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默不作声地看向雌虫的左侧小腿。
雌虫转身的动作几乎没有停滞感,遮在宽大的衣袍下也看不到任何异样。
但凭借之前在斗兽场的经验,温德尔能肯定地说,雌虫的站姿把更多的力量交付了给右脚,为了不着痕迹地减轻左脚的负担。
而且,温德尔其实可以隐约间嗅到雌虫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伤口一致可能是巧合,双眼失明的雌虫不可能只有一个,但两个虫族信息素完全重合的概率却极小,更别提以上三点同时出现。
所以这确实是那只银眸雌虫。
看着雌虫脸上恭敬又不失讨好的笑容,温德尔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确认了雌虫的身份。
这感觉,就好像发现家里从不搭理自己的猫,其实在外面对陌生人十分热情友好又粘人一样古怪。
温德尔刚要说话,突然想到雌虫说过:为了弥补视力上的不足,他的听觉十分灵敏。
雌虫会不会能够通过声音发现温德尔的真实身份,把“亚雌”温德尔和雄虫加勒德亚·里昂关联起来?
温德尔不想冒险,不仅把声音压得比原本更加低沉,还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频率:“卡约斯殿下。”
卡约斯闻言,笑着向他弯腰施礼,又在起身的瞬间给温德尔的礼服右肩膀前的位置,别上一枚艳丽的重瓣花朵。
这个举动,骤然拉近了两虫之间的距离。
雌虫黑色的长发之上带着繁复的头饰,在宴会厅的璀璨灯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芒。
卡约斯本来的长相虽然俊美,但棱角深邃,看起来有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但就像他改变的发色和眸色一样,被裹在华服头冠中的雌虫气质柔和了一些,完美融入整个宴会厅纸醉金迷的气氛中,和宴会厅中的其他雌虫一模一样。
要不是温德尔闻见了熟悉的信息素气味,他绝对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认错了虫。
所以,这才是雌虫真正的身份。
不是翼斗场里因为伪暴乱期而险些丧命的落魄雌虫,而是图里欧帝国皇室尊贵的二皇子。
这位尊贵的皇子浅笑,弧度完美得挑不出任何差错:“里昂阁下真是英俊非凡,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希望您对我今天的装扮满意。”
温德尔:?
你明明看不见,又是从哪儿知道我长什么样的?
温德尔不语,探究地看着卡约斯。
他发现那双眼睛虽然略显无神,但会追寻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并且说话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面孔,就像是真正能看见一样。
卡约斯在掩盖自己看不见的事实。
就像他改变自己的发色、瞳色甚至面容轮廓一样,卡约斯也隐瞒了自己眼睛的问题。他想让加勒德亚·里昂看到的,是一只和其他贵族雌虫毫无区别的雌虫。
外表变了,性格变了,身份也有惊人的转变,相比之下隐藏自己眼睛的毛病也不算大事。这么一想,温德尔甚至还觉得有点合理。
另一边,半晌没有听到加勒德亚的回答,卡约斯的表情渐渐变得不安起来:“雄虫阁下,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对不起,请您不要见怪。”
温德尔:……
他想起雌虫在“温德尔”面前沉默凶悍的形象,又看看面前这个笑靥如花且毕恭毕敬的雌虫,一时间怀疑卡约斯不仅眼睛有问题,可能精神也有点问题。
他能理解说话对象不同,所用的态度也会不一样,但卡约斯也不至于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吧?
“你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我在想,这真的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吗?”温德尔意有所指。
“里昂大人,半个月前,在国王陛下的书房外,我曾经见过您一面。我想您说的是那一次见面,也是在那次,国王陛下和您交谈了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
温德尔反应过来,卡约斯这是在说加勒德亚·里昂和皇室联姻这件事。
“国王陛下希望我找到您,再争取一下。”卡约斯轻声说。
他的眼睛低垂着看向地面,将原本谦卑的姿态放得更低。
“按照图里欧帝国法律,我的全部财产归您所有,您可以选择剥夺我的军职或让我在军部继续任职,并将每月的薪水全部上交给您。”
“此外,我的身体随您处置,随叫随到,如果您想娶雌奴也不需要和我商量,一切按着您的意思来。”
温德尔大惊失色:这怎么就开始谈起婚后生活了?!
加勒德亚的家里已经娶进来五十只雌虫了,而且温德尔对卡约斯也没有任何爱情方面的意思,再者说,卡约斯说出的那些条件对于雌虫来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和卡约斯结婚。温德尔坚定地想到。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卡约斯放弃和加勒德亚结婚的想法。
那么该怎么做……
温德尔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你很懂嘛。”
温德尔想要学着之前看到的小说里一样,故作轻佻地捏捏卡约斯的下巴。但动了动手指,还是忍住了这股莫名的冲动。
倒不是惧怕卡约斯条件反射揍这具雄虫身体一拳,而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条件反射,在卡约斯动手的同时回击——这个世界里的雄虫可没有会打架的。
而且,这么做就是真的性/骚/扰了,有点突破温德尔的底线。
“但是,成为我的雌虫,只懂这些可远远不够。”温德尔冷笑一声说道,“那方面的东西,你懂多少,说来听听?”
卡约斯茫然地“看”向他:“那方面……是哪方面?”
温德尔沉默了。
他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本来指望卡约斯能心领神会来着,结果被卡约斯这么一问,温德尔算是哑火了。
过了几秒,卡约斯好像自己琢磨过来了,郑重地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我确实不懂,要不然您给我讲讲?我会努力学习,达到您的标准。”
温德尔:……
说实话,这方面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啊。
他强撑着冷漠的语气:“这种事情哪有让雄虫教的。不用说了,我没可能和一只什么也不懂的雌虫结婚。”
说罢,温德尔转身离开。
但从背影来看,颇有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剩下的时间,温德尔都躲在宴会厅的角落中,用一副冷漠且不耐烦的姿态,劝退所有想要接近他的雌虫和雄虫。
然而,还是有一只雄虫无视了他浑身散发的阴鹜气场,走近了喊他:“加勒德亚。”
温德尔一愣,发现面前的人自己居然认识。
光网上对于加勒德亚的讨论楼中,总是会提到另两只雄虫,和加勒德亚·里昂形成鲜明且惨烈的对比。
其中一个被称之为全国雌虫的梦想,军部有史以来唯一上战场以军功换得军衔、一直洁身自好且对雌虫彬彬有礼的雄虫,蓝钦。
另一只就是面前的雄虫,贝伦德。
贝伦德出身的家族也是在图里欧帝国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老牌贵族,和里昂家族关系不错,他与加勒德亚算是童年玩伴。
与从小就沉溺于玩乐,从来不管家族事物的加勒德亚不同,一直表现得优秀自持的贝伦德,已经成为他的家族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主。
和蓝钦不同,贝伦德已经有了婚约,只是暂时还没落实。
虽然雌君的位置已经给出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无数未婚雌虫的梦想。
除了他的性格家世外,贝伦德温柔俊秀、人畜无害的长相,也是他广受雌虫追捧的原因之一。光是他温柔一笑的照片,在光网上的阅读量就能排在前十的位置。
温德尔怎么想,怎么觉得比他大几岁的蓝钦和贝伦德才是主角配置。
据光网上的信息来看,加勒德亚和贝伦德的关系并不好。所以温德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贝伦德,你也来了。”
“加勒德亚,我听说你前几天受伤了。”贝伦德皱眉,眼含关切,“伤势怎么样?”
温德尔满不在乎地说:“你看到了,还活着。”
贝伦德:“没记错的话,伤你的那只雌虫……是你的雌侍吧。你给他了什么惩罚?”
知道这个世界的雄虫是怎样残暴无德的生物,温德尔骤然警觉起来:“艾纳是我的雌虫,我对他做了什么,你管不着吧?”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温德尔知道艾纳虽然外表阴沉,但其实是只情绪稳定温柔的好虫。而且他会主动给自己及其他雌虫疗伤,有这种品质的雌虫实在不多了。
温德尔生怕贝伦德的下一句话对艾纳不利。
贝伦德却说:“虽说他是你的雌侍,但毕竟也有皇家的血脉,更何况他是你的第一只雌虫,陪了你这几年……”
贝伦德绕来绕去,犹豫地看了几眼温德尔,终于把重点说出来:“你下手……收敛点,别再让他伤的像之前那么严重了。”
“雌虫是和我们一样的虫族,你不该这么轻视他们的生命。”
“哈哈,好啊,你说得对,我会改的。”温德尔面无表情地说。
居然能沦落到让雄虫为雌虫鸣不平的地步,这原身倒也是个人才,啊不,虫才。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贝伦德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温德尔:“什么,你说什么——你真的没事吧?”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被打坏脑子了吧。没事,没打坏,都是我该的。”
温德尔的语气十分真诚,甚至带着忏悔。但听在贝伦德的耳中,却是十足的阴阳怪气,拒不合作。
想起这几年他们两人越来越淡薄的联系,贝伦德有些沮丧。
自从成年之后,尤其是娶了第一个雌虫之后,加勒德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乖戾行事狠厉,尤其是在对待雌虫的态度上。
在他的身上,贝伦德越来越找不到从前那个善良的小虫崽的影子。
他在心里摇头,拍了拍早已长得比自己还高的雄虫,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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