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在速度飙升那瞬间所产生的强大推背感中几乎灵魂出窍。


    整个星舰在高速飞跃中发出吱吱作响,而能源报警声也愈来愈急促剧烈、以致整个主控室里都被映出闪烁的红光。艾尔在那种极度不适感中死死把控住摇杆,脸上血色尽失,就连嘴唇都变得苍白。


    他看着飞速下降的能源条,冷静地调出侧方图进行观察,在发现李登殊没有再派遣舰队追上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艾尔整个人虚脱一般松弛下去,撑在控制板上急促地喘息。随着能源条的持续下降,高速旋转带给整艘星舰的推进力也消失殆尽,整艘星舰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3%,最后星舰稳定下来时艾尔看了眼能源条。至少还给他留下了立遗嘱的时间。


    他撑着控制板慢慢站起来,四肢仍有些脱力。这时候中控室的门被一把推开,艾尔回头,见傅荣淮扒着门框,气若游丝但还是带着无穷的恼恨:“安斯……艾尔!”


    他虚到发出了气声:你他妈的。


    看傅荣淮的脸色艾尔就大致能猜到,刚才这个alpha怕不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不过他既然虚到发不出声音,艾尔就当没听见他最后那句。由于傅荣淮趴在地上又惨又虚的样子太过好笑,艾尔忍不住站在那里撑着笑了一会,而后气呛到咳出了声。


    傅荣淮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还能笑出来,当时又发出了一声无能咆哮,试图爬起来跟他一决高下,但爬没两步又趴了下去。像极了一只返祖失败的大马猴。


    艾尔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抬手擦过眼泪后他的情绪就淡了许多:“傅荣淮,现在我们还有3%的能源,你要立遗嘱吗?”


    傅荣淮虚无道:“我他妈的……立个锤子……”


    “看来你不需要,”艾尔撑在那里调出通讯系统:“但我有要说的。”


    傅荣淮原以为艾尔是在开玩笑,听到他真的调出通讯系统时整个人一个激灵,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是吧艾尔,你玩真的?”


    艾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看一眼能源条——3%,哦不,现在只有2%了,你觉得我们是能用这2%的电量返航回第七星,还是能回去抢掉李登殊一艘快行舰?”


    傅荣淮不可置信自己会就这么英年早逝:“天无绝人之路……!”


    “大概吧,”艾尔看着控制板不断闪烁的红灯:“但除非现在有艘客行星舰或者商舰能把储备能源借给我们一点,但你看清楚,我们现在已经在环形航道之外了。”


    星图上那颗闪烁的小蓝点在茫茫星海中无助的闪烁着,距离银光画就的环形轨道光在星图上看就还有寸余长的那么远。


    “喂,艾尔。”傅荣淮突然叫了他一声。


    正看着星图的艾尔闻言扭头看向傅荣淮,发现他怔怔看着前方。艾尔微一皱眉,循着望去的瞬间,自己也跟着睁圆了眼睛。


    舷窗外的星宇浩瀚璀璨,远空还有崔巍瑰丽的星云隐没,发出黯淡绮丽的青灰。而在他们斜前方不远处,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客行星舰正迎面冲他们驶来。


    傅荣淮沉溺在那救世主的身姿中,神情中流露出了被神眷顾的幸福安详。另一旁艾尔在看清的瞬间就立刻指点如飞,迅速向那艘客行星舰发送了紧急遇难求救讯号。


    那艘客行星舰距离他们极近,对信号的接收可以达到即时往返的地步。


    然而艾尔和傅荣淮满脸希冀地等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


    电源告罄时的紧急报警声急促,在整个中控室内冲击这两个人的内心。一瞬的迟疑后,艾尔当即扩大了通讯范围,再一次发送求救讯号。


    而就在他扩大范围那一瞬间。


    整个信号屏幕被满满的求救信号挤占了。


    那层出不穷、属于求救的急促短讯声甚至淹没了他们舰内能源告急的警报声,凄厉中带着一股急迫和哀求。艾尔对着满屏的求救信号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点开了求救讯号,却发现最近的发送时间已经是十分钟前。


    艾尔扭头看向那艘安忱浮游在星空中的星舰,感到了一丝不虞。


    *


    五分钟后他和傅荣淮站在了那艘客行星舰的交换站通道里。


    由于对方没有回应,艾尔只能用相对粗暴的方法强行破开了交换站舱门,然后在1%能源量的催命声中把接上了交换通道。最后出舱门的时候他们两个几乎是飞奔了出去——唯恐这艘星舰在最后关头来个自爆助兴。以致于两个人都扒在舱门外大喘气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大马猴撑在交换通道口腿软,最后自暴自弃地滑坐在地上,干着嗓子冲艾尔道:“……绝了,安斯艾尔。”


    他的声音像刚吞过炭被烫冒烟了一样,艾尔气虚地想嘲笑他,结果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好不到哪去,就摆摆手没再说话。


    架在舱口空了有小五分钟,艾尔终于把自己急促的心跳平复了下来。他站起身推开舱门,发现走廊里能源石映下的光幽静,照亮了外面整条走廊。


    但是四下却空无一人。


    见艾尔出去,傅荣淮也一骨碌起身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墙上的影子跟着消长起伏。绕着这里走了一圈毫无所获的两人最后回到了楼梯口。


    楼梯间里没有放置能源石,只有应急灯发出幽暗的蓝光,像四周的景物都浸没在水下。就先前他们看过舱内的平面布局图来看,楼上和楼下分别是主控室和休息区。


    “分开找找看。”艾尔看了一眼傅荣淮,颌首示意后,自己便朝着楼上走去。


    “喂安斯艾尔,”艾尔走上台阶之后,傅荣淮叫住他。alpha神情有些凝重:“小心点,我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知道了,”艾尔看着楼上门扉缝隙处透出来的光,扭头冲傅荣淮道:“你也是。”


    *


    艾尔推开了楼梯隔间的门。


    大厅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长沙发后的立式书柜里放着古旧的纸质藏书和几本电子新刊,一边休憩区小桌上的茶壶还带着点余温。四下虽然摆设简单,但细节中无一不见主人的讲究。


    光看这里的装潢,就能判定这不是一般的客行舰,所有者该有着相当的身份地位。


    艾尔在大厅看过一圈,转而向舰桥走去。


    中控室大门紧闭,但还是能听到中枢系统在持续运行的机械杂音。艾尔凑近去,入眼先看到了门边上的虹膜锁。


    这可有些麻烦了。


    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撑了一把门。结果碰到门的那一瞬间,艾尔却感觉觉得这扇门有些异样的触感。


    艾尔抬开手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确定并无异状后皱眉重新摸了过去,落掌时候手底有种凹凸不平的质感。仿佛就像门从里面被人打得坑坑洼洼、留下凹坑一样。


    凹坑。


    艾尔心念一动,试着推了一下大门。门扉依然紧阖,却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他顿了一顿,而后更为用力地向前一推——


    门扉整个应声而到。


    中控室被强行破入时的警报声登时炸响在耳际,急促的滴滴声仿佛昭示了什么不幸一样。应急报警灯的红光闪烁在整个中控室中——艾尔看着中控室内垒堆在一起的尸体,一时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呐。”他皱着眉头道,语气中满是不忍。


    浓郁的血腥味原本被门扉隔断,此刻一被打开,味道便瞬息扩散开来。地上汇成的血滩还在继续扩大,但是颜色已经变得暗沉,艾尔粗粗判断了一下时间,觉得惨案该至少发生在半小时前。


    星舰的驾驶员趴倒在控制面板上,手指的位置距离求救钮不过毫厘。艾尔走过去,看到满布血迹的面板上,还有人指印的划痕。大概是对方垂死之际挣扎所留下的。先前艾尔发送过来的讯号也在晕开的血色中微弱地闪烁。艾尔看着他身上十数个枪口,最后抬手阖上了他因恐惧睁大的双眼。


    除却驾驶员外,其他人几乎都是一枪毙命。主控室内倒下的有三十二人,男女老少皆有,让艾尔觉得大概舰上的所有乘客该在这里了。艾尔一一检视过他们的枪伤,确认是同一个人所为后把检视过的的尸体一一搬至旁边,大致清敛后阖上他们未曾瞑目的双眼。


    也掩盖过那些人眼中最后的恐惧、愤怒、哀求与无助。


    这次人从衣着打扮上来看,无论是来自联盟或是帝国,都该属于贵族阶级。但不知为何却会意外惨死在这里。联系到这艘客行星舰外面并没有任何帝国或联盟的星舰标识,完完全全复合偷渡舰只的特征——这么一想,艾尔觉得他们更像是被仇家追杀的偷渡客。


    可如果是身为贵族的话,又怎么会需要偷渡呢?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半跪在地上思考间,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艾尔下意识贴回门后,戒备间听到了一声:“安斯艾尔!”


    是傅荣淮。


    艾尔闻声从门后站了出来。傅荣淮吼出的这一声着实有些暴怒的嫌疑,果不其然他绕过回廊时候带着一脸不耐烦:“你快跟我来,下面——”


    话没说完,傅荣淮的眼睛倏然瞪大,表情只余惊愕。他看着沾了半身干涸血迹的艾尔,再转向地上那一排被摆好大致清敛了一下的尸体:“这他妈的……什么鬼?”


    艾尔用还干净的袖子蹭了一下自己眉间沾上的血迹:“不知道。感觉是熟手。你那边什么情况?”


    傅荣淮反应过来,眉头皱得更紧:“这他妈的……真是见鬼了。”他看向艾尔:“不管是谁干的,但这些人目的不纯,他们要对我们下手。”


    艾尔奇怪:“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妈的,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傅荣淮闻见艾尔身上的血腥味脸色更加不好,偏头招呼艾尔下楼。他反身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嘟囔:“这他妈的,怎么刚从那边跑出来就遇到了这些晦气事儿。”


    艾尔的步子生生一顿,脑海中瞬间抓到了什么关窍,神情有些异样地看向傅荣淮。傅荣淮本来就被这艘星舰弄得有些毛瘆,被这么看了一眼当时就寒毛耸立:“你怎么了?”


    “没什么,”艾尔嘴唇微动,回头拧着眉加快了步伐:“……快走吧。”


    *


    下层的状况要比艾尔想象中截然不同。


    走廊两侧客舱的门大半都被踹了个七零八散,俨然一副遭受洗劫的样子——艾尔不用想也知道是傅荣淮的手笔。alpha大跨步向前,到后面甚至急促到几乎小跑的地步。最终当抵达走廊的尽头最后的房间,傅荣淮停下了步子,皱着眉头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向里一指:“在里面。”


    追在后面的艾尔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进去。


    这大概是整艘星舰里规格最高的一个房间,内里空间的宽敞从门口就一览无余。也正是因此,艾尔一进门就看到了靠在正中墙壁下的尸体、散落在他身边的纸笺,以及墙上画着的图腾。


    地球纪元流传的北欧神话中吞吃世界树根的黑龙,尼德霍格。


    看清楚的瞬间艾尔充分理解了傅荣淮先前见鬼的表情——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今天误打误撞来到这里,那么等到这艘船被人发现时,这个黑锅尼德霍格不背也得背了。


    艾尔锁紧眉头,目光向下时聚焦到了尸体的脸上,一惊之下他迅速靠近去抬起尸体半垂下的头,看清的瞬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他是什么人?”傅荣淮凑过去皱眉问道:“你认识吗?”


    “他是——”艾尔刚想同傅荣淮解释,脑海中却于电光石火将这一连串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糟了。”艾尔脱口道,当即返身跑了出去:“傅荣淮,我们要快点改掉这艘星舰的航道!”


    “见鬼了!”傅荣淮见他跑了,也跟着夺门而出:“改就改你跑什么?”


    “动动你的脑子!傅荣淮!”艾尔速度不减,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之前遇到了谁?!李登殊的舰队就在附近!如果他们靠近这艘船的通讯范围后接收到了求救信号,你觉得会怎么样?!”


    傅荣淮这辈子脑子就没转那么快过,他在反应过来后猛然爆了声粗口,一马当先越过艾尔冲了上去:“老子才他妈不要当别人的替罪羊!”


    艾尔看着他一步纵跃抓住栏杆直接翻上楼梯,喘着气吹了个口哨:“是个alpha!傅荣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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