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目前的原因还没有查清, 暗杀你的雌虫身份是地下市场的雇佣杀手,给钱办事,和蓝钦之间没有其他信息交流。”阿布戴尔说。
“但肯定不是出于你想的那种目的——蓝钦没那么好心。”凯蓝玛拉对自己哥哥一向嗤之以鼻, “是不是你们之间什么生意上的冲突让他要做掉你。”
温德尔自己对生意一窍不通,所以都是请忒西弥中有相关经验的雌虫代为打理, 问了之后发现并没有凯蓝玛拉预想的这种假设。
“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调查下去, 你在雪祖星注意一些。”阿布戴尔说,“导致你失忆的‘清空’我们也在查, 但这种药物很难找到,如果有渠道购买……”
“我觉得这也是蓝钦干的。”凯蓝玛拉断定。
阿布戴尔并没有反驳,态度接近于默认。
温德尔说:“关于这件事,我也同意凯蓝玛拉的观点。”
他把在飞船餐厅中发生的事情和两人说了, 最后看向西恩,问道:“那种药物的成分检测出来了吗?”
西恩正盯着窗外的雪山发呆,自从得知温德尔发现了一具干尸,并被微妙地暗示“可能是虫族之外的物种”之后,他就一直出于一种兴奋状态,翘首以盼。
艾纳拍了他一下,科学家才回过神来:“是的, 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刚想和你们说这件事。”
“那是一种作用于神经的毒素,发作效率极快, 致死率高——但是只是针对有皮毛的动物,
对虫族来说作用微弱, 只会导致呕吐症状。”西恩说。
阿布戴尔松了一口气, 但立刻又拧起眉毛:“这么说,这不是针对雄主的又一次暗杀。但为什么要放只作用于动物的毒药呢?”
凯蓝玛拉耸耸肩:“是不是后厨弄错了, 这药本来是用于飞船动物灭活,阴差阳错粘在杯子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虫星有动物,但形态都和地球上的不太一样,野生的动物已经很少,绝大多数都是被当成家养宠物繁殖。温德尔在其他贵族的家里见过一些。
“王室不会这么不谨慎,而且这种动物灭活的方法已经非常古老了。”阿布戴尔反驳。
“为什么这不是一场暗杀?”
出声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艾纳,他指了指温德尔:“雄主有动物特征,很有可能会受毒药影响。”
房间中和光屏里的虫族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阿布戴尔迟疑:“但他只是基因疾病出现了那些特征,并不是真的动物。”
温德尔却陡然一惊。
他终于知道从刚才开始就困扰他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艾纳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虫族,有花豹特征及身体部位的他更接近于虫族与野兽的混合体,只对动物起效的毒药未必对他没有效果。
但问题是,给他下这种药的虫族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温德尔曾经用隐晦的方式试探过,发现即使是对忒西弥这些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信任的同伴而言,失忆前的温德尔也没有真正透露过关于他前世的一切。
忒西弥的成员们全部认为他的豹族特征是某种基因交叉呈现出的疾病,因为虫族的基因不稳定性很强,雄虫尤甚,许多雄虫就是因为器官发育不完全或是长了三个心脏等等问题,而早早夭折。
在忒西弥的成员看来,温德尔只是非常幸运地从器官异变中活下来了而已。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温德尔前世的一切,包括他豹族兽人的身份——本来温德尔是很肯定的。
直到这杯毒药的出现,温德尔才产生了一个怀疑。
难道这个世界上,有知道他前世身份的虫族存在?
温德尔看向光屏:“在我失忆前,我有和某个虫族关系很好吗?我是说除了忒西弥的成员之外。”
阿布戴尔沉思片刻,摇头看向凯蓝玛拉,凯蓝玛拉耸了耸肩,示意他也不知道这样一只虫族的存在。
“不过相反的情况倒是有——雄主你和一个忒西弥的成员关系不是很好。”凯蓝玛拉说。
温德尔问:“是谁?”
凯蓝玛拉说:“蔡司。”
温德尔听过这个名字,忒西弥一开始只是为了救助雌虫而建立的组织,在更多军雌加入之后,忒西弥开始崭露头角并公开与帝国对立。
但真的开始谋划颠覆帝国权力的时间,正好就在蔡司加入组织后不久。
即使温德尔与这只雌虫素未谋面,也能猜到他是一只颇有野心的雌虫。
凯蓝玛拉说:“雄主你没见过蔡司是因为他一般不在主星,而是在荒星组建忒西弥的势力。但他最近行踪不定,荒星事务交给他的副手接管了。”
“蔡司说他在执行某项卧底任务。”阿布戴尔说。
凯蓝玛拉挑眉:“连你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阿布戴尔摇头。
他们又讨论了一些忒西弥的事务,直到正事差不多聊完了,西恩两眼放光,像个自动跟随的幽灵一样,跟着外出归来的小队和他们带回的盛有干尸的真空胶囊,走进忒西弥设置在雪祖星的临时实验室。
西恩离开后,在场的就只有温德尔和艾纳。艾纳基本不参与忒西弥事务的安排,他更像是一个沉默且高效的执行者。
于是阿布戴尔看向温德尔:“你这边还有什么事需要讨论吗?”
温德尔说:“还有一件事。”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说,“是关于卡约斯的。”
凯蓝玛拉骤然来了兴趣,把瞪着他的阿布戴尔往旁边挤了挤,问:“是什么?”
温德尔顿了顿:“我想完全标记他,让他恢复视力。”
阿布戴尔给了凯蓝玛拉一个肘击,让他重新把屏幕让出来。红发雌虫双眉紧皱:“你确定吗,卡约斯的身份和立场很有可能会对忒西弥造成影响。”
温德尔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现在。只是,如果有一天我能说服他加入忒西弥,我就会完全标记他。失明对他造成的影响挺大的,恢复视觉能让他更有能力保护自己。”
“……”
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凯蓝玛拉忍不住:“雄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卡约斯。”
温德尔叹了口气,揉揉额角,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夸张了。
那可是卡约斯,就算失明他也能很好地保护自己——依他失明前的战力,就连消灭半个忒西弥恐怕也完全不成问题。
也许是从温德尔的脸上看到了什么,阿布戴尔不赞同的神色缓和下来:“雄主,这件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们相信你。”
凯蓝玛拉点头: “不过反过来想想,如果雄主你能策反卡约斯,对我们只有好处。”
他向温德尔投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吧,雄主,我支持你用美色把卡约斯诱惑到我们这头。”
温德尔:……
和两只虫族的通迅结束,温德尔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回到雪山中,看看是否能在干尸的旁边找到更多相关的线索。
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西恩的实验室,看看他在那具干尸上的初步发现。
西恩的实验室本来建在他的房间中,但由于建筑中给雌虫住的房间都比较狭小,放不下他所携带的仪器,所以温德决定将雄虫居住的主卧清理出来当做临时实验室。
他走上楼推开门,发现干尸已经被放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平面上,西恩正在调试的仪器上闪过类似于基因序列的图片。
温德尔合上门,轻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西恩抬头看到他,兴奋地招招手:“雄主,你来看这个。”
雌虫科学家指着仪器上的复杂图案,语气难掩激动:“这肯定是霍尔莱利的实验产物——这具身体的基因片段和虫族有很高的重合度,但看起来完全是另一个种族。我在检测这种基因,初步结
果很理想,这具尸体的基因稳定性比虫族好太多了。”
温德尔向前走了几步,但靠在墙边,没有走得离尸体太近。
那具尸体太像人类了,某种程度上让他感到恐惧。温德尔本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和自己成为虫族的事实,但尸体的出现再次提醒他。
虫族对于他来说是异族,他对于虫族来说也是异类。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问:“这具尸体和虫族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另一个种族,是因为没有自然信息素?”
西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头:“不,雄主你过来看。”
温德尔有些不情愿地走过去,朝着已经被西恩除去衣物的尸体看了一眼。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柱一阵阵地上涌。
赤//裸地躺在操作台上的干尸因为长时间风干而皮肤褶皱,肌肉组织看起来完全消失,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骨架,身体结构和人类完全一致。
但确实和虫族的生理构造有着巨大的差别。
因为这具干尸的胸/部皮肤堆叠在一起,微微隆起,皮肤褶皱更多于身体的其他部位,更明显的是,尸体的下/半身某个部位异常平整,和虫族的性//器官截然不同。
种种迹象足以让温德尔意识到一件事——这具尸体的确属于人类而非虫族。
因为这是一具人类女性的遗体。
第052章 第 52 章
在失忆后, 温德尔只在街上见到人类男性相貌的虫族,却发现他们被称之为雌虫。当他试探性地问起是否有具有人类女性特征的虫族存在时,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但温德尔并未过于深究这个问题——身处另一个世界,他开始觉得没有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就像在其他世界上可能有物种存在着许多种性别。
但面前的女性干尸却再一次提醒他这件事情。
虫族和人类之间到底有着什么联系, 为什么虫族只拥有人类男性的性征?在另一个星球上又为什么会出现人类女性的遗体?
“……雄主,雄主, 你在听吗?”
西恩连着叫了好几声,温德尔才迟钝地意识到雌虫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你能再说一遍吗?”
西恩不疑有他:“雄主,之前你和我提到过这具干尸可能是其他种族,但它当时穿着衣服,看不清和虫族构造不一样的位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它不属于虫族?”
温德尔指了指被放置在真空透明夹层中的褪色衣物:“款式和文字不同,说明来自另一种文明。”
“而且,”温德尔看向西恩, “这具尸体没有任何虫纹,但只散发出工业信息素的气味,所以我猜这既不是雄虫的尸体, 也不是雌虫的。”
说到这里, 他灵光一闪:“西恩, 你能检测到尸体身上的伪雄虫信息素是什么配方吗, 我们可以去黑市上找到加工厂的信息,以此找到她的身份。”
西恩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伪雄虫信息素?”
看到他茫然的表情, 温德尔也迟疑了一下:“是的,卡约斯说这具尸体散发着加工雄虫信息素的气味,但我并不能闻到——你能闻到吗?”
西恩承认:“我的确能闻到一种类似于雄虫信息素的气味,但是……”
温德尔追问:“什么?”
西恩说:“那不是黑市上流传的工业雄虫信息素,我之前有研究过工业雄虫信息素的样本,所以可以确定。”
“这股信息素是从这具尸体中散发的,”西恩说,“但实际上并不是信息素,而更类似于一种……能够影响生理结构,呈现出更多雄虫特征的注射药物。”
西恩的眼中散发出一种狂热:“这绝对就是霍尔莱利的研究成果,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他的研究资料就更好了,我准备和其他忒西弥成员轮流去雪山区域搜寻。”
对此,温德尔抱有一种没有道理的、近似于焦虑的疑虑,但他还是咽下反对,草草点头:“你们注意安全。”
他准备离开房间,给西恩留下一点安静研究的空间。
临走前,温德尔回头扫视了一眼躺在实验台上的干尸,意识到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问。
“西恩,你查出这句尸体去世的原因了吗?” 温德尔问。
西恩的回应显得有几分苦恼:“暂时没有。我没有找到明显的外伤,所以我猜测应该是死于某种内部疾病,饿死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认为内部疾病可能性更大。”
温德尔有点惊讶于西恩没有提到他之前预设的死因,于是他问:“会不会是因为失温?”
西恩露出了那种典型的包容微笑,每次温德尔因为失忆问出一些常识性问题的时候,西恩都会这样做,像是在看一只无知又天真但依旧可爱的小虫崽。
“雄主,虫族是不会被冻死的。”西恩耐心地解释道,“虫族只会在体温低到一定程度后进入假死休眠期。”
“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会呼吸缓慢并浑身僵硬失去行动能力,但只要气温回升,我们就能够苏醒。”
温德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实验台上的干尸,那毫无疑问是一具人类女性的尸体。虫族不会被冻死,但人类会,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很容易,例如恶劣的天气或竭尽的体力。
但这并非西恩所关注的重点。
雌虫已经完全投入到对人类基因排列方式的狂热研究中了。温德尔甚至怀疑这么下去,会有一批人类被繁衍出来作为雄虫信息素的供应体。
他说不清自己对此的感想。不过靠着浅薄的对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了解,温德尔认为西恩靠着一具完全失去活性的尸体复制出人类种族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枯瘦僵硬的尸体,关上了房门。
……
临时实验室设立在了主卧,西恩当然也会住在那里。在主星的庄园中,他的房间和实验室是同一个地方,在雪祖星上显然也不例外。
这意味着温德尔要住进西恩原本分配到的房间。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去木屋和卡约斯一起住。不过温德尔并不想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进入木屋的一瞬间,卡约斯很有可能会飞速地将自己脱光并扔到床上。
可怕的是,不管温德尔选择以哪一个身份进门,卡约斯都有可能会这样做。
于是温德尔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小木屋,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窗子透出的灯光,确保卡约斯的确在屋子里面而不是在寒冷的室外。
几秒种后,温德尔转身,回到西恩原本分到的房间。
他的东西已经被运到这件房间,需要精细护理的昂贵礼服挂满了屋子周围,床周围只留下了一条窄窄的通道,让温德尔能够侧身经过。
温德尔拨开那些奢华面料,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身上白天在山洞中蹭到的灰尘泥土,沾染到那些光鲜亮丽的贵族衣着。
突然,他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了停,随即叹气。
下一秒,温德尔猛地跃起,将一排衣服掀翻在床上,覆盖住了发出明显呼吸声的不速之客的头部。
于此同时,温德尔强硬地桎梏住了那只虫族的四肢,使用的力度介于造成淤青和更严重的韧带损伤之间。
依据上辈子的习惯,温德尔在散乱的衣服之前随手抽出几条衣带,在侵入者的双手双脚上各打两个结实的结,并把他的双手固定在床头栏杆上。
他谨慎地确保这只虫族的眼睛连同整个面部全部被一块亮绿色的布料盖住,无法看到他的脸。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温德尔压低嗓音,冷硬地问道。
亮绿色布料之下发出一声笑声,温德尔发现自己对这个声音感到有些熟悉。
在他想起来之前,不速之客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中毫无慌乱恐惧的痕迹:“我来这里之前吞了个炸弹,大概一分钟之后就要爆炸了。”
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温德尔快速解开虫族被绑在床杆上的双手,将他拦腰扛起,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他倒是也可以杀了这只虫族并把他的胃剖开,取出炸弹,然后将炸弹投掷到足够高足够远的地方进行无危害的爆破。
那明显是更安全也更方便的方法,只是温德尔无法忍受炸弹在剖腹的过程中就被触发,然后伤害到忒西弥的同伴的可能性。
所以他选择在炸弹爆炸之前把这个虫族运出去。
但很快,一个想法出现在温德尔的脑海中——
虫族并不存在炸弹这种发明,那是他只在人类世界听说过的武器。
也就是说……
温德尔重新从窗框上下来,跳回室内。他将肩膀上的虫族扔在地板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脸。
一张似笑非笑的娃娃脸,眼中闪烁的暗沉光芒比看起来的年龄要成熟的多。
“切斯。”温德尔沉声,“你到底是谁?”
“好久不见啊,小豹子,不给我个拥抱也就算了,怎么这个表情?”切斯坦然地在地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绑住的双脚。
他盯着温德尔看了看,笑了:“果然失忆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所以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候——退休之后在菜市场逗兽人小孩儿?怪不得绑人的记忆都生疏了。”
温德尔瞳孔紧缩:“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都是他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夹杂着一个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
带着轻率意味的“小豹子”代表主人认为他并非人类,而是一只本质嗜血的猛兽,因此把他从斗兽场带出来后,能够坦然地毫无顾忌地把他当做杀人工具使用。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他曾经效力过的、位高权重的一位贵族继承人。
“认出我了?”娃娃脸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虽然你一般都是叫我的姓氏。”
温德尔盯着这张和前世半点不像的年轻面孔,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蔡司。”
散落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
作战默契但关系不好的同伴、温德尔会展露出恐惧的对象,执行秘密任务的神秘成员,蓝钦身边突然出现的平民雌虫。
上辈子温德尔效力的对象,心狠手辣的贵族。
都是一个人。
上辈子温德尔只会喊他“大人”或者“伯爵”,这个人的姓氏是一块过于闪耀的金字招牌,散发着权力和财富的金色光芒,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的名字。
温德尔第一次听到同样的名字时,完全没有将反抗组织的雌虫领袖之一和那个人对上号。
蔡司。
温德尔绷紧了神经。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为什么蔡司也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是这个人绝不会是肯加入任何反抗组织的性格。
蔡司几乎是不平等和压迫本身。
温德尔的眼睛中甚露出一丝杀意。
蔡司敏锐地打了个冷战,赶紧比了个手势,然后扒开自己的领子,深色的虫纹正蜿蜒着爬在上面:“看见了吗,我们是一边的。”
温德尔冷漠地盯着他,手指在虫纹上搓了几下,确认那是蔡司真正的皮肤,杀意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能接受这个理由,蔡司成为了一只雌虫,所以他才会加入雌虫反抗组织。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理想,而只是因为这一次他成为了被压迫的那一方。
享受惯了权力的他断然不会接受这种命运安排。
蔡司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但并不在意,晃了晃脚上的衣带:“这个,能给我解开了吗?”
温德尔皱眉:“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蔡司咧嘴一笑,迅速给出答案:“当然是来暗杀你的。”
第053章 第 53 章
温德尔无动于衷。
切斯作为雄虫蓝钦的情人及未婚夫出现在社交场合, 两人之间总有暗流涌动,却并不甜蜜也不亲密。
作为忒西弥的成员的蔡司告诉阿布戴尔他在执行卧底任务。
蓝钦之前曾买通地下市场的杀手来暗杀温德尔,如今蔡司的来意也是暗杀。
把目前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一,蓝钦正是蔡司的卧底对象;二, 蓝钦的目标确实是杀掉温德尔。
“好吧, ”温德尔平静地在床边坐下,“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蔡司看起来有点微妙的惊讶:“你什么都不问吗?”
温德尔顿了顿, 才意识到如今他和蔡司是平等的,而不是蔡司单方面地向他发布任务而不需要任何解释的时候了。
于是他问:“你知道蓝钦这么做的目的吗?”
蔡司说:“你是指他想让你死这件事?”
温德尔点头:“是因为加勒德亚·里昂做的太过了吗?”
蔡司睁大双眼看他,随后爆发出一声大笑:“失忆前的你不会这么天真的——所以你真的认为蓝钦是为了让雌虫不再受苦才要杀掉你的?”
温德尔却摇头,垂眸看他:“我是在问另一种可能。”
他平静地说:“蓝钦是不是发现了加勒德亚的另一层身份, 与忒西弥有关的这一层?”
“……”
蔡司的笑戛然而止,他挑高了眉毛看向温德尔:“你知道?”
温德尔说:“我猜的。”
他的确相信有雄虫会对雌虫的处境感到怜悯,但并不会觉得能做到这种地步,费尽心思地找杀手去杀掉另一只雌虫。
再加上,他倾向于相信同伴的话并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上,也就是说,他完全接受凯蓝玛拉对蓝钦的描述, 并倾向于从更自私而非无私的角度考虑这只雄虫的动机。
这么一想,蓝钦的动机就很好解释。
他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已,毕竟杀死温德尔, 也就意味着在他庇护下的雌虫会失去住处和所有财产, 忒西弥毫无疑问会受到重创。
但唯一的问题是——
“他知道多少?”温德尔问。
蔡司说:“我就是为了这个卧底在他身边的, 答案是, 他知道的不多,起码他并不知道忒西弥的成员就是你拥有的这些雌虫。不过他也许有怀疑阿布戴尔就是其中之一。”
他告诉温德尔, 这一切都源于蓝钦亲自出面在荒星上促成的一桩交易。当蔡司的手下发现有来自主星的贵族在暗中打探加勒德亚送出主星的雌虫下落时,就把这件事及时汇报给了蔡司。
顺着查下去,蔡司发现蓝钦的确在调查加勒德亚·里昂和忒西弥之间的关系,但并没有把庄园中的所有雌虫和温德尔联系起来。实际上,蓝钦似乎是认为加勒德亚·里昂和忒西弥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赞助关系,以此换取革命胜利后权势依旧。
“说到底,蓝钦是虫族制度的获益者,他前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一直享受着作为雄虫的特权。”蔡司慢悠悠地说,上辈子的贵族腔调显露无疑。
“其实我还挺理解他的,做了那么多年的戏,好不容易成为虫族中声誉最好的雄虫,在雌虫间的好名声都有了盖过王室的势头。但忒西弥革命成功之后,雌虫们就会发现他其实也只是没用的雄虫中稍微有点用的那个。这可和他现在的地位差远了。”
“所以,忒西弥对他是个威胁,一直在赞助忒西弥的你更是威胁。”蔡司说,“所以他决定要除掉你,这样才能维护雄虫的统治地位。”
温德尔看了一眼蔡司,他意识到蔡司描述中的蓝钦和上辈子生来就拥有权力的蔡司很像,都是善于伪装且钟爱钱权的野心家。
听蔡司说完,温德尔想到一件事:“蓝钦是通过什么发现我和忒西弥之间存在联系?”
“我没有从他嘴里听到确切的消息。不过,我猜这和凯蓝玛拉有关。蓝钦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亚雌弟弟的真实性别,从而对接纳了他的你产生怀疑。”
温德尔若有所思地点头:“但他没有声张。”
蔡司说:“因为这会破坏他好不容易树立的、支持雌虫平权的好名声。”
温德尔的目光落在蔡司的身上,他手脚上的束缚都被解开,此时正悠闲地端坐在床的正中央,好像他自始至终都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所以现在你准备怎么做?”温德尔问。
他视线在蔡司小臂的肌肉上扫了一圈,淡淡地说,“你打不过我。”
蔡司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是真的要暗杀你,只需要告诉你注意自己喝的东西,蓝钦可能会给你下药。他很多疑,我猜他也不是完全信任我。”
“比如之前的‘清空’?”温德尔问。
蔡司的回答仅仅是若有所地扫了温德尔一眼,模棱两可地说:“大概吧。”
温德尔知道这代表着这件事另有蹊跷,也同时意味着蔡司不会对他说出事实。于是他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雪祖星动手,这里人数有限,加勒德亚出事的话王室一定会彻查,到时候蓝钦的嫌疑不会增大吗?”
蔡司用一种欣赏的口吻说:“当然会,但他会推到我的身上。毕竟我是从荒星来的平民雌虫,并且还有一个需要昂贵治疗费的亲弟弟,只有照着蓝钦说的做,我才能拿到钱吊住他的命。”
温德尔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他。
蔡司弯起嘴角:“怎么,狗血故事能存在就是因为它们是有合理性的。”
温德尔嘴角抽动,勉强同意:“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蔡司说:“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我需要找到蓝钦目前掌握了多少忒西弥的信息,我认为他会在你死后主动和忒西弥接触,假意取代你对于忒西弥的作用,实际上是找机会捣毁忒西弥。”
温德尔听明白了:“你希望我假死?”
蔡司按下腕间光脑,调出一张光屏,上面是一张星系分布图。标记着“雪祖星”的白色星球附近,有另一个小型星球被标记。
温德尔念出上面的字:“荒雾林星?”
蔡司又调出一张照片,上面以俯拍视角呈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入眼皆是苍翠高大的树木。
“这个星球很大,光脑信号无法触达,树冠茂密意味着增大虫族的搜索难度。”蔡司说。“这次旅行有个环节是星球观光,雄虫们乘坐飞船去往这个星球。”
蔡司调出一张单一星球的图片,上面用红色标记圈定了一个地点:“我需要你也去,在飞船上我会攻击你并让你掉到特定地点。收集到了所需信息之后,我们就会‘终于发现你的踪迹’。”
温德尔皱眉:“蓝钦会相信吗?”
蔡司笑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说:“荒雾林星上的森林中到处都是野兽,豹子这样的猛兽能生存下来,柔弱无用的雄虫可活不过一个晚上。”
温德尔扯了扯嘴角:“我猜我要茹毛饮血一段时间了。”
“叫西恩给你发明个打火机,你就可以有烤肉吃了。”蔡司戏谑地说。
“另外,这段时间你最好和卡约斯待在一起,我需要向蓝钦解释为什么不马上动手,帝国最强战力的保护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原因。”
温德尔怀疑地盯着他,果不其然从蔡司的眼神中看出一丝调侃。
“……为什么你也知道这个?”温德尔模糊地比了个手势,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和卡约斯之间的是什么。
蔡司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窗口走去:“我问了西恩,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等等,”温德尔喊住他,“你刚才去过西恩那里了?”
蔡司脚步顿了顿:“如果你是想问那具干尸,那么是的,我看到了。但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是虫族了,人类和我们无关。”
“况且如果人类还存在在这个宇宙中,他们只会和虫族争夺生存资源,就像虫族和巨虫族一样。”蔡司跳上窗沿,背对着温德尔说。
“所以,我们最好期待那具尸体只是实验失败的产物,和人类毫无关系。”
他向前一跃展开双翼,在黑暗中飞远了。
温德尔淡淡地看着蔡司的身影降落在雪山脚下,收起虫翼向蓝钦的住处所在走去。上辈子和蔡司相处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忒西弥成员对他和蔡司的相处模式形容是两个极端。
从情感上来说,温德尔不信任蔡司,知道他随时有为利益背叛其他同伴的可能。但从理智上看,他知道蔡司制定的方案一定是最有效的,所以能够做到不加思考地配合。
就像蔡司让他和卡约斯一起行动的决定。
温德尔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向卡约斯所在的木屋。已经是深夜,他所在的房子里除了个别守夜的雌虫以及沉浸研究的西恩外,大多都去睡了。而卡约斯那里的灯依旧亮着。
这意味着现在过去不会影响卡约斯的睡眠,这让温德尔给自己找的最后一个理由也靠不住了。
温德尔轻轻叹了一口气,先去夜间轮守正在值班的忒西弥成员那里拿了两支信息素提取注射剂,在成员了然的目光中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停顿在木屋门之前,抬手敲门。
无人应答。
温德尔刚要再敲,突然顿住了。
他没听见房间里有任何呼吸或心跳声——但卡约斯明明从他们下午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了。
第054章 第 54 章
毫无声息的房间让温德尔感到十分不安, 他又喊了一声卡约斯的名字,同时把手放在门把上。在心里默数三个数仍旧没有得到应答后,他毫不迟疑地打开房门。
明亮的暖色灯光向门外的黑夜倾泻而出, 照亮了温德尔的身影,他的心却猛地沉了沉。
木屋的结构不算复杂, 虽然是套间的结构, 但依旧能一眼看到室内所有空间,而全部敞开的房门让这变得更加容易。
自外而内, 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看不出任何入侵或是发生过搏斗的痕迹。卡约斯的物品只有一个简单的旅行包,被随意地扔在客厅的一处角落中。
温德尔过去稍作查看,发现拉链紧紧地闭合着, 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卡约斯到底去哪里了?这里又发生了什么?温德尔心中的疑虑更甚,令他眉头紧皱的,还有心中对于卡约斯的一丝担心。
他知道依照卡约斯的武力值,几乎不会有什么危险威胁得到这只雌虫,但依旧,温德尔会在这种时刻不自觉的担心他。直到最近温德尔才逐渐意识到,这不是因为他对卡约斯本身的战力抱着怀疑的态度, 而纯粹是因为他不希望卡约斯的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如果这间木屋中没有卡约斯的身影,值班的雌虫又没有看到卡约斯离开过木屋,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温德尔思虑重重地转身, 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触感还有些熟悉。
“卡约斯?”
温德尔拉开了点距离, 看到银眸雌虫正带着他黑发黑眸的“皇子”伪装, 站在他的身前。卡约斯精壮的身体像是一堵墙一样堵在温德尔的面前, 挡住他的脚步。
看到卡约斯完好无损地呆在自己面前,温德尔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雌虫被撞到的地方,又后知后觉这个部位并非能随意揉捏触碰的地方,于是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而扶住卡约斯的肩膀。
他的目光在卡约斯的全身上下转了个来回,本想看看卡约斯是不是又把自己弄脏了,却意外发现雌虫的肩膀上蹭了些干燥的泥土碎屑。
但温德尔记得,他们从雪山回来的时候,卡约斯的肩膀上似乎还没有这道印记。
“你刚才也在这间屋子里吗,怎么不应门?”温德尔问。
卡约斯愣住了。
他刚才还以为来的是加勒德亚,毕竟这只虫族的气息和声音更接近于他对于那只雄虫的记忆。但随之而来的温柔抚摸和关心的话语,却明显属于另一只雌虫。
也许是因为温德尔和加勒德亚大人的呼吸节奏很像,卡约斯想,慢慢放松了神经。
太好了,真的是温德尔来了。
温德尔很明显地感受到面前的雌虫气息一变,微微迟疑,但更多的是带着期待的语气:“温德尔,是你吗?”
“……是我。”
温德尔不明白卡约斯是怎么把自己认出来的,明明他已经把各种生理特征调整到了加勒德亚·里昂在卡约斯面前的一贯水平,甚至放出了些雄虫信息素来强调自己的身份,卡约斯却还是认为来的人是温德尔。
难道是自己伪装的技术变差了?温德尔不禁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
但看到卡约斯放松后露出的小小的、但是无比真心的笑容,温德尔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你完了。】一只面无表情的小豹子蹲在他的脑海中,无情地宣判,完全不管自己的出现合不合时宜。
温德尔强行无视了它。
但卡约斯下一秒的动作,让这只小豹子的声音放大了数倍。
雌虫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出一只手,从温德尔的锁骨摸索到肩膀边缘的线条,再一路下滑到小臂,最终捉住了温德尔的手腕。
温德尔强行忍住被雌虫指尖激起的轻微电击一般的感觉,顺从地把自己的手腕递出去,让雌虫拉着自己进入他的卧室。
直到卡约斯坚定不移地把他拉向那张足以容纳三个虫族的大床。
温德尔慌了。
他用大拇指抵住卡约斯脉搏所在的位置,示意雌虫停下动作,但卡约斯并不理会,而是把温德尔向后一推坐在床上。
温德尔浑身僵直,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等等,我们做这个还太早了——”温德尔说,声音比他预想的稍微要高一些,他的视线在房间由圆木拼成的尖顶天花板上飘来飘去,就是不落在卡约斯的身上。
卡约斯听起来很烦躁:“难道你想等到自己被加勒德亚·里昂杀死?”?
温德尔觉得他们的对话出了什么差错:“这和加勒德亚有什么关系——”
说了半句,他才反应过来卡约斯刚才说了什么,惊讶地向银眸雌虫的方向看去,“你刚刚是叫了加勒德亚大人的全名吗?”
卡约斯一僵,恢复冷淡:“不,你听错了。”
温德尔怀疑地又看了他一眼,发现卡约斯正站在床头柜的位置,并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更让他注意的是雌虫脸上的表情,混合了急迫和希冀,在木屋燃着温暖炉火的平静氛围下显得格格不入。
“卡约斯,你要做什么?”温德尔的语气平缓下来,问道。
银发雌虫不语,转身背对温德尔,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把一只手伸进去。从温德尔的角度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带着点好奇,他直起身子探头向抽屉里面看去——
一阵天旋地转,就像是被龙卷风骤然卷到空中急速旋转了好几圈之后,重重地落回地上。
只除了温德尔并没有真的摔在地面上,而是在晕眩中被一双稍显冰凉的手接住,落进了一个触感熟悉的怀里。
恢复正常知觉后,温德尔发现卡约斯正抱着自己站在一处昏暗狭窄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原始的地表结构,充斥着浓郁的泥土潮气。
他摸了摸卡约斯的上臂,让雌虫将自己放下来。
卡约斯皱了皱眉,还是照做了:“你没事吧,这个机关是为有虫翼的雌虫设计,但应该只会对亚雌造成眩晕,不会有更重的影响。”
温德尔抬头看向头顶,在泥土之间有一大块的钢板结构,刚刚他和卡约斯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根据钢板的大小形状以及周围的金属部件,他判断这应该是一扇翻转暗门,连接到地上的组件应该就是主卧中那张宽敞的大床。
“你怎么发现的这个地方?”温德尔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没有在屋内看到或听到卡约斯的呼吸声,原来雌虫是在下面查看这一处暗道。
卡约斯言简意赅地说:“风声。”
他的五感本来就比其他虫族敏锐很多,在失明之后他更是有意锻炼自己剩下的感官,让它们能够替代视觉起到探查作用。这让他的耳朵能轻易捕捉到其他虫族听不见的声音。
在住进木屋之后,他就听到了一阵微弱的风声从床底发出。战场上锻炼的敏锐让卡约斯很快就意识到看似平淡无奇的床下另有玄机,很有可能是一条通往未知的暗道。
这是加勒德亚·里昂分到的营地,排查安全隐患也是雌虫的分内之事。
卡约斯把这件事排进自己的待做任务表,准备查看这一处暗道的情况。他最先想到的就是武力破坏,无视机关布置,把床和地下通道之间的遮掩物全部打碎。
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只需要一拳,甚至不用卡约斯使出一半的力量,瞬间就能见效。
卡约斯举起拳头,在砸下去的瞬间却迟疑了。
他想到了另外一只雌虫,想到了这个暗道的另一种作用。像雕像一样静止在原地不动几秒后,卡约斯缓缓起身,开始运用自己的经验在房间内查找机关的触发方式。
失去视力给这个过程增加了一些困难,但凭借着对机关的了解,卡约斯还是找到了位于床头柜抽屉后面,位置刁钻隐蔽的小型属拉杆。
为确保这个通道的终点是安全的,卡约斯准备顺着查看一番,只是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地上传来雄虫的声音。
不知道心中涌上的淡淡情绪叫做失望,卡约斯迅速回到地表,悄无声息地恢复了机关的原貌,抱着不能让雄虫发现这一隧道的想法,他抢先来到雄虫的面前。
却几近惊喜地发现来的并非加勒德亚,而是温德尔。
他把温德尔带到这个暗道中,让雌虫随意查看周围的情况,反正他已经事先确保了不会有任何机关或外星生物突然出现,吓到温德尔。
卡约斯安静地呼吸着温德尔周边的空气,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温德尔的每一条血管上,听着血液流动的声音,通过交叠的血肉温度,在脑海中描绘出温德尔的身形。
这只亚雌是他的伴侣,是一切温暖的来源。
他知道自己倾尽一切保护这只雌虫,不吝于付出自己的一切。即使他现在还不知道,如果雌虫真的和另一只雄虫站上天平的两端时将如何抉择。
卡约斯希望自己能不去想这件事。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已经有倾向性了,一切“保护雄虫”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更像是自欺欺人。
他听到温德尔在问他,为什么带他来这条暗道。
卡约斯的声音天生透着冷硬漠然,为了取悦雄虫,他只能一遍遍地练习,伪造柔和的声音营造温顺服从的假象。但在温德尔的面前,他知道使用自己的本音也不会被这只亚雌嫌恶。
卡约斯低声说:“这是一条暗道,不会有虫族知道这一点,连王室也不知道这个地点。”
“如果你之后遇到生命危险,可以从这个地方逃走,加勒德亚大人不会再找到你,谁也找不到。”
卡约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帮助的亚雌来自于帝国最大反抗组织,可能即将对雄虫造成伤害,甚至有可能造成一只宝贵的雄虫丧命。
他知道这违背了从小到大王室的所有教导,违背了他效忠雄虫的誓言与原则,违背了帝国法律,某种意义上是对帝国的背叛。
但如果温德尔能在加勒德亚变本加厉的虐待下逃走,他就能活下来,他们以后还有见面的可能。
甚至在最幸运的情况下,卡约斯恢复了视力能够重返战场,他会说服温德尔和他一起离开主星。他不会让温德尔上战场,不会让温德尔有一丝一毫受伤的可能。
在远离主星的地方,温德尔会永远和他生活在一起,陪伴在他的身边。
卡约斯愿意为这个可能付出一切。
第055章 第 55 章
温德尔注视着面前的雌虫。
他银眸暗淡, 瞳孔边缘几乎透明,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骇人。脸庞的线条却又过于锐利,像刚洗去血迹的刀刃, 让人不敢直视。
他想起光网上对卡约斯冷酷残忍的形容,甚至是忒西弥成员内部曾经对卡约斯的忌惮和厌恶, 此时才发现他们都错得离谱。
温德尔和卡约斯相处的时间不长, 每次都是匆匆几面,他们从没有长时间地待在一起, 只是从短暂的相处时间中拼凑起对方的过往。卡约斯的过去是痛苦而残破的碎片,温德尔帮不了他太多,能付出的只有安抚,有时适当地给予疼痛。
但就是这短短几次的相处, 竟然就让卡约斯愿意为他打破过去二十多年被灌输的一切,违背信仰违背诺言,换来一个让温德尔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温德尔深深地看向卡约斯的眼底,就像是透过眼膜上覆盖的一层灰色迷雾,看清雌虫眼底燃烧着的灵魂之火。
他意识到,卡约斯正在把多年折磨后心中残余着的一小点余烬拼命地挖出来,随即毫无保留地捧到温德尔的面前, 双手递出,就像是送一份不值钱的礼物一样随意。
“温德尔,不许走神!我刚才说的机关位置和打开方式你都听清了吗?”卡约斯厉声问, “复述一遍给我听。”
温德尔听了, 但他确实也是在一边听卡约斯的叮嘱一边走神在想其他的事情。
他开口, 却并非为了复述卡约斯所说的机关位置:“卡约斯,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和忒西弥……”
也许是一时冲动, 但温德尔不想再瞒下去了,他认为卡约斯不该受到这样的隐瞒。而且,雌虫清楚地知道“温德尔”可能会对“加勒德亚”造成伤害,但他依旧为温德尔找出了逃生的方法,温德尔有理由相信他的立场已经出现了微妙的转变。
他想要告诉卡约斯自己的真实身份,想要让卡约斯不要再为温德尔和他自己的将来担惊受怕,想要告诉卡约斯一切都不会太糟。
一股极强的力量冲击在温德尔的身上,卡约斯肌肉密度极高的身体压在温德尔的身体之上,把他死死抵在通道一侧的墙上。
雌虫在温德尔说出所有一切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嘶声说:“不要说出任何忒西弥的信息,否则我一定会顺着你给的东西,把这个组织的成员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如果你不想这种事发生,就乖乖闭上嘴,或者直接脱离那个犯罪组织。”
温德尔把所有的坦白掐断在喉咙里,安静地闭上嘴。
……还是算了。
“我不会背叛帝国,也不要妄想把我变成你们的一员,我永远也不会,你明白了吗?”卡约斯厉声说,狠狠扼住温德尔的咽喉。
温德尔动了动脖子,卡约斯的手指摁住的地方正在传来疼痛的压力,他知道这里肯定会出现指印一样的淤青,说不定还能给加勒德亚的名声“锦上添花”。
怎么比他这只猫科动物还反复无常,温德尔暗中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想了想,温德尔补充,“加勒德亚大人看到你在我身上留下了痕迹的话,会感到非常不高兴。”
卡约斯不为所动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收回手。
温德尔:……
两分钟之前想要坦白的心思彻底熄灭,他深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一种失望和迷惘混合着的情感在心中不断发酵。
他费解地看向卡约斯,就像看向这辈子遇到的最大难题。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在心中默默地问面前的雌虫。
卡约斯僵硬地站在原地,在温德尔不说话的第三分钟,终于生硬地开口:“疼吗?”
“你不该在我面前提起忒西弥,否则就是让你的同伙送死。”他飞快地补充道,隐隐的懊丧冲淡了责备的语气。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温德尔干巴巴地说,其实正在心中暗骂自己竟然从上一句中听出了卡约斯对自己武力值的自傲,并且居然还觉得有点诡异的迷人。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温德尔突然感到衣服动了动,向下一看,发现是卡约斯攥住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失明的雌虫在此之前从未对沉默感到不安,他确信温德尔打不过自己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所以有些困惑于此时的心慌。
温德尔握住他的手,和卡约斯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摩擦引起一阵令人分神的痒意:“没关系,我没在生气。”
他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于是卡约斯感到自己胸中的恐慌在一瞬间迅速熄灭。
“这个暗道的尽头是什么地方?”温德尔问。
卡约斯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力度压紧了几分,察觉到温德尔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一种奇怪的轻飘飘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他心不在焉道:“我不知道,我听到你的声音就上去了。”
温德尔弯起嘴角:“有兴趣和我一起来个探险吗?”
卡约斯还在玩温德尔手,闻言哼了一声:“没有危险,不能称为探险。”
温德尔笑了:“只是个说法而已,我知道你会保护好我,对吗?”
接着光脑发出的微弱光线映照,温德尔发现卡约斯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红晕。雌虫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你知道就好。”
温德尔忍着没笑出声,逗他:“所以和我一起去?”
卡约斯妥协:“当然。”
他和温德尔交握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比起挽留更像是下意识的紧张,犹豫着温德尔要松开接触的可能性。
温德尔用一个落在指关节上的轻吻代替了回答。
——半分钟过去,他牵着还在宕机的雌虫向地下隧道的另一头走去。
……
这条地下通道很长,但根据光脑的指针判断是通向一个方向的,很少有拐弯的存在,足以说明通道并非随意挖掘,而是在一开始就有明确的目的地。
温德尔也观察到这条隧道虽然狭窄逼仄,但切口边缘都非常光滑,像是机器而非人工挖掘。可见这条隧道最初的主人很追求效率,在使用机器的情况下也希望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完成挖掘,所以舍弃了通道的空间大小。
这让他愈发好奇这条路的重点。
根据自己肌肉的发力方式,温德尔判断这条路的地平面在不断上抬,他们正在向高处走。
越走,温德尔就越能听到一阵风声,夹杂着雪粒的寒风灌进来扑打在皮肤上,终于,温德尔看到一丝属于月光的清辉洒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温德尔拽住卡约斯,轻声说:“前面没有路了。”
通道的出口位于一片陡峭的山崖。
前方夜色深沉,空中是清浅月光与流云,地表覆盖着白雪皑皑,苍茫无际的雪域只有白灰两色,在他们的眼前铺陈展开。
脚下几米外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断崖,组成了面前银白色的峡谷的一部分,毫无杂色的纯白色世界和凌厉陡峭的山峰格外肃穆。
覆盖着冰雪的山脉一直绵延到地平线之外的远方,那里是更加天寒地冻的温度,世界完全由白色和些许的灰色构成,冰凌反射着银色的月光。
更让温德尔注意到的是夜幕上点缀的无数繁星,这是虫星上根本看不到的景象。
温德尔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查看起周围是否有值得留意的痕迹。眼前的确是难得的美景,但他并不想让身边的同伴认为自己因为视力上的缺陷而错过了太多。
虽然温德尔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想看到那双银眸被星空映照后的美丽光辉。
温德尔四下查看了一番,终于承认这只是个普通的山洞,没有其他值得在意的东西。
“你失望了吗?”卡约斯突然开口,“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想找什么?”温德尔问。
卡约斯闭着眼靠在山壁的阴影中,呼吸平静舒缓,银灰色的睫毛像积雪一样落在眼下:“你刚才的心跳频率变了。”
温德尔一开始就没抱太大希望,此时的心情也说不上失望,想了想,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变化应该是出现在看到星空的一瞬间。
“不是因为失望,”温德尔承认,“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是危险,别紧张。”看到卡约斯瞬间紧绷的身体,温德尔连忙安抚道。
“你看到了什么?”卡约斯问。
从雌虫微微变换的姿势中,温德尔敏锐地发现了雌虫此刻的不安。
卡约斯在提心吊胆的黑暗中孤独地生活了太久,身边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他面临的是什么,以至于碰到任何看不见又感知不到的陌生事物,第一反应都是对危险的警惕。
温德尔意识到,雌虫需要的不是另一个人对周围环境只字不提,而是温柔的告知与描述,让他感知到身边有人在陪伴他一起面对这个世界。
“我看到了很美丽的景色,”温德尔微笑着说, “有兴趣听我讲讲星空的样子吗?”
第056章 第 56 章
他们在断崖边坐下来。
卡约斯有虫翼, 而温德尔的利爪让他能攀附在岩石之上。他们谁也不惧怕能让任何生物摔得粉身碎骨的高度,所以选择坐在断崖的最外侧,能看到最盛的星空。
温德尔偏了偏头去看卡约斯。雌虫的淡灰色长发在白天的灯光下略显苍白黯淡, 但此刻被盈润雪光映照得接近于一种闪闪发亮的银灰色,温德尔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总是被这个发现转移, 视线不自觉地瞟向卡约斯的方向。
卡约斯的下颌线十分锋利, 唇色寡淡的薄唇总是不自觉地抿在一起,让他的侧脸看上去更加尖锐。察觉到温德尔的视线, 雌虫也偏头去看温德尔,在某个瞬间和温德尔四目相对。
温德尔愣了,有一刻他以为卡约斯已经恢复了视力,随后才意识到这只是因为星光的映照让那双银眸闪闪发亮, 像是恢复了以前的神采。
他一直认为拥有视力的卡约斯一定会比现在显得更加尖锐,因为那双冷色调的银眸看起来只与如冰霜般寒冷的视线匹配。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此刻卡约斯的目光更像是一匹冰凉光滑的银色丝绸,温柔地裹住被他“注视”的温德尔。
“我见过星球在天上变得很小的样子。” 卡约斯突然说。
反应了几秒,温德尔才明白卡约斯是在说他自己见过星空。他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未在虫族主星上看到过星星的存在。
虫族对炫目灯光的疯狂迷恋让星光在夜空中黯然失色,虫族的语言系统中也从未有过‘星空’这个词汇, 所以卡约斯才会使用在温德尔听来略显古怪的方式描述这一景色。
“在主星上吗?”温德尔感兴趣地问。
卡约斯平静摇头:“在战场上,是某颗荒星,我不记得名字。”
“你觉得好看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沉默片刻:“不, 它们只是星球而已。宇宙穿梭时随时能看到这些星球的全貌, 他们变小了之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好诚实啊。”温德尔带着笑意感叹。“你知道吗, 我来自的那颗荒星上的人、虫族, 都认为星空是很浪漫的景象。”
卡约斯皱了皱眉:“所以我应该说好看吗,这样你会高兴一点?”
温德尔的笑意扩大, 用手背碰了碰卡约斯的脸颊:“不,我喜欢你的诚实,其实我之前也不觉得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我更常用它们判别方向。”
“很明智,这是一个战士应有的能力。”卡约斯点评道。显然虫族在作战时也会通过观察星星的位置以确定方位。
温德尔欣然接受了卡约斯来之不易的表扬:“谢谢,不过我想如果我们更关注这些星星的实用价值,就会习惯性忽略它们的美丽。”
意识到温德尔话里的意思,卡约斯顿了顿,问:“既然你觉得没什么好看的,那现在要回去吗?”
雌虫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不情愿。
即使看不见所谓的星空,卡约斯也很喜欢温德尔此时在他旁边的感觉。就算是温德尔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是这只亚雌在身边,卡约斯就能从内心的狂暴漩涡中得到自由和解脱。
平静、安心。
这是他以前认为只有剧烈疼痛能带给自己的。
在雪山和断崖边,万籁俱寂,卡约斯只能感知到温德尔仅在咫尺的心跳和呼吸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只有温德尔,更重要的是——温德尔只有他。
卡约斯不想让他明知是幻觉的想象这么快消失。
温德尔看了他一眼,把一只手放在雌虫的背后,他发现肢体接触能让雌虫感觉到安心。
“我还不想回去,如果你不感到寒冷或困乏,能再陪我待一会儿吗?”温德尔温和地询问,“因为有你在身边,我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星空是个浪漫的场景了。”
卡约斯没有说话,他听见了自己忽然聒噪起来的心跳声和血液几乎沸腾的声音,并对此感到十分不耐烦,因为这些声音不受他控制地遮盖了他本来能听见的温德尔的心跳。
多次尝试平复无果后,他开口要求:“说话。”
温德尔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说什么都行,”卡约斯要求,“大点声,我不想听见我自己身体的声音。”
“真专横,”温德尔笑了一下,“好吧,我猜你以前在战场上没有关注过这些星星组合在一起会形成什么。我的家乡管它们叫星座。”
星座是斗兽场的孩子们为数不多的,能听从年长斗兽那里听到的没有血腥味的故事,也是他们能看到的唯一类似儿童图画书的存在。鉴于所有真正的故事书都被斗兽场的管理人员严格禁止阅读,因为显然所有的儿童读物都会让十岁左右的斗兽们变得不成熟和心慈手软。
温德尔的手还放在卡约斯的背上。在雌虫结实平滑的背肌上,他用这只手勾画出几颗星星的位置,声音轻柔地向卡约斯解释着这在地球上被称之为什么星座,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在寒冷的天气中,虫族很容易变得昏昏欲睡。温德尔清朗柔和的声音增长了卡约斯的困意,但雌虫还是强打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后背的触感上,安静地倾听温德尔的讲述。
“我没有在战场上见过这些排列。”卡约斯自认为清醒地说,但尾音轻的飘散在空中,更像是一句半梦半醒间的梦呓。
“星球的方位不一样,所以我们看到的星空也不同吧。”温德尔说,他看向已经半阖上眼睛的卡约斯,听到雌虫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缓慢。
“你困了,我们回去好吗?”他问。
“不,我不困,不回去。”卡约斯顽固地说。
温德尔眨了眨眼,最近他发现自己在卡约斯面前的底线越来越低,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他很乐意满足卡约斯的要求。
“好吧,我们不回去。”温德尔说,“那稍微往里面坐坐吧,这里的风对你来说太冷了。”
对你来说不冷吗?亚雌的身体应该比雌虫更不耐寒。卡约斯这么想着。但他的思维昏昏沉沉地像是陷在泥沼里,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小小疑问,从鼻腔的位置发出一声对他来说过于柔软的声音,同意了温德尔的说法。
温德尔耐心地等了等,发现卡约斯的头越垂越低,呼吸已经接近于睡眠时的平缓。
好吧,他笑着摇了摇头,靠近这只对自己的靠近毫无防备的军雌,揽住他的肩膀和腿弯,把卡约斯抱进山崖内侧避风的位置,纵容雌虫钻进自己的怀里,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腿上。
那件从伽露那里拿来的新衣服还穿在卡约斯的身上,温德尔把那件衣服脱下来,展开铺平,盖在雌虫的身上。卡约斯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的睡姿,让高挑的雌虫整个消失在衣服之下,在温德尔和寒冷夜风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半封闭的温暖空间。
温德尔并不怕冷,豹族兽人的特性还残留在他的身上,让他对寒冷的环境有着强于虫族的抵抗能力。
他毫无睡意地睁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夜空。
星空依旧美丽,闪烁着独一无二的光辉。
温德尔一只手环住卡约斯和雌虫身上盖着的衣服,抬起另一只手,以外面的星空为背景,在半空中勾画描绘着那些星座的形状。
他记不住星座中星星的分布位置,所以刚才讲给卡约斯的所有星座,都是眼前的夜空中目之所及能看到的星星。
都是雪祖星上能看到的夜空。
可卡约斯在半梦半醒的一句话,突然让温德尔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在这个世界,不同星球上能看到的星星位置是不一样的,在其他荒星上,这些星座并非以这样的位置呈现。
可雪祖星夜空中的星座,竟然和温德尔在地球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雪祖星和地球之前有什么联系,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
温德尔一直注视着外面夜晚的变化,看着星月移动,黑夜减淡,初生的黎明取代星光铺满天空,旭日从远方的山头升起一点轮廓。
雪山的阳面被完全照亮。
温德尔突然注意到一处不同寻常的景象,远方的山涧中有一处高高隆起的平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和周围的雪在视觉上产生了断层。
一种未知的预感涌起,温德尔的心突然开始猛烈地跳动。
虫族的建筑物都是尖顶或圆顶,像是昆虫的甲壳或是孕育着虫崽的蛋壳,从来,从来没有方形平顶的建筑。
如果他没看错,如果那凸起真的是一处平顶。那么,那个正方形的东西就不太可能是虫族留下的建筑,而更像是人类的造物,一处有着平顶的房屋。
“你还好吗?”被温德尔异常的心跳声惊醒,卡约斯问道。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理了理卡约斯因蜷缩的睡姿而变得凌乱的长发,眺望远方,答非所问:“你愿意载我一程吗?”
第057章 第 57 章
卡约斯带着温德尔飞过山谷之间, 温德尔特意让他降低了飞行的速度,低头仔细观察雪地的形状。
虽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但雪地并非平整而是有着凹凸起伏, 凸起的地方有点有线,彼此相连, 不像是大小不一的石块, 而更像是一座迷宫的残垣断壁埋藏在积雪之下。
或者说,这是一座城市留下的残骸?
温德尔决定之后再返回来查看, 如果这些是人类活动留下的残骸,他更想知道为什么那处平台还保留着完好无损的外在形状。在降落前,他用光脑给西恩发了一条消息,标注了自己的所在位置, 并告知忒西弥成员们自己在外探查有关线索。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个平台在温德尔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被山峰挡住半截的体积也显露出原貌。
温德尔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个近似于正方体的结构,嵌在山脚下的位置,一侧紧贴着水平垂直于地面的崖壁,顶面上积雪覆盖, 侧面寒冰冻结,挂满霜花。透过挂在侧壁上的坚冰,隐约能看清里面的机械升降结构, 以及胶囊状的舱体。
这是一个建在山崖下方的升降梯, 没有被风化变成残骸的原因是因为整体都由某种金属制作而成, 在寒风中完全没有侵蚀生锈的痕迹, 依旧闪闪发亮。
温德尔抬头看,山崖没有被改造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处升降梯更有可能通往地下。
他的心跳猛地加速。意料之外的发现就像是潘多拉魔盒,温德尔有预感,在知道地下埋藏了什么样的秘密之后,自己也许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卡约斯在他身后出声,声音中充满质疑:“又是一个地下通道?”
虫族天生的内置触角让他有着优秀的感知能力,就像是蝙蝠具有的回声定位功能。因此卡约斯听到这台金属造物中气流流动的方向,从而判断它的走向。
卡约斯皱眉:“这不在建筑队的任务范围之内,他们也没有上报王室。”
温德尔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像是陷在一个陈年旧梦中:“也许这不是虫族留下的。”
“你是指另一个种族,像是巨虫族?”卡约斯缓缓皱起眉,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
巨虫族是一个会为了最佳繁殖气温而到处迁徙的种族,不幸的是他们喜爱的气候和虫族有着很大的重合范围。巨虫族的智力很低,但攻击力和防御力不容小觑。它们会疯狂掠夺身边的所有生物作为自身营养以便种族繁殖,给虫族的存在造成了旷日持久的危机。
虫族以战场为防线,才能勉强抵御巨虫族侵占领地并将整个虫族作为繁殖期的美食。
如果有另一个比巨虫族更加智慧的种族出现,这无疑对虫族是非常不利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虫族领地下的星球上留下了一处用意不明的建筑,虫族却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进入,这更让卡约斯感到奇怪。
“除非他们的出现是在虫族诞生之前。”卡约斯喃喃自语。
温德尔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雪祖星只是你们在宇宙中发现的一颗星球而已,不是吗?”
卡约斯却摇了摇头:“这颗星球被叫做雪祖星,就是因为这里是虫族的诞生地。但这里气候寒冷,虫族会陷入僵硬甚至昏厥的状态,不利于种族繁殖,雄虫的生存率非常低,所以才举族搬迁到现在的虫族主星。”
温德尔缓缓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雪祖星的‘祖’实际上意味着祖先?”
卡约斯点头。
“这里是虫族的发源地?”
卡约斯再次点头。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这件事?!”温德尔震惊到忘记掩饰,直接用“我们”代指了整个忒西弥。
卡约斯无动于衷,甚至不明白温德尔为什么变得激动起来:“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虫族现在生存得好好的不是吗,没必要去了解这些没用的东西。”
虫族的军校不涉及历史学科,动画片的内容是星际跳跃与装甲战争。这个种族的科技已经达到了能轻松跨越光年的程度,他们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生存和繁衍上,醉心于展望更远的未来,不屑于回头探寻自己的来历。
温德尔被这个消息震惊地在原地停了几秒,在卡约斯发出不耐烦的催促之前,他转过身看向卡约斯:“再下去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你——”
银眸雌虫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表情:“我会杀了所有会伤到你的东西,任何种族都一样。”
温德尔:“不,我不是说这个……”
他是想说下面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想让卡约斯先回去来着。
但看雌虫此时的表情,温德尔觉得自己确实没必要为他担心。如果他把实际想法说出来,说不定恼羞成怒的卡约斯先解决的会是温德尔自己。
温德尔轻轻叹了口气,叮嘱:“你要小心一点。”
卡约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听起来丝毫没往心里去,抬脚跟着温德尔走近建在山崖旁边的升降梯。
这个装置以金属为框架,上下顶面都是厚重的金属板,而侧面则是和玻璃类似的透明材质。温德尔转了一圈,确定这台装置的入口位于唯一被黑色金属面板笼罩的侧面。
他刚靠近了些,想看看周围有什么按钮或是把手,一道白光一闪而过,温德尔惊讶地看到身边的卡约斯面无表情地收回虫翼,再转过头,看似坚不可摧的黑色金属面板已经被挖开了一整块,刚好让温德尔不低头侧身也能通过。
温德尔:……
“谢谢。”他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卡约斯的嘴角弯了弯,形成一个小小的、凶恶的微笑。
感知到重量的瞬间,升降梯就开始启动,齿轮发出生涩尖锐的摩擦声,绳索不堪重负地咯咯作响。卡约斯警惕地将一只手臂保护性地放在温德尔的腰边,随时警惕着装置崩溃导致他们自由落体的可能性。
让温德尔长舒一口气的是,即使听起来随时就要罢工,但升降梯还是完好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缓缓将他们送入地下。不过整个过程非常缓慢,在穿过地表的时候,温德尔一度怀疑整个装置已经停止运行,因为四周的黑暗持续了太久。
黑暗中,突然传来卡约斯的喘息声,或者是比平常更大声的呼吸?温德尔也不确定。
“你还好吗?”温德尔问,向卡约斯的方向更靠近了些,顺手摸了摸对方的手指,却发现雌虫的体表温度比平时上升了许多,几乎到了烫人的程度。
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担忧:“你不舒服?”
卡约斯吐出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还好,只是热。”
自从升降梯向下行驶到一定距离后,卡约斯就发现周围的空气温度迅速升高,几乎到了让虫族感到不适的地步。虽然还不至于会杀死虫族,但也足够让卡约斯感到不适。
雌虫皱了皱眉,果断地把头发一股脑地拨到锁骨旁边,露出颈后的虫纹部位,这里分布着散发信息素的斑块组织,虫族通常通过这里进行散热。
空气中的雌虫信息素浓度开始不断攀升。
温德尔没察觉到气温的上升,但依旧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属于卡约斯的信息素气息,惊恐且迅速地捂住了自己颈后能散发出信息素的位置。
现在他的体表气温也上升了。
“你为什么捂住虫纹,不热吗?”卡约斯问。
“……还好。”温德尔勉强回答。他正在和自己血管中蠢蠢欲动的雄虫信息素做着无声搏斗,阻止它们外溢的冲动。
狭小封闭的空间中,雌虫信息素的浓度越来越高。
就在温德尔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升降舱的门终于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温德尔听不见任何来自地上的声音,足以证明这里距离地上十分遥远。
空气从缓缓敞开的升降门中涌进,陈腐夹杂着灰尘的味道,温德尔却觉得这是他最近闻到过最好的闻的空气,起码这让他不至于在卡约斯的面前失去理智,直接散发出浓烈的属于加勒德亚·里昂的雄虫信息素气味。
他深深呼吸着地下的气味,过了一会儿总算从头晕脑胀中清醒过来,扭头查看卡约斯的情况,在看到雌虫光//裸的上半身时差点没闪到脖子。
卡约斯把衣服搭在肩上,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半遮半露,在光线黯淡的地底白得发光,无数疤痕像是大理石的纹理一样分布在他的身上,并不有损这具身体的丝毫魅力——起码对于温德尔来说是这样的。
“很热。”意识到温德尔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卡约斯无所谓地解释道,显然不觉得在温德尔的面前袒胸露乳有哪里不对。
温德尔噎了一下,纵容自己的视线在卡约斯的胸肌上停留了半秒时间,而后清了清嗓子,刻意转开视线。
“你舒服就好。”他含糊地说了一句,心不在焉,眼神过了一会儿才聚焦在眼前的物体上,又过了几秒,温德尔才真正看清物体是什么以及上面的字样。
那是一块长长的木牌,上面的刻度条边印着人类使用的数字,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红色液柱,停在偏下方的某个数字边。
温德尔认出了这是一只温度计,但他过了一会儿才敢确定自己的读数没有出错。
根据这只温度计的数值显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下空间温度是零下二十摄氏度。也就是说,让卡约斯感到燥热、露出虫纹并脱去上衣散热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度。
在温德尔的体感看来,地下的温度明明是偏高的,虽然没有卡约斯那样剧烈的反应,但他依旧认为这里很热,足以和虫族主星夏天最热的几个日子媲美。
虫族的气温衡量和人类不是一套体系,这温德尔当然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两者之间竟会差这么多。完全能冻死人类的零下低温,在虫族的感知中竟然如此燥热。
温德尔开始怀疑这只温度计的准确性。
第058章 第 58 章
木牌上指示温度的液柱只占一小部分, 其余是一些复杂的雕花装饰,过于深重的刻痕让那些流畅精致的线条透出暗黑的气质。上面刻着的生物像是某种长了多于四条腿的动物,又像是一些体型巨大的昆虫。
温德尔仔细辨别着, 却毫无头绪,他小心翼翼地把木牌取下来装进衣袋中。木牌的触感温润光滑, 不是木头摸上去的感觉, 而像是上面刷了一层厚厚的材质不明的亮油,让这件物品即使透露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也依旧完好无损,结实坚硬。
他们继续前进。
这个空间完全深埋在地下,空气却是流通着的,更不可思议的是, 这个地方只能称得上是有一点昏暗,就像是傍晚时分的亮度。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和光线充斥着整个空间,在感觉上与自然光极其相似。
升降梯的门口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镶嵌着透明的玻璃材质的东西充当墙壁,向外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土地。土壤干燥板结,呈现出一种骇人的冷灰色,像是尚未与水完全融合时的半湿水泥, 深浅斑驳不一。远处,一些干枯的黑色倒伏在凸起土块上,萎缩成一小团无法辨别的形状。
温德尔注意到了土壤分布的形状, 那是无数纵横的沟壑, 标志着属于人类的农耕技术。而虫族的食物是实验室中用一种白色凝胶培养出来的, 土壤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栽种园艺作物, 与农业毫无关系。
温德尔的目光越过一道道田垄,扫过土壤的边界, 在心中估量着这片田地的面积。
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果都用于栽培农作物,那么这片刻意开垦并被精心维护的土地可供养的人口绝对不只个位数。
温德尔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前方的光线更稍微暗淡,温德尔眯了眯眼,调整了自己眼睛的进光量,才能更清晰地看到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地下铺好的精美砖石和足以以假乱真的植物让这里像是公园,但中间的喷泉和开阔的视野又让这里像一个小型广场。零零散散摆放的书架和沙发,却让这里的气氛更接近于室内的休息厅。
温德尔的目光被死死钉在最角落的位置。
这个区域非常割裂,几步之遥是漂亮的木质桌椅,上面还有精致的茶具以及落了厚厚灰尘的一摞书籍。但在接近角落的位置却竖着许多墓碑,沿着墙垣一字排开,几乎环绕着整个空间。
每座墓碑之后都放着一具竖起来的棺椁。
说是棺椁也不尽然,只是一些透明的长方形匣子,最上方做成类似于棺木的尖头设计,里面灌注着透明的粘稠液体。
之所以温德尔很确定这些是棺材,是因为在那些透明液体中漂浮着的,是一个个面容鲜活好似陷入沉睡的尸体。
因为有女性尸身的存在,所以温德尔有理由认为这些都是人类的尸体,至少并非虫族。墓碑上篆刻着的人类文字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不同的姓名被以不同的字体刻在充当墓碑的片状石块上,每个名字之下都有一小段文字,用同样的字迹写就,但字号更小,温德尔不得不凑到墓碑跟前逐一去读那些文字。
脸上皱纹堆叠的老妇人的尸体前的墓碑写着:【沙发套封好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作品,再弄坏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高大但消瘦的男人的墓碑上则是:【该死的,我死了之后记得别给粮食作物再浇那么多水了,人类最后可别因为饿死而灭绝。】
面容平静祥和的老人:【实验心得都写在手稿里了,难过的时候多看看,不过别想我,想着干活。】
眉间有道深深刻痕的女人,表情定格在最严肃的那一刻:【你还没回来,我可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但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能看到这个: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另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笑意,仿佛只是沉入一场美梦:【宝贝,坚持下去,我知道你很孤单,但最后的人类听起来就很酷不是吗。】
“你在发抖。”卡约斯不容置疑地拽住温德尔手腕,用力按了按,“你看到了什么。”
温德尔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他把目光移向最后的一处墓碑,墓碑后面没有装满溶液的巨大器皿,有的只是一个摇椅,一具上半身完整的骨架躺在上面。因为摇椅长度不够,所以右边的脚掌和左边小腿以下的骨骼散落在地上。
这具失去生前面容的骨架前,墓碑上刻着两行简短的文字。
【欢迎诞生】
【欢迎回家】
温德尔的视线凝固在第二行。
有一个瞬间,他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带入了这句话的宾语。
随即温德尔马上到,这不可能是留给自己的。这些人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绝不会知道温德尔会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会偶然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的平台,乘着升降梯来到这处地下实验室。
但这所有墓碑上留下的话语都是遗言,或者说是想在自己死后说给其他人的话,上面都是便利贴内容一般轻松诙谐的话语,就像是他们并不是迈向死亡,而仅仅是外出度假去了。
虽然在最后几个墓碑上,气氛还是不可避免地沉闷下来,话语中的幽默变少,希望和迷茫同比例增加。
最终出现的是这具没有被完好保留的尸体,以及这两行意义不明的文字。
温德尔终于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的是人类最后的一个小群体,在躺在摇椅上这个人死去后,可能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再无存在,所以才没有人能把他装进能保存尸体音容的容器中。
所以,这具骨架旁边的那个墓碑上才会写着:“最后的人类听起来就很酷。”
而最后的人类死后,人类消亡于此。
明白了这是人类灭绝前最后的痕迹,更多的谜团却出现了。人类到底为何灭绝?地上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最终转入地下?遗言中提到的实验又是怎么回事?【欢迎诞生】和【欢迎回家】到底是写给谁的?
这个空间还有一道门,那是他解开这个地下空间最后可能。那是一道温德尔平生见过的最厚重的金属门,上面还有一枚轮柄,唯独这里盘踞着斑斑锈迹。
温德尔轻轻出了一口气,把卡约斯拉到自己身后,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那扇门。
刺眼的白光在他们踏进室内的瞬间迸发,从每个角落中投向他们,温德尔猝不及防地被光线闪了眼睛,视线被生理性泪水弄得模糊不清。
他下意识地护住了卡约斯的眼睛,把泪水从眼眶中眨去,片刻后才想起来雌虫的眼睛并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光线伤到。
温德尔讪讪放下手,随意地摸了一把眼眶周围,让视野更加清晰。
他看到了一个实验室,令人惊奇的是,这里保持得十分整洁,对比外面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尘不染。
他沉默半晌,用沙哑的声音问:“卡约斯,虫蛋是什么样的?”
卡约斯立刻回答:“白色微黄,无论雌虫雄虫蛋上都有虫纹,但雄虫蛋更软,形状不规则,雌虫蛋外壳坚硬光滑,比雄虫蛋大。”
温德尔默不作声地看向实验台旁边摆放的容器,里面漂浮着五枚椭圆的白色物体,上面覆盖着黑色纹样,和卡约斯说的分毫不差。
五枚都是虫蛋,三雄两雌。
“这里有虫蛋吗,但这里的温度太高,虫蛋孵不出来会死。”卡约斯的声音中带着点急促。
虫蛋黯淡,虫纹黯淡失色。温德尔轻声说:“的确,它们已经去世了。”
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温德尔伸出一只手,摸上那个圆形的仪器,形状像是一口汤锅,乳白色的虫蛋漂浮在不知名的蓝色粘稠液体上。
他的指尖刚触及金属外壁,就听到头顶发出了“噗”的一声。
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个物体迅速从头顶坠落。几乎要砸在温德尔头上的那一刻,卡约斯从背后拦腰抱过温德尔,把他牢牢护在自己身下。他的虫翼愤怒地铺展开,像是两片最坚硬的盾牌一样护在温德尔身侧。
两排密封试管被卡约斯的虫翼扫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稀薄的透明液体泼洒在地上,或是从轻度破裂的试管中涓涓流出。
“卡约斯!”温德尔喊了一声,不安地查看银眸雌虫的状态。
“闭嘴,他会把你当做目标。”卡约斯绷着脸说,薄如利刃的虫翼威胁般地抖动着。
看到雌虫冷酷的表情,温德尔感到有所安慰,起码说明试管中的液体没有对雌虫造成影响。他拽住卡约斯,转头看向被虫翼狠狠扫到墙上然后又摔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一个下半身像坦克一样的小机器人。
那东西好像被摔蒙了似的,额上的红光不停闪动着,但没有动弹。
温德尔让卡约斯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近这个造型奇怪的金属机器,卡约斯始终紧跟在他的身侧,不信任地将虫翼收在背后,以防其他突发状况。
小机器人动了,像是转了转头,红光朝向卡约斯的位置。
闪烁的频率变高了,两秒后又突然熄灭,发出了“滴——”的一声。
【编号10089号实验体,遗传信息检测合格,行动能力检测合格,生存能力检测合格,智力检测合格,繁殖能力检测合格。】
【实验成功,欢迎诞生。】
第059章 第 59 章
什么?
温德尔猛地转头去看卡约斯, 发现银眸雌虫的脸上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光脑,红色的灯光上了几下, 卡约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不是任何虫族现在已知的语言。”他告诉温德尔,略显困惑, “难道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温德尔声音发涩:“嗯, 是我故乡的语言。”
“但——”
卡约斯的声音戛然而止。
雌虫像是突然窒息一样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而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痛苦地抓紧胸口的衣料,身体晃了晃,随即向前倒去。
温德尔接住他,卡约斯的侧脸正好贴在他的胸膛上, 灼烧的热度让温德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怎么了?”温德尔焦急地问道,把手放在雌虫的额头上探着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温德尔觉得卡约斯的额头比几分钟之前更加滚烫,几乎就像是一锅架在火上即将烧开的沸水。
卡约斯勉强睁开眼睛,声音因为痛苦而沙哑:“是伪暴//乱期,这不对,我不应该有第二次伪暴//乱期, 一定是这里有什么引发了它。”
温德尔的视线落在地上碎裂的试管上,又把目光转向实验台上的其他试管上。
假如真的是这些试管中的透明液体引起了卡约斯的伪暴//乱期,那么其他试管会不会有的可以帮忙压制?
温德尔犹豫几秒, 还是觉得谨慎为妙, 没去动那些颜色各异的小玻璃瓶。万一再有个能勾出雄虫暴/乱期之类的东西, 那他们就真的无法离开这里了,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的手犹豫地探向衣袋,那里有一只他向忒西弥成员要来的信息素压缩剂, 当时值班的忒西弥成员还特意强调了这是温德尔的信息素而不是凯蓝玛拉的,看起来很确定这只信息素压缩剂会被用在卡约斯身上。
讽刺的是,主动去要信息素压缩剂的温德尔反而没有这么确定,因为这只压缩剂一旦被卡约斯所察觉,他就会知道忒西弥成员从暴//乱期中生存下来的方式。温德尔不确定像卡约斯那样传统的雌虫会有什么反应,又会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王室。
卡约斯不会让温德尔遇到危险,但雌虫同样也明确地说过,其他任何关于忒西弥的事情一旦被他知晓,卡约斯会为了帝国的利益而全力追捕忒西弥成员。
雌虫当时表情狠戾,坚定不移,温德尔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现在,这只有能力毁掉整个忒西弥的雌虫正满面潮红地躺在温德尔的怀中,双眉因为痛苦而紧紧皱在一起,费力地喘息着,用一种信任又依赖的姿势将脸贴在温德尔的脖子旁边,双手环着温德尔的腰。
他抱得非常紧,手指几乎发白,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但却丝毫没有让温德尔感到一丝疼痛。
温德尔感到一阵绝望的心软。
【检测到雌体信息素超标,达到最佳繁殖程度,建议尽快向实验体注入雄体遗传物质,成功率高达80%。】
小机器人用平板无波的机械音嗡嗡地说着,开始围着卡约斯和温德尔转来转去,从不知道那里取了一只全新的空针管过来拿在手上,递到温德尔面前。
温德尔狠狠瞪它一眼,忍住把针管砸向这个金属做的罪魁祸首,而且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知道卡约斯此时的受孕几率。温德尔没有搭理小机器人,而是紧握住衣袋中的那只透明容器,情感和理智在心中碰撞交锋,一滴汗顺着鼻尖滑落,落在卡约斯的领口旁边。
这滴不起眼的汗水并没有直接接触卡约斯的皮肤,但其中包含的少量雄虫信息素对卡约斯有所安慰,银眸雌虫低哑呻//吟一声,恢复了些许的理智。
他的声音因为喘息而十分不稳:“出去。”
温德尔错愕:“什么?”
“我说出去!”卡约斯粗暴地推了温德尔一把,却因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搂在温德尔背后,于是这个举动只是让两人更近地挨在一起。
温德尔努力向后仰了仰脖子,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体内的雄虫信息素,希望卡约斯没有察觉到异样。
“我能帮你。”温德尔谨慎地安抚道。
卡约斯的眼眶周围漫上一层绯红的颜色,因为他锋利的长相和冷漠表情而显得毫无旖旎意味,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疯狂尖锐。
雌虫咬着牙说:“你帮不了我,而我会失去理智伤到你。趁着我还能放你走,赶紧离开这里!”
温德尔安静地垂眸看他:“那你怎么办?”
卡约斯已经在暴躁地拍着温德尔的背让他赶紧放开自己,因为显然雌虫的手背叛了他的理智,依旧用最亲密无间的方式搂在温德尔背后,不愿动弹分毫。
温德尔无动于衷,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何况卡约斯根本没有用力气,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他嗅了嗅雌虫的信息素水平,低声说:“卡约斯,我走后你可能会死。”
卡约斯发出一声恼怒的声音:“你不走我也会死——你就这么不想活着,想和我死在一起?”
温德尔平静地反问:“如果陷入伪暴//乱期的是我,你会同意我推开你,自己等死吗?”
卡约斯不说话了。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会,甚至有可能……
好吧,卡约斯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不择手段地去绑架一个雄虫,让他给温德尔提供信息素。如果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是绝不会放任自己有这种想法的,但现在他已经快要死了,卡约斯终于能松下一口气,对自己的想法稍微坦诚一些。
他再也不能说自己对帝国和雄虫是完全忠诚的了,尽管从很早以前,这就已经是一句自我暗示的谎言。
卡约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从怀里拿出一双柔软轻盈的手环,戴在两只手的手腕上,在温德尔来得及阻止之前,他将自己双手的手腕狠狠地砸向墙面。
随着“咔哒”两声,那双手环的材质突然变得坚硬无比,并且深深地凿开墙面,嵌入后面的岩石中。卡约斯的胸膛颤抖了两下,两条手臂变得软而无力,双手软绵绵地垂下。
雌虫勉强挑起一个微笑:“这样我就不会伤到你了。但你最好不要看到我死去的画面,那不会是什么好看的东西,相信我。”
温德尔连忙查看他双臂肌肉的状态:“你对着自己做了什么?”
卡约斯说:“肌肉松弛剂加雌虫电击环,是给雄虫使用的。以防雄虫想观看雌虫被暴//乱期折磨的画面。它们能固定雌虫,减少雄虫可能受到的风险。”
温德尔不得不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太过了。”
“你没见过?加勒德亚大人的庄园是雌虫电击环进货量最大的地方。”
卡约斯的神情又开始恍惚了,但他还是坚持和温德尔说这话,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和温德尔之间最后的对话了,他必须珍惜这个。
听到温德尔没有接话,卡约斯挣扎着不让自己的意识陷得太深,发出一声笑声,半是嘲笑半是苦涩:“我从没有见过你长什么样子。”
用了雌虫电击环本就力度强大,卡约斯用的版本更是会向他的体内注射肌肉松弛剂。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后一次能用抚摸感知温德尔长相的方式。
这只亚雌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声音了。
温德尔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手没知觉了?”终于,温德尔问。
卡约斯点了半个头,感觉到紧紧抱着自己的温德尔正在向后撤去。他恐慌地向前追了一小段距离,直到一只手抵在他的额头上。
温德尔叹息:“你不会死的,卡约斯。抱歉,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既然你想知道——”
卡约斯怔住了。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侧脸,温德尔继续向下,有些吻更像是在用嘴唇轻轻地摩擦卡约斯的皮肤,让他能描绘出温德尔饱满的下唇和小小的唇珠。
不仅是嘴唇,他们鼻梁相贴,额头相触,卡约斯的鼻子、额头、脸颊都传来触感,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脑内提供着属于另一张脸的数据。
卡约斯太热了,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些碎片也无法在脑海中拼凑成一张完整的脸,但他还是顽固地把所有数据都牢牢记下。
“好了,我们之后可以再继续,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温德尔的声音在卡约斯的耳中已经变成了柔和的白噪音,雌虫困惑地歪了歪头,已经不能辨识出温德尔语句中的含义。
“有点痛,忍一忍。”温德尔在卡约斯耳边说。
腹部传来有些痒的感觉,卡约斯身体中横冲直撞的痛苦突然小了很多,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忘记了自己早已失明的事实。
隐约的金黄色在眼前晃动,眼前有另一只虫族的脸部轮廓,好像正专注地盯着卡约斯。
好像,有一点眼熟?卡约斯模糊地想着,失去了意识。
第060章 第 60 章
雌虫因为痛苦而剧烈挣扎的动作终于缓慢下来, 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双眼阖上,陷入了精疲力尽的昏睡, 温德尔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地将信息素补充剂的空罐子放到一边,又怕被醒来的雌虫察觉出什么异样, 想了想还是放回衣袋中, 打算回到营地再进行丢弃。
旁边传来小机器人聒噪的声音,不断播报着雌虫信息素浓度下降的数值, 这让温德尔感到十分安慰,连带着看小机器人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因为小机器人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让温德尔感到十分熟悉,甚至还产生了一丝亲切感。
温德尔试探性地招招手:【过来。】
额上的红灯闪了闪, 小机器人应声向温德尔的方向移动:【指令接受。】
温德尔心念一动:【扫描我。】
“滴——”的一声响起,比之前更亮些的红光对准温德尔上下移动进行扫描,小机器人平板地说:【编号10090号实验体,遗传信息检测不合格,行动能力检测合格,生存能力检测合格,智力检测合格, 繁殖能力检测合格。】
遗传信息检测不合格?温德尔错愕:【对遗传信息进行二次检测。】
小机器人并没能解答他的疑惑:【检测出现错误,发现不明遗传信息。】
是因为他的穿越改变了这具雄虫身体的遗传信息吗?温德尔对自己的理论将信将疑,不过转念一想, 有豹子的特征确实不正常, 他没在虫族见过第二个出现其他兽类基因的雄虫或雌虫。
温德尔还注意到, 小机器人给他的编号是10090, 而卡约斯之前被编号为10089号实验体,也就是说小机器人的编号是根据检测顺序产生的。之前被检测的一万来号实验体才是真正在人类实验室中诞生的实验体。
有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虫族是人类的造物。
他看到的一切都说明雪祖星上的人类已经灭绝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虫族就是人类为了延续自身生命而不断进行实验的产物。终于有一天,实验成功了,虫族在这颗星球上诞生,但因为过于寒冷的气候而不得不迁往其他星球。
虫族一定是在人类灭绝后诞生的,因为虫族的语言体系看不出丝毫人类的特征。
至于人类无法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去的原因,温德尔认为应该是因为雪祖星上过低的气温。
就他找到的温度表以及卡约斯来到地下后表现出的烦躁不堪的情绪看,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依旧会让虫族感到炎热。再者西恩也说过,虫族不会因为寒冷而死,只是会陷入僵硬的休眠期。
虫族的耐寒能力比人类好上太多,人类也许就是看中了这个特性,才决定要将虫族作为自身种族的延续。
怪不得,虫族有着和人类如此相同的外表,人类的基因片段在虫族的基因中一定发挥着十分显著的作用,让虫族能像人类一样说话和思考。
等等。
目前所有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温德尔想起卡约斯口中的虫族建筑队,想起木屋下的暗道通向山洞,想起山洞在白天的眺望下能看到升降梯的顶部反光,想到这一处人类基地中孕育了虫族的基因实验室。、
雌虫科学家霍尔莱利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雪祖星,他研究的领域是,基因编辑。
温德尔将目光重新移回小机器人的身上,小机器人头上的红光正保持着稳定的闪烁频率,显示它正在待机。
温德尔说:【查看实验成功记录。】
小机器人额头上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变快,片刻后,它回答:【实验成功实验体共两例,编号为10088、10089。】
短短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温德尔揉了揉额角,他不擅长这些动脑子的东西,但这地方总有一种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探寻人类消亡与虫族诞生背后的全部真相。
首先,10088号实验体应该与卡约斯一样属于虫族的一员,很有可能就是霍尔莱利本虫。
温德尔推想,霍尔莱利出于不知名的原因混入建筑队来到雪祖星,偶然进入这个实验室,发现了早已失去生命迹象的虫蛋和不属于虫族的人类女性身体,从而发觉到曾经存在着另一个和虫族长得一模一样的种族。
但检测结果中的另一个信息,就让温德尔有些想不通了。既然只有两个成功的实验体,那么就说明在霍尔莱利和卡约斯之前,人类并没有在实验室中成功培育出具有繁殖能力和思考能力的成熟虫族。
那现在的虫族,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如果这间实验室不是虫族诞生的真正起点,那么这是否说明,这间实验室中的基因编辑方法和手稿并不能支持虫族再培育出新的杂交物种呢?
温德尔的脑子有些乱,他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不是推理这块料,对基因编辑更是一窍不通,最好还是联系到西恩他们,这间实验室中的东西说不定会给西恩等雌虫的研究带来突破性的进展。
当温德尔准备给忒西弥成员发送信息的时候,却意识到因为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太深了,光网信号无法覆盖到这里来,所以也无法给任何虫族发送消息。唯一的解决方式是通过升降梯回到地面上,但……
温德尔看着躺在自己怀中双眼紧闭的卡约斯,犹豫半天,把手从雌虫的头下抽出来,把雌虫脱下来的厚衣服垫在他的身上,让雌虫能躺的更舒服一些。
雌虫手上的禁锢装置太过牢靠,温德尔怎么用力想把手铐掰开,嵌入岩石的那一端始终纹丝不动,最终只能放弃,等雌虫醒来自己解除。但这也就意味着雌虫没办法在醒来之前和他一起回到地面上,温德尔只能一个人用升降梯回到地面上,通过光脑给忒西弥的成员发消息。
温德尔看着卡约斯残留着痛苦的睡颜,叹了口气,他想在卡约斯醒来的时候呆在雌虫身边。
思索片刻,他点了点卡约斯腕间的光脑,并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使用他的光脑的权限。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对温德尔的瞳孔进行扫描后,卡约斯的光脑显示对温德尔开放了所有的权限。温德尔甚至不知道卡约斯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他的瞳孔数据,又是什么时候将这瞳孔数据加入了光脑。
光脑意味着万能的终端,联系着虫族生活的一切,能通向拥有者全部的资产与隐私。
开放一切权限意味着,卡约斯的生活在温德尔眼中可以一览无遗。在虫族,这通常发生在有婚姻关系的雌虫和雄虫之间,意味着雌虫为雄虫奉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温德尔不知道这个权限到底是开放给他的,还是开放给加勒德亚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卡约斯的光脑系统是给眼盲虫族特别设置的模式,温德尔不认得虫族的盲文,切换到语音输入模式。
“进入留言录音功能。”
【命令接受,请选择留言录制或留言播放。】
【留——】温德尔的话骤然顿住,他意识到对自己命令进行回应的并非卡约斯的光脑,而是在一边待机着的小机器人。
不,现在不应该叫小机器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本身的人形躯干四肢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类似于相机镜头的结构。镜头朝上,一团五彩的光影隔着重叠的玻璃在镜头中晃动,好像里面藏着一团微缩的记忆。
温德尔放下卡约斯的光脑,迟疑地说:【播放留言。】
【命令接受,下面为您播放最新留言。】
由小机器人变成的镜头突然变亮,一团光从里面被释放出来,在温德尔的面前形成了一个三维的长方体,里面有一缕雾气缓缓填充,当雾气终于弥漫到每个角落的时候,三维空间突然白光一闪,温德尔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闪着光的空间中出现了影响。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的上半身出现在画面正中间。如果他的身体不是半透明的,温德尔几乎就要以为他就坐在实验室中书桌的后面,男人身后的背景和温德尔所处的实验室重合,可以看出录制地点就在这里。
男人的眼睛中充满红血丝,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呈现一片乌紫色,面容苍老又疲惫。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镜头之后的某个点发呆,而后抬手抹了一把脸,眼神聚焦在镜头上。
他的脸上缓缓出现一抹笑容,弧度微小,但真心实意,像是缅怀又像希冀。
【席丽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段视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再回到这个基地。】他的声音清亮,不禁让人怀疑这个男人的真实年纪是否和他的面容所呈现的一样苍老。
【我希望你还活着,艾米也一直这么想,她希望你如果回来,可以看看墓碑上的话,她生前实在说不出来——但我又不希望你回来,一个人生活的滋味太难受了,我最近总是产生你们都还活在我身边的幻觉。】
男人露出一个苦笑:【你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到了,艾米她们已经去世了。射线的强度越来越大,已经能够穿透土层,气温下降得厉害,我想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男人向后看了一眼,叹气:【我们的实验已经进展到注入人类基因的程度,但结果并不理想,只有我的基因能与虫蛋结合。艾米和维多利亚的基因融合都失败了,你本来是希望最大的一个,但……】
他突然笑了一声:【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呢,我们花了这么所时间,在地下勉强生存,但最后却发现实验体只能呈现男性体征,连他们能不能成功繁殖产生下一代都不知道。为了补救这一点,我把融合雌虫的虫蛋做得更多,希望其中能有成功繁殖的。】
沉默片刻,男人的眼中出现一丝阴郁:【这些虫蛋在实验室中无法孵化,我已经想过很多办法,但即使孵化也会在3小时内死去。我只能用机器人把它们运送到它们基因另一半的来源的巢穴中,希望那些怪物能被信息素所迷惑,帮忙抚养这些虫蛋。】
【但即使这样,我也不确定这些虫蛋最后能孵化出什么样的物种,没有时间调整了,我认为我也看不到我们最终的成效。如果你能回来,如果你能回来……】
【如果你能回到基地,不要再继续实验了,基因融合之后,能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的物种和人类毫无关系。我给你留下了一些生活物资,都储存在实验室的柜子里。希望你能享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那些怪物没有入侵我们的星球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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