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想吃爆米花。
他瞅一眼身旁的人, 温黎还在抓着他,他另一只手抱着桶,没办法拿。
已经过去了恐怖情节, 恐怖故事里夹杂着平和的温情, 接下来是主线,剧情步入正轨。
死去的鬼怪。夹杂着亲情。变得无惧。
不吓人。不用抓着了。
他手指稍稍地挣挣,指尖被捂热了, 发现温黎没有放开他的打算,于是没有再动了。
牵手。看电影。
江颂的目光轻轻地掠过前方, 大部分都是情侣在一起, 互相靠的很近,也有一些女孩子,因为害怕躲成一团。
他和温黎。都是女孩子的话。肯定也能成为,好朋友。
电影结束。
他被温黎牵着走出电影院, 黑白的章节,勾画出一片凄离的幕布, 隔壁影厅是另一部影片, 蓝色的背景, 长笛在缓缓地吹奏。
《Mystery of love》
断臂的维纳斯,飘荡在翡冷翠湖畔边, 夏日的阳光映出半边意大利的南天, 骤蓝明暗, 属于北意的盛夏。
他在宣传海报前稍稍停驻。
“江颂, 你看过这个电影吗?”温黎问他。
他点点脑袋, 这应该算是经典电影,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里面的歌。很好听。
“歌。好听。”他小声说。
因为是初中时候看的, 已经没什么记忆,只记得大致的剧情,描写的很隐晦,看不太懂。
男主角既然要结婚。为什么还要把夏天留给别人?
“嗯。下次一起看。”温黎说。
哦。江颂出来的时候瞅一眼自己抱着的桶,桶里的爆米花还剩下好多,温黎这个时候才松开他。
“那首曲子很出名……是我之前演出的练习曲目。”
“嗯。”江颂应一声,他还没有见过温黎拉小提琴呢,下次可以早点去琴室,在门外偷偷看一眼应该不算过分。
“过两天。过年。”了。
今天江琳和李颂文应该会回来,接下来可能会很忙,要置办年货,还要贴对联,去老家,很多事情。
“年关很多事情……江颂在哪里过年。”
“家。”
“嗯……那我忙完应该可以去找江颂呢,江颂,希望我过去吗?”温黎看向他。
他这才瞅过去,发现温黎注视着他,眼里有未知的情绪,这情绪应该称作谨慎,是在看他的神色吗。
“我。好忙。要。收。压岁钱。”江颂立刻小小纠结了一下,想见温黎,但是收。压岁钱。很重要。
“……这样啊。压岁钱,我也可以给。”温黎说。
脖颈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侧过脸,温黎把手指塞进他衣领里,碰到了他脖子。
“不。要。”他拿开了温黎的手,不让温黎乱摸。
“时间还早……可以陪我去琴室待一会吗?”温黎问他。
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跟在温黎身后,瞅一眼前方的少年,等待别人做某件事是很无聊的过程。可是他从不觉得无聊,在温黎身边时。
陪伴。好像变得理所应当。
室内的长椅背靠玻璃,抱着爆米花似乎不太合适,丢掉又可惜,他这边大脑宕机,直到不远处的少年架琴,侧身琴弓在半空中落下悠扬的弧度。
优雅的琴音随之倾泻而出。
丢掉的脑子缓缓地运行,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温黎身上,因为听见好听的音乐,耳朵不禁稍稍竖起来。
枯燥的冬天,弦音如同一把烈火,在空气中点燃,让整个琴室变得明亮生辉。
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小提琴演出,现场听起来完全不一样,八音盒里拉出来的也不同。
琴弦声让大脑生锈,腐蚀了心灵,在这一刻陷入梦境之中。
进入了莫奈的后花园,整个人模糊朦胧,与人世间仿佛隔了一层。
他的目光落在温黎身上难以移开,拉琴的少年美丽而夺目,这一刻好像八音盒上梦幻的场景成了真,他是这一幕神圣的观众。
才能。天赋。温柔有力的手掌。
侧过去碰到了琴身,如同上帝俯身亲吻了凡尘。
遗落而下,爱随之降临人间。
温黎练琴的时候是另一种状态,注意力在琴上,他盯了温黎三个小时,等到温黎放下琴弓,仿佛是眨眼间的事情。
脖子僵硬着传来疼痛,温黎随之朝他看过来,与他对上目光,深褐色的眼珠稍顿。
“……江颂?”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颂感觉自己的魂被抽走了三个小时,现在又回来了,他扭过去看温黎的手,又扭过来,盯着温黎的脸看。
好听。
摸摸自己的耳朵,“啪嗒”一声,他松开手,怀里的爆米花贡献给了地面。
“温黎。会成。小提琴。家。吗。”走在路上,他问出来,看着温黎背后的琴。
温黎闻言看向他,唇角稍勾起来,“江颂……你觉得我可以吗?”
江颂立刻点点脑袋,表情非常认真,他当裁判的话,批准了。
“……当然不能了,”温黎摸他的脑袋,对他说,“江颂,我只是有一些才能……并不很有天赋。何况,练小提琴是母亲的愿望。”
“艺术才能用来生存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温黎说。
江颂扭脑袋看过去,漆黑的眼珠映出明晃晃的可惜,他希望。温黎能一直拉琴。
“看来你很喜欢……那样的话不枉我学了十三年。”温黎在他耳边低语。
他摸摸自己的耳朵,过完年他十七了,温黎也十七了。
“哦。”
“以后。还能。吗。”江颂问出来,低头看地面。
认真的在问。有人不觉得几个小时的练习漫长无聊,满怀期待地问他,还能不能再去。
温黎稍稍停驻,眉眼映着面前少年的模样,黑色的发丝,苍白的脸颊,稍红的耳尖,漆黑明亮的一双眼。
“………可以。”
缪斯近在眼前。
这个人愿意陪伴他的话。
可能某一天,他会真切的,爱上小提琴。
……
回去的路上,江颂怀里又抱了一桶爆米花,电影院的洒了,温黎重新给他买了一桶。
可以吃好久。温黎。好细心。
知道。他在意。
爆米花。
热腾腾的玉米开花,他抱着食物回家,隔着老远听见了动静,家门口,李颂文搬了个凳子,正踩在凳子在扯对联。
李颂文扭头看了一眼,父子俩对上目光,原本李颂文还在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有问题。
这么一看,小孩抱着爆米花,脸颊红通通的,一双眼好奇的睁大,活像窗帘里的年画娃娃跑出来了。
“江颂,别光看着,过来帮忙。”李颂文见了小孩喊了一声。
“……我儿子回来了?儿子还没到家呢你就使唤他。”
江琳随之探出脑袋,江颂走到了门口,他把爆米花放到了一边,给李颂文搭把手,帮忙把旧的对联扯下来。
“颂颂啊,和同学出去玩了吗?听说你新找了个兼职……兼职辛不辛苦啊?”
江颂点点脑袋,算是回答母亲的问题了,江琳正在收拾家里,他扯掉对联,脸颊传来触感,江琳捏了捏他的脸。
“这几天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让妈妈看看,都饿瘦了。”
脸颊一疼,江颂扭过脑袋,不让江琳掐他。
李颂文在一边听的没什么表情,翻了江颂一眼,这小子脸看着圆润了,哪里看出来的饿瘦了。
“你该问问你儿子,家里少了半箱的炸蘑菇都去哪了……他一个人在家里要把蘑菇吃完了。”
闻言江颂眨眨眼,没有待在原地不动,抱着爆米花要回房间。
“儿子喜欢吃多拿点怎么了!年货没了再买就行,颂颂啊,也不能吃太多……你别撑坏了。”江琳又有些担心。
江颂眼珠子转过去,又转回来。
他。又不是。傻子。
回房间一趟。又出来。江琳在厨房里熬浆糊,明明胶带更方便。但是李颂文声称浆糊粘的更牢固,一直采用这种复古的方式。
他帮忙搅浆糊,搅的差不多了递给李颂文。
“……太稀了,再加点面。”
浆糊递回来,他抓一把面粉倒进去,搅和之后还给李颂文。
“稠了。”
浆糊又回来,他于是加了点水。
“江颂,你不知道看看吗?加水一点点的加,筷子立起来的时候往下掉才行。”李颂文忍不住火气,把浆糊又丢了回去。
“……”江颂嘴巴抿起来,他加水的时候李颂文在旁边看着,他注意到了,一紧张手抖了一下,半缸子水都倒了进去。
“哗啦”一声,浆糊歪歪扭扭地倒了。
空气安静下来,李颂文沉默下来,火星子在半空中蔓延,外面有人已经开始放鞭炮了,李颂文把火气又压了下去。
“行了,你去一边玩去,我自己来。”
江颂于是站起来,他在一边看着,看了一会之后收回目光,转而去了厨房里,看着江琳在忙碌。
油锅里热腾腾的,江琳注意到了他,抽空给他抓了两把刚炸好的牛肉粒。
“儿子,尝尝味道怎么样……外面裹了层肉松。”
他拿着牛肉粒没动,江琳见状笑起来。
“妈妈这儿不需要帮忙,你去玩吧,看看电视……寒假作业写了吗。”
他于是又出去,爸爸妈妈各自忙碌,从走廊瞄一眼,天空阴沉沉的,下午五点已经天黑了,看的久了,天空缓慢地飘下一层雪花。
下雪了。
远处的天空能看到的有限,楼房在天空尽头处变成昏暗不明的交叠线,青白的一层,随着雪花向下覆盖,一点点变成了白色。
现在是二十七号的下午五点五十分。
山城下雪了。
他刚刚和温黎分开。四点半的时候在地铁站分别。
过去了八十一分钟。
……又想见他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新年。
意味着崭新的开始。
年三十的早晨, 江颂六点多就被外面的烟花吵醒,鞭炮声响个不停,他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
还好前一天晚上睡得早, 现在倒是不困。客厅里传来动静, 江琳一大早已经开始忙碌了。
家里前前后后的打扫了一遍,邻里今天会过来串门,桌子上摆放了新鲜的水果和糖果, 果架上新鲜的一层,都是刚洗过的。
江颂推开门, 早上天刚蒙蒙亮, 烟花爆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清早的很热闹,楼梯里传来楼上孩子发出的动静,三三两两的买了烟花在楼道里放。
寒冷的空气, 被暖阳穿透,空气中多了一抹余温。
“颂颂啊——起床没有?换上新衣服去你梅姨那里一趟。她一个人估计忙不过来, 咱去她那里看看。”
江琳做好了早饭, 端饭的空隙喊了他一声。
他闻言扭过脑袋, 没有应声,自动的去了厨房给江琳帮忙。扫一眼卧室那边, 李颂文还没有醒。
江琳注意到了, 对他说, “你爸不去, 他这几天都忙着在工地干活, 让他上午休息休息。咱娘俩去就行了。”
哦。
他在江琳旁边坐下来, 对面的位置空着,碗里是江琳熬好的小米粥, 提前放置着冷凉,现在入口刚刚好。
妈妈。给他炸了好多的蘑菇。
喜欢。
“颂颂……也吃点其他蔬菜,尝尝妈妈腌的萝卜干。”江琳给他夹了两筷子萝卜。
吃完饭和江琳一起下楼,江琳推出来小电驴,他坐在后面,手里抱着要送过去的炸物和汤圆。江琳每年炸年货会多炸一部分,要给广梅送去。
“你姨干到昨天才关门,大过年的你说说……这么辛苦,真是。”江琳在前面嗔了一句。
他在后面坐着,冷风呼啦啦的吹,没听清江琳的话,空隙中腾出来一只手,把帽子戴上,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炮仗在耳边呼啸而过,平常灰暗的楼房,在这一天似乎也变得喜庆,褪去了原本的阴影,阳光笼罩下渗透了温暖的颜色。
从他家到广梅那里,坐地铁的路程好远,但是沿着小路只需要二十分钟,山城的路歪歪扭扭,很快就到了。
“琳琳,过来这么早……颂颂。”广梅一大早的出来买菜,正好碰到他们。
“这不是过来看你,你倒是让人省点心……每天那么辛苦,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吧。”江琳说。
江颂在一旁站着,眼珠子一动不动,广梅以前养了一只小狗,在家里待了两三年,后来广梅太忙没时间照顾,小狗走丢了。
门口还放着小狗吃饭的盆,已经两三年了,在花盆底下腐蚀和泥土相融。
“我不去了……你进屋来。”江琳和广梅进去,江颂没有过去,蹲在花盆里看里面被冻得干巴的虫子。
“颂颂啊,外面冷,赶快进来。”江琳喊了这么一声就进屋了。
里面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这一片的房子隔音都不怎么好。
“琳啊……你好好想想吧,要是带着颂颂过去……颂颂……能接受吗。”
“孩子都这么大……离婚………”
江颂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冻僵的虫子看,他伸手指戳了两下,没一会,虫子的四肢开始动了。
他看着虫子恢复知觉,直到阳光照亮花盆底下,虫子慢慢的开始挪动起来。他还以为死了。
从花盆底下挪开,一点点的追逐着阳光。
虫子跑了。
他这才扭头,看向屋里,江琳和广梅一起出来,广梅拿了很多的糖果和饼干。
“颂颂,过来,揣点吃的回去。”
他站在原地没动,口袋里塞满了糖,伸手一摸,摸到了沉甸甸的红包,他把红包拿出来,瞅向广梅。
“就当是压岁钱了……姨今年提前给你,年后姨可能忙怕顾不上。”
江琳:“江颂,还不说谢谢姨。”
江颂张了张嘴巴,讲不出来,看了眼红包的厚度,从里面拿出来了其余的部分,只留了一张红纸,剩余的还给广梅。
“哎,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广梅哭笑不得,握着他的手把钱又塞了回去,“你收着就行了,我们颂颂不是要报补习班吗?好好学画画,当是姨给你买纸的钱了。”
钱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被塞回来。广梅不要,江琳也不会要他的钱。
今年似乎压岁钱变多了,他脑海里浮现出温黎的面容,眼睫随之扇了扇。
年夜饭很丰盛,江琳做了十几道菜,江颂每道菜夹了一点,差不多就吃饱了。
“江颂,你就吃这么一点?你妈做了一大桌子……你再吃点。”李颂文在一边说。
“这个时候你不怕撑着儿子了。”
江颂没有搭理李颂文,吃完饭屁股没有挪开,他看向李颂文,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直到李颂文受不了。
李颂文“啪嗒”一声把筷子放下来了,表情有些古怪,别扭的从一边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小子,爸爸上班几个月攒下来的钱,都在这里了……除了烟酒钱,你拿着不能乱花,听见没。”
“不要在学校里交女朋友,”李颂文嘱咐道,又看儿子两眼,看他儿子这样,也不像会交女朋友的,在学校里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好好学习。”
“喏,这是妈妈给的。希望我们儿子健健康康,每天没有烦恼。”
江颂眨眨眼,揣着红包,从客厅到房间,然后又回到客厅,在电视底下找到了江琳用来包红包的贺卡。
给温黎准备的压岁钱。
之后再给他比较好吧。
他透过窗外,烟花在空中绽放,绚烂而夺目,转瞬即逝,楼底下十分热闹,细碎的烟火和欢笑声随之传来。
脑袋趴在窗户边,想起温黎的话。
希望我过去吗?
………
温家宅院。
过年要和温矩回老宅。老宅不在市区,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这里是爷爷住的地方。每年年三十一大家人都要在这里聚一次。
母亲在世时,他只用跟在母亲身后。
后来母亲不在了,他在父亲身边,只需要扮演一个优秀后代的角色。
“爷爷。”温黎在长廊边驻足,远远地看到了人,稍稍有些意外。
“听老三说你在这里……”温老开口,年愈七十,身上依旧有一股精神气,烁明的双眼看向他,“还是你最懂规矩,老二老大家的孩子连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不懂。”
“温黎啊……以后要是不想跟你爸,来爷爷这里也可以。当什么检察官太累了……毕业了过来帮爷爷看公司怎么样。”
长廊外是一片修建的池塘,栏杆底下的锦鲤一晃而过,彩色的云锦颜色,鲜艳而斑斓。
“……我还没有想过。”温黎说。
回到爷爷这里。像是去某种宴会一样的正式场合。
“不着急啊,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爷爷这里随时欢迎。”温老慢悠悠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交给表姐似乎更合适。”温黎随意地提起。
温老:“你表姐一个女娃能干成什么事。公司交给她以后就不姓温了。”
“爸。”温矩在这时候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去吃饭吧……有客人过来了。”
脑海里想到某个人,不随父姓的某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没有这些烦恼。
“喂,温黎,只是吃个饭,看你心情不怎么样啊。”姜怡开口。
“………”温黎闻言转过去,嗓音温和,“表姐可能多想了。”
“有可能吧,”姜怡随意地说,英气的眉眼随之挑过来,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上次让我帮忙的同学是哪个啊……有没有照片,好歹让姐姐看看,我帮你看看眼缘,算算你们有没有夫妻相。”
“……不用姐姐操心了。”温黎礼貌地说。
哎。这小孩。姜怡看身旁少年不冷不热,没有再往下问,怎么看怎么像在藏东西一样,什么宝贝还不让别人看。
平静的一天。一如既往。
处在言笑晏晏的大家庭里,餐桌上化作名利场,年夜饭失去原本的意义,谈论的一切只和利益有关,与祝福无关。
他坐在中间的位置,声音在耳边一晃而过,偶尔提起他的名字,微笑着回应。
思绪和皮囊分开。皮囊维持着体面,在餐桌上交谈甚欢。
“温黎,吴阿姨找你。”温矩对他说。
“喂,阿姨?”
“少爷……你现在回来了吗?上次来过的同学,他在家门口呢……我想着今天给少爷送点东西,正好回来啦,要不要我告诉他不用等了?”
拿着电话的动作顿住。
“我知道了阿姨……不用……我很快就回去。”
“抱歉,爷爷,我现在要回去一趟。”从餐桌上离开,直到离开好远,思绪才回到身体里。
随着车辆行驶,烟花在车窗外绚烂炸开,这时才听见自己的心跳,从平静到缓慢地跳动,再到一声声,落在耳边变得热烈鲜活。
他常常。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生活的一切,没有太多的感受力。
一切应当做的事情,并没有过问过自己。
表象的自我替他承担了一切,掩藏在面具之下,只偶然窥得某个人,外在的皮囊崩塌离析,露出原本的自己。
想见某个人。展现出朴素的愿望。
黑色铁门外,驻足等待的少年,面容掩藏在围巾之下,露出的一双眼漆黑动人,苍白的脸颊被冻出两块红晕,鼻尖也红红的,原本平静的双眸在见到他时有了生机。
笨拙柔弱的身躯,宛如风中的蔷薇花枝。
“……温。黎。”
轻盈的嗓音,落在心间,飘荡起一片花海。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压岁钱。给你。”江颂小声的讲出来, 他看着面前少年,剩余的话讲不出来,他已经都写下来了。
祝福在贺卡里。
“江颂……这么远过来, 是为了送这个吗?”温黎碰到他递过去的红包, 蹭到他指尖,一片温热的温度传过来。
嗯。
也并不是为了这个。江颂脸埋在围巾里,他瞅向身旁的少年, 温黎正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在寒夜变化莫测。
“……你说。想见。面。”他低低地说出来。
“嗯。”他话还没说完, 温黎不但拿走了红包, 连他一并抱住了,他脑袋撞进温黎怀里,鼻尖蹭到了对方衣服上淡淡的香气。
“阿嚏。”江颂打了个喷嚏,抓着温黎的衣角, 虽说面前人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他却能察觉到温黎很高兴, 一直抱着他, 勒得有点疼。
“穿这个。不冷。吗。”江颂抓了抓温黎的衣角, 捏起来很薄。
他问温黎的问题温黎没有回答,温黎一只手就能把他捞过来, 他被迫贴着人, 有点不舒服, 稍微动动, 又被温黎圈回来。
“江颂……你会读心术吗。知道我想你, 就出现在我家门口。”话音落在他耳边, 那双深褐眼珠深邃迷人,在夜晚熠熠生辉, 镀了一层温柔的光芒,沉浸在他面容之间。
这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自己说的。
他发觉温黎想和他贴贴,他于是自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脸颊被温黎的指尖碰了碰,他扭了过去。
“不。会。”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样啊……我很开心。你吃饭没有。”温黎问他。
他点点脑袋,吃过饭了,“去。放。烟火。”
“嗯……好,中央湖那里可以放烟花,我们现在过去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好奇的瞅过去,温黎进了别墅里,很快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拿了蛋糕出来。他脑袋里冒出来问号。
循着他的视线,温黎耳尖有点红,晃了晃手里包装精致的盒子。
“前几天,和我爸去买礼品,看到这个,就买了,想留给你。”
给他买过。很多的小蛋糕。
闻言江颂没有讲什么,抱着金色的盒子,上面写的是法语,他认识一点点,里面晃出来一抹金色,似乎贴了一层金箔。
他盯着看了半天,然后扭头看温黎。
“是真的金子,据说有人用这个画画,就想买了送给你,金箔片可以烧瓷,贴片也可以。”
真的。金子。
金子。做的。蛋糕。
温黎。送他。金子。让画画。
江颂呆呆地捧着金色壳子,瞅了好一会,又瞅向温黎,嘴巴张了张,原本就不善言语,这会更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憋了半天,直到脸憋红了,半天憋出来一个“你”字。
“嗯?江颂,有话想讲慢慢讲,不用着急。”温黎注意到他紧张的脸红,碰了碰他的脸颊,触碰过的皮肤徒留发烫,发丝轻轻地掠过指尖。
不知道。该讲什么。
他脸边碰到温黎的指尖,轻柔的力度,抚摸着他,指尖摩挲而过,令他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他扭过去,侧脸时用嘴唇碰了下温黎的指尖。
柔弱的触感一晃而过,车辆后排,温黎手指随之怔住,空气安静下来。
车厢里的暖气烘的人燥热一片,他亲完悄悄看向温黎,和温黎对视,温黎还维持着摸他脸的姿势,眼中情绪溃散了几分。
“……江颂。”温黎嗓音低了几分。
他垂下眼眸,抱着金壳子,眼角留意着身旁的人,指尖不自在地扣弄着蛋糕盒,做错事一样不讲话。
不。可以。吗。
喜欢温黎。想亲吻。
喜欢。温黎。摸他。
“以后……不能随便亲我。”半天,温黎讲了出来。
哦。
他注意到温黎在观察他的神色,他于是扭过来,看向温黎,漆黑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抓住了温黎的衣角。
脑袋靠在温黎的肩膀处,他抓着温黎,瞅人一眼,半天,才讲出来。
“你。以后。不。抱。”
以后也不能随便抱他。
温黎听懂了,按住了他乱动的指尖,“不行。可以抱,不能亲吻。”
“妈。给亲。”江颂还嘴,慢吞吞地讲出来,有些不高兴。
“……”温黎稍微思索了一下,低头时就看到江颂看他,一双漂亮的眼又大又黑,微微睁圆看他,腮帮子稍微鼓起来,胸腔很慢的起伏。
——引人垂怜。
“那……下次亲我要提前说,需要报备一下。”温黎捏着面前少年的指尖,“江颂知道了吗。”
江颂:“……”
温黎。这么霸道。
不听。
他扭过去,不再搭理温黎,打开了抱着的金壳子,里面的小蛋糕也是金色的,上面放了好多金色的手工巧克力。
吃东西的时候温黎盯着他看,他脑袋冒出问号,瞥一眼,温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手帕。
柔软的手帕蹭了蹭他的嘴角,温黎帮他擦嘴巴。
他睁大眼瞅过去,在温黎帮他擦嘴时没有动作,快结束的时候瞄温黎一眼,然后故意又用嘴巴碰温黎的手指。
然后他的脸颊就被温黎捏住了,两腮有点疼,温黎捏了捏他的脸。
他眨了眨眼。捏捏温黎的手指,温黎于是松开手,不再碰他的脸。
余光中扫见温黎泛红的耳侧。
想。摸。
越靠近中心湖,烟花的动静越来越近,这一片天空盛放出绚烂的烟火,一瞬间照亮夜空,犹如密集的行星,挥洒细碎的光辉落下银河点缀。
“江颂,到了。”他跟在温黎身后下车,这片是烟花的绝佳观赏地,另一侧有观景台,那里聚集的人很多。
他们这片稍清冷一些,沙滩连着湖边的海岸,人造沙滩沙子细如太空沙,没有粗糙的沙粒感。
江颂摸摸脚下的沙子,他没有见过大海,不知道真正海边的沙子,是什么样的。
“江颂……夜里看不清,乱摸的话可能碰到脏东西。”温黎在他身边说。
“我们去买烟花吧。”
他听话的站起来,拍了拍手,温黎牵着他,他又去看温黎的动作。
沙子脏。他摸沙子。温黎还,牵他。
以前这种活动,都是看别人做,每年过年,他拿了压岁钱之后,待在房间里,画画。
没有放过烟花。
“应该在市区买,这边似乎种类并不多。”温黎在商店里随意挑选了几种,拿给他看,他对烟花一窍不通,只能跟在温黎身后,温黎买完他抱着。
“江颂,这个要不要?”温黎拿起两盒烟花问他。
他不了解,下意识地点点脑袋。
两个人抱了许多盒回到湖边,找了个有路灯的地方坐下来,微弱的灯光,照亮远处的湖面,他把烟花放在地面上摆放好。
在他摆放的期间,对面的温黎看了看,然后又起来了。
“江颂,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瞅一眼温黎,数了数地面的数量。已经这么多了,还差了些什么吗。
盯着温黎的背影看,温黎又去了刚刚的小卖部,离湖不远的只有几家便利店和小卖部,靠近湖面空气更加湿冷,凉风裹挟着冰冷的寒意。
没一会,人回来了。
寒风扑扑刮在身侧,温黎在他身旁坐下,把买回来的手套拆开,毛茸茸的蓝色款,上面有小猫的图案,抓起他的手腕把手套帮他戴上了。
“………”
他侧目,能看见温黎低头认真的模样,眼珠透出一层很淡的光晕。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冻得通红,刚刚并没有感到冷。
“戴手套了就不能玩沙子了,可以放烟花。”温黎低声说。
他的双手戴上了手套,变得胖乎乎的,他盯着看了好一会,眼珠转过去,去看温黎的脸。
温黎没有注意到,已经转过去拆烟花了,一边拆一边说,“先放这个,江颂,我选了一半是烟花,还有一半是炮仗。”
“炮仗你喜欢吗……”艳丽的面容落下阴影。
还没问完,“啪”地一下,江颂从身后抱住了人。他搂住了温黎的腰,这个角度去看温黎的侧脸,温黎长得好看,算烟花的时候像是在做数学题。
他盯着温黎的侧脸看。
下辈子。温黎做乌龟。他做背上的壳。
这样。可以。一直粘着。温黎。
“江颂……我一会要起来了,别闹了。”温黎开口,稍稍侧脸,伸出一只手托着他,担心他栽倒。
“嗯?”深褐色的眼珠随之转过来,笼上一层深色。
他没有反应,温黎放下了手里的烟花,随之起身,但是起身的那一刻,向后接住了他,他抱着温黎的脖子没有掉下来。
随着耳边一声巨响,天边绽放出一朵烟花,落在他们身后,照亮了一片湖面,反射出波光粼粼的水光。
他在温黎背上,顺着看过去,感觉似乎离天空近了些,转头的时候注意到温黎拿了手机,在屏幕上看见了抱着温黎的自己。
“咔嚓”一声,烟花在他们身后盛大绽放,他和温黎紧紧地靠在一起,发丝相触,清亮的眼目视前方。
定格在十七岁的年关。
他的嘴角。似乎是舒缓的。
在笑吗?
他松开手,从温黎背上下来,注意到温黎在看照片,他也要看,被温黎遮住了眼睛。
“别看,江颂,给你变个魔术。”温黎从背后捂住他双眼,他眨眨眼,察觉到对方的气息落在他耳侧,有点痒。
“好了,可以睁眼了。”
魔术呢。他左右看看,不明所以。
温黎在他耳边低语,“……你回家之后就知道了。”
回家之后。才能知道。
一路上都在想温黎的话,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和温黎待在外面有点晚,他十二点之后才回家。昏暗的巷子,熟悉的黑色车辆,熟悉的人影。
冷风中残存着温黎的气息,在楼道巷子里被散了个干净,静悄悄的没有踪影。
“你这个点过来干什么……这几天过年,我忙着呢。”
江琳的声音。
他在缝隙之中抬眼,看到熟悉的两道人影。
“……想见你。”
男人忍耐的声音,俯身亲在他母亲的侧脸。
“……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说什么呢……我儿子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起码等他高考完再说。”
灰色冰冷的墙壁,一墙之隔,他背后靠着墙壁, 听着母亲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关心对方。
“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不用那么忙, 你好歹也操劳下自己的身体。”
没有。这么,和爸爸讲过话。
他眼珠侧影扫过去,屋檐下的男女注意不到他, 两人只讲了一些话,男人复陷入沉默之中, 排开了一片畸形的空气。
“那……我回去了。”
鼻尖钻入冰冷的气息, 他双脚朝里收收,躲在巷子之间,身后是一片堆积的废弃物,铁丝缠绕着圈线开始生锈, 仅仅靠着狭窄的墙壁,滋生出腐烂潮湿的铁锈味。
等待着林敬离开的缝隙, 他待在阴冷逼仄的缝隙里, 直到四周安静下来, 他才稍微动弹。
某一刻,他和身后的废弃物融为一体, 化作寒夜冰冷的遗像。
要从这里出去。
他刚抬脚, 脚下弹出的铁枝随之发出“咔嚓”一声动静, 晃荡的木材开始移动, 眼角扫到了阴影覆落下来。
身体随之放慢了动作, 没等他走出去, “啪嗒”一声,铁丝刮过墙壁发出巨大的动静, 整个堆积的废弃小山朝他倾斜而去。
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冰凉的铁块儿撞向他额头,脑袋一痛,遮盖了视野,随之耳边嗡嗡作响,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空气中巨大的响动引得江琳折返,铁锈味扑面而来,零零散散堆积的铁丝在他脚下陈列开来。
站久了。原来。冬天的夜晚。
这么冷。
他触向自己额头,摸到了一片温热,模糊的视野之中,看着光芒之处,匆匆赶回来的江琳,江琳面上焦急的神情,似乎在朝他说什么。
听不清。
……总是让别人为他担心。
手指放下来,碰到自己口袋,摸到了鼓囊的一片,这里原本没有放东西。模糊之中他伸向口袋,拿出来柔软的红色荷包。
温黎。变的魔术。
“………江颂,颂颂啊。”
不记得,是怎么跟江琳去了医院,一路上攥着小荷包,想要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
冰冷的消毒水气息,冷色灰调的天花板,灯亮的刺眼,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面无表情,像是要将他带走的白无常。
“颂颂啊,除了脑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琳在他身边问他。
他不敢去看妈妈的眼睛,垂下眼睫略微躲闪,低头盯着掌中的荷包看,有一块溅上了血。
“医生……只用包扎就行了吗?他可能受到了惊吓,会不会对他有影响。”江琳手掌在颤抖,抓着医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医生耐着性子说:“他没事了,幸好只是撞上了,没有直接落下来砸到他……脑袋只是蹭破了口子,不到需要缝合的地步。”
“注意不要碰到水,每天按时涂药就行了。”
至于惊吓,孩子为什么半夜躲在那里,并不难猜出来。
“好……谢谢您,麻烦您了。”
江颂眼珠扫到江琳朝医生鞠躬道谢,他指尖攥着荷包,漆黑的眼珠稍动,唇畔崩成一条直线。
直到医生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除了关心紧张之外,还有某种氛围在他们之间蔓延,隐隐把他们隔开。
这氛围驱散了血缘,让彼此变得陌生,心事难以付之于口,隔绝了两颗同时跳动的心脏。
“颂颂啊……没什么事就好,妈妈现在带你回去吧。”江琳开了口,紧紧地抓着手边的包,脸上冒出一层虚汗。
从送他来医院的路上,直到刚刚,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
他没有讲话,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椅上,在刺眼的白灯下看向母亲的脸,悄然伸出的指尖,碰到母亲的手腕。
隐藏在夜幕之下,很轻的声音。
掺杂着他阴暗的私心。
他垂下眼,嗓音晦涩难以企及。
“………可不可以。不要再跟他……联系了。”
有的时候,人长久的缄默也是一种回复,他在沉默间隙能够窥见一角真相。他生出来的私心令身旁的女人皮囊下分崩离析,身躯撕扯之后碎裂分散。
以爱之名。束缚住弱势的母亲。
对不起。
对不起。
很久没听见母亲的回复,他早已知晓答案,嗓间的晦涩转化在鼻腔之间,涌上泪腺变成热泉灼意发烫。
无形之中,母亲的躯体碎的四分五裂,却又一点点的支撑着复原拼凑,他砸烂了母亲的真心,母亲却握着他的手重新拼合,朝他报以微笑。
“……好。”这么一个字,江琳半天才说出来,却不再看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从某一刻开始,母亲已离他而去。
回家路上。没有讲话。不言而喻的某件事,他用母亲对他的爱,换了一句苍白的承诺。
推开门。客厅的灯光仍然在亮着,李颂文在沙发上守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总能看到父亲在等的身影。
不清楚。是在等母亲,还是在等别的。
“凌晨一点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李颂文耐着性子问,双眼熬的通红,没看他的方向,看的是江琳。
双眼紧紧地盯着,拳头已然握紧。
江琳把包搁置在一边,还没有开口,他关上门,在一旁低低地回复。
“妈。陪我……去医院了。”
“江颂,你回屋去。”李颂文还在盯着江琳看,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他站在原地没动,身后母亲的手腕碰到他指尖,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江颂……你先进去。我有事跟你爸谈谈。”
轻柔的一句话,柔弱的手掌落在他肩头。
空气中安静下来,他回到房间里,房间的门隔绝了客厅的两道人影。质问声和压抑着怒气的争吵声随之传来。
“你现在都会让儿子帮你撒谎了……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大过年的邻里都在议论,问我什么时候买车了,还带着你半夜出门……”
“江琳……你他妈知道要脸吗?”
“早知道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不跟他结婚……我做了什么孽碰上你,你要这么祸害我……”
“你嫌我是个瘸子……那儿子呢?你那脑子不正常的儿子……当初说送走你不愿意,现在你要丢下他一走了之?”
“……老子他妈天生是瘸子吗?”
咒骂声和哭声从隔壁传来,这个时候。只能装睡,可能还能最后维持一份体面。黑暗环境里,他坐在床头,透过月光打开红色的荷包。
他给了温黎压岁钱。
温黎要还回来。
额。他坐在床边一张张的数着纸币,有二十张,数完钱最后剩下一张小纸条。
单薄的纸张,上有温黎写下来的字。
很常见的祝福语,由某人写下来,却充满了力量。微弱的纸张,却能让他在此刻心情平静下来。
不再自责。不再难过。不再为无能为力而痛苦。
脑袋陷在枕头里,手掌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侧身陷在被褥里,苍白的指尖变得冰凉,某个瞬间,好像化成了一具尸体。
脖颈像是被栓住,不断地收紧,阴暗的气氛逼得他难以呼吸,掌心里的纸条连接着线的另一端,让他隐约能够喘过气。
不至于窒息溺毙。
……
家里回归了正常。
“颂颂啊,早饭蛋卷记得吃,妈妈要去上班,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你有事给妈妈打电话。”江琳在厨房里忙碌,为他把早餐都准备好了。
蛋卷握在手里,他瞳孔里装着母亲的身影,指尖伸出手想要碰碰母亲,身体却停驻不前。
“……我。走了。”出了门,他咬一口蛋卷,牙齿碰到了坚硬的东西,蛋卷里面有鸡蛋壳。
以前没吃到过。
他盯着鸡蛋卷看,鸡蛋壳咬起来很硬,在嘴巴里没有味道。
脑袋上的纱布遮蔽了一部分视线,看不清前方的路,眼睫扇落而下,蛋卷没有吃完,身边的同学熙熙攘攘。
“喂,江颂——”一声中气十足的少年音传来,江颂抬眼,转眼黄毛已经到了他身边。
“我隔好远看见你了,你等等我!咦,你脑袋是怎么回事?”黄毛好奇问他。
他没有讲话,眼珠转过去之后又转过来,同桌不搭理自己也能。讲好久。
“你的寒假作业做完了吗?待会能不能借我抄抄,我只写了大题,选择题都没做……喂,你出门前没照镜子吗。”
说着,后脖颈传来触感,他随之站住,身旁的少年凑过来,帮他把塞进里面的衣领扯了出来。
在被碰到的那一刻,他浑身散发出来抵触的气息,眼珠转过去,一瞬不眨地盯着黄毛看。
黄毛不大高兴,“江颂,我帮你你还瞪我,你也不想这么去班里吧,一会该被人笑话了。”
他收回目光,瞥一眼自己的衣领,随即又去盯手里的蛋卷,沉默着上楼。
“喂,江颂……等等我。”
他目不斜视,刚走上楼,后颈衣领又被扯住,黄毛的话在耳边,他以为对方又扯他,不大高兴地瞅过去,眼珠子稍转。
这么一转,先扫到了修长的指尖,随之是分明清晰的下颌线,艳丽的面容映入眼帘,深褐色的眼珠看向他额头。
“……温黎,你怎么在这。”
后脖颈的力道变得温柔了几分,温黎拽住了他,看了一旁的黄毛一眼,微笑了一下。
“宋同学,今天是开学日。”
“提前过来教室打扫卫生……江颂同学,几天不见。”少年指尖碰向他包裹纱布的额头。
“……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嗓间一声轻叹。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大扫除之后。
卫生用具要还到器材室。
他跟在温黎身后, 在长椅上坐下来,蛋卷凉掉了,温黎给买了, 新的关东煮, 串串。
“江颂……疼不疼?”他在坐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站着,手指揭开了他额角的纱布。
他瞅一眼, 慢吞吞地回答,“已经。不疼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能撞到额头。江颂, 你没有骗我吧。”温黎的指尖碰到刚愈合的伤口, 娇嫩的伤口还没有长好,指尖触上去,额头传来轻微的痛感。
讨厌痛。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却没有避开, 温黎摸摸,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痛感变得可以忍受。
“赶快好起来。”他盯着关东煮看, 额头传来轻微的触感, 柔软又温暖, 顺着瞅过去,温黎帮他吹了吹。
“………”他下意识地摸摸脑袋, 吹吹又不会好的快点。
新的纱布剪裁好贴在脑袋上, 温黎在他身旁坐下来, 嗓音很轻的落下来。
“江颂, 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不要瞒着我。”
他手上拿着食物, 一口咬掉了鱼籽福袋, 闻言眼珠子转向身旁的人,温黎神情认真, 抓住了他的指尖。
真的是,不小心碰到的。
是铁块。温黎。要帮他报仇吗。
“……没有。骗。”半晌,他才开口,漆黑分明的眼珠瞅人,指尖碰了碰温黎,算是安抚对方了。
“嗯……”温黎应声,“既然受伤了……中午跟我一起吃饭。”
“妈。带。有。”他每天,都有便当。
“知道了,那放学等我。”
江颂:“………”
寒假作业在中午收,一上午四节课,江颂眼角扫到旁边的同桌难得没有睡觉,四节课都很忙,他的寒假作业被拿走了,黄毛抄了整整四节课。
“江颂,你的字怎么写的这么小……我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黄毛一边抄一边说了一嘴。
他没有回应,黄毛自言自语,“那我也写小点……写小点老师就看不清答案了。”
“喂,江颂,为了感谢你,放学我请你上网吧。”放学铃声响起,黄毛抄完了作业,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话音刚落,身旁落下一道阴影。
温柔的嗓音随之传来。
“……要请谁上网。”扭头一看,黑发深眼的少年垂下眼。
“………”黄毛一瞬间僵在原地,他没少吐槽过温黎,见到温黎总是格外心虚,扭过去不看温黎。
“那个,吃饭了,我先走了。”黄毛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跑远又扭头看一眼。
哼。他就知道温黎不怀好意,每天在同学面前扮演好人,又过来挑了个最好骗的骗走。
“江颂,想去网吧吗?”温黎坐下来问。
江颂打开便当,临走前忘记看,妈妈装了什么菜,打开后不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前一天的剩菜,看起来坏掉了。
温黎问他。想不想去网吧。他没有听清,下意识地点点脑袋。
温黎看见了便当里的饭菜,对他说:“江颂,跟我去食堂吧……想去的话我带你去。”
带他去哪里。
门外的程飞等的不耐烦了,朝后门看了一眼,抱着胳膊问,“温黎,你俩好没,吃个饭这么磨磨唧唧……喂,小哑巴,快点。”
他跟在温黎身后,温黎轻声细语,“既然今天妈妈忘记了装好饭盒,还是和我一起吃饭吧。”
“江颂愿意和我一起……我很幸福。”
原本脑袋乱乱的,闻言他看向抓着他手腕的少年,眼珠在温黎脸上停留,温黎深褐色眼底倒映着他,不参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在他要难过时,似乎张开了无形的翅膀把他包裹住,温暖的环绕着他,让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随之远去。
属于他的天使。
总是用。开心,幸福,这样的字眼,好像。他的存在。会给他带来这一切一样。
他耳尖在发烫,下意识想去看自己的耳朵,扭过去看不见,只能看到一旁同学翻起的白眼。
“……你们两个再这样,我要去买本死亡笔记,把你们两个的名字一起写上去。”程飞下三白利落的扫过去,“你俩干脆一起心脏麻痹死了算了。”
“……省的在这里恶心人。”程飞一边嫌恶,和身旁柔弱的少年对上目光,漆黑的眼像是波涛的海水,轻柔又好奇的看向他。
对方不清楚。他开的玩笑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的话,却又有些受伤。
“……我们。恶心。吗。”江颂问温黎,嗓音讲出来很慢,眼里好像要轻轻碎掉了。
“………”程飞额头冒出来黑线,青筋暴起来,“喂,江颂……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是真的说你恶心。”程飞一解释,发现温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顿时不想说了,反而更不爽了。
算了,下次这两个人一起,他滚远点。
“江颂……不用理他,有些人太闲了会开始找事做。”温黎静静地说。
程飞:“…………”
食堂里饭菜种类很多,他没怎么来过,这里人也多,他跟在温黎身后,温黎跟他讲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江颂,牛奶喝不喝。蓝莓味还是草莓味……这还有香菜牛油果,喜欢哪个?”
他听见香菜味的牛奶,下意识地瞅过去,他看过去,温黎已经拿了,牛奶放进了他餐盘里。
“这个应该不错。”
他反应慢,温黎问完他已经帮他选好了,还没来得及拒绝,餐盘里堆了许多的食物,虽然都是平常他喜欢吃的。
但是,太多了,吃不完。
“温黎……他吃的了那么多吗。”程飞跟在两人身后,忍不住开口。
“……抱歉。”温黎这才停下来,“这些江颂可能会喜欢。”
温黎看向他额角的纱布,“补充蛋白质,伤才能快点好起来。”
抱着餐盘的江颂:“………”
好多人。温黎。温黎是笨蛋。
有某种魔法。他受伤了,温黎就会变成笨蛋,比平常加倍的关心他。温黎一定以为这样,他才会快点好起来。
肉蛋奶他都吃了,吃饭时温黎在旁边看他,他咽下去牛奶,眼角扫到身旁的少年,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温黎手背上掐了一把。
不让温黎一直看他。
温黎被他掐了没有反应,反而握住了他的指尖,凑过来问他,“还饿吗。”
他没有回答,吃了太多食物,扭过去看温黎,撑得讲不出来话,腮帮子嚼食物嚼的累,憋半天话没说出来,“嗝”地打出一个饱嗝……
空气中安静下来,那一声动静清晰可闻,他脸上腾地一下红了,身旁的少年似乎轻笑了一声。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江颂,等等我。”
………丢脸。
他走出食堂,温黎个子比他高,轻而易举的跟上他,艳丽的面容挡在他前面,他险些撞上去,鼻尖碰到温黎脸颊。
“……生气了?”手腕被握住,温黎低头看他,鼻尖蹭到他的发丝,气息掠过他脸颊边。
没有。
他心里这么想的,没有讲出来,脸颊随之被温黎捏住,温黎碰到他唇畔,让他紧抿的唇畔放松。
“别生气了,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放学我们一起走吧。”
他还没有同意,上课铃声“铃——”一声地响了。温黎理所应当地牵着他,“江颂同学,回教室了。”
很自然。让他差点忘记,原本的不高兴。
回到教室自然分开。他到了后排,空隙之间看向窗外,温黎在走廊外,被同学叫住了。
人缘很好,总是有很多同学找他。
走廊边的少年温和有礼,墨色的发丝垂落,遮掩一部分修长的脖颈,艳丽的五官稍垂,微微笑起来明晃动人。
过分明艳的长相,以微笑弱化了许多,变得和蔼可亲。
察觉到了什么,温黎朝他看过来,深色眼珠映出一片温柔。
直直地看向他。好像眼里只剩下他。
疼。羞耻。温柔。关心。夹杂着笨拙。触感与情绪融合在一起,包裹着他。让他切实的感受到自己,从他心脏抽出一条微弱的线,朝温黎生长而去。
一端连着温黎,另一端连接着他枯燥压抑的心脏,一呼一吸之间,温黎出现在他视野里,他的心随着震颤。
“温黎……放学要一起走吗?”程飞校服外套脱了,在门口问了一句。
“不用了,今天还要值日。”
“江颂,我真的走啦,你不要后悔哦,我有高级网吧的会员……错过这次下次可就没了。”黄毛朝江颂晃了晃手里的卡片。
江颂没有反应,在座位上动作很慢的收拾笔袋,物理作业刚刚写完,练习册合上放进抽屉里。
“……我真的走啦。”
随着同桌离开教室,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前排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值日生。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排在开学第一天值日。打扫整间教室,会很辛苦。某个人从来不会觉得辛苦,他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眼珠看着远处少年的动作,见对方打扫的差不多了,这才收拾好东西,推开教室门,在外面等着。
光线很暗,打开作文书装模作样地看看,眼珠侧过去,扫向教室里。
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他稍稍顿住,搜寻着温黎的人影。
周围静悄悄的,他看不见人下意识地扭过去,刚扭过去,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肩膀处传来重量。
“……在找我吗,江颂。”温黎嗓音低了几分,手腕环绕住他,他朝后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
往后转时,唇畔轻轻地蹭过身后少年的发丝。温黎没有注意到,他抓住温黎的头发扯了一下,温黎这才放开他。
“抱歉,久等了……今天有些晚了,我们改天再去网吧怎么样?”
他不明所以地瞅过去,不明白为什么要去网吧。随之又瞅回来。
温黎。学坏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回到家时, 家里空荡荡的。
江颂看一眼客厅,江琳没有回来,客厅桌子上有空余的烟盒, 李颂文回来过, 又出去了。
怀里抱着温黎给他买的零食,饭团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便当里的饭菜没有吃, 全部贡献给垃圾桶了。
“嘟嘟”两声,电话打给妈妈。
廊沿的灯在亮着, 客厅里陷入昏暗之中, 漆黑的眼看着窗外云色,电话那头接通了。
“妈。”他张嘴,喊出来这么一个字。
“喂,颂颂啊……放学了吗?妈妈今天先不回去了, 工作上有些事情,晚饭和明天的早饭都在冰箱里了, 明天下午妈妈就回去了。”
“你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吗?”
他点点脑袋, 看一眼电话,手指碰到冰凉的电话末端, 有什么话要讲, 在喉咙里堵着, 还没有讲出来, 电话“嘟”地一声。
那头挂了电话。
他站在电视机前, 盯着手里的电话看了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把电话放了回去。
作业。已经做完了。
还有很长的时间。
家里非常安静,“啪嗒”一声, 他把客厅里的灯打开,看着暖黄色的灯光,足够明亮,却依旧觉得冷清。
从房间里拿出来画板,坐在客厅画画。
新一期的课程已经开始了,这次留的作业是光影,材料用的是水性材料。水性材料难以控制,在纸上留下一片片的痕迹,模糊不清难以确定。
要画什么呢。
他抱着板子坐在沙发边,眼珠从画板上一点点移开,看向对面的电视机,电视机很少打开,总是用来给他看动画片。
八角柜上微波炉顶上是红色碎花草莓布,江琳买的,和墙皮上墙纸花色相对。
妈妈……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他努力的回忆着,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某一天的傍晚,在他放学之后,江琳提着路边买的水果回来,在厨房里忙碌为他准备晚餐。
妈妈。的背影。
每天当他放学后,总是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忙碌,偶尔会凑过来看他写作业,悄悄翻开他的画册。
他垂眼,毛笔蘸了颜料,浅浅地在纸上勾勒出女人的轮廓,红色的面容中五官若隐若现,发丝从肩侧落下,表情晕在纸上模糊不清。
老城区的工地上。
铁皮栅栏在这一片搭建起来,沙尘掩盖住塌陷的路面,离建筑工地不远处,这里有偏僻的一条街,承包了各种业务。
□□、万能开锁、借-贷抵押,咨询业务……法律援助。
红灯区闪烁下,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咬着根烟,径直走进了“咨询业务”四字下的店门。
“哟,来生意啦!大哥……你要咨询什么业务?网-贷信用卡套-现法律担保人……您办哪个?”
坐在玻璃柜后面的青年翘了翘腿,熟练地把明信片递了过去,抬眼看到一根拐杖,还有男人沾着水泥灰的粗糙手指。
那手里攥着薄薄的一沓现金。
“我不□□……让你们帮忙找个人。”李颂文双眼通红,他把那一沓现金放在了桌子上。
……
周日。和温黎约好了去网吧。
江颂的作业没有写完,他书包里放着作业,打算去网吧里写。
“久等了吧……江颂,有想玩的游戏吗。”身旁传来温黎的嗓音,温黎碰了碰他的发丝,在他身后出现。
他瞅了一眼,对游戏一窍不通,闻言摇摇脑袋。
“我也没怎么玩过,不用担心,我们去了就知道了。”温黎说。
没有。去过网吧。很新奇的体验。
温黎:“很久以前倒是玩过一些竞技类游戏……大概还记得规则。”
他闻言看向温黎,歪了歪脑袋,本来要告诉温黎他准备过去写作业。但是。温黎要玩游戏的话,可以先陪温黎玩游戏。
“你。厉害吗。”他瞅过去,抓着书包带子问。
“嗯……还可以吧。”温黎深褐色的眼珠转过来,眼睫垂下来看他,“低端局应该随便打。”
那。什么叫。低端局。
江颂脑袋里冒出问号,并没有问出来,他对游戏不怎么感兴趣。
对网吧的印象。学校里有些男生经常去。充满烟味和混合的气息,通常在学校附近。
“这个离三中更近,环境应该好一些,江颂待会等我一下。”
他没有讲话,跟在温黎身后踏入陌生的领地。位于商场附近的写字楼,外面有某网咖的标志。
网吧在二楼,空气里有很淡的清新剂味道,即便是这样,还是能闻到其中混合的烟味。
“……要一间包间,送的套餐要热食,凤梨汤和咖啡吧,谢谢。”
没一会,温黎手里拿了一张卡,大厅里放眼望去是一排发光的电子屏幕,上面大多是绿色的草丛界面,空气中传来鼠标和键盘移动的声音。
“江颂,跟我来。”温黎说,话音没落,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瞅一眼大厅里的屏幕,上面的小人儿撞在一起迸发出五彩斑斓的特效,看上去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屏幕灰下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我艹”冲进他耳膜。
椅子随之晃动了一瞬,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耳尖随之被捂住,身旁的温黎把他脑袋扭了过来。
“江颂,不用好奇这些。”温黎指尖夹弄着他的耳朵,他耳尖动了动,闻言收回目光。
耳朵。痒。
讲。脏。话。
温黎。是不想。让他听。骂人。
“我。和。草。”江颂慢吞吞地讲出来,注意到温黎在看他,抬头对上温黎眼底。
温黎神情淡淡的,眼珠映着他的面容。
“我。草。”江颂顿了顿,这次顺利说出来了。
“…………”温黎捂住了他的嘴巴,眼底隐隐透出几分情绪,“江颂……不能讲脏话。”
嗯。他知道。
他扭头看一眼人,温黎的表情。很。
眼珠转过来又转回去。
有时候会生出来一些不好的心思,想要看温黎那张面容展现出其他表情。
唇畔碰到温黎的指尖,他瞅一眼,张开嘴巴不轻不重地在温黎指尖上咬了一口。
“……”温黎随之松开手,他走在温黎身旁,没一会手指又被温黎抓住。
“江颂,不是不能说,可以在心里讲……跟我讲也没关系,我担心会演变成经常讲。”
哦。
他眼角扫过去,发现温黎在看他,他于是停下来,任温黎抓着他的手指。
他停下来,温黎低头看他,他在温黎眼底看到了几分认真,是担心他生气吗。
笨蛋。温黎。
嘴巴动了动,他看着面前少年的模样,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讲出来,而是微微抬脚凑过去。
按照他心里想的那样,凑过去用嘴唇碰了一下温黎的脸。
漆黑的眼珠分明,溢出某种温柔的情绪,从苍白脆弱中透露而出,平淡而又深刻。
被他亲一下,温黎深褐色的瞳孔会微微放大,凝聚成型的宝石像是某种大型兽类,深邃而夺目。
“……上次讲过了,江颂。”
他转过来,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假装没有听见,他碰到座椅边缘,这才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玩。游戏。”
“……”身后没有动静,没等他转过脑袋,整个人被环绕住,温黎捏他的脸,脸颊一疼,扫到温黎的下颌线。
“江颂,不能这样子敷衍人。”温柔的气息浸入低磁的声线,温黎的鼻尖蹭过他脖颈,脖颈处的皮肤有点痒。
这么被抓住,心脏跳的快了几分,他像是被抓住的鸡仔。
温黎。个子比他高。
很好欺负他。
“亲吻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朋友之间不能这么做……不能随便亲别人。”
“你清楚吗。”
脸颊被捏的有点疼,他瞅一眼温黎的手指,歪了歪脑袋,眼睫随之垂下来。
半天,才讲出来。
“温黎。像天使。”
“喜欢。”
不可以吗。
清澈的一双眼,透彻如同翡冷翠湖水,干净而明熙,看向人时美丽无害,透出几分柔弱的美感来。
说出一个“不”字,仿佛就要碎掉了。
可以。
温黎大脑先于理智已经回答了,在意识到之后,他不由得稍顿,“……”
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他还在期待一些其他的什么呢。内心没办法告诉他。所有的思绪,产生之前,见到江颂之后全部粉碎。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身旁的江颂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他。
又大又黑的漂亮眼睛,认真的盯着他看。
“温黎。”江颂又喊了一声。
不是。玩游戏吗。
不玩游戏。要写作业了。
他这么想着,于是从书包里拿出来作业,刚拿出来作业,放在位子上摆好。
身旁的少年打开了机子,温黎在电脑前坐下来了,对他说,“江颂……过来。”
他于是把作业放下来了,他摆出认真学习的模样,挪了挪椅子,凑过去看温黎的电脑。
“……不用离这么近,”温黎手腕收紧,深褐色眼珠转过来,随之帮他戴上了耳机。
他收回脑袋,看自己的电脑,等着温黎帮他打开,缝隙间看一眼黑色屏幕,倒映出身旁少年的模样。
黑色发丝勾勒出明艳的侧脸,深长的眼睫垂落,鼻梁侧影顺势而下,两片薄唇轻抿着,露出的手腕线条清晰凌厉。
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
他偷看,身旁的温黎似有所觉,目光随之转过来,在屏幕上对视,他瞅过去,温黎先收回了目光。
“……”脑袋冒出来问号。
他扭头看过去,服务员在这个时候敲门,他被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再盯着温黎看。
“打扰了。”
服务员进来,端了冰咖啡和热吊梨汤,吊梨汤放在了他面前,他瞅过去,脑袋里思绪一晃而过。
忘记了刚刚在想什么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喂, 方瑜,你去哪啊?下楼顺便帮我带瓶水。”红毛在机位上开口,好不容易翘掉了训练, 他扭头朝一边起身的黑发少年讲。
黑毛少年叫方瑜, 两人都在三中,同为市击剑队队员。
起身的少年闻言没有回复,比了个手势, 随之出了网吧包厢。
“……很快。回来。”突然一句软绵绵清澈的嗓音落入耳边,方瑜眼一抬, 一张苍白漂亮的脸映入眼帘。
………啊。
寒假里见过的理想型。
再次出现了。
“………”
学生证不见了。
难不成是出校门没拿吗。
江颂翻书包的时候没有找到, 他从包厢里出来,没有注意到自己险些撞到人,下意识地停下来,稍微向后侧开, 避开了身侧的人。
身侧的人稍顿,和他擦肩而过。
学生证。
他沿着来时的路下楼, 楼下的大厅非常吵闹, 对他来说询问工作人员有点困难, 剩下的路上没有见到。
不知道丢哪里了。
方瑜和江颂擦肩而过,捡拾起地上的卡片, 上面印有附中的字眼, 照片上的人眼睫抬起, 柔柔的看向镜头, 像是一束白色蔷薇。
他把学生证揣进了口袋里, 扫一眼远处的江颂, 在嘴里喊了一遍。
………江颂。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五分钟时间一晃而过。
江颂鹌鹑一样窝在角落,盯着前台看, 眨眨眼,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温黎先一步找过来了。
“江颂,找到了吗?”温黎问他。
他瞅一眼时间,才过去几分钟,温黎的游戏应该还没有结束。
“……刚刚队友投降了,我们去问问前台吧,一般丢失的物品都会还到前台。”温黎说。
嗯。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瞅一眼温黎,如果温黎没来,可能他还是不敢过去,温黎在。可以过去。
牵着他去前台问了一遍,没有找到学生证,他瞅过去,温黎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能在学校……还是找不到的话去补办一下就好了。”
温黎指尖碰到他的发丝,眼珠落下,盯着他脑门看,他不明所以的看过去,脑门发丝随之被掀开了。
“江颂,头发似乎该剪了。”
不喜欢。剪头发。
他闻言拍开温黎的手,扭了过去,不搭理温黎了。
剪头发。脑门会变得光秃秃的。讨厌。
“江颂,怕剪坏我可以帮你剪。”温黎跟在人身后说。
江颂停下来,他在温黎面前站定,眼珠子转过去盯着人看。
“只剪短一点点,现在遮眼睛了……会影响视力。”温黎碰到他额前发丝,指尖摸到他脑门,轻柔的力道,他下意识地眨眼。
没有讲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回到包间里。
温黎玩两把游戏的空隙,他已经把作业写完了,还剩个作文没有写。扭过去看温黎玩游戏。温黎用鼠标操控小人儿,小人儿脑袋上有血条。
眼见着对面几个小人儿过来,温黎一点也不慌,血条快要清空了,温黎也没有逃跑,换掉了对面两个,然后屏幕暗下来。
“Triple kill!”
他在一边盯着看,不懂,为什么同样的游戏,温黎玩起来更有意思。
“我。玩。”他讲了出来,瞅着温黎,写作文好没意思,想跟温黎换换。
还有半分钟复活的时间,他们两个人换了位置,温黎坐在了他位子上,他握上了鼠标,手指按在几个键盘上。
刚刚温黎已经教过他怎么操作了。
他扭头,注意到温黎在看着他,似乎要看他玩游戏,他瞅两眼,把空着的作文朝着温黎那边推推。
温黎:“…………”
“江颂,我帮你写的话,老师会认出来的,”温黎说,扫一眼屏幕,凑过来说,“你先过去把野清了,路边的怪兽看到没……按Q。”
屏幕上的小人儿上半身没穿衣服,戴着面具,下半身裹了层抹布。他按照温黎说的去打石头怪兽,扫到了温黎的游戏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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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的人眼花,怎么看都像是一团乱码。
“再打一个红色怪兽……然后去帮队友。”
他把红色怪兽也打死了,脚底下多出来一圈红色,瞅一眼地图,移动小人儿去人多的地方,技能还没放出去就死了。
屏幕随之灰下来,左下角是交流频道,他一扫就看见了队友的发言。
鸟你太美(菲奥娜):?
回是口中口(薇恩):打野是要开始收徒了?
哎哟我服了(加里奥):哥们你太幽默了
鸟你太美(菲奥娜):666
我方打野永恩存活14级。
江颂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队友一起点他的头像,显示他还有多少秒时间复活。
“江颂,不用看这些,你想怎么玩怎么玩,”温黎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侧过脑袋,温黎稍停顿,“没关系。”
有关系。
江颂下意识去瞄消息频道,没看到小人出来的时候撞墙了,路过的剑姬又点了点他头像。
鸟你太美(菲奥娜):人才
接下来又死了两次,他把鼠标放下来,侧目扫过去,发现温黎拿着笔,在帮他分析作文。
“不。玩。了。”他讲出来,身体靠后,椅子挪了挪,腮帮子随之鼓起来,莫名不高兴。
温黎闻言看他两眼,他拿起笔写作文,写两个字去看温黎的屏幕,温黎没有讲话,反倒是分别点了四个队友的头像。
他玩之前。队友没有讲话。
按理说,温黎回来就好了。
空隙之间,他看向左下角的交流频道,怎么反而吵的更厉害了。
鸟你太美(菲奥娜):人呢
回是口中口(薇恩):不是,打野还去清线呢?
顶级理解(发条):三条路通吃,你把我们也当野刷了吧
回是口中口(薇恩):*******
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是能看懂哪一方死了。温黎一直在打野怪,打完去对面野区,队友死了。不救,还要在队友旁边假装回城。
这么做。之后。温黎挨骂了。
他低下头继续写作文,听到一旁的英文播报,先是双杀,然后是单杀,其中回城的动静最多。
二十分钟之后,他再抬头,“penta kill”落在耳边,蓝色方的宝石爆炸了,温黎红色方只剩下温黎,左下角一片沉默。
赢了。
“江颂,不用在意他们,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在跟你开玩笑。”温黎说。
所以。温黎故意不救队友,也是在开玩笑吗。
他想不明白,作文题目是写自己的假期时间。今天就是周末。在和温黎玩游戏。
不能提温黎的名字,所以在答题卡上,写下来一段文字。
题目叫做天使朋友。
——我的天使朋友,他有着美丽的外表,温柔的性格,总是在人群中,很耀眼。和他待在一起,时常让我感到遥远的幸运在降临。
有时候,在我不知所措时,他总会挺身而出,去做我不理解的事情,我明白。他只是,不想让我一个人难过。
“江颂,已经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温黎在他旁边说。
闻言他把答题卡合上,扭过去看温黎,拽住了一角温黎的衣服,很慢的讲出来。
“剪。头发。”
“嗯……那去我家吧,我帮你剪。”温黎稍稍意外,随之深褐色眼珠转过来,对他说,“这次来过网吧了,江颂觉得怎么样?”
问他这个问题。不是温黎要过来的吗。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没有讲话,吊梨汤很好喝,温黎会。帮他写作业。
虽然玩游戏挨骂了,但是有温黎在,被骂两句。似乎变得无足轻重。
“嗯。”他想了想,说。
“喜欢这里?那也不能经常过来,高考之后再说,怎么样。”温黎说。
还没有回答,温黎碰到了他耳尖,低头看着他说,“我担心江颂……不要学这些不好的东西。”
哦。但是。温黎自己游戏打的很厉害。
好吧。他稍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点点脑袋,算是回应。
“以后。不来了。”他说。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温黎。也不来。”
“高考完。再来。”
温黎稍停顿,唇畔随之扬起来,应一声,手掌碰到身边的少年,洁白而柔软的耳尖,漂亮的眼睛侧过来,眉眼黑白分明。
“江颂,闭上眼。”
江颂听话的闭上眼睛。
家里只找到了一把阿姨剪花枝的剪刀,被温黎拿来给江颂剪头发。
温黎垂下眉眼,面前少年闭上双眼,深长的眼睫下坠,手指碰到一片苍白的皮肤,柔软而轻薄,尖锐的剪刀靠近,指尖稍稍停顿。
“不要乱动。”他低低地讲出来,如同触碰到洁白柔软的花枝,盛开的白色蔷薇,纯白无害,令他想要俯身亲吻。
苍白柔弱,担心一碰即碎。
眉眼倒映出湖面,柔柔地映照着他,面容出现在对方眼底,映出他垂眸虔诚的模样。
他在江颂眼底看清了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密密麻麻地缠绕着他,让他化成一座雕像,成为单膝下跪侍奉的侍从。
静淌之下的池水缓缓流动,面前少年化成圣地,驻守在他心间,成为他心尖上的一片纯澈源泉。
——想要他永远开心幸福。
他垂目间触碰到江颂的发丝,随着剪刀剪下碎发,眉眼随之显露起来,江颂碰了碰自己的脑门,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镜子。
那些心绪随着镜面一并倒映而出。
“秃。啦。”江颂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还是剪短了,温黎骗了他,根本没有经验,他拽拽脑门处的头发,尝试用剩余的头发盖住脑门。
盖不住。
眉眼露出来,他稍稍睁大眼,生气的表情变得十分明显。
“……抱歉。”温柔的声音随之传出来。
温黎唇畔稍稍扬起,随之侧过去,低头碰到了江颂的发丝。
很轻的一个吻。
无人知晓。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妈。”江颂半天讲出来一个字, 碗里的饭菜没吃多少,头发剪短之后,眼睛和额头显露出来, 他看向对面的李颂文。
江琳。两天没有回来了。
眉眼漆黑明亮, 苍白的皮肤相衬映,深长的眼睫抬起来,大眼珠子瞅着人。
“别管你妈了, 吃你的。”李颂文用筷子夹了两块萝卜,低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沉默的气氛在饭桌上蔓延。
江颂顺着看过去, 摸摸自己脑门的头发,眼珠子随之转过去,看到了李颂文鬓边的白头发。
他瞅见李颂文一个劲地只吃面前的菜,筷子轻轻的动了动, 夹了一块排骨放进李颂文碗里。
“啪嗒”一声,李颂文筷子顿住, 随之抬头, 锐利的双眼略微发红, 在他的注视之间别过视线。
“颂颂啊……以后你妈可能不回来了,你别一直想她了。”
“好好学习。”
李颂文扒拉了碗里的饭菜, 把排骨吃了个干净, 米饭也一粒不剩。
碗磕在桌子上, 发出清脆的动静。
江颂反应很慢, 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明白了李颂文话的意思, 眼睫随之垂落下来,盯着碗里的饭粒看。
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妈妈要丢下他了吗。
心绪陷入某种平静, 像是一颗石子落在湖面,只激起了一片微渺的浪花。
一时间。没有感觉。
他们父子两个没什么多余的话,晚饭过后李颂文去洗碗了。他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客厅的灯亮了很晚。
透过光影,他看见李颂文在沙发上坐着。记忆中似乎总能出现这一幕,沉默寡言的父亲,总是坐在同样的位置。
是在看照片吗。
墙壁上陈旧的照片,放置了很多年,照片已经泛黄。
他低头看手里的画册。画册上的一家三口,很久之前画的,画面上他的脸一片空白,母亲的笑脸被他涂黑。
不明白。
他把画册放下来,到时间睡觉了,第二天要早起上课。
脑海里一片空白。
清晨。
起床。洗漱。看一眼厨房的位置,没有早饭,需要自己去买,口袋里揣了零钱。
沿着熟悉的方向下楼,投一元硬币放进公交车,抬眼去看外面的风景,在城市间隙一晃而过。
早餐店人很多。没有去,去了便利店,路过早餐去,上面排列了很多三角形状的饭团。有。喜欢吃的。
没有妈妈。
他也能生活。
饭团和牛奶。都好吃。
“江颂……在吃早饭吗。”熟悉的声音传来,缝隙间扫到了一角蓝白校服,抬眼险些撞上去,对面的少年及时伸出一双手拦住了他。
温黎低头看他,眉眼中镀了一层光芒,手指轻轻地蹭上他脑袋。
“走路记得看路。”
他握着饭团的手指后知后觉地顿住,盯着面前的人看,明明才几天没见,好像很久没见了。
要忘记了,和温黎的一切。
他想朝温黎笑一下,以前不太明白,人为什么要在不想笑的时候,对某人释放这种情绪。他,忘记了,这并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
嘴巴僵硬地崩成一条直线,难以向上扬起。
微笑,是一门十分难学的语言。
很想,告诉温黎,没关系。
“马上要打铃了,进去吧……江颂,作业写完了吗。”脑门被温黎碰了碰。
他的反应变得迟缓,没能避开,脑袋触及温黎的手指,他随之看过去,慢半拍地点点脑袋。
从前门回到自己的座位,在他坐下的那一刻,铃声随之响起,班里同学熟悉的面孔,低语声落在耳边,全都听不清楚。
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
今天,世界好像又和他隔开,他听不清楚,也看不太清。
脑袋,乱乱的。
“江颂,你今天来这么晚啊……喂,你没换衣服吗,昨天就想说了,你看你的袖子,上面有墨水。”
黄毛掐着点到教室,春天之后马上又要进入初夏,天气变化无常,他嘴巴里叼了酸奶,扫了眼身旁的少年。
习惯了对方不讲话,已经。
他讲出来,江颂毫无反应,他看过去,目光在江颂脸上转了一圈,想了想摸向书包,在书包里翻了翻,翻出来了一盒巧克力。
虽然江颂不爱搭理人,但是他已经看出来了,江颂喜欢吃甜食。
“咳咳……前几天我过生日,江颂,这是我妈妈给买的礼物,我家的巧克力多的要放不下了……这个送给你。”黄毛瞅一眼,小心翼翼地把巧克力推了过去。
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放在中间的位置,他喊名字的少年无动于衷,课本打开,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动。
似乎没有听见。
“你不说……当你默认收下了,不用太感谢我。下次你想去我家的话,我会邀请你的。”黄毛开口。
说完江颂还没有回应,他只好扭回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时不时地看一眼身边的人,四节课过去了,巧克力还在原本的位置放着。
江颂一动也没动。四节课都待在位子上,除了每节课的换书之外,几乎和时间持平静止。
魂被抽去了吗?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的巧克力还是没收,他忍着想问的冲动,又看一眼身侧的少年。
“喂,江颂……你不去吃饭吗?心情不好也要吃饭的吧。”
不懂。这个人怎么总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烦恼很多吗?如果不是他观察了江颂一年,可能看不出来变化。
现在他已经大概清楚了同桌的性格。
依旧没有回应。
黄毛临走的时候又看一眼,心里不太高兴,路过前排温黎的座位,别扭的停下,憋了半天才讲出来。
“喂!那个……你有空去看看我同桌,他好像心情不太好!”黄毛扯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随之飞快的溜走了。
温黎闻言看向教室角落的少年,四下无人之处,对上一双平静漆黑的双眼。
如同寂寥的湖面,落在静谧的森林之中,徐徐的风声引得湖面掠动,惊扰了生灵悄无声息的飞走。
流淌出一片圣洁之地。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颂很慢的反应过来,有人在看他,他对上一双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眸,沉敛如同无声墨色,如同挥洒了一片皎洁月光。
其中的情绪像是缝隙之间透出的柔软触手,温柔的将他包裹,熨平那些狭小难窥的伤口。
“江颂……要不要出去走走。”修长的指尖碰到他桌子,嗓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心情不好的话,和我去琴室怎么样。”轻轻地碰到他的指尖,抬眼看到一片漆沉的深邃,墨发发丝碰到他额头。
温度随之传来,只是肌肤相触,他的灵魂若有所觉,在皮肤里抽离,将他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
心脏后知后觉地传来沉痛,细微的痛意,随着每一声拉扯着,黏连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好的情绪。
不想。传染给温黎。
每次要与世隔绝的时候,天使会闯入他的世界。
“……没有。心情。不好。”他在温黎身后轻轻地开口,眼睫压下去,掠过蓝白校服,指尖随之碰到对方。
“嗯,我知道,但是忍不住在意。”温黎转头看向他,视线掠过他眉眼,轻轻抓住他的手腕。
“江颂……总能牵动我的心,”温黎引他的手腕去触碰衣衫,往上碰到了心脏的位置,“会……想要做很多事情。”
“让你开心一点。”深褐色眼底清明一片,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笼罩着他轻柔颤动。
清淡的语言,落在耳边,像是从很远地方传过来的旋律。
指尖的温度变得灼烫,一并点燃落在心脏上,晦涩灼烫的发疼,堵在喉咙口,烧去那些腐烂的龋口,化作柔软的灰烬飘落。
分明没有问。
却想要倾泻而出。
不可挽回的家庭,离去的母亲,难以形容的落寞。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所有话音全部化成了沉默的风声,在身边吹散,他指尖稍稍动动,额头往前,碰到了温黎的肩膀,抓住了温黎的一截衣角。
温黎。
“……饿。温黎,”他紧紧地抓着人,眼珠弥散而出某种脆弱,低低地开口,“我们……吃饭。”
前方的少年闻言顿住,温黎什么都没有讲,好一会,只轻轻应声,“好……去吃饭。”
“……江颂,以后我也会学做饭,你饿的话可以来找我……我可以为你做晚餐。”很轻的一句。
江颂眼睫扇落,遮掩了眼珠中情绪,他抓着温黎的衣角,并没有应声。
轻轻的一句话,让他的脆弱形销烟散,指尖碰到身旁的人,让他和这个世界,连接了一条微弱的线。
每当他要和这个世界抽离,前方的少年拉着他把他带回来,在压抑的空气中带来一片净尘。
亮起一抹微弱的光。
“江颂,这里有学校的流浪猫……他们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会来这里,你看,有些不爱叫,我只喜欢喂这一种。”温黎看向不远处的猫群,扭头又看他。
江颂循着温黎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一群猫团,它们警惕地看着人类,却又想得到人类手中的食物。
不爱叫的,眼珠随之转过去。
“每一种性格都能存在……这个世界同时包容它们,算是很神奇吧,”温黎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说,“就像我们也能成为朋友一样。”
“江颂……会不会觉得我讲太多,很烦。”容貌明艳的少年认真看着他,嗓音很低。
他歪了歪脑袋,原本乱乱的脑袋此刻被温黎的话吸引,怎么会。
但是,他一直没有回应。
他唇畔不由得抿起,指尖顺着碰向面前的少年,碰到温黎的耳尖,随之轻轻地扯了一下。
温黎,也会,胡思乱想。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喂, 同学……还记得我吗?”手指在面前晃了晃,黑发少年朝他笑笑,双眼紧紧地盯着他, 朝他笑的时候很勉强。
学生证一晃而过。
江颂盯着那张学生证, 因为被拦住不得不停下来,双眼在面前男生脸上聚焦。
不记得了。
男生自顾自地讲话:“我们在体育馆前见过,那时候我朋友撞到你了。”
当然还有网吧的一次, 方瑜并没有说。
“前几天碰巧在网吧捡到了这个,来附中碰到运气, 没想到真的能碰见你。”
方瑜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巴掌大的一张脸,鼻尖小而骨架高,漂亮的眼睛蒙了一层灰尘,嘴唇苍白没有颜色, 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破碎美丽的脸。
学生证。
江颂脑袋停止运转, 好一会才转回来, 指尖慢吞吞地伸过去, 这个时候,应该说谢谢。
“……谢谢。”很小声的低语。
“不客气, 同学, 那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方瑜注视着他。
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偶尔会透露出几分端详, 被人注视观察的感觉, 并不怎么喜欢。
同学。帮了他。特意送了学生证过来。
想。和他。成为朋友。
他有些犹豫, 已经有朋友了,他把友谊同样的放在唯一的位置, 能够拥有一段就够了。
不想。再去多交朋友。
“江颂。”在他为难的空档,身后传来了温柔的声音,他眼角扫到了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温黎去了一趟体育馆,让他在外面等着。
“这是……”温黎顺路去了一趟小卖部,手里提着塑料袋,走过来一眼就扫到了站在江颂,面前的方瑜。
看穿着不像是他们学校的学生,校服……是三中的。
“你好。”温黎礼貌地打了招呼,思绪翻了一瞬,是江颂的朋友吗。看起来不像,是过来找茬的吗。
温黎保护欲立刻冒出来,手掌按着江颂的肩膀,问道:“你找江颂有什么事吗?”
“………”方瑜,“我是来还学生证的,上周在网吧捡到了,当时没找到人,过来碰碰运气。”
“刚刚想着找江颂要个联系方式,我就在隔壁三中,想和他做个朋友。”方瑜说。
温黎低头看向身侧的少年,江颂把学生证藏在了口袋里,闻言耳尖动了动,循着他的视线抬头看他。
眼睛随之眨了眨,一副无辜的样子。
像是小朋友碰到了难题,下意识地看向家长。
指尖稍稍顿住,温黎若有所思,温声说,“他没有联系方式……我是他同学,这样吧,你加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事找他我会告诉他。”
这样也可以筛选一下,如果是正常的朋友,江颂多和人接触,是好事,如果带江颂去的是不正常的地方,也可以拒绝。
空气中安静下来,方瑜看着他们两个,在他们两人之间巡视了一番,然后看向江颂,“……江颂,你的意思呢?”
被问话的江颂抬眼,瞅一眼自己抓住的温黎的袖子,下意识地点点脑袋。
“……行。”方瑜在手机上点了点。
温黎和对方加了联系方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似乎不怎么高兴。
“你们现在回去吗?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方瑜问。
闻言温黎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抓住了,他看一眼,随之婉拒了,“不用了,同学,我们在食堂吃过了,现在准备回家。”
“不好意思。”
直到把方瑜送走。
温黎才轻笑出来,他摸了摸江颂的脑壳,江颂像是一只竖起来刺的小刺猬,戒备心很强。
“江颂……说不定是很好的人,能多交朋友不好吗。”温黎问。
不好。
江颂立刻摇摇脑袋,看来。温黎,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他想起来,温黎的人缘很好,在班里很多朋友。
想到这里,他的眼珠子下意识地转过去,看向温黎,盯着温黎看,半天才小声说出来。
“……一个。”只有一个朋友,温黎是他的朋友。
“温黎。很多。”他踢了踢空气中的石子。
漆黑的眼底倒映着温黎,温黎眉眼转过来,同时看向他,随之稍了然,在他身边把塑料袋递给他。
“江颂说的没错,我可能看起来确实很多朋友……无论如何,江颂对我来说很特别。”温黎低声说出来。
特别。江颂歪了歪脑袋。
“你说什么?你喜欢我?”女生清朗的声音传来,熟悉的在耳边晃过。
他们两个出来的晚,沿着校门口长长的梧桐大道,两旁连接的巷子处,映出两道略微熟悉的身影。
江颂抬头,看清了巷子口的两道人影,女生高高瘦瘦,长得很漂亮……是班长。
另一边的少年身高只稍微比乐明月高一点,刘海染了一点点的黄,被问出来神情慌乱,把手里的游戏人物举了起来。
“你长得很像我游戏里的老婆!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下和我交往。”宋时暄磕磕巴巴地说出来,一口气地说完,不敢去看乐明月的眼睛。
在巷子不远处的江颂和温黎:“………”
同桌。给班长,表白了。
江颂能认出来这两个人,他和温黎默契地保持安静,脑袋歪了歪,交往。这两个字和早恋连接在一起。
虽然没怎么关注过同学,但是同桌平常,心思很好猜。完全看不出来。喜欢班长。班长和同桌喜欢的人物,两者之间的共同点,都很漂亮。
蒂法很漂亮,班长也是。
他下意识地扭过去,无意间得知了班上同学的秘密,他瞅过去,温黎正注视着他,用一种极致温柔的情绪。
然后眼睛就被捂住了。
耳边落下温黎的声音,“早恋不好……江颂不要学。”
哦。
他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远处传来女孩子的笑声,乐明月嗓音飘过来,“宋时暄,你怎么表白的时候也这么不会讲话……嗯,这个我就收下了。”
他和温黎在这里路过,如同目睹了一场舞台剧,纷杂的情绪蕴含其中,马上要到初夏了,温度在随着心跳上升。
“江颂,我要回去了,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别忘了好好吃饭,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打给我,明天见。”温黎朝他招招手。
他看一眼自己掌心,也向温黎招了招手,动作有点僵硬。
坐地铁回去。
路上打开了温黎给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好些零食。梅子,蔓越莓饼干,护眼蓝莓片,无糖巧克力,酸奶,还有两个饭团,一个奶黄包。
温黎。给搭配的。营养晚饭。
吃完。不用吃晚饭了。
他嘴巴里叼着奶黄包,甜丝丝的馅儿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早上。出来的时候,脑袋里不太清楚,心里很乱,现在,很温暖。
全世界。最喜欢。温黎。
他盯着手里的两个饭团,纠结要吃哪一个,在熟悉的楼道,眼角扫到了什么,一道影子一晃而过。
对江琳的气味,很熟悉。
他脚步慢下来,盯着那一处看,手里的饭团在掌心发烫,步伐在楼道里落下来的阴影前停下来,楼道里十分安静。
没有声音。
他低头穿过去,用钥匙打开了门,察觉到有一道犹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直到他打开门进屋,灯打开,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妈妈。不进来吗。
门随之推开,侧目看过去,江琳在楼梯口那里站着,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江琳憔悴了许多,一看见他,眼里似乎要流出泪。
爸爸说,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是要跟他道别吗。
妈妈已经走出了这个家,他还置身在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上前,而是握着门把手看向江琳的方向。
“颂颂啊……”只犹豫了两秒,江琳还是过来了,跨过了那道阴影,他鼻尖撞上母亲的怀抱,江琳抱住了他。
熟悉的动作,他站在原地没动,耳边传来江琳压抑的哭声,他眼睫扇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难过。
既然决定离开,为什么总是回来。
母亲的眼泪砸落在手背,晕开一片温热,他盯着那一块看,视线里只剩下那一片清泪。
“颂颂啊……你愿不愿意跟妈妈一起离开这里,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办法……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我已经受够了。”
不明白。
不能够理解母亲。
以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至少是相爱的。
为什么。爱和真心。难道都能瞬息万变。
母亲还有叔叔,但是爸爸,只有他和母亲。
他垂下眼,手指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最后碰上江琳的发丝,指尖触及之后蜷缩起来。
没有回答。
马上要到李颂文下班的时间了,他看着母亲离开,整栋楼都随着安静下来。
在四楼能够看到母亲的身影,巷子外停着熟悉的车辆,母亲上了那辆车,身形化成渺小的点,车辆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随着车子离开,这里的一切一并化成了倒影,重新回归寂静之中。
漆黑的屋子,被灯光照亮,他视线侧过去,无意间扫到被自己放下的饭团,背面有人贴上了便利贴。
温黎的字迹。
——江颂同学,看见这个记得赶紧吃掉。
答应了温黎,要好好吃饭。
他拿起来饭团,指间传来温热,电话铃声随之响起,为这座屋子带来了温度,他不得不过去接了电话。
忘记了。母亲刚刚来过这里。
“……江颂,到家了吗。”温柔的声音。
没到家,怎么,接电话。
他瞅一眼,不明所以,慢吞吞地回答温黎的问题,“……嗯。”
看了眼掌心的饭团,今天似乎没什么事情,他朝电话里的温黎说,“明天。给带。早饭。”
“……你不用带啦。”
第40章 第四十章
“喂, 温黎,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你说她为什么拒绝我?难不成我配不上她吗?”程飞一边说,一边烦躁地耙头发, 手上一使力, 牛奶盒发出一声哀鸣声。
温黎这才看过去,略微沉思,看向不远处的少女, 想起前一天的画面,“……可能是吧。”
讲台上的乐明月在分发试卷, 还没有到上课时间, 这会早晨教室里乱哄哄的,没人注意的地方,黄毛呲溜钻进教室。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乐明月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黄毛平常在教室里存在感不高,和乐明月更是没讲过几句话, 两人若无其事的分开,递东西几乎没几个人注意到。
温黎是注意到的其中之一。
程飞在他旁边絮絮叨叨, 他好一会才转过来, 问, “……你喜欢班长?”
一问出来,程飞咬着三明治的动作顿住, 牙险些咬碎了, 瞪着台上的少女, 不爽的别过视线。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一定要喜欢才能谈恋爱吗……再说了, 我根本不缺女朋友。”
温黎:“………”
他俩说话的空档, 乐明月发完了试卷,正好路过, 闻言看一眼程飞,瞥一眼之后回到座位。
“………”程飞把三明治捏的皱巴巴的。
“哇!!班长,这是谁送的啊……居然送的首饰……这是真的吗?”
乐明月拆开了小孩递过来的东西,打开才发现是玉石盒,碧绿清脆的手镯,盒子精致,底下甚至还有表白日期和字语。
“这谁啊……把爹妈传情的镯子拿来送人,人才啊。”
乐明月“噗嗤”笑出了声。
快到上课,江颂姗姗来迟,他走进教室,目光直直地朝向温黎的方向。手里抱着的便当盒紧紧地攥着。
要现在给吗。
现在不给,下课之后,饭要凉了。
江颂看一眼之后收回视线,假装从温黎身边路过,只在经过的时候低头,发现温黎正看着他,深褐色眼珠在他手里停留。
他眼睫不自在地扇动,手上提着的袋子一松,便当盒准确无误地掉在温黎身上,温黎接住了。
“………江颂。”温黎还没说完,眨眼间人就不见了,只剩下怀里温热的便当盒。
“……小哑巴现在还管送饭了?”程飞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要伸手拿,他掌管同桌收到的早饭。
没等他碰到,就被温黎避开了。
“是江颂给我准备的早餐。”温黎开口,避开了程飞,一只手拿着便当,虽然很想拆开看看都有什么,但是要上课了,便当盒被他放进抽屉里。
为什么连他选的便当盒都会觉得可爱。很好奇江颂做的饭菜。
他这么想,程飞显然也这么想,一下课,程飞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
“喂,温黎,你们俩也太夸张了,你家没吃的吗……用得着他送早饭。”程飞捏着鼻子,一边去瞄饭盒。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小猫饭盒打开,里面铁片分开了,一半是酸奶麦片水果,另一半是切成一半的鸡蛋、一根烤肠,几份关东煮放在一起,剥好的虾以及三文鱼生片。
另外为了好看,还放了几颗冰冻的杨梅。
程飞额角抽了抽,他话说早了,应该是去便利店精心挑选的……小哑巴再加工一下装进饭盒。
“…………”无语。
他再瞄一眼温黎的表情,温黎似乎毫无所觉,艳丽的脸上充斥着某种柔和的情绪,唇角稍稍扬起……
程飞额头布满黑线,再看一眼要瞎了。
后排。
江颂低头看练习册,时不时地看向前面,只能看到温黎的背影,温黎不知道在和同学说什么。
早餐。会喜欢吗。
都是平常。他喜欢吃的。味道应该不会很奇怪。
他瞅人的空档,被身旁的同桌注意到,黄毛轻咳两声,托着脸盯着乐明月的背影。
“喂,江颂,你怎么还给温黎送饭啊……就算你们是朋友,你也不能对他太好了,万一他得寸进尺怎么办。”黄毛说。
“哦,还有,今天我请你吃糖,最近我有喜事,你也沾沾喜气。”
两盒巧克力放到他桌子上,他闻言扭过脑袋看向黄毛,一双漆黑的眼又大又亮,盯着人看时感觉凉嗖嗖的。
黄毛:“………”
刚要说什么,江颂扭回了脑袋。
一天都没能说上话,直到下午放学,江颂等人的空档,他瞅见温黎身后还有一道人影,程飞也跟了出来。
“你们两个等等我,我也不是想跟你们两个一起,我被甩了也没办法……”程飞跟在温黎身后,初夏的温度,他叼着一根冰棍,衣服已经脱了。
“江颂,吃不吃冰棍。”程飞把咬了一半的冰棍朝江颂晃了晃。
“………”江颂瞅着人,他看程飞一眼,眼珠缓慢地移向程飞身边的少年。
“我们待会要去图书馆。”温黎说。
程飞闭上眼睛,“那可真没意思。”
说完还是跟在他们身后,剩余的冰棍一口咬掉,扫一眼身侧的两人,温黎低下头听江颂讲话,不知道说了啥,他挠挠自己耳朵,声音太小了。
“早饭。”江颂小声地问出来,指尖抓住了温黎的校服裤。
“江颂……别拽裤子,”温黎随之按住了他的手腕,略有些无奈,对他说,“……江颂做的很好吃,手伸出来。”
“………”闻言程飞咬棍的动作顿住,瞥向温黎,眼前的高材生智商一下退步到水平线以下了。
江颂乖乖地伸出手。
虽然不是他做的,但是温黎觉得好吃,他很高兴。
“没有受伤就好。”温黎检查了一番就松开了他的手腕。江颂闻言眨眨眼,热度顺着耳尖往脸上走,摸到自己脸颊,热腾腾的。
当然。不会受伤啦。
“呵。”程飞哼笑一声,看江颂一眼,“不爱说话就是好啊,有的谎话傻子自己就给圆上了。”
江颂:“………”
“今天怎么这么热啊。”程飞说着,一边扯了扯衣领。
他们仨出校门的空档,随着温黎朝着某处看去,视线顿住,程飞也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门外等待着的方瑜。
三中校服是黑色的,方瑜个子很高,站在梧桐树下,他的五官眼深眉秀,传统的俊秀长相,练习击剑添了几分攻击性气质,在那里杵着十分显眼。
“谁啊,温黎,是你朋友吗?”程飞问了一嘴。
“不是,”温黎视线稍顿,看向身侧的少年,“……江颂,是来找你的。”
他们看到了方瑜,方瑜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江颂在空隙里瞅过去,是前一天。过来,还学生证的,男生。他脑袋里冒出来问号,没等他反应过来,方瑜已经朝着他们过来了。
“又见面了,江颂,”方瑜视线落在他身上,随之看向温黎和程飞,稍稍点头示意,“你们好。”
温黎:“你好。”
程飞瞥一眼对面的小子,没有反应的收回目光。
方瑜并没有在意,打完招呼了直奔主题,对江颂说,“江颂,有些事情想单独找你聊聊,有时间吗?”
只见过几次面的。别校的同学。
江颂下意识地看向温黎,他瞅过去,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温黎已经替他说了。
“……什么事情一定要单独说。”温黎静静地问,深褐色眉眼稍转,看向对面的少年。
方瑜:“只一小会,我们去那里怎么样?”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梧桐树。
闻言江颂抓住了身旁人的衣角,他眨眨眼,低着头没有讲话,好一会没听到温黎的回复,他瞅向身旁人,不轻不重地在温黎手心里捏了一把。
“江颂……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等你,不会有事的。”半天,温黎才出声,回应他牵住了他。
温黎。让他去。
他于是点点脑袋。
方瑜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耐心的等着,直到江颂跟着他到了梧桐树下,距离的稍微远点,江颂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
“江颂,我不是要吃了你。”方瑜没表情的开口。
“找你……是真的有事,很不好意思麻烦你,”方瑜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许可证,是一个月后的物理竞赛,比赛地点在他们学校。
“我在附中没有认识的人,最近可能要来你们学校做实验……到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实验室。”
额。
他又不是。乐于助人的。那一类。
想摇摇脑袋。他扭头看过去,远处的温黎正看着他的方向,如果拒绝了,温黎,会不会觉得他。冷漠无情。
温黎在看。要表现。善良一点。
“………哦。”良久,江颂说出来这么一个字。
“喂,温黎,别看了,要把那俩人盯穿了。”程飞在一边开口。
温黎看向两人的方向,江颂可能要交到新朋友了,他应该为对方高兴才对,他眼珠盯着远处的少年,强行抹去了心里浮出的不愉。
“话说……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程飞还是提了一嘴,看向方瑜的方向,皱起眉头。
“……哪里奇怪。”温黎淡淡的问。
“那小子看起来很违和,我才不信他是想跟小哑巴做朋友,温黎,你不会信了吧?”
温黎闻言看过来。
“反正……我看他觉得很奇怪,不像是看朋友的眼神,谁没事一直盯着朋友的脸看。”
“………”温黎,“你到底想说什么。”
“算了,你当我没说。”程飞闭嘴了,他眼皮乱蹦,按了按自己的眼皮,余光扫一眼身旁的温黎。
艳丽的面容,温和矜冷的气质。
名门出身的王子。
……可能并不知道,还有个词语叫做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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