牵了起,另有一人小声发问:“要是凑够了什么献金,我们这片儿真的能被划进新区吗?虽然那东西能赚钱,我少读书是搞不懂,可闻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那肯定啊。”一人答道,“收钱不办事儿,事情败露了他也得一块死。”

    “你听那政客走狗吹牛皮。”执红的老人不屑一顾,“都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把现在那屁股拽下来过。”

    “交了,起码有可能。”那人被嘲得有点丢面子,“总比在这里耗着强。”

    “要不再等等?我听说那老爷子没几天了。”又一人为了缓和气氛提议道,“等那边走了,这口头合约也自然作废,到时候肯定有人来收这片地儿。”

    “还等!还等!”之前那人彻底怒了,嘶哑着吼,“你不如算算,我们还有几个年可活?好就算我们半截身子入了土,你子辈呢?孙辈呢?世世代代烂在这里吗?”

    “看棋。”执黑老人又落了子,一锤定音,“勿谈政事。”——

    齐伟承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如沐春风的探案体验。

    叶君生如果没当个职业杀手,或许可以成为一位非常不错的导游。

    “你怎么摸到这位置的?”他爬在墙头用叶君生提供的望远镜观察着远处冒着白烟的用褪色彩钢板搭成的小房子。

    叶君生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什么他闻到那个茉莉花的味道就犯困,“从下往上找不好找,可从上往下扒可容易得多。”

    有道理。齐伟承表示赞同。!

    “等等,这么说?你知道顶层牵头的人是谁?”他猛然转过头以一种非常震惊的眼神看着叶君生。

    这个男人实在是带给他了太多的震撼。

    “知道啊。”叶君生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回答今天吃没吃早饭一样。

    一时间八百个问题堵在了齐伟承的胸口。

    最后他勉强从里边挑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是谁啊?”

    “现在告诉你有用吗?你们不是讲究个程序正义?”叶君生瞥了他一眼从墙头滑下去,“喏,抓去吧,人证物证都在,还是集体作案。就怕你们的看守所不够大。话说这边是叫这个名字吗?我有点忘了。不过反正就关人的那个地方。”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齐伟承也收了望远镜跟着滑下去,追上了叶君生。

    “那还有什么问题!地方我给你带过来了,人也给你指出来了。”叶君生往自己的车身上气鼓鼓地一靠,“你还要怎么样嘛!”

    “兹事体大,我一个人……”

    “你就说你干不干活嘛,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什么毛病,好的不学,那边特色的PUA话术倒是一学一出溜。

    “没说不干。”齐伟承几乎是拿出了当年哄小女朋友的语气打商量,“就是这事儿我们从长计议,得想个法子。”

    “顺便这边叫收押所,挺小的,确实装不下这么多人。”——

    周助理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喃喃道:“那边哪来的那么多钱?”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朝廷愁的都是一样事物,钱。

    放在古代就是开渠搭桥需要钱,造殿修庙需要钱,养兵肥马需要钱。放到现代就是铺路盖楼需要钱,通电架网需要钱,囤油蓄粮需要钱。

    反正无论办什么事儿处处都需要钱。

    就比如最近一位特首候选人在竞选期间率先兑现了他的承诺,花大价钱建立了面向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教育的慈善基金,借此机会拉了一大波民意和选票。

    “那边所有的盈余已经被抽干了。”周助理靠在椅背上思考。

    “他肯定有什么其他渠道能搞到这么多钱。”

    “会是什么呢?”周助理的目光扫过同在办公室的其他同僚。

    跟他在同一个会议室里边坐着的这些人,随便挑出一个家事履历都镶着金边,文书写得也漂亮极了,但是实干起来都是绣花枕头。

    他们在被周助理扫视到的时候,纷纷低头试图躲避这道目光。

    此刻的周助理甚至有些羡慕汤彦,至少人家手底下还有那么几个忠心耿耿的,愿意干活而且能干成的家伙。

    “你们不要瞧不上那些赚脏钱的,觉得来路不正还从地板缝里扣钱。”周助理把手上的文件轻轻抛到桌面上,“你们就把他们当成城市的清道夫,负责把一些边边角角的零碎钱回收起来重新运作。”

    边边角角……

    这个词好像启发了周助理。

    好像确实有个事儿是他们这些清道夫一直都不涉足的来着。

    对对对,就是它,没可能是其他的了。

    他必须立刻跟祝云宵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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