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颂颂啊……再等等, 过不了多久,妈妈就能接走你了啊。”江琳稍稍低头,把便当盒揣进他怀里。

    他静悄悄的没有讲话, 江琳摸了摸他的脑袋, “有什么事情都给妈妈打电话……知道了吗。”

    李颂文出院了,现在在家里静养,江琳隔三差五的过来送饭, 便当里有他和李颂文够吃的分量。

    有时候是中餐,有时候是晚饭。

    他接了过来, 江琳走了, 他低头去摸自己口袋,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钱,江琳塞的。

    推开门,客厅里空荡荡的, 他走到卧室敲了敲门,里面也没有动静, 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爸。”他喊了一声, 便当盒已经分好了, 放进盘子里,他推门而入, 李颂文腿脚受伤暂时不便活动,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床上。

    “晚饭。要。喝水吗。”他问。

    李颂文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医院回来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那双眼红通通的, 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魂, 病恹恹地倒了。

    “……你妈呢。”李颂文问他。

    “走了。”他把餐盘放下来,上次发现了, 有他在,李颂文不吃饭,他退到房间门口。

    “吃完。叫我。”江颂出了房间,他自己的那份吃完之后又去写了一会作业,写完作业再去李颂文房间里。

    餐盘里的食物吃了一部分,水和药都没有动。李颂文已经转过去睡了。

    “铃铃铃——”电话铃声响起,他过去接了电话。

    “江颂,吃饭了吗?”温柔的嗓音遗落耳边。

    “吃完。啦。”他回答道,看了眼墙壁的方向,上面的挂钟指向七,今天很早。

    “嗯……开门。”

    他闻言愣了一下,随之推开门,在一片凋零的花瓶里往楼下看,楼下路灯那里多了一道身影。

    十月底的天气倏然开始转冷,夜晚的气温已经开始变低,他眼眸稍稍睁大,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楼下的小人儿似乎也看见了他,朝他缓慢地招手。

    他放下电话下楼,临走的时候门忘记关,风声夹杂着自己的心跳声,他能够清晰的听见,迫切想要见到某人的心情。

    少年的身影逐渐的清晰,跑的太快差点撞到人,深褐眼底隐约带着笑。

    “江颂,怎么下来也不穿个外套。”

    他鼻尖碰到温黎的衣服,盯着温黎看,随之张开双臂,脑袋凑过去抱住了人,像是一个树袋熊挂在温黎身上。

    “我和我爸在附近吃饭,就顺便来看看你……叔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温黎说的附近,一定离得很远,他脑袋被揉了揉,温黎把他乱掉的发丝按下去。

    不怎么样,他不擅长讲话,每天照顾李颂文,只知道送饭送水,或者送水果,不会跟爸爸讲话,身体照顾的了,没办法照顾心情。

    “不好。温黎……我。不知道。怎么。讲话。”他在温黎怀里抬起头,盯着温黎看。

    “嗯……没关系,叔叔肯定也知道,一直陪在爸爸身边,江颂已经很棒了。毕竟还要学习,江颂没有好辛苦。”

    嗯。

    他被温黎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稍稍别过脸去,温黎拿了纸袋递给他,对他说,“路过给江颂买的夜宵。”

    刚吃完饭。还吃东西。

    江颂这么想的,却又好奇温黎买了什么,打开纸袋瞅了瞅,是新口味的鱼干。新出的绿色版,抹茶口味的。

    这个,也喜欢。

    “天气这么冷,你穿这么少下来……快回去吧。”温黎说,指尖碰到他手腕,他触到一片温热。

    他瞅温黎一眼又一眼,咬了一口鱼干,咬掉了鱼脑袋,随之轻轻抓住了温黎的衣角。

    不舍得。温黎走。

    “做什么。”温黎侧目看过去,眼中稍停顿,随之牵住了他的手,“江颂……舍不得我。”

    他没有讲话,还抓着人,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开口,“去。我家。睡。”

    “会不会打扰叔叔。”

    “不打扰。爸。不出来。”何况温黎也不是吵闹的类型,不会吵到李颂文消息。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人气,温黎在的话,光是想象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嗯……那我给阿姨打个电话,让她不用等我了。”温黎按开手机屏幕,他没有电子设备,不经意的一瞥,瞅过去注意到温黎的壁纸。

    坐在窗边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脑袋被剪秃噜皮一块,正在低头认真的写作业,漆黑的眼垂落,面容苍白,因为发型衬托显得有点呆……

    他自己都不知道,温黎什么时候偷拍的他。

    而且现在明明头发长了,头发长,好看。温黎故意拍丑的。

    他凑过去看,温黎随之看向他,和他对视,稍沉吟说,“上次程飞拿我手机拍的,只有这么一张照片。江颂。”

    他闻言扭过头去。才不信。

    “那我之后自己拍行不行,给你拍长头发的。”温黎摸了摸他脑门。

    他点点脑袋,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温黎为什么一定要用他当壁纸,一打开手机就能看见,每天都能见面还不够。

    “江颂……回头。”

    他听话的扭过头,嘴里还叼着鱼干,漆黑的眉眼翻过去,看过去的时候闪光灯一晃而过,令他眯起双眼。

    “好了,这张也好看,猫猫吃鱼干。”

    他走在前面带路,身后温黎个高腿长,很容易跟上他。因为有身边的人在,回去的空气都变得欢愉了许多。

    温黎。一起睡。

    他们两个一起回家,回家的时候温黎自动闭嘴了,动作很规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他注意到温黎的变化,瞅温黎一眼,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进来。”他嗓门不大,朝温黎眨眼,温黎进来之后,他把门关上。

    房间一个人待的时候不觉得小,温黎比较大只,床装他们两个堪堪装得下。

    “你穿。这个。”他从自己衣柜里找出来大号的短袖和短裤,上面有小熊图案,看上去和温黎很不搭。江琳之前给他买的,大了没有退。

    “……好。”温黎很听话,他坐在床边写作业,其实已经写完了,他又不能在洗手间门口等温黎,会变得很奇怪。

    但是。好开心。

    他在书桌前假装认真,听见动静之后转眸,温黎回来了,身上的沐浴露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在用他的蓝色毛巾擦头发。

    “江颂,我可以坐床边吗。”刚洗完澡的声音略有些低。

    他点点脑袋,把笔放了下来,在温黎坐在床边之后,跟着悄无声息地坐在床边,温黎扭头时和他对个正着,他盯着人看,随之扑到了温黎身上。

    好像。最喜欢的心爱玩具,在屋子里,抱着,不准走了。

    温黎身上的沐浴露,比他用的好闻。

    “江颂……干嘛呢。”温黎被他压的险些栽倒,毛巾掉到一边,下意识地托住了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湿,他抱着温黎的腰,下巴埋在温黎肩膀上。

    一抬头就能看到温黎的侧脸,气息落在耳侧,有点痒,他盯着温黎的脸看,随之眨眼,“以后。都。跟我。睡。”

    少年的面庞艳丽邃敛,闻言眼底带了笑,深褐色的眉眼更加深邃,映着他,碰了碰他的脑门。

    “在想什么呢……江颂这么喜欢我,嗯?”

    手指碰到耳尖,他发觉耳尖有点烫,应了一声,整个人瘫在温黎身上,温黎只能抱着他,他唇角在温黎脖颈处一蹭而过。

    “好了……江颂,你要这么睡吗?”温黎动作顿住,他身上凉,温黎热乎的像是锅里刚蒸出来的大白馒头,喜欢。

    “……一会再抱。”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他摸摸自己的耳朵,腿一翻,放开了温黎。

    哦。

    他于是起来去刷牙,洗过澡了不用再洗了,临走的时候没有注意,回来之后注意到温黎坐在床边,擦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馒头。

    “啪”地他把灯一关,氛围像是电视里看过的那样,两个好朋友睡在一起,脚能够互相碰到,可以盖着被子一起说悄悄话。

    他晃着脚丫子,眼睛也变得十分明亮,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奇怪,爸爸妈妈正在经历不好的事情,有温黎陪着他,他却一点不难过。

    只想和温黎每天在一起。

    “温黎。”黑暗环境里,双眼还没有适应,看不到温黎的脸,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片热源,于是凑了过去,脑袋一撞,撞在温黎身上。

    “嗯……江颂,要抱着睡吗?”温黎碰到他的脑袋,动作稍稍停住,动作之间带着几分克制。

    江颂没有回答,他只是朝温黎那边挪了挪,适应环境之后能够在夜里看见温黎的轮廓。他悄悄地凑过去,在温黎耳边喊温黎的名字。

    “温。黎。”两个字在唇畔一晃而过,裹挟着热气,他收回脑袋,侧眼想去看温黎的表情,然而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大概知道,温黎在看他。

    温黎。温黎。

    全世界最喜欢你。

    “………”温黎没有讲话,略微倾身,轻而易举地把他罩住,气息随之落下,他的腰被扣住,这样的姿势,像是被温黎抱在怀里。

    并不讨厌。

    他察觉到脖颈处传来气息,在夜幕间清晰可闻,落在耳边和鬓边,落在他腰肢的力道逐渐收紧,被迫撞在温黎身上,陌生的气氛缠绕着他,令他心跳乱了几分。

    离得太近了,呼吸间要交融在一起,明明只是拥抱,为什么感觉和平常并不一样。

    温黎经常运动,所以力气这么大,手腕横在他腰间,皮肤相触,温度灼烫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他瞅过去,温黎只是抱着他,很快松开了,空气中安静下来。

    “………我去趟洗手间。”声音更低了几分。

    他在夜晚看着温黎的背影,用被子盖住了脸,这样脸上的温度才能降下去。

    温黎最近。很喜欢去洗手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颂颂啊……开门。”

    耳边传来敲门声, 江颂大脑还没开机,睁开了眼,门外传来江琳的声音, 连带着奶声奶气的稚嫩嗓音。

    “哥哥!开门。”

    江颂过去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牵着小孩的江琳,江琳手里提了大小包,一个人提着有点吃力, 小的怀里还抱着一个。

    一样漆黑的眉眼,同母异父的妹妹, 名字叫做江臣。

    “颂颂啊, 你是不是没看手机,这个点还在睡觉呢……我跟着林敬来办事,顺便过来给你送点小菜。”

    江臣才两岁,咿呀学语的年纪, 只会学江琳讲话。

    “送点小菜!”江臣抱着饭盒重复道。

    江颂闻言让开了地方,视线掠过隔壁, 这个点似乎去上班了, 穿着背带裤的妹妹不怕生的好奇进了屋。

    “妈妈!黑黑!”江臣进房间里走两步就不愿意走了。

    “这么暗, 颂颂,我把灯打开了啊……你过来看看小菜, 一共十几种, 晚上妈还能再过来给你做顿饭。”江琳左看看右看看, 打开灯后把小菜放下, 一边说着顺手把他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叠了。

    江颂依言在沙发坐下来, 有酱豆酱茄子、酱牛肉、椒盐虾、萝卜片、鸡蛋酱、糖醋猪耳骨、小黄鱼……他在桌子上摊开, 摊开之后江臣蹭到他身边,把小黄鱼的盒子打开了, 用手抓了一个,左右瞧瞧,没人反对就塞嘴里了。

    “晚上……要和朋友吃饭。”他说出来。

    “呀,那我中午在这里吧,你家里有没有菜,一会妈做中午饭……怎么样。”江琳问他。

    他没有拒绝,江臣窝在他膝盖旁,手指和嘴巴上吃的都是油水,感觉不舒服往上瞅,跟他对视,半天喊出来稚嫩的一声“哥”。

    他看过去,江臣眉眼和江琳像,他的眼睛也是随江琳,母子三人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抽了一张纸给江臣擦嘴巴,江臣摸了摸他的手指,用油爪在他手背上蹭了蹭,“谢谢哥哥。”

    “你和臣臣玩会儿,妈去附近超市看看菜……十分钟就回来了。”江琳交代了哥俩,先跟大的说,又对小的说,“臣臣,好好听哥哥的话。”

    江琳一走,江臣眼珠子瞅着,开始抓江颂的裤脚,抱着江颂的腿往门外走,“哥哥,买糖吃!”

    上次江琳才交代过,不能给小孩买糖,天天爱吃甜,要长出来蛀牙了。

    “哥哥不能带你去,回来妈妈会怪哥哥。”江颂开口道,已经被江臣拐到门口,江臣扯着他的裤子,走一步看他两眼,闻言腮帮子鼓起来,两眼立刻雾蒙蒙的一层。

    看样子一会要哭了……

    “哥哥!买糖!”江臣不高兴地讲出来,用尽全力牵着江颂下楼,江颂拿妹妹没办法,小孩一张嘴,半边牙都是黑的。

    “可以下楼玩,不能买糖……”江颂才开口,楼下传来动静,居民楼里没有电梯,他顺着看过去,和上楼的人对上视线。

    深褐色沉敛的眉眼,身上的制服还没有换,额头显露出来,看样子刚从公司赶过来。

    他和温黎对上目光,一碰到陌生人,江臣立刻老实了,抓着他躲在了他身后,从缝隙里去瞅人。

    “………妹妹?”温黎上了楼,在他身旁停下来,看一眼他身后的小朋友。

    他点点头,视线触及温黎的动作,这个时间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他没有问出来。

    “原本是回来做午餐……今天要在家里吃吗?”温黎的嗓音飘过来,随之看向他,眼底一片温柔。

    赶过来。是为了。做午饭。

    他闻言愣住了,稍稍停顿,指尖不经意的蜷缩,目光触碰到似有温度一并传过来。耳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还没来得及回答,江琳回来了,提了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菜。

    两人微妙的气氛被打断,江琳没看到人,先说了出来,“是邻居吗……颂颂啊,也不邀请人家,今天一起过来吃饭吧。”

    说完江琳才看到正脸,已经从少年长成成人的面貌,哪怕时隔五年,还是能够认出来,她随之在原地顿住。

    温黎和她对视,双方气氛莫名,江颂并不知这其中的微妙,顺着依言邀请人。

    “要……过来吃饭吗。”江颂问。

    客厅里。

    江琳在厨房忙碌做饭,江臣在两边跑来跑去,一会去厨房找妈妈,一会出来看看哥哥。江颂和温黎在沙发上坐着,两人坐着,沉默的气氛蔓延。

    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不知道要讲什么。

    “今天起来这么早,困不困?”温黎先开了口。

    “不困,”江颂说,视线侧过身旁的人,眉眼轻轻地垂下,“公司……离得不远吗,中午还要回来。”

    他知道很远。地铁站需要四十二站。

    “不怎么远。”温黎说,“而且之前忙碌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工作可以先搁置一部分。”

    更要紧的事情。是回来做饭吗。

    江颂没有问出来,一声“哥哥”清脆的响在耳边,江臣扑进了他怀里,他接住了妹妹,温黎的话音在耳边落下。

    “有一件事见面就想问。”

    他看过去。温黎正注视着他,深褐色眼珠抬起,嗓音很轻,“你现在……有没有在交往的人。”

    “哥哥!举高高!”他抱着江臣的动作顿住,把江臣放在膝盖上,江臣坐在他怀里,妹妹的嗓音盖住了自己的心跳。

    撞入一片深褐色的海洋,无尽阳光落在其中闪烁不定。

    “颂颂!过来端菜。”江琳在厨房里喊了他一声。

    他随之起身,妹妹也放到了一边,江臣跟在他身后也要去端菜,站起来的时候视线掠过身旁的人,停顿之后收回目光。

    四个人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江琳比平常话少了点,一直催着江颂吃饭,抽空才问温黎两句。

    “温同学现在在做什么……你们两个现在还能做邻居,真是有缘分。”江琳看向温黎,不经意的提起。

    “阿姨,是我知道他住在这里之后搬过来的。”温黎开口。

    “现在在律师事务所工作……我很担心他,还是搬过来更好一些。”温黎看一眼身旁的青年,因为这两句话,动作完全停下来了。

    江颂吃饭的动作顿住,听不懂温黎在说什么,是耳朵出幻觉了吗,他摸摸自己的耳朵,是故意说给妈妈听的吗……担心妈妈担心他。

    他想不清楚。

    “颂颂这么大个人了,哪里还需要人照顾……温同学,你现在谈女朋友了吗?如果有好的女孩,可以给颂颂介绍介绍,我们颂颂喜欢文静一点的女孩儿……”

    上次江琳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随口说的,当时也没说是女孩子。

    眼见江琳还要跟温黎打听,他在一边喊了一声“妈”。

    这么一声,让江琳偃旗息鼓,江琳扫一眼就能看见苍白没精神的儿子,还有儿子伤痕累累的身体。

    “行了,妈不说了啊……颂颂啊,好儿子,有事情一定要记得跟妈讲。”

    “妈妈很担心你。”

    江颂“嗯”了一声,盯着碗里的食物,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扭过去看,温黎正在看他吃东西。

    自己不吃,看他吃做什么。

    “颂颂啊,妈妈走了,有空记得给妈妈打电话……有时间也回家住几天,臣臣天天吵着要跟哥哥玩。”江琳临走前对他说。

    他应了一声,和温黎一起把江琳送下楼,温黎在一旁开了口,“离得不远的话我可以送阿姨过去。”

    “不用了……一会林敬就到了。”江琳抱着孩子,下楼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

    时间匆匆一晃而过,两人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离得近看起来影子靠在一起。

    江琳:“………”

    “下午打算做什么。”温黎问他。

    江颂:“……睡觉。”

    “嗯,是要好好休息,我下午可能要去公司一趟。”温黎稍沉吟说。

    哦。

    跟他讲的用意是。

    他眼珠子转过去,温黎对他说:“有事情记得联系我。”

    怎么联系。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直到人走了,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回想起温黎的话,不太明白。

    等到晚上十点,他做了两盘泥巴,没有等到温黎回来,反而一连收到好几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在意邻居几点回家。

    不喜欢接电话,但是对方打了好几回,显示是首都的电话卡。

    “……你好。”最终还是接了,电话那边传来清晰的男音,背景一片混乱。

    “是温黎的朋友吗?”这么一句,令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电话那边紧接着说,“这是温黎的手机,今天应酬他喝多了,你跟他认识吗?”

    “哎肯定认识,这是温律通讯录置顶的电话……一会过来了看看是什么样的朋友。”

    温黎有他的电话号码。

    脑海里没来得及细想,只是听到了对方喝多的消息,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了家门,走在楼道边准备下楼。

    “那个……真的没有打错人吗。”他低低地讲了出来。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随之回答了他,“应该没有打错……你现在过来吗。”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清晨。楼道外的树影在轻微摇晃。

    “温黎。”江颂在门内喊他, 视线触及江颂的侧脸,干净苍白的一张脸,漆黑的眉眼浮现, 折射出沉质一样的光辉。

    “噔”地一声微波炉自动跳过来, 江颂把微波炉打开,拿出里面加热的三明治,随之小跑过来。

    递给他一个热茶叶蛋。

    “喏。”

    “嗯……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他说。

    江颂没有理他, 偏要给他,瞅着他慢吞吞地说, “早上, 不用,来接。”

    按照他家的距离,早上过来需要至少提前一个小时。原本可以八点再起床,来接江颂需要不到七点起来。

    “没关系……江颂, 我不需要睡太长时间,五六个小时已经很久了。”

    闻言身旁的少年瞅他, 看他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之物一样, 看他两眼之后收回目光, 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十月份了,只穿校服冷不冷?”他碰了碰江颂的脖颈, 黑色发尾遮盖住一部分, 只露出一截, 皮肤温度清凉冷清。

    江颂摇摇脑袋, 察觉到脖颈的触感, 小动物一样缩起脖子, 然后扒拉掉他的手,牵着他往楼下走。

    “不冷。”

    “嗯……不冷就好。”他下楼的时候框住了江颂的脖子, 这个姿势像是江颂在他怀里,他低头看过去,唇畔就能碰到江颂的发丝。

    远远地看去,蓝白校服交织,像是一副独属于青春的画卷。

    “颂颂——”直到女声从远处而来,江琳刚好过来,站在他们远处的方向,朝他们两个人招招手。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人。

    “妈。”江颂喊了一声。

    江琳神情自然,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手里提的是饭盒。

    “颂颂啊,这是妈妈做的午饭,自己带学校去吃啊,你爸那边……我会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这两天妈妈跟你住怎么样。”江琳抓着江颂的手问。

    江颂下意识地点点脑袋,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念头,妈跟他睡,温黎没办法过来了。他摸摸温黎的衣角,讲不出来别的话。

    “那去学校吧……乖儿子,好好学习。”

    “温同学,你每天来接颂颂,会不会太辛苦了些。”江琳问了一嘴。

    “………”温黎,“阿姨,不辛苦。”

    两个小孩并肩一起走了,两人不知道低头在讲什么,江琳看着两个小孩的背影消失,一直在原地站着。

    在她细心留意之下很快发现了与众不同。

    早上不到八点来接人的同学、几乎跟她儿子同吃同住的同学、陪着她儿子做兼职、帮她儿子摆平兼职时得罪的人,两人粘在一起密不可分……品行优良的同学。

    即便再亲密,用不着衣服、鞋子也帮江颂穿,何况她儿子是那样的性格。

    ……

    “喂,颂颂啊,你最近又和温同学联系上了吗?”

    车上,江琳打来了电话,江颂闻言回复道:“……嗯。”

    “…………”电话那头的江琳陷入了沉默之中,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提了其他的,“如果你想谈恋爱了跟妈说声,让你叔帮你介绍……”

    “嗯。”江颂又应了一声,随之挂断了电话。

    很快到了温黎聚餐的地方,服务人员领着他踏入包厢,敲开门,从门外能听到议论声和笑声,在他进去之后,包间里安静下来。

    几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他掠过人群,一眼发现了角落里的人,他看过去时和深褐色眼眸的人对视,对方嘴里叼了烟,唇畔靡艳绮丽,五官艳丽至极抹上浓稠的阴影,朝他微微笑起来。

    “是温律的朋友吗……你可算来了,他喝多了,赶紧把他带走吧。”坐在温黎身旁的平头男生开口,一边说着一边给他腾出位置。

    看起来。不像是喝多了。

    “温律,这是你朋友吗……有这么帅的朋友怎么不告诉我,介绍给我怎么样。”对面的女士徐徐开口,她的气质温婉却又锋利,笑着说的,眼见是玩笑话。

    “不行。”江颂刚在温黎身边坐下来,温黎一直盯着他看,好像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

    “他是我的。”低沉的嗓音传来,他大腿上多了一只手,温黎的手掌放在他腿上,隔着布料传来热度。

    “………”江颂顺着看过去,温黎低头看他,深褐色眼底映着他,唇畔依旧带笑。

    旁边传来一阵哄笑,江颂唇线随之抿起来,看来真的喝多了,现在在开什么玩笑,不能和酒鬼一般见识。

    “温黎……现在回家吧。”他讲出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然而温黎只是盯着他看,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帅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温律国外的同学吗?”对面的女士跟他搭话。他刚扭过去,手掌随之被握住,掌心传来力道,没来得及讲话,身旁的酒鬼替他回答了。

    “我们从小就认识。他很喜欢跟在我后面……从小就喜欢我。”

    “………”什么时候从小就认识了。他侧过去看温黎一眼,手指动了动,温黎的力气很大,扣住他指尖没办法动。

    “那个……我们是高中同学。”江颂说。

    “高中一个班吗?那时候温律怎么样?也像现在这样的变态工作狂吗?”平头男生好奇问出来了。

    “……嗯,”温黎稍沉吟回答了他的问题,“高中的时候也有认真工作。”

    江颂眼珠瞅过去,这人不愿意走,喝多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讲话变多了,这么来看他似乎不用特意过来。

    只是一个电话就匆忙赶过来,有点丢脸。

    “……那我先走了。”他摆脱温黎的掌心站起来,刚站起来,温黎也跟着他站起来。

    温黎对同事们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哈哈哈,温律你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平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路上注意安全。”女士交代道。

    他和温黎一前一后地出来,这人像是尾巴一样跟着他,目光落在他侧脸,他能够察觉,出了包间之后,他不讲话,温黎也安静下来。

    远处大楼的霓虹灯光晃眼,他侧目看过去,温黎发丝稍稍垂落,眉眼浮现而出,眼底深色邃敛,五官蒙上一层朦胧的侧影,他能够清晰地在温黎眼里看见自己。

    他侧目看过去时,温黎低头看他,从他进门起一直在看他,目光掠过他五官的每一寸,让他有些不自在。

    “滴滴——”叫的车过来了,他们两个上了车,一起坐在后座。明明离得有些距离,莫名的气氛蔓延,还是令他不自在。

    空气中混合着温黎身上的气息,原本好闻的气息,沾上了烟酒味,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没有在家里见过。

    之前跟在温黎后面的时候也没有见到。

    哪怕时常在远处注视着,也会有很多事情并不了解。

    例如,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他电话,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过别人电话。

    想问,却难以开口。

    可以住更好的房子,要搬来这里,现在问他的话会讲吗,又担心听到不好的答案,可能只是不想他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来短暂的照顾他。

    他在前面上楼,老式居民楼的楼梯昏暗,灯光是声控灯,随着上楼的动静时亮时不亮,他走两步停下来,去看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马上要到家了,应该能够自己开门。身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不冷不淡的目光,在他侧目时,气息一并袭来,手腕被握住了。

    他抬眼看过去,“砰”地一下,背后靠在墙壁上,温黎握着他的手腕,低头看他,离得太近,鼻尖前都是对方的气息。

    “……江颂。”落在耳边的嗓音,温柔低沉,像是在唇齿之间碾磨数遍才开口。

    心脏在耳边震荡,他本能的感受到某种气氛,手腕被握住却不反感,黑暗环境里苍白的皮肤隐隐发烫,在夜色之中产生悸动。

    “……我现在想对你做很不好的事情,你不愿意的话请推开我。”

    唇畔碰到他额头,手腕被握住了怎么推人,他下意识地闭上一只眼,空隙之中触感传来,感应灯在此时亮起来,他得以看清温黎的脸。

    撞进对方眼底,难以平复的心绪,如同一片巨大暗涌的浪潮,裹挟着克制的矜冷朝他倾覆而来。

    修长的指尖碰到他嘴唇,微微扯开了他的唇缝,嘴巴被迫张开,唇舌相抵,鼻尖蹭到他的鼻尖,气息变得混乱,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气息掠过他唇腔的每一寸,温柔的动作,像是在抚摸他,温柔的哄着他,腰肢被紧紧地扣住,在他匮乏的人生经历中,不知道如何应对,手腕不知道放在哪里。

    只能虚虚地环住人,亲吻变得疼痛,空气被抽离,难以呼吸的窒息感令人头晕目眩,脑海里深处的记忆在此刻被唤醒。

    喝醉酒的时候偷偷亲过的嘴唇。

    醒来就忘记了。

    他只是亲了温黎一下,温黎会亲的他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把他吃掉,窒息的触感几乎相同。

    “……温。黎。”他在缝隙之中开口,要喘不过气来了,分明是温柔的动作,为什么感觉被束缚的难以抗拒,唇畔被咬的浮肿起来,他疼得脸上发白,渗出一片红色的晕。

    他低低的喊出来,温黎稍稍顿住,停了下来,下颌随之传来力道,温黎捏住了他的下巴,唇舌再次被侵-犯。

    嘴角被咬破,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他呼吸不过来,脑袋也变得晕乎乎的。

    温黎喜欢他吗。

    好像很喜欢亲他。

    喜欢他的话,为什么要亲的这么疼。

    “滴——”地一声,他没反应过来,腰被揽着看,整个人腾空,温黎将他横抱起来,他嗓间险些叫出来,下意识地搂住了人,温黎抱着他进门。

    “我……”他有家,就在隔壁。

    话没讲出来,温黎又凑过来亲他,堵住了他的话音。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新年的钟声, 一岁又一岁。

    温黎。给买了。红围巾。

    江颂裹着红围巾,他低头瞄了一眼,又看向身旁的少年, 温黎凑过来把他手里的烟火点燃, 绚烂的火化从烟火棒里呲出来。

    好漂亮。照亮了一侧温黎的脸。温黎也漂亮。

    他眼里变得柔软而明亮,脸颊埋在围巾里,稍微凑过去, 用嘴唇碰了碰身旁少年的侧脸。

    “……江颂。”温黎顿住了,话音方落下, 不远处的烟花在他们耳边炸开, 掩住了他们两个的话音。温黎有样学样的在他脸边也亲了一下。

    “……颂颂啊,妈给你们买了点烟花,你们拿着出去放吧。”姗姗来迟的江琳正好看见这一幕,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妈妈, 新年快乐。”

    “阿姨,新年快乐。”

    放完烟花江颂回家, 家里江琳在洗洗刷刷, 卧室门开着, 江琳和李颂文都不说话,大过年的。李颂文腿已经好了很多, 能下床走动了。

    “爸, 吃饭, 了吗?”江颂在卧室门口问。

    李颂文在床边坐着, 看着窗外的方向, 这几个月有江琳好好照顾着, 身体没问题,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疲惫。

    “颂颂……今年压岁钱爸不给了,等过完年爸爸去找工作,赚到钱了再给你。”李颂文双眼充红,盯着窗外的时间久了,眼瞳变得有些浑浊。

    他在床边坐下来,不知道要怎么讲话,话音到了嘴边,看着李颂文的侧脸却又讲不出来。

    爸爸,平时很好强。

    这个时候,可能会很难过。

    他过来,也不是要压岁钱的。

    他从卧室出去,又扭头看一眼卧室的方向,讲不出来的话写出来,放了张小纸条在李颂文房间里。

    :赚不到钱也没关系,希望爸爸身体健康。

    “颂颂啊,你过来……这钱是哪来的?”他脱下来的衣服被江琳拿在手里,初一要换新衣服,年三十江琳要把衣服整理了送去干洗。

    他凑过去看,是温黎给的红包,一沓现金,其中还有生肖纪念币。大概有一万元左右。今年给了好多。

    “温黎,给的。”

    “那孩子家里有钱,咱也不能随随便便要别人这么多钱……颂颂啊,找个时间还回去吧。”江琳说。

    江颂点点脑袋,那他用温黎的钱包回去给温黎,去掉纪念币,其他的给温黎,再加他兼职赚到的……但是感觉温黎似乎会生气。

    他摸摸自己脸颊,用来给温黎买东西的话,不懂那些名牌的东西,还是还回去更合适。

    江琳:“颂颂啊,妈帮你还也行,怎么说收这个钱都不合适啊……”

    妈妈帮还,也可以。

    江颂点点脑袋。

    开学前的周末,咖啡厅。

    温黎和江琳约在这里,那一沓压岁钱被还回来了。

    “温同学,这是经过颂颂同意让还回来的,你的心意他已经心领了,十分感谢你对江颂的照顾。”

    江琳前面一直客客气气的讲话,温黎温和有礼,和他儿子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聪明懂事,这样的人和她儿子做朋友十分值得信赖。

    但是。她话音一转,斟酌开口道:“温同学,你应该也知道……颂颂他之前确诊过抑郁症,还有自闭倾向,和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

    “我儿子虽然性格上有点缺陷,但是善良心软……你说要是普通朋友固然是好事,就怕有些心怀不轨的孩子,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他……带他走一条他不该走的路……幸好你们没有这样,对吧。”

    “颂颂以前小学的时候和班上的女孩子处的也很好,身边有不少女同学,我虽然做妈做的不好,儿子的事情几乎都知道……后来那个女同学有了新喜欢的小孩不跟他玩了,他为此不高兴很长时间。”

    “温同学……你这么聪明,阿姨说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们已经高三了,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学习才是,不要互相影响对方了。”

    江琳看着对面的少年表情变得难以言喻,深褐色的瞳孔稍稍浮现,她把剩余的话讲出来。

    “你现在每天来接他,上回你来晚了……他非要等你,都不愿意去上学了。瞧瞧,他就是这么死心眼的孩子。”

    “上次听你们班主任说你这个成绩能保送……温同学,你走你的路,别让颂颂拖累你。”

    江琳说完这番话,空气中安静下来,在沉寂之中陷入某种枯静,她心里在打鼓,如果温黎不愿意,说不定她的参与让两个小孩更加叛逆。

    温黎在她对面坐着,一向有礼貌顾全大局的孩子,此时也回答的非常体面。

    “………我明白了。”

    轻轻的四个字,如同一片落叶落入山中,无声的肃穆穿透落寞之谷。

    ……

    “……你讨厌吗?”漆黑的环境里,响起温柔的音色,江颂在黑暗里临摹温黎的轮廓。

    不讨厌是不讨厌,但是,有点疼,而且,温黎什么都没有跟他讲。

    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

    接触,好感,爱慕,表白,在一起,然后才是牵手亲嘴接吻上-床。

    江颂掰掰手指头,现在他和温黎什么都没有,直接从亲嘴开始了。

    如果算上高中时期的,好像都做过了,他给温黎表白了,温黎没有,借着酒劲喝多了亲他,可能明天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讨厌……你为什么亲我。”他问了出来,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鼓起勇气问出来,漆黑的眉眼盯着人看。

    温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他抱进来之后一直没有松手,稍低头就能埋在他脖颈处,皮肤痒痒的,他侧过脸,温黎摸他的嘴唇。

    “……江颂,难道我还会亲其他人吗。”温黎向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但是不知道温黎是不是喜欢别人。亲他是同情他。

    他没有讲出来,没有接话,他察觉到后颈传来柔软的触感,温黎在咬他脖子,用牙齿碾磨而过,落在皮肤上产生疼痛,连带着战栗的触感。

    “……怎么不讲话。”

    他被温黎从后面抱着原地不能动弹,往里躲反而躲进了温黎怀里,越躲缠在腰上的两条手臂越收越紧,直到他要喘不过气来。

    “……你喜欢我吗。”江颂问出来,他苍白的皮肤上染上一片绯红,不知是不是憋的,还是别的,问出来的嗓音略低。

    手指碰到温黎的手腕,温黎平常温柔克制,现在故意欺负他,他问出来又不理他了,低头亲吻他的脸颊,在脸上留下了牙印。

    亲完脸又亲嘴巴,略微沙哑的嗓音落在耳边,“……做完告诉你。”

    额。

    江颂半信半疑,和温黎亲嘴他不讨厌,而且喜欢温黎,最喜欢温黎,好像他并不吃亏。

    想要知道答案。

    他又被温黎抱起来,白色的衬衫扣子解开,月光稍从缝隙里倾洒而落,他得以看清温黎的面容。

    撞入那双深色充满情绪的眼底,内里有什么在翻涌而出,要将他温柔的网在其中再吞吃入腹。

    蚕食他的每一寸皮肤,温柔的亲吻夹杂着疼痛,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全部咬碎,留下斑驳的晦暗肌色,他像是紧闭被打开的贝壳,溺毙在一片海水深处。

    粗糙的岩面混合着粗砺,触碰到一片柔软,月光遗留在苍白的皮肤上,混合着流下的眼泪,掺杂着液体一并留下,携往破碎的瞳色,一并揉进深褐瞳孔化并景象。

    眼泪被撞碎了,连带着身与心欲要散架摇摇欲坠。

    温黎抱起他,低头亲吻他的眼泪,舔过他眼尾每一寸,吃掉了那些无用之物。

    令他想起高中启蒙时期做的梦。

    某一日起,总是梦到温黎,不止梦到和温黎在一起,还会梦到和温黎亲近。醒来的时候总是要去洗裤子。

    梦里的温黎那么温柔,不像现在这样,他昏昏沉沉,又陷入梦里。

    “江颂………江颂。”梦里,穿着蓝白校服的温柔少年在喊他,摸了摸他的脸颊。

    “江颂,醒醒了,怎么还在睡觉?”温黎凑过来看他,深褐色瞳孔变得沉敛,敛起了一片含蓄的笑。

    “我有事情跟你讲……放学之后和我一起走吧。”他在梦中醒来,揉揉眼睛,跟在温黎身后,脑袋险些撞在温黎身上。

    他们不是一起走吗,温黎很讲礼貌,每天都要多此一举地再讲一遍。

    温黎要讲的事情。

    平常会问他是吃冰糕还是冰淇淋,吃鱼干还是炸蘑菇,去他家还是他家,电影院还是游乐园,美术馆还是博物馆。

    今天吃。鱼干。要吃红豆沙馅儿的。

    他已经想好答案了,走路不看路,脑袋往前撞上了温黎,温黎扭过来看他,手掌放在了他脑袋上,轻轻地帮他按了按。

    “走路看路……你这样,以后我们分开了怎么办。”他抓着温黎的衣角,脑袋蹭在温黎手掌上,没有听进去。

    等他站好之后温黎松开了他,梧桐树的叶子悄然垂落,在春天开始长出来新芽,声音夹杂在学校的钟声之中,变得低蒙不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江颂……我想了下,最近,我们先不要联系了。”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稍稍低头,艳丽的面容隐在树影之下,随着沙沙而过的风声,眼睫低容一片落寞沉寂。

    一瞬间,感觉温黎变得离他很远。

    明明距离得很近,感受不到温黎的体温心跳,他盯着人看,迟钝的短时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要说些什么,不应该是这样。

    他努力的张开嘴巴,周围的景色变得空荡,身体不懂他心里的感情,难以做出反应。

    他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最近, 先不要联系了。

    回到家。家里传来动静,什么东西砸了下来,透过房间缝隙, 他看到李颂文摔倒了。

    他打开门, 李颂文倒在地上,原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走的快点, 于是摔倒了,脸上看起来很不好看。

    “不用扶我, 我自己能起来。”李颂文脸上僵着, 被儿子看到这一幕,自觉丢脸,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床单。

    “颂颂啊,过来帮妈拿东西。”他听见动静回到客厅, 江琳从外面回来,提了一袋子菜, 还有一包装着各种各样的零食。

    小盒子里的黑白巧克力, 小时候吃过的, 江琳把菜拿到厨房,剩余的零食是买给他的。

    “颂颂啊, 妈妈给你商量个事……你爸也差不多好了, 妈妈要回去上班了, 以后周六日过来接你, 可以吗。”江琳在厨房里忙碌, 抽空跟他讲话。

    他盯着手里的巧克力杯看, 温黎也给他买过,想不起来要做什么事, 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要联系了吗。

    还是只是跟他开玩笑。

    眉眼低着,落下一片阴影,形成小道的落寞弧线。

    “……妈妈知道你听见啦,在学校里多交点朋友。”妈妈也没有问温黎为什么没送他回来。

    没有很奇怪吧,因为哪有朋友会一直在一起的。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

    听着妈妈的碎碎念吃饭,吃完饭去帮爸爸擦身体,然后写作业睡觉。这一天和平常似乎没什么区别,他在临睡前看一眼客厅里电话的方向。

    不一样的地方,平常会讲电话。

    早上起来去学校,江琳前一天的意思是不回家了,在外面住,没办法为他准备早饭,自己去买饭。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没有为此担心过,早上的时候有温黎在,温黎带他去过很多地方。吃早餐。不用他一个人买饭。

    楼下的早餐店早上人很多,很多孩子和家长,人群汇聚在一起,令人感到头晕目眩,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让他产生已经融入人群的错觉。

    口袋里有零钱,他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嗓间想要讲话,却紧紧粘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像一具游魂一样飘走了。

    去了便利店买饭团和茶叶蛋,踏入校门的瞬间去寻找某道身影,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之中的少年。

    “喂,温黎,最近在忙什么啊,一放学就没见人影。”

    “有吗。”

    “当然有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了。球赛没有你很没意思哎。”程飞说。

    “那今天去吧。”

    江颂拿着饭团跟在两人后面,漆黑的眼眸紧盯着温黎的侧脸,他默默的看着,程飞先注意到了他。

    “咦,小不点儿!早上好啊,你俩没有一起来上学?真是奇了怪了。”程飞扭头看他,又看看温黎。

    温黎也看见了他,穿着蓝白校服的温暖少年,侧过脸时,深褐色眼底一片平静,没有微笑,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看了他一眼。

    他低下头,揣着饭团离开了。

    为什么,不跟他讲话。

    最近不联系,也没说什么时候,可以联系。

    要让他等吗。

    “你们两个闹别扭了?真是活久见。”程飞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之间怪异的气氛。

    温黎没有回应程飞的问题,看一眼江颂离开的身影,眼珠稍顿。

    “江颂,吃不吃蛋黄派。”黄毛从书包里掏出来两个夹心蛋黄派,朝江颂这边递了递。

    江颂低着头不讲话,黄毛自然的又收了回去,想了想又塞进了他抽屉里。

    “还是给你吧,另一个给我女神,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我只带了两个。你今天早饭吃的什么?下次能不能给我带你上次吃的蟹黄包。”黄毛问。

    之前的包子是温黎买的。

    江颂没有讲话,视线掠过前排,前排的少年在教室门口,和乐明月说了什么,然后进了教室,他们没有对视,温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课铃声响起又落下,一整个上午,直到午休铃响起,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颂,你不去吃饭吗,快点下楼吧,不吃饭对身体不好。”黄毛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他看向前排空着的座位,温黎没有过来找他,整个上午,都没有跟他讲话。

    原来时间可以变得这么漫长。

    可以不在意吗。

    晚上放学看着温黎离去,和班里男生约了去打球,他混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待在一起,想见温黎。只能跟在温黎后面。

    他等的话,温黎会跟他讲话吗。

    “温黎,你往后看一眼……那小子在跟着我们啊,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程飞扭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在梧桐树边儿上的少年。

    远远地缀在后面,苍白消瘦的身影,像是月光下的残影。

    “你去跟他说别跟着了……已经很晚了,让他早点回家。”温黎开口道。

    “不是,为什么要我去说,你自己怎么不去,”程飞一拍脑门,吐槽了一嘴,和温黎对上目光,念叨了一嘴。

    最后还是过去了,程飞脚步一转转身去了江颂那边。

    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飞机,江颂的表情,他一个大男人都有点不忍心看。

    “小不点,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别跟着了,我们待会要去的地方很远,成人游戏知不知道,你未成年不能去……赶紧回家吧。”

    江颂在原地站着,他看着温黎的身影,远远地温黎在跟班里其他同学讲话,没有看这边,他们在校门口的位置,偶尔会有其他班的女同学过来跟温黎搭话。

    温黎。跟很多人讲话。

    不理他。

    “早点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了,我要是你,才不天天跟着,多掉价啊。”程飞一边留意着江颂的表情一边说,“我偷偷教你两招,无论是谁不搭理你了,你都不要主动跟对方讲话……知道了吗。”

    他没有跟温黎讲话。讲不出来,没有勇气上前询问,只是在远远地看着,温黎能够注意到他,他低下头。

    漆黑的眼眸在光亮下如同黯淡的两颗宝石,落下一层深深的幢影,那一片纯澈的湖水涌上泪花。

    他转身走了。

    接下来,一天,两天,三天……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早上要去便利店买早饭,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打开房间门,李颂文从外面回来,为他提回来了早餐。

    受伤的腿脚更不灵便,现在只能依靠拐杖,对于这个事实,李颂文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才愿意接受。

    李颂文把早饭放了下来,“你妈呢……她有没有跟你说去哪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他没有讲话,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嗓子堵住了,还好,他没有其他朋友,三天里一句话都没说,没人会在意。

    他盯着父亲看,想回答李颂文的问题,嗓子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讲不出来话,甚至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他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不说话,李颂文也没有再说,沉默的气氛在家里蔓延,白花花的灰色墙面变得逼仄窒息,李颂文放下早餐就回到了自己卧室里。

    他去了学校。

    早饭是李颂文带回来的鱼翅包和八宝粥。每一顿饭都有好好吃,食物在胃里翻涌,抽搐的痛感引起一阵反胃,整个人都跟着头晕目眩。

    “喂,江颂,跟你讲个小道消息,你知不知道,温黎前两天跟一个女生出去了,我看见了哎,他是不是谈恋爱了,所以你们分开了。”黄毛说着,眼睛转过来瞅江颂。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理解……我有女神之后和朋友的交集也少了,江颂,如果你觉得寂寞的话,也找一个女朋友就好了。”

    他说了,江颂没有反应,平常跟江颂讲话江颂偶尔给他一个眼神,现在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了,他凑过去看,这才看到江颂躲藏在校服里惨白的一张脸。

    “喂,江颂……你身体不舒服吗?”黄毛稍稍瞪大了一双眼,虽然不懂看人脸色,但是能感觉到江颂状态不对。

    “江颂?你好歹回应我一下,你是不是不舒服?”黄毛凑了过去。

    他一凑过去,江颂受到惊吓一般,僵直的手腕避开了他,抬起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渗。

    手腕凸出一片淡青色的血管。

    “我去找班长,你在这等我一下。”黄毛说着就要起身,身侧的人这才有了反应,手腕骤然传来力道,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江颂抓住了他,他转过去时看到了一双模糊不清的眼,蒙上灰尘的漆黑眼眸,苍白沉重的眼睫,枯瘦的指尖紧紧地攥着他。

    唇角若有若无的在牵动,那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却莫名能感受到某种心情。

    江颂不想让他去。

    他这是头一次明白了同桌的意思,某种奇异的情绪充斥着他,眼前的人分明什么都没说,怎么会感觉对方那双眼正在被泪水洗涤。

    “我知道了,我不去……江颂,你有话好好说,别抓着我了,有点疼。”黄毛开口,他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在座位上坐下来,江颂松开了他,他看一眼身侧的少年,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难以形容……

    明明外表没有变化,那张苍白的脸,低着头的模样,却好似身躯被不知名的情绪一点点的蚕食,坐在他身旁的已经不是江颂了,化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身体轻盈厚重遗留在座位上,灵魂注视着前方正在流泪。

    泪水无声无息,如同夏日的蝉鸣消失时无影无踪。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黑白遗像前。

    放置一束白色雏菊, 有着温柔面庞的女人似在温柔含笑。母亲的遗言犹在耳边。

    要多帮助别人,上帝在人间设置了种种考验,如何面对各种痛苦, 救赎之道正在其中。

    “温黎啊, 有件事要拜托你,班里只剩下一位同学没有学杂费,你能不能去问问他的情况?”

    “他是男同学, 我问好像不太合适。”

    燥热的盛夏进行军训,梧桐树下一片阴凉,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 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班上很少讲话的少年。对方穿着蓝白校服,身形单薄削成一道薄弱的影子,漆黑的眼眸倒映出柔弱的湖面,如同塞纳河畔无声的溪流悄然而过。

    “抱歉打扰你, 有事想和你谈一谈……班里的学杂费只剩下一位……是有什么困难吗?”

    讲困难会不会不太合适。

    他稍停顿,对面的少年毫无反应, 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主动跟对方讲话, 对方像是一株沉默的白桦树,安静的只剩下思考的灵魂。

    “那个……明天我会交的。”

    轻轻遗落的声音, 犹如羽毛轻飘飘落下。

    奇怪的同学。

    不经意间掠过人群, 很容易留意到他。因为班长把这件事拜托给他, 情不自禁地关注对方的动向。

    没有朋友。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和同学们讲话, 存在感很低, 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人群之中。

    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来的时候脑袋上裹上了纱布……受伤了。

    “温黎, 今天就到截止日期了……你要不要再去问问?”乐明月问他。

    他看一眼后排侧眼看向窗外的少年,安安静静的和班级格格不入,讲话会担心惊扰对方,像是他见过的易碎的脆弱宝石。

    “嗯,我会问问的。”他回答,并没有找到询问的机会,后来帮对方交了学杂费。

    从来不关注班级同学的同学,在他为对方交了学杂费不久后,经过他座位时稍稍停留,眼眸悄悄地看向他,盯着他看,好像有话要讲,但是不开口。

    体育课时,以前从没见过的人影,在他打球时坐在绿荫草地上,直生生地盯着他看,视线难以忽视,令人在意。

    他分心传错了球,眉眼侧过去,同伴手里的球朝着草坪的方向飞过去,砸在了少年脑袋边。

    反应慢吞吞的,看到球还不知道躲。

    带人去医务室,没人的地方,被轻轻抓住衣角,对上一双稍稍抬起的眼,又跟他讲话,讲话声音很低,抓了一把零钱给他。

    上次的学杂费。知道了之后,所以一直偷偷观察他。

    反应这么慢,善良而迟钝,身上有种羸弱的气质,母亲想让他帮助的人,江颂属于这一类。

    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帮助对象之后,在学校里更加留意,思念母亲时,会感到痛苦,这个时候想起母亲的话,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为同学们讲题,做没人愿意做的志愿者,几乎不拒绝同学们拜托的事情,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人,这样做,偶尔感觉会离母亲近一点。

    由于不擅长讲话,在人际关系上处理的很困难,但是又被迫需要和人交流。隔着一扇玻璃窗,他看到了窗外等待的少年。

    咖啡馆外,江颂在原地站了大概二十分钟,一直踌躇不定,分明没有言语,却能读懂对方的表情。

    那双眼睛里的落寞与难过,眼睫下纷乱的心绪,紧绷的唇线,看一眼咖啡厅之后转身离开的消瘦身影。

    几乎要流泪的双眼,引人垂怜恻隐之心。

    帮一帮他。

    “我刚刚看见你了,在咖啡厅里,江颂同学,你是要找兼职吗……抱歉,我可能有些多管闲事。”

    “只是看你那样走掉了,感觉有些可惜。”

    稍稍抬起的眼眸,像是一层细小的绒毛,他斟酌着话音,“只是正好……我也想去问一问,我们一起吧。”

    顺手帮忙的事情,少年像是听话的小朋友一样跟在他身后,做到之后苍白的脸颊浮现出绯色,细微的情绪变化,因为心情改变而改变,抓着他送给他向日葵。

    “这个……是给我的吗。”

    人与人的接触,有时候不需要讲话,只需要对视,会知晓对方的情感,江颂看他的时候像是在看天使。

    每当对方外表之下的灵魂锈迹斑斑,被人间的痛苦腐蚀蚕食,他施以援手,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对方因他的每次伸手而落泪。

    抓着他蒙上薄雾的眼眸,如同穿过冬日林间,引起一场肃穆的枯寒,眼泪砸落在他手背,过于炙热引起皮肤传来灼痛。

    连带着他的心也会痛,因为对方的情绪而被传染,想要为他轻轻擦眼泪,触摸他湿润的眼角,想要告诉他,不要再难过了。

    不必感谢他,他更感谢江颂。

    当那双掩藏伤痕累累的眼眸不再蒙雾,湖面被阳光挥洒,所有的眼泪会在上帝面前称重。

    救赎之道,正在其中。

    不想看对方置身在阴云重重之中,想要看到对方的笑容。只需要耐心一点,保护他让他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江颂……吃饭了吗?怎么可以只吃零食不吃饭,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饭。”

    “江颂,在做作业吗,用不用我帮你看看。”

    “江颂,校服要不要,先穿我的怎么样?”

    他只图付出,并没有想过要回馈。有人担心他,每次他做一点点事情,对方都会回馈给他。

    送他各种小礼物,以前也收到过同学们送到的,有些是女同学,有些是帮助过的男同学。女同学们送他礼物,不过因为虚幻外表而产生的好感。如果他换一张脸,可能那些礼物会随之消失。

    帮助过的同学们送的礼物,大多是顺手送的,没有哪个人,像江颂那样的纠结不定,会在意他的心情。

    没有人会在意,他收到礼物会不会觉得负担。

    小心翼翼地把礼物送给他,因为请吃饭帮他准备早饭,每个造型都精心设计的图案,哪怕是两元钱可以买到的便宜挂件,因为心意贵重,礼物分量也变得贵重。

    侧目看过来的漆黑眼眸,常常直白的盯着他看,收到礼物会用眼睛微笑,尽管表情没有笑出来,那双眼低垂着落下弧度的阴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温黎。”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带着自己察觉不到的欢喜。

    原来他的存在能够让某人感到幸福,上帝为他指明道路,令他向某个方向倾斜,某人牢牢地抓住他,将他带回人间。

    偶尔,会不明白存在的意义。只是偶然会思考,母亲为了保护她人离去,临走前留下的话语,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只是按照母亲的话语去那么做,常常思念母亲,生活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圣经晦涩难懂,想要通过只言片语的文字去了解母亲的用意。

    他沿着窄门通行,在路途之中偶感善念,和江颂相遇,从此空白的心被填满,孤寂的路得到了美满祝福。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和对方一直走下去。

    彼此圆满对方。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误的。

    是对方靠近时没能推开,即便有些反应,因为江颂受伤的眼眸而自责,主动地把选择权交给江颂。在他难过的时候用拥抱安慰他。

    纯白桔梗一样的少年,因为喜欢他而亲近他,用亲吻表达好感。

    是在早晨等候他时渺小的身影,在视线里浮现,朝他飞奔而来时的莽撞,脑袋磕在怀里时抬眼的目光,乖乖戴着红围巾的动作,脸颊埋藏在围巾里的乖巧,漆黑双眼翻过来时的星点笑意。

    每一个动作,都牵动他的心绪。

    “温黎……一辈子在一起。”从背后抱住他时的心脏起伏,趋于平常平缓的心跳。

    从某一刻开始,沉浸在那双晃荡而出的眼眸里,不再只是想要抓着手走下去,想要离得更近一点,情绪变化并非单一的开心或者平静。

    见到他没有吃饭会担心,拥抱时想要亲吻他苍白的脸颊,见到他和别人讲话会有些落寞,明明每天都在一起,却觉得时间仍不够,分开时会想念他的面容音色。

    打电话过去,想要多听一听他的声音。

    渴念隐藏在关怀之下,在梦里形成难以描述的虚无,醒来时只剩下对方苍白泛红的面颊和紧抓细弱的手指。

    过于珍视,连幻想都成为一种亵渎。

    不知道如何面对。压抑着混乱的情绪,每一次的接触只会增长欲-念。对方完全不知情,纯澈的双眼倒映出他的眼眸,掩藏沉暗晦涩之物,包容他的一切。

    至少再坚持坚持。

    假装陪伴在对方身边,没有任何他念,就这样直到那些晦涩的情-欲消失。

    偶尔,那些欲-念仍旧倾泻而出。化成轻柔的吻,落在少年的发丝和脸颊,亲吻时贪恋对方皮肤的温度。

    他珍视的少年,如果知道他内心所想,可能会再也不见他。

    应该陪伴的再久一些,不知从何时起,看到对方脆弱的眼泪与朦胧的泪眼,伴随着心头情绪泛起的欲-望。

    某一刻起,我见你落泪不再是心疼,而是连带着污秽的情-欲和梦中情景重叠,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我以为,只要坚持和容忍,能够等到情-欲消逝的那一天。

    可随着时间流逝,情意愈发难以忽视,这样的话,和对你留下阴影的侵-犯又有什么区别。

    对你的喜欢如此低劣,渴念深重,却又不敢触碰,不想你的眼眸浮现惊扰恐惧。

    到现在,我才明白,上帝给予我们的路是如此狭窄,窄的只容一人通行。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寒春三月。

    梧桐树的枝头冒出来新芽, 一场雪说落就落,满枝轻薄的雪,像是春日梨花盛开, 徐徐而落。

    江颂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下楼的时候脑袋蒙蒙的,远处枝桠上的雪似乎离得很远,好像能够看到雪花, 在树枝上像是一根根的刺。

    “那个……江颂,你没事吧?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好。”黄毛在他身边看脸色开口, 紧紧跟着他。

    江颂没有回答, 眼睫低垂着,扇落两片雪花,化成水珠晕在眼睫上,从教学楼到体育馆的路。

    走在薄薄的雪地里, 留下很轻的脚印,鼻尖呼吸冷空气变得通红, 冷风一吹, 脑子变得清醒了几分, 脑袋更晕了。

    自由活动。

    体育馆的天棚在冬天积攒了很多的雪,天棚底下很温暖, 保持在正常的室温。远远地看上去, 像是一个巨大的保温箱。

    只要走到那里就可以了。

    耳边是细微的风声和雪花掠过的动静, 他每走一步脚步越来越沉重, 渺小的瞳孔掠过前方的少年,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下意识想要跟随对方。

    温黎。

    丢下他了。

    视野变得模糊,瞳孔逐渐涣散, 胃里翻江倒海,抽搐传来的痛意让他呼吸变得急促,难以控制地失去重心。

    “江颂——”耳边同学的呼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在耳边离近又隔远,逐渐地模糊。

    “来人啊……班长……班长在不在?”黄毛蹲下来扶住了人,倒下的少年苍白的脸颊浮上病态的红晕,脑袋烫的不像话。

    这边有人晕倒了,动静很快传过去,黄毛还没反应过来,前方人群传来骚动,一张艳丽的面容出现,温黎跑了过来,气都没有喘匀,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搭把手……送他去医院。”温黎扭头看向黄毛。

    黄毛还在原地愣着,反应过来立刻帮忙,程飞和乐明月也赶了过来。

    乐明月:“你们先送他去医院,我去跟老师说,让老师给门卫室打电话。”

    “我一会再过去,你们照顾好江颂。”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就晕倒了?”程飞伸手碰了一下温黎背上少年的鼻息,还有呼吸,他稍微松了口气。

    “他身体一直都不好,刚开学还见他吃药,后面好点了,现在估计因为伤心难过更差了。”黄毛气呼呼地说,看温黎背人怎么都想冲温黎两句,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温黎没有讲话,他们三个把人带到了门口,打了电话过去,很快救护车就过来了。

    昏过去的人一直没醒,程飞在门口被拦下来,门卫只让两个人过去。

    程飞:“我一会看看跟班长过去,你们先去吧。”

    到医院里先送去急诊,因为病史又抽了血,测了心率和血压,班主任联系了江琳,很快江琳就赶过来了。

    温黎守在病房外面,他和匆匆赶过来的江琳遇见,上次已经在咖啡馆见过了,江琳维持着礼貌,朝他点点头之后进入了病房。

    里面传来很轻的人声,医生的低语,江琳的哭声,混合在一起,温黎在长椅上坐着,隔着玻璃窗,能够看到病床上的少年。

    苍白的脸上没有颜色,侧脸安静,躺在那里像是陷入冬眠的花,蒙上一层易碎的色彩。

    没一会,江琳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些清单,江琳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对他说:“温同学,感谢你送颂颂过来,你们还有课吧……先回去上课吧。”

    温黎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阿姨,不要紧,我想等他醒来再走。”

    “正好我们聊聊……颂颂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江琳抓着清单,看向他,“他的病还没有好,不是阿姨反对你们。”

    “他现在甚至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交朋友……很多寻常的事情在他那里很困难,你们的事,至少等他病好之后。”

    “温同学,你暂时不要跟他联系了……我担心又刺激到他,一切等高考之后再说……好吗。”

    医院的灯光变得刺眼,好一会,温黎才回应,从中缓过神来。

    “……好的。”

    江琳说完了,见温黎答应,她稍微松口气,然而小孩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一直在门外守着,对待她很有礼貌,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时候都能做到喜行不于色。

    她在这里守到了晚上,晚上还要过去给李颂文送饭,这边江颂没醒,她只能先走。

    走的时候小孩还在长椅上坐着,一直盯着房间里她儿子看。

    明明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过分会隐藏自己,也令人反感。

    天色近黑,医院里灯火通明,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点滴滴落的细微动静。惨白的灯光,温黎低头,看着江颂被扎针的那只手。

    细弱的手腕,手背青筋浮现,被针管扎出红点,呼吸太过细微,甚至要听不见了。

    他轻轻地碰上去,碰到江颂的手指,因为打点滴,手腕是凉的,他碰上去,将那只手捂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眼睫颤动,在江颂醒来之前,他收回了手。

    “………温黎。”细弱的声音,从躯体发出来,担心自己讲不出来话,又担心看到的是错觉,如果生病了温黎就会来照顾他。

    好想。天天生病。

    “………温黎。”

    江颂嗓间发紧,双眼盯着床边的少年,想要伸手抓住对方,双眼蒙上一层泪花,手腕移动间针管倒流,有血抽了出来。

    “别乱动,江颂……别着急。”温黎按住了他的手。

    “你………”要走吗。

    他只讲出来这一个字,嗓子又被堵上了,脑袋晕乎乎的,想抓住温黎,让温黎不要走。

    “我不走,在这里陪你,不用担心。”

    “对不起。”温黎低声开口,深褐色的眼珠注视着他,他因为眼睛蒙了一层看不清,看不清温黎的表情,温黎的脸在他眼中模糊。

    只知道,温黎在难过。

    嗓音听起来,像是雪花轻轻地飘过,遗落在他心口,心脏的位置发紧,疼得讲不出来话。

    “我……哪里,做的……不好。”他紧紧抓着温黎,嗓音很轻的几乎要听不见,“……会…改。”

    空气中安静下来,温黎没有讲话,只是用一种没有见过的眼神看向他,那目光揉杂了太多情绪,混乱的让他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但是能感觉到,温黎在痛苦。

    尽管没有言语,心的位置却能感受到,令他想要碰上温黎的眼眸。

    “没有哪里不好…江颂哪里都好,”良久,温黎开了口,“是我的问题……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总是让江颂难过。”

    眼前五官艳丽夺目的少年,他第一次听见这样一个词语去形容。

    温黎。

    帮助同学的温黎,努力的温黎,温柔的温黎,优秀的温黎。

    像天使一样的温黎。

    并不差劲。

    “江颂……请快点好起来。”他的手指被握住,碰到温黎的掌心,十指交握,温黎轻声低语。

    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又晕了过去。

    “喂,你还在这里啊,你不会一夜都没回去吧?”黄毛早上过来给同桌送饭,发现床边的温黎,有点惊讶。

    他不过是顺便过来送饭,虽然耽误一点时间,但是怎么看江颂都让人放心不下。

    “我来守着就行,你回去休息吧。”黄毛说。

    眼看着温黎不打算动,黄毛想了想说,“你真的不回去吗?一天没有洗漱了吧,闻起来臭臭的,一会江颂醒来该问了。”

    闻言温黎才回神,低头去闻自己的衣领,穿着校服闻不出来,黄毛在一边凑过来闻闻。

    “真的,你赶紧回去洗洗吧,睡一觉再过来。”黄毛皱紧鼻子说。

    他稍停顿之后起身。

    “……麻烦你了。”

    从医院回到家,半个小时的路程。

    家里下过雪之后,阿姨在清扫花园,路过花池,喷泉里的雕像被雪覆盖,里面的池水被冰封,圣母低垂着眼,怀里抱着的天使看向远处。

    喷泉后面是一片花墙,这片花墙只有夏天繁盛,冬季枯萎凋零,没有花枝在上面停留,露出一片空白的墙壁。

    他在冬天很少过来,如今在这座墙壁前驻足停留,发现隐藏在花枝之下雕刻的痕迹,墙角处的希伯来语文字,雕刻的却是圣经福音。

    是母亲留下来的吗。

    “少爷回来了啊……怎么这个点,昨天没有回来,是去同学家玩了吗?”小孩第一次夜不归宿,阿姨多问了一嘴。

    温黎轻声应声,希伯来语并不认识,他踏入家门,与回来的温矩正好碰上。

    父子两人沉默蔓延,温矩出门的动作顿住,在原地停留,问他,“这个点回来了……跟老师请假了吗。”

    “请过了,”温黎说,“花墙上的字……是母亲雕刻的吗。”

    闻言温矩看向门外,透过落地窗能够看到喷池,这房子是按照他母亲的喜好装的,偏欧式的建筑,从内到外陈设都是母亲亲自挑选的。

    “是她刻的……她有段时间喜欢读马太福音,在家里很多地方都刻了希语。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处理掉。”

    “……我知道了。”

    温黎上了楼,三楼有藏书室,他小时候在里面玩过捉迷藏,藏书室灯光昏暗,里面大部分都是母亲的藏书。

    很多是外语原著,晦涩的哲学理论,以前没什么耐心看,母亲因为他的缘故,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层译本读物。

    他在最高的一层找到了落灰的书籍。

    希伯来语看起来像是一串串的音符,古老的文字,他找到了花墙里的字迹,出自马太福音第七章。

    ——你们要进窄门。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放学铃声响起, 夕阳透过教室窗户直射而来,落在少年的蓝白校服上,温柔的侧脸, 侧过来时深褐色的眼眸。

    一起吃饭, 一起放学,一起做作业,放学之后送他回家。

    “………江颂。”低声近乎呢喃的言语, 随着雨滴在视线里模糊,撑起的伞边有水珠落下来。

    记忆中温黎的表情已经记不清楚, 变成模糊一片, 同撑一把伞,离得却很远,把所有耐心给他的温黎,他为什么还是觉得十分遥远。

    想要。再近一些。

    “嗯……保送的学校?因为排名不是很高不太想去, 可能之后会去国外,由于日期还没有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温黎回答他的问题。

    他盯着人看, 唇畔稍稍地抿起, 早就知道高考会成为一个截点,稍不小心, 他们可能就会在截点冲散。

    “……也不一定非要去, ”温黎低头看他, “江颂, 考完试我们见一面吧。”

    见面。想要告诉温黎。

    他似乎。不止想要和温黎做朋友。

    某种执念在作祟, 想要抓住面前的人, 但是要温黎为他留下来,实在是太自私了。

    不可以, 那么做。

    “……嗯。”他应一声,侧眼看向身旁的人,指尖碰到对方的衣角,最后还是没有动作,缓缓地收回手。

    “……我回家了。”上楼到四楼,从栏杆往下看,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在路灯之下,似乎在抬头看他的方向。

    隔得这么远,温黎也能够看见他吗。

    他收回脑袋,打开家门,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妈妈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只是白天回来,晚上可能会和他一起睡,不跟李颂文睡。

    “爸。”他喊了一声,屋子里没有动静,推开卧室门,卧室门空荡荡的,李颂文出去了。脚才刚刚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打电话给江琳,江琳回他,“你爸估计出去找工作了,他一刻也闲不住,也不在家好好养伤……不用管他了。”

    “儿子是不是过几天要考试了,妈妈明天就过去啊……高考这几天妈接送你。”

    他应一声,随之挂断电话,写作业的空档,听见了门外的动静,李颂文回来了。

    先进门的是拐杖,随之是一张憔悴发红的脸,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被社会淘汰的现实,由于腿脚不方便,进门一瘸一拐,提了酒和小菜回来。

    “儿子……出来吃饭了,看看爸给你带了什么。”

    他闻到了空气中的酒气,李颂文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肚子饿了,打包袋里是凉菜和馒头,他看一眼之后去厨房装了热水过来。

    担心闹肚子,多喝点热水可以抵消一下。

    “你别担心啊,过几天爸爸就能找到工作了……到时候带你去吃好的……”

    他听见酒瓶震荡的声音,凉菜的味道有点辣,他拿起水杯喝水,抽空看一眼对面的人,随之视线顿住。

    剃掉的头发长出来一层青茬,其中混合了白色,李颂文双眼通红,直生生地盯着他看,略显细纹的眼角湿润了一层。

    “儿子……你有我这样的爸,是不是很烦恼?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跟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李颂文自顾自地又拿起一瓶酒,捏着酒瓶咽下一口气,“你知道爸爸的腿是怎么回事吗……当你为了救你妈落下的毛病,一直没跟你说……今天跟你说……我不甘心啊……”

    红肿的双眼浮现出无望的执拗。

    “她怎么能因为我这样就抛下我……颂颂啊……以后无论是对谁,都不要付出所有……哪怕是枕边人也一样。”

    “……不会有人爱你胜过爱自己。”李颂文拿着酒瓶脑袋栽了下去,拐杖落在一边,除了酒气的味道,空气中安静下来。

    他吃着馒头没有讲话,想说的话。并不需要李颂文做什么,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只要有爱就足够了。

    贫瘠的土壤里诞生爱,本就是奢侈的事情。

    吃完饭把桌子收拾了,李颂文他扶不动,找了条毯子盖上,酒瓶拿到外面用来放花,之前养的都是小雏菊,还没有试过向日葵。

    高考之后,买一束向日葵带回来。

    收拾完回到家,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的侧脸出现了一层幻影,光洒落在上面,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模糊。

    爱。

    人和人之间的愿望原本就不一样,注定不是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那么没有愿望的话,只是过普通的人生,这样感恩命运的馈赠,可惜并没有人愿意接受。

    像父亲想要追求完整的家庭,母亲想要追逐自由,他想要追逐温黎一样。

    每个人的愿望不同,互相聚在一起形成冲突,这样的话,有人实现了愿望,总有人会因此失落难过。

    “……嗯。江颂在思考的事情很深奥啊,”温黎稍微想了下,回答他,“就像考试一样,考试会把每个人的成绩划分排名,而不是及格或者不及格。这原本是为了筛选出优秀人才的机制……但是,人本身是不能被这样定义的。”

    “我们并不是商品,哪怕达不到愿望也并不能证明什么,某一方面的优秀并不是全部,某一方面的失落也一样……所以,并不需要为此烦恼。”

    温黎。以为他在担心考试。

    “那,不上学了,也不需要成绩。”他说。

    温黎:“那样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江颂有其他谋生的才能的话,完全不用走普通人的路……比如有毕加索那样非凡的绘画才能,天赋足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然只能成为月亮与六便士里的主角。”

    “或者是涅多奇卡的养父……江颂想成为哪个。”

    两个主人公都有悲惨的结局。都不喜欢。

    他只是喜欢某个人,并不是要为艺术献身。

    温黎什么都不懂,但是喜欢温黎,认真回答他每个问题的样子。

    “………”他盯着温黎思考的侧脸,从后面抱住了人,环绕住温黎,像是从温黎背上长出来的壳。

    温黎因此停顿,深褐色的眉眼稍转,低头看他,似乎有话要讲,最后什么都没有讲出来。

    他的话音落在嘴边,扇动眼睫止住,更困惑的事。因为喜欢温黎,想让温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为什么喜好某人并不是希望对方越来越好。

    所有的前提都是对方向自己倾斜,这样自私的满足自己的欲-望,这种情感真的能称之为爱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伟大的爱并不是向爱献身,而是向欲-望献身。

    “江颂,考完试之后在学校门口等我……好好考试,我有话要跟你讲。”温黎低声说,看着身后的少年,柔软的眉眼,很想伸手触碰。

    最终没有伸出手。

    想要说的话。

    如果江颂不想让他走,就不走了,坦然告诉他,对他的情感并非单一的珍视与怜惜,他的情感混合了卑劣的占有。

    来不及讲的话,不清楚是什么。

    连日的大雨,外面的雨幕淹没了天空,天空变的灰蒙蒙的乌云遮蔽,看不清楚,只能看清雨丝与模糊的树影。

    他盯着窗外看,风吹着家门嘎吱嘎吱的响动,门坏了。动静不停地响,他走过去,把门关上了,这样的话外面的风透不进来,家里压抑的气氛也飘不出去。

    “颂颂啊……外面雨太大了,一会让你叔叔送你过去,穿这冷不冷?”江琳为他准备了早餐,鸡蛋卷和豆浆,包子也是现包的,里面放了蟹黄。

    一旁的卧室悄然无声,李颂文撑着拐杖出来,“我送他过去。”

    “你别折腾了,腿才刚刚好点,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不过去,让林敬给他送过去就行……这雨下的太大了,待会我得去厂里一趟。”

    江颂临走的时候看一眼,因为江琳说只是送他,李颂文没有再讲话,父亲和母亲的低语,看起来温馨和谐的画面,两人的面容一并模糊。

    他下楼的时候摸摸自己的右眼皮,右眼皮跳的很厉害。

    考试一共有两天,他和温黎不在一个考点,他在本校,温黎分去了三中。

    考完试,就能见到了。

    小孩一走,江琳立刻变了脸,笑意淡了许多,表情也不再掩饰,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份协议书,扔在了桌子上。

    “我得去厂里一趟……你有空看看吧,颂颂马上考完试了,咱俩也赶紧把事办了。”

    离婚协议书。

    “……你现在是在逼我?”李颂文质问道。

    江琳:“儿子不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李颂文,我们别闹得太难看了……你自己想想你都做了什么事,还去人家那儿打架,我半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过人。”

    “字我已经签好了,离婚后财产我一分不会要你的,房子留给你,我只要颂颂。”

    ……

    考试的时候一直在下雨,六月初是炎热的酷暑,因为下雨的缘故,吹散了燥热的空气,考场不用开空调。

    笔尖触碰到答题纸,沙沙沙的动静,考场里十分安静,只有雨声,他在空隙中看一眼窗外,一阵凉风吹进来,铃声随之响起。

    出了考场之后,林敬在等着他,江琳要晚点才能回来,林敬把他送回家。

    和叔叔没有话讲,仿佛司机与乘客。

    坐车的间隙,看着窗外时眼睛有点疼,他下车时揉了揉眼睛,踏进黑压压的楼房,上楼时险些栽倒,眼皮子一直在乱跳。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房子的空气浑浊逼仄,昏暗的光线,模糊的人影,他打开门,视线变得清晰。

    散乱的药瓶和酒瓶。混合着呕吐物。

    倒下的父亲。

    父亲喝了农药。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不记得了。

    脑海里一片混乱, 医院里惨白的光线,母亲那双眼里的怔愣,被送进病房的父亲, 急救室闪烁的灯光, 混合着雨幕一并模糊。

    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儿子……有我这样的父亲,会不会很烦恼。”

    父亲消逝的声音落在耳边,在记忆中浮现出来, 医院里冰冷的长椅,明明来往的人那么多, 器械碰撞在一起发出动静, 却又那么安静。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没有回答。

    因为不想和父亲讲话。

    父亲总是喝醉酒给别人添麻烦,偶尔会浮现出愧疚,短暂的愧疚之情消逝,又陷入麻烦之中。自尊心很强, 冲动又易怒。

    这样的人,偶尔会给他买画具, 过年的时候工资当做压岁钱全部给他。

    贫瘠掺杂着许多负面情绪的关心。

    为什么, 明明讨厌父亲, 现在想起来会想要掉眼泪。

    “是需要洗胃吗……接下来还要多长时间?”江琳询问医生,医生回答之后, 对他说, “颂颂啊, 妈妈在这里守着就好……你先回去吧, 明天还有考试呢。”

    “……你爸肯定会没事的。”

    “………儿子。”

    “……颂颂。”

    母亲的话音在耳边模糊, 明明就在面前, 那双眼浮现出哀伤和担忧,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出现类似的情绪, 他坐在原地难以动弹。

    心脏的位置被某种沉重之物压着,每跳动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那些压抑的负面情绪撕裂了一个口子,从记忆中浮现出来,许多往常被忽视的小细节,现在全部想起来了。

    “颂颂啊……你是不是在怪爸爸?觉得你妈离婚跟别人过更好。”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不能一直在家闲着,你回来之后自己热热饭菜。”

    “儿子啊……高考完不会要报艺术院校吧,那没什么用,爸爸供不起你,你要不换个专业试试。”

    每一次的询问。他是怎么讲的。他从来没有跟李颂文讲过话,平常不爱讲话,但是可以讲……因为讨厌,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如果他有认真回答过一次李颂文,或者问一问父亲的想法,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总是什么都做不好,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好痛苦。

    痛苦。

    痛苦。

    痛苦。

    李颂文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和母亲吗?矛盾冲突的爆发以这种激烈的方式解决,用一把最锋利的利刃刺伤自己,一并伤害他和母亲。

    “………颂颂!”

    心脏难受的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一道,胸腔里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决堤,争先恐后地朝他涌来,令他落下眼泪,嗓间想要发出尖叫。

    啊——

    滞声压抑在嗓间,痛苦不堪地低落颤抖,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喊大叫。

    好痛苦。

    所有的情绪一并浮现,大脑陷入了空白之中,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江琳和医生惊讶的表情,疼痛迟缓地传来,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掌心被指甲印出来几道月牙了。

    正在流血。

    他的心也在流血。

    痛。

    ……

    由于身体情况没办法参加考试,醒来的时候在第二天下午,最后一门已经要结束了,病房外面在下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被注射了镇定剂。

    他在长椅上看到了江琳,江琳侧在长椅上睡着了,侧脸看上去十分憔悴疲惫。

    要同时照顾两个人,母亲很辛苦。

    雨幕顺着高檐落下,打开窗户,潮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微凉的雨丝。

    什么都不想做。

    他看向椅子上搁置的蓝白校服,视线在上面停留,脑海里晃过一张艳丽的面容,耳边想起来和天使的约定。

    温黎……在等他。

    可他现在穿着病服,手掌包裹着纱布,脸色看起来苍白没有血色,那双眼变得灰蒙蒙的,像是一具单薄的尸体。

    没有参加考试。温黎一定会问他。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他们还能够有未来吗。

    讲不出来的心事,尘封在雨幕之中,他整个人一并被大雨洗褪了色,双手捂着脑袋,嘴唇忍不住的发抖,陷在混乱的心绪之中难以出来。

    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如果前一天不发病的话,不会错过考试。也能够见到温黎。

    这幅身体,总是带来痛苦。

    无穷无尽,没有终点。

    啊——

    周围的环境变得混乱不堪,充斥着令他难以忍受的气息,蚕食着他的每一寸皮肤,窗户在他面前变形,桌子和椅子一并扭曲了。

    只有他停留在原地,仿佛能够看见父亲没有闭上的双眼,正在逼视着他,质问他存在的意义。

    某种寒冷充斥在他的身体之中,令他全身麻木不能动弹,明明是盛夏的六月,却只能感到冰冷不适,胃里翻江倒海的抽痛,连带着五脏六腑被拉扯,疼得他只能蜷缩成一团。

    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存在的意义。

    有必要存在吗有必要存在吗有必要存在吗有必要存在吗有必要存在吗有必要存在吗有必要存在吗。

    脑海里不断浮现而出的逼问,把他的大脑搅碎成一团,推至绝望的边缘,连带着灰暗的天空,如同上帝冥冥之中为他指出来的道路。

    心中已经浮现出答案。

    这样的自己。

    没必要存在。

    好痛苦。

    除了重复无意义的行为之外,不清楚自己还能够做什么,一切都已经被搞砸了,无可挽回的奔赴向消逝的深渊。

    连带着他的灵魂一并被抽了去。

    这样的自己。

    没必要存在。

    视线范围里一切空间都被扭曲,只有医疗架上的手术刀清晰可见,冰冷的刀柄,尖锐的刀片,折射出冷硬的弧度。

    触碰到刀柄的时候,心在某一刻变得轻盈。

    不应该这么做。

    如果伤害自己,妈妈一定会难过。会给很多人添麻烦。

    可是不伤害自己的话,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很痛苦,此时此刻在心里祈祷,如果上帝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

    哪怕万分之一也好,请把他带走。

    让他的灵魂永久消逝。

    不在沉痛烈火与无穷黑暗之间。

    应该放回去。

    但是身体不听使唤,触碰到自己脉搏的位置,手指因为僵直没有力气,心在某一刻陷入平静之中。

    一切都结束了。

    来不及处理的心绪,记忆之中的温柔少年,浮现而出的深褐色眼眸,明媚的侧脸。深藏在内心深处想要讲出来的话。

    在混乱的心意之中残存而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尚不明晰的爱意。

    我爱你。对你的爱过于隐晦,掺杂着污浊的自厌情节,揉杂在痛苦之中难舍难分,变得永远不可启齿。

    ………

    铃声响起。

    下雨了。

    高考在铃声之中落下终章,连带着青春时期一并落幕,分散而出的考生,原本人来人往的学校,很快融入雨幕之间安静下来。

    这两天都在考试,所以没有给江颂打电话。

    温黎撑了伞,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点点处理考卷的老师们,老师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去。

    灰蒙蒙的天空,乌云笼罩在楼顶之上,梧桐树的叶子一并融入灰影,雨丝顺着撑开的雨伞落下,在耳边落下滴滴答答的动静。

    这动静很快转小,他在学校门口停留,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江颂的身影。

    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有话想要问他。

    高考完之后打算做什么。如果不离开的话,能不能继续在一起,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不知他是否会原谅他。

    原谅他难以启齿的欲-望情节。

    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或者更久,周围陷入了夜幕之中。

    梧桐树的叶子变得看不清了,楼层隐在黑暗的天色之中,只有雨声清晰可闻,撑伞的手在雨天变得冰冷僵硬。

    江颂。

    现在在忙吗。

    如果有事情的话,可能需要等久一点。

    他只需要等待即可。

    淅淅沥沥的雨丝落在耳边,他看着不远处楼道的方向,那里有保安亭,现在学校放假,保安亭的灯也随之熄灭,与黑暗融为一体。

    五个小时过去了。

    马上要到十点了,他仍然在原地站着,看着远处的方向,陷入沉思之中。

    只要等在原地。

    某人可能会出现。

    如果现在离开……江颂来了怎么办。

    十点之后,雨逐渐的变大了,他还在梧桐树下站着,撑着的伞并没有太大用处,雨丝沾湿了面容和衣侧,他看过去,看到了一层湿气。

    再这么等下去。

    可能会见到他。

    自己并不是这么固执的性格……可以回去,给江颂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有事情,为什么没有赴约。

    某种心绪在蔓延,想要在等待的过程中得到答案,那些难以开口的情思与言语,倾覆而出,密密麻麻的在心头蔓延。

    想要告诉他。

    喜欢……不止喜欢,混合着迷恋与占有,在其中掺杂着欲望沉醉不醒,到了难以抵抗的地步。

    还是说。

    如今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是,江颂给他的回答。

    第60章 第六十章

    在一片遥远的向日葵地。

    江颂置身在天光大亮处, 前方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这里温暖明媚,光线柔和地包裹他的身体。

    不停地走啊走。

    向日葵朝天空绽开,金灿灿的颜色, 如同太阳的颜色, 轻轻地触碰花叶,能感受到阳光的热意。

    这里是在梦里吗。温暖的梦境。

    他在花丛中坐下来,透过向日葵的花茎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模模糊糊的,似乎离他很远。身后是一片白雾, 看不清其中场景。

    眉眼侧过去, 空气中响起“滴——”的声音,白雾中变得清晰,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紧闭的双眼, 呼吸机细微的动静。

    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处,那里凭空多了道深刻的伤口, 轻轻的一痛, 手腕仿佛传来痛意。鲜血染红了向日葵地。

    想起来了。

    现在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他收起手腕看过去, 向日葵包围着他,起身继续往前走, 把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抛在后面。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视线范围里充满阳光、生命力, 这里是一片净土。不断向前、出现了一棵巨大的白桦树。

    树影匆匆悄然无声, 生长在土丘之上, 树枝扎根地下, 顺着蔚然风声向上挣扎。

    他的眼眸被白桦树填满,立在树影之中, 阳光穿透枝叶,洒落在他身上,身体变得温暖充盈。

    这里是,生命尽头的栖息之地。

    他看着远处向日葵地深处,一个人影在视线里由模糊转为清晰,勾勒出少年身形,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朝他走来。

    深褐色的眼眸,温柔的视线,艳丽的面庞,脸上蒙了一层淡金色的倒影。

    温黎朝他伸出了手。

    眼眸温柔的注视他,向日葵在温黎身后成了点缀,白桦树的叶子潸然而动,随风起如同连着无数的心脏脉搏。

    情不自禁地,同样伸出手。

    触碰到他受伤的手腕,温黎的手指在伤口上轻轻摸索,手腕上的伤口随之愈合。

    温黎轻声言语落在耳边。

    “江颂……该回去了。”

    少年在白桦树下消失,他四处看过去,看不到温黎的身影。某种执念油然而生,想要去寻找某人。

    他返回了向日葵地。

    穿行而过时,似乎听见了无数痛苦的呻吟声,身侧的向日葵变成了容器,盛放着那些痛苦难以形容的情绪,在阳光下转变成微弱的声响消散。

    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沉默无声。

    向日葵地在他身后远去,他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神色安然,苍白的面颊枯萎凋零,双目合上,安静的仿佛心跳消失。

    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滴——滴——滴——”呼吸变得微弱,心跳声在消失。

    正在挽救他生命的医生,哭泣的母亲,围绕在病床前。他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伸出手轻轻地一碰,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偶尔,灵魂会出发,离开身体去寻找心中执念。

    每个人的生命尽头,都有一棵白桦树。

    “三,二,一,起——”

    “三,二,一,起——”

    “心跳恢复正常,呼吸状态稳定……救回来了。”

    由于做了漫长时间的梦,醒来的时间不多,抗抑郁的药物吃完之后会变得昏昏沉沉,什么事情都暂时想不起来,只想睡觉。

    清醒的时间不多,能够记起来,在一片遥远的向日葵地,自己去了那里。温黎把他带回来了。

    “伤口缝合之后不要见水,每天都要换药,半个月之后来医院拆线。如果病人依旧有轻生情况,及时联系就医,办理住院手续的话在一楼。”

    不知道身侧母亲讲了什么,他跟在母亲身后,发丝盖住眉眼,换回了原本的校服,触碰到柔软的布料,低头看到被包裹的手腕。

    “颂颂啊,我们要去新家……以前那里先不住了,妈妈在工作附近的地方租了房子,我们先去那里,如果环境你不喜欢,妈妈再换其他的地方。”

    江琳哭红的眼睛倒映在他眼眸,声音变得清晰可闻,他侧眼扫到了江琳手里抓着的单子,那里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他跟着江琳去了新家。

    江琳在工作附近租的二居室,房主是年轻的大学生,为了上学买的学区房,毕业之后不住了挂名出租,由于和江琳偶然认识,以便宜的价格租给了江琳。

    房主的装修风格非常现代化,有一间是书房,似乎喜欢玩游戏,改成了电竞房,书架在角落只占了很小的地方,显得十分委屈。

    “颂颂啊……你先好好养伤,这里离妈妈工作的地方很近,妈妈每天上完班中午能回来做饭,到时候需要颂颂帮忙,妈妈提前把电饭煲放好米,颂颂按一下电饭煲就可以了。”

    “妈妈回来炒菜……学校的话,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他盯着阳台的方向看,阳台外面有一小片花池,种了几株向日葵,由于照顾的并不好,花枝变得病殃殃的,看上去快要枯萎了。

    一直没有讲话,这是第一次跟江琳说话。

    他指向阳台的方向,只说了两个字。

    “……妈,花。”

    “是小缘种的,那丫头种过不少花,没一样种活的……颂颂想要的话,晚点妈妈去买点活土,看看能不能救活。”

    “颂颂要跟妈妈一起吗。”

    下午跟江琳去了菜市场。由于这里是大学城,几乎紧挨着外环,并没有那么发达,菜市场有很多老头老太太,没有固定的摊位,在地上摊了张布放了零散的蔬菜水果。

    江琳在附近上班,偶尔会过来买菜,在这一片还算熟悉。

    “这里有没有花泥卖,还有养向日葵的肥料………”

    江琳在前面问人,大棚里都是花池,各种各样的绿植,郁郁葱葱的叶子,他伸手轻轻地碰上去,触碰到一片柔软。

    来来往往都是行人,眼角扫到了什么,一截蓝白校服的衣角出现在视线里,他随之转过脑袋,朝着人影看过去。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颂颂……”江琳扭过来喊他,他在这是看清了对方的脸,并不是那个人,他停在原地,好一会收回目光。

    “颂颂,你过来听听,养花好多注意的地方。”

    ……

    新的生活。

    和母亲一起去办了复读手续。

    新家离三中更近,没有选在附中复读,而是去了三中。以前的同学,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一毕业就断了所有的联系。

    家里的座机没有再用了,父亲的葬礼是母亲一个人办的,他每天看向日葵,照料下向日葵开始重新恢复生命力。

    妈妈又给他买了一盆栀子花。

    栀子花种起来很费力,想要养的好一点,开出来洁白的花枝。

    多的花泥被他用来捏成各种形状,晾在阳台。江琳回来看见之后,在网上给他买了陶泥回来。

    新的学校,新的同学。

    由于是复读生,和同班同学没有任何交集,在学校里几乎不讲话。之前的努力学习没有白费,课程能够跟得上,江琳给他办了走读证,每天中午能够回家吃饭。

    十月份每周周末去画室集训,江琳重新帮他选了画室,画素描和水彩,十二月底去美院参加考试。

    生活重新开始,复读的时间只有一年,却如此漫长。很快到了冬天,红色的围巾裹挟不住冷气,今年冬天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联系过。

    偶尔,在深谙的夜晚,一个人面对寂寥的黑暗,那些负面情绪会再次翻涌而出,为此他准备了一把锈钝的刀子。

    无论怎么划,只会带来疼痛,不会带来过深伤口,疼痛的触感令他清醒。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他藏在保险柜里的宝物。

    温黎送他的演奏会门票、给他买的水喝完剩下的水瓶,小蛋糕盒子,好多零食袋子,温黎给买的八音盒,温黎给的压岁钱。

    他留在记忆深处的温暖。

    每到难以忍受的夜晚,他开始翻来覆去的数这些宝物,翻看自己画过的画册,上面画了很多温黎的眼睛。

    深褐色的瞳孔,笑起来温柔注视的眼眸,低垂而落的眼睫,眼角处散落的星辰。

    温黎。

    他抱着蓝白校服睡过去。

    明明天天都有想念,在空余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为什么梦里却梦不到了。

    从那一日起,在向日葵地,白桦树前,温黎将他带走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他的梦。

    童话故事里讲,梦是对方对自己的思念,可能……温黎已经忘记了他,那他如此思念对方,温黎会不会梦见他。

    梦见他哪怕短暂的一秒,也是他的思念追逐直至尽头的痕迹。

    ……很想念温黎。

    曾经属于他的天使,现在不知在何地,兴许又在拯救人类……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落寞。

    某一刻起,思念过分蔓延,窥见记忆中的温柔少年,只想独占对方的善意。

    曾经在书页留下来的,同桌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在新年除夕夜拨通。

    演练过上千遍的台词。

    你好,新年快乐……你知道温黎现在在哪里吗。

    “……江颂?”

    “………温黎吗?你不知道吗……我听说他去了国外念书去了,好像去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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