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021

    周二傍晚下班的时候, 秋池有些犹豫地走进了开在学校对面的那家蛋糕店。

    之前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秋池都会闻到一股甜郁的面包香气。但因为知道这家店的甜品卖得一向很贵,所以除非已经决定了要买,秋池一般不会在这家店门口驻足。

    他喜欢蛋糕、喜欢甜品, 但无论是在首都还是在老家, 甜品的价格对他来说一直都显得近乎昂贵, 所以秋池从来没跟妈妈提起过。

    妈妈一个人养他已经很辛苦了, 秋池不想再让她因为一块又小又贵的蛋糕而感到难过。

    这个点蛋糕店的客流量比较大, 秋池进去后快速地逛了一圈,随后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块最便宜的小蛋糕。

    这家蛋糕店是真的很贵,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付款的时候秋池还是有点心疼。可买都买了, 他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自己平时也不常吃。

    他就只吃这一次。

    秋池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在心里雀跃地盘算,一会儿他打算先只吃一半,然后把剩下的另一半放回到冰箱里, 等下了夜班回来再吃。

    这样的话,一个蛋糕就可以让他快乐两次了。

    学校北区大门进去后不远, 有条很长的梧桐路, 每年春夏交接之际梧桐花开,放眼望去两道全是长片的淡紫色花束,铺面而来的风里都夹含着甜丝丝的香气。

    秋池弯腰捡了朵形状完好的梧桐花, 然后将其很小心地揣进了衣兜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傅向隅的味道, 那是一种不具体的、无法用语言精准描述的香气。像是盛开的鸢尾花、一只冷艳的紫色蝴蝶,带着股湿冷的甜香调, 花香里又泛着微苦。

    只有在那股信息素顺着腺体侵入血液,在他的身体里不受控制地四处侵|犯的时候,秋池才能“闻”到它,也才能短暂地感知到那个Alpha压抑着的痛苦。

    他天生无法用正常的途径感知信息素,也不会有发热期,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是这个社会上最底层的一个普通人类。

    这个世界的太阳与星星一直都在围绕着那些“天赋异禀”者打转,发热期的理智丧失也被他们称之为造物主给予这些“主角们”的“馈赠”。

    秋池没办法共情那些被发热期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特殊人种,他甚至被他们的“信息素”排除在外,能诱发AO两性发|情的高浓度信息素,在他这里也只是有点闷的空气而已。

    但那天他却“闻”到了傅向隅,然后就一直鬼使神差地记住了那股鸢尾花的香气。

    *

    会客厅内。

    在场男女无论性别,一律是西装革履,作正式打扮。

    傅霁坐在定制的客宴长桌上首,时不时就有人端着酒杯上来祝寿。

    这次生日宴他办得很低调,自从被选举上任后,除却忙着外访或是其他事务,他的生日宴年年都是这样办的。

    请一些老熟人,也不做宣传,更没放任何新闻媒体入内。

    餐前菜刚刚被撤下去,傅霁起身端起酒杯,一副随和模样:“这里我回敬各位一杯,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还愿意到我这来陪我喝喝酒、说说话。”

    他一句谦辞,后边便自然而然地接上来许多恭维话。

    傅向隅今天穿了件冷灰色调的双排扣西装,里边搭的是很传统的白衬衣,又打了个不会出错的深颜色领带。

    傅霁是今日晚宴的主角,而他作为统帅独子,必然要出席应酬。来场的又大多是长辈,长辈来敬的酒他推不掉,一人一杯下来,到晚宴中场的时候他就感觉有点醉了,于是便请辞出去透气。

    这里是傅家的主宅,近郊的一套庄园别墅。

    别墅主栋前面有一处人工湖造景,湖边种满了淡紫色的鸢尾花,眼下正是鸢尾花的花期,微风托着鸢尾的花瓣,银色月光下,浅紫色的花海像一大片聚拢的、翩翩舞动的蝴蝶。

    只是这“蝴蝶”始终被底下的根系束缚在地面上,无论如何挣扎也不可能飞起来。

    因为酒精的影响,傅向隅感觉自己的腺体隐隐又有些发热的征兆,信息素在血液里窜动着,让他越来越烦躁。

    傅向隅撕开一张随身携带的阻隔贴,贴到后颈的腺体上。

    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傅向隅不必回头,就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同为Alpha,他隔着大老远,就已经闻到了她散发出的信息素气味。

    也难得有人的信息素会是这种类似于火药桶的气味,平时不发火的时候还好,谁要惹了她,方圆一公里都会被那股冲天的火药味波及到。

    她的声音偏中性,嗓音里有股性感的沙哑:“小隅。”

    “秦阿姨。”傅向隅接过她递过来的烟,夹在指缝里,没有点,“好久不见。”

    “干嘛一个人出来?”

    傅向隅笑了笑,没接话。

    “咔哒”一声响,秦瑜点燃了手里的烟,随即猛吸了一口,那烟顿时少了半根,她偏头看向傅向隅,月光下,这个年轻Alpha的侧脸令她有些恍惚:“……你是不是不抽烟?”

    傅向隅看向湖面,湖中央被月光照映出了银色的波痕:“不怎么喜欢,怎么了?”

    秦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没头没尾地问:“小蔚说你去看过他了?”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变得沉默。

    这里离住宅区还有一段距离,绿化面积又很高,是监控的死角区域。

    过了很久,傅向隅才听见她重又开口道:“他是自杀的。”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手里的那根烟也烧到了底,傅向隅听见了她又点燃了一根新的。

    “我只知道这么多,”秦瑜说,“当年军方跟首都研究所有合作,上将的遗体被你父亲秘密送去了研究所,你父亲似乎还要求他们冷冻了上将的大脑。”

    “那天刚好我也在研究所里,军人们需要特制的抑制剂,以保证执行任务时大脑的绝对清醒,‘军需军备’交接这块一直是我负责的,我真没想到那天会看见他……”

    这个傅向隅多少知道一点,自己的母亲生前曾经是秦瑜的直属长官。两人在出生之前甚至就被双方父母订下了娃娃亲,可惜出生后发现性别不大匹配,于是这门亲事才告吹了。

    那天秦瑜悄悄查看过长官的遗体,虽然尸检报告显示他是死于他杀,傅霁也对外宣称自己的妻子是死于一场“行刺”,但那具遗体做不了假。

    “凶器是他平时惯用的匕首,身上无抵抗伤,只有心脏处的致命伤,并且我偷偷检查过了,那个刀口向下略勾、偏右,一刀致命……只有自杀这一个可能性。”

    虽然查到的东西不过只是模糊的碎片,无法勉强拼凑出当初的真相,但傅向隅还是隐隐约约地猜到了这个答案。

    他的母亲是自杀的。

    “他一定很恨我。”他小声说。

    恨到等不到他出生,就那么迫切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傅向隅回去的时候,这场“一切从简”的生日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宾客们渐渐散去了,那位陌生又漂亮的统帅夫人正在庄园的大门口忙着送行,客厅里只剩下了傅霁一个人。

    傅向隅这趟是回来拿车钥匙的。他跟傅霁从来就不亲近,这会儿人都走光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再留下来跟他扮演什么父慈子孝了。

    把钥匙放进外衣口袋,傅向隅终于礼貌性地跟傅霁说了句话:“我先回学校了,明天还有课。”

    说罢他就要往门口方向走。

    “站住。”傅霁看向他,“刚才去哪儿了?”

    “你知道我的病忌酒,”傅向隅道,“当时感觉喝不下了,出去透透气而已。”

    傅霁方才面对宾客时的和易已经完全没有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傅向隅,然后又忽然笑了:“是吗?”

    他停顿了半秒,接着才直奔主题:“没想到你跟秦瑜倒是一对忘年交,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猜猜——是为了你母亲吧。”

    傅向隅也看向他,这人才刚也喝了不少酒,但他记得傅霁的酒量很大,酒品也很好,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看见这个人发过酒疯。

    “是。”他诚然道。

    “正好,”傅霁点了根烟,但没有抽,“我今天也有点想他了,跟我说说他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傅向隅总觉得他眼中闪过了几分虚伪的深情,毕竟这个男人在他记事以前,就将已故妻子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消掉了。

    傅向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姓什么、叫什么,又遑论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家里从没有人提起过他,甚至连佣人都是在他的母亲死后才被雇来的,傅霁主动提起已故的妻子,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傅向隅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您想让我说什么?我从没见过他。”

    “不是一直都在查么?”傅霁笑了笑,“统帅的孩子,可动用的权利和资源那么多、那么广,总会查到一点事情的。”

    “对不对?”

    他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那看不出温度的笑意。

    傅向隅每回和他说话,都觉得很焦躁,情绪像是一个瞬间被吹到鼓涨的气球,即刻就处在了即将爆炸的边缘。

    他永远都是先失控的那个人,而傅霁每次都会用那双平静而冷漠的眼睛看着他,仿佛他永远都只是个无辜的父亲。

    在这个独裁者的监控之下,他又能查到什么真相?傅霁脸上挂起的笑意,在傅向隅看来不过是讥讽。

    他想起了那块空白的石碑,墓碑边缘种满了浅紫色的鸢尾花,和他家湖边种植的是同一种品种。

    傅向隅不说话,但脸色明显已经变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把他葬在哪里吗?”傅霁无奈道,“但爸爸最近太忙了,没空亲自和你说,所以叫你李伯伯转达给你了。你去见过他了吧?”

    傅向隅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你是有多恨他,连个名字都不给他。”

    傅霁的眼神看上去有几分伤心:“那是他自己的意思,孩子。”

    “我怎么舍得恨他,是他恨我才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起来:“他也恨你,向隅。”

    “向隅。”傅霁重复地说,“他们都说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不好,寓意很差,可爸爸其实是真心的。”

    “是他先抛弃了我和你,多狠心的一个人。”

    022

    022

    傅向隅不知不觉地就把车开进了旧舍区, 车子照例停靠在花坛边上,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给秋池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一直响到接近尾声,还是没人接。

    傅向隅心情烦躁地挂断电话, 腕上的手环随即震响了起来, 一道电子音突兀地响起:“检测到您的心率与信息素水平已超出了正常阈值, 是否需要为您拨打急救电话……”

    没等它把话念完, 傅向隅就手动点了“拒绝”选项, 然后干脆将手环整个拆下来,丢在了一边。

    傅向隅降下车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 随后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打了针抑制剂, 接着将领带扯松, 又解开前襟的扣子,最后才倚靠在座椅上,静静等待药物起效。

    可惜抑制剂的效果甚微,等了十来分钟, 傅向隅仍然感觉体内的信息素正躁动不安地在临界值上起伏。

    他勉强克制住那想要将后颈上的腺体用刀子搅碎的欲望,随后下车走向了那栋被黑夜笼住的小楼。

    旧舍区的楼梯很窄。水泥阶梯、开裂的木质扶手, 连旁侧的墙皮也干裂剥落了, 灯也是手控的,傅向隅碰了好几下开关,那楼道里的灯才慢吞吞地闪熄着亮了起来。

    走到一半, 傅向隅才看见二楼楼梯拐角处卧了只黑猫,碧色的眼睛, 听见傅向隅的脚步声,这只不知道从哪来的黑猫忽地跳将起来, 戒备地盯着傅向隅这个陌生人。

    傅向隅对小猫小狗一向没什么兴趣,这会儿又正处在发热期的边缘,就算看见片长的不合心意的树叶都嫌烦,更别说这只长得像煤球一样的野猫了。

    他视若无睹地走到了那间宿舍门前,那只“煤球精”似乎也悄悄跟上来了,躲在楼梯口暗中窥视着他的动作。

    傅向隅抬手“咚咚咚”敲响了门。

    这片舍区用的还是老旧的漆木门,只薄薄的一片木板,用力拍起来的时候,整块门板似乎都在抖动。

    敲门声很响,但屋里却并未传来应门的动静。

    傅向隅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这里只有秋池在住,就算发出再大的动静也不算扰民。于是在加重了拍门力道的同时,傅向隅忍不住开口叫了他的名字:“秋池?”

    宿舍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是半夜一点,这个人没可能还在外面闲逛,但他自认为已经把门拍得足够响了,就算是只猪也该被吵醒了。

    想到这里,傅向隅干脆又给秋池打了通电话。

    没接。

    再拨。还是没接。

    第三次响铃接近尾声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秋池才刚把从货车上卸下来的货物搬进仓库中码放好,这会儿浑身都是汗,气也还没喘匀。

    “喂……”

    “在外面?”

    秋池没想到傅向隅会这么晚来找自己,他忙走到一边角落里,然后小声说:“在上夜班。”

    “你要……现在就要来吗?”

    秋池听见傅向隅那边陡然安静了会儿,接着才开口道:“你去上什么夜班?”

    他察觉到对面的Alpha的语气变得很差,像质问,秋池一下就心虚了。傅向隅开了这么高的价,他知道自己应该做到随叫随到。

    但秋池的确没想到傅向隅会在这个点来找自己,他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接着又道:“你能等我一会儿吗?我去跟主管请个假。”

    傅向隅:“不能。”

    他靠在秋池家对面的漆墙上,感觉自己暴躁得下一刻就会把他家的破木门给踹烂。

    秋池闻言一边向外走,一边对着听筒那端安抚道:“我现在就回去,很快的。”

    “就这一次。”他实在不想失掉这场‘稳赚不赔’的交易,“再给我一次机会。”

    “……行吗?”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秋池听见听筒那边传来了傅向隅压抑着的喘息声:“快点。”

    秋池连忙应了声“好”。

    夜间和他一起搬货的还有一个最近才入职的中年男人,秋池挂掉电话出来的时候他正靠在货物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大哥,”秋池尽可能简短地说,“我家里有急事,新入库的货我都码好核对过了,麻烦你帮我盯一晚,行吗?”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了,他不耐烦地说:“不是说我管CD区,你管AB那块么?这么大个地方我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到时候要是有货丢了算谁的?”

    他俩平时也没交集,这会儿突然来麻烦人家,人家不乐意帮忙也很正常。

    秋池并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干脆一边拨通主管的电话,一边往外走。

    电话连打了两次才被接通。

    “干什么?”对面的话音里明显是被吵醒的不悦。

    “我有事想请假……”

    那边大约是看了眼时间,紧接着秋池就听见手机听筒里传出了“爆裂”般的动静:“秋池,你他妈……”

    后面的话被秋池用手捂住了,等那边高分贝的声音停了,秋池早已骑上了车。他知道这次主管肯定无法再容忍自己了,与其被辞退,倒不如自己主动请辞。

    于是在主管最后一声怒吼落下之后,秋池平静地说:“抱歉谭总,我不做了。”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凌晨时分,路上几乎没什么车辆,秋池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学校里,经过花坛边的时候他看到了傅向隅的车。

    与此同时,车里的人按了声喇叭,很突兀的一声响。

    秋池的心跳一错,很快停下车,他迟疑了一下,就听那车里的人再一次烦躁地摁响了喇叭。

    于是他赶忙把小电车停靠到一边,紧接着拉开车门,才刚坐上去,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就猛然掰过他的脸,然后强硬地吻了上来。

    除了一开始下意识的抵触,秋池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全然没有抗拒的意思,相反的,他还在尽力地迎合这个Alpha。

    但傅向隅似乎还是对他很不满,仍旧不知轻重地掐着他的肩颈,动作显得粗鲁又急躁。

    侵入Beta口腔的信息素仿佛电流一般在他后脑勺上炸开了,秋池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一下一下地闪跳着火花,四肢也有发软的征兆。

    他听说过AO的□□里也会含有少量的信息素,但不知道是他的耐受度太低,还是傅向隅的信息素太浓,秋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可怕的频率跃动着,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混乱中傅向隅的牙齿似乎磕破了他的舌头,于是那股浓郁的花香便顺着伤口愈发放肆地闯进了他的身体。

    秋池紧紧地抓住了傅向隅的手臂,他快要窒息了,好在傅向隅终于在他的挣扎之下,放缓了一点力道。

    “你上什么夜班?”傅向隅掐着他的脸颊,问。

    秋池想要说话,但舌头还是麻的,他只能狼狈地大张着嘴喘气。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傅向隅欺身压了过来,语气很冷淡,“关系存续期内,要保证‘干净’?”

    他以为这个人又去了会所,毕竟这个Beta原来连周利冺那种垃圾都敢攀附,装得那么纯,实际上不知道有多脏。

    秋池被他逼到避无可避,后背抵在车门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喘息的空间,舌头这会儿稍微缓过来了,他终于艰难地解释道:“我没有……”

    “你没有?”傅向隅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这人大概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样,‘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那你身上现在是什么味道?”

    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这人身上一股恶心的劣等Alpha的气味。

    听见他的质问,秋池这才迟钝地想起来,最近那个来送货的Alpha司机老是来和他搭话,搬货的时候他也总是很好心地来帮自己忙。

    偶尔会有些无法避免的肢体接触,秋池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那个司机的年纪看起来都可以当他爸了……

    傅向隅现在看起来一副随时都会失控的样子。秋池知道Alpha对自己认定的“所有物”通常都会具有很强的控制欲,尤其是在发热期,哪怕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标记行为与“信息素纠缠”的关系。

    “可能是仓库那边的货车司机,卸货的时候唔……”

    Alpha的力道太恐怖,秋池几乎能听见下颌骨被蛮力捏响的声音。

    傅向隅冷漠地看着他,他忽然意识到这人只是个连信息素都闻不到的Beta,或许连普通的会所都进不去,只能在那种廉价的钟点房里做“零售生意”。

    这种猜想令傅向隅感到了反胃。

    他讨厌被人骗。

    觉察到傅向隅的状态越来越差,秋池忙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几近哀求道:“我真的没有。”

    他很快地说出了一个仓库的地址,还有一家公司的名字:“我在那里上夜班,平时就帮忙卸货、理货入库以及看管货物,你可以到那里去问……”

    “我……”

    秋池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车里实在太狭窄了,他连逃都没有地方逃。

    这种可怕的压迫感让他又想起了第一次那无限迫近死亡的恐怖体验,他惊慌失措,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阻止这人丧失理智。

    没来得及细想,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傅向隅的脖子,然后迟疑地凑了上去。

    秋池吻得毫无章法,只知道这个Alpha似乎正有意无意地蹭舔过他舌尖的伤口,紧接着那条舌头便往更深的地方去了,一直舔到了舌根。

    秋池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Alpha如愿以偿地尝到了他血液里那股很淡的橙子味,没有那么甜,但理智总算是暂时回归了。

    可秋池却再度短暂失语,缓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地表达了诉求:“先上楼……行吗?”

    “傅……”眼前这人的年龄比自己小,秋池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称呼,于是他只能直呼其名,“傅向隅?”

    023

    023

    傅向隅今天醒得很早。

    睁开眼就看见头顶上那掉了一大块墙皮的天花板, 墙顶正中央挂着一颗灯泡,连灯罩都没有,寒酸得可怜。

    床边的地面上堆着被他随手扯下来的床单,完全没法细看, 全是干掉的……痕迹。

    秋池则背对着他, 整张脸几乎都贴在了墙面上。傅向隅侧过身, 盯着他的后背仔细看了一会儿, 忽然发现这个Beta的脊背也长得很好看。

    不全然是平时看起来那样单薄, 大概是因为常做体力活的缘故,傅向隅发现他细瘦的腰背上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挣动时会更加明显。

    这人的后颈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牙印, 光是这样看着, 傅向隅就觉得又有些牙痒。

    有时候他会有点分不清, 究竟那个被信息素操控的“怪物”是自己,还是这个被社会和学校规训得“彬彬有礼”的文明人是自己。

    清醒的时候他其实也想把那些文明世界里的守则全部都踩在脚底下,也想枉顾这人的所有挣扎,压制他、弄疼他, 甚至摧毁他。

    他的确无法标记这个Beta。可他远超S级的信息素不仅可以攫取他自己的理智,只要他想, 傅向隅还可以将这个Beta发育不良的腺体弄坏, 他的身体会在顷刻间接收到大量被压缩的高等信息素。

    最终秋池大概会在极端的欲|潮中死去。

    但社会赋予他的“道德观”让他克制了这一可怕的欲|望。

    ……

    秋池是被傅向隅弄醒的。

    今天仍然是工作日,天微亮的时候他强撑着爬起来过一次,到淋浴间冲了个澡, 但后来好像因为体力不支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秋池不太记得自己摔到哪儿了, 反正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疼得不分伯仲。傅向隅还在动,可他已经没力气迎合了。

    他难受地挣了挣, 问傅向隅:“……现在几点了?”

    身后的人没有停,也没说话,只有接连不断的喘|息声与湿黏的水声。

    秋池抓住Alpha的手腕,有些艰难地偏过头:“傅向隅……”

    “我不能……”

    “不能无故旷工。”

    校工才是他的本职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夜班兼职那边已经吹了,他不能再丢掉这份工作。

    傅向隅捂住他的下半张脸,秋池顿时没法再开口,失神时溢|出来的涎水弄湿了这人的掌心。

    一直到结束,Alpha心情终于转好,他松开了秋池,然后回答了他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快十二点了。”

    秋池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已经请过假了。”傅向隅又说。

    秋池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请过假了。傅向隅说完就起身去了盥洗室,很快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淋浴的水声。

    他俯身从地上的那堆布料中翻出自己的外套,然后摸了下口袋,没找到手机,秋池紧接着四处看了眼,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被人放在了书桌上。

    秋池没找到自己的拖鞋在哪里,于是只好赤着脚爬下床,走路的时候腿肚子有点儿哆嗦,秋池只好像个腿脚不便的老大爷那样挪着走路。

    打开手机第一眼就是聊天界面,而领班的聊天框在最顶上,自己早晨七点多的时候就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是今天身体不舒服,要请一天的假。

    大概是因为他平时几乎从未缺勤,领班也没有为难他,只回了句“OK,你好好休息”。

    秋池看着那段有些陌生的表述,总感觉这段请假的消息不是自己发的。

    就在他愣神之际,盥洗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了,意识到傅向隅马上就要洗完出来了,秋池赶忙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

    半分钟后,厕所的门开了,傅向隅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你家有吹风机吗?”

    “没……”

    他家原来有一个老式的电吹风,拿起来特别重,吹起来也费劲,但后来有天晚上吹着吹着它就自己冒火了。

    那时候也快过年了,秋池干脆直接把头发推短了,之后就一直没想到要再买新的。

    “抱歉,”秋池说,“我现在就出去买。”

    学校里有好几家小型商超,这种生活类电器应该哪家都有在卖。

    “算了,”傅向隅叫住他,“晾一会儿就干了。”

    说完傅向隅伸手拉开窗户,一阵略带凉意的风灌了进来,把他身上那件薄款睡衣吹地鼓动起来,窗外绿意盎然,跃入屋内的风似乎也带着“夏天的味道”。

    秋池总怕他觉得不满意,于是说:“吹风机,下次……我会准备好。”

    “嗯。”

    傅向隅靠在窗框上看树叶间风的形状,有种莫名其妙的惬意体验。

    秋池则有点紧张地盯着他的侧脸,暗自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唔……是你帮我和领班请的假吗?”

    Alpha闻言偏过脸:“忘了?”

    “早上你在浴室里摔倒了,我进去看了眼,把你抱出来后你吵着要手机,给你拿了你又说看不清字,最后又求我帮你和学校请假。”

    “这样……”秋池有些迟疑,他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有点摔坏脑子了,以至于他现在对这段记忆还有点模糊。

    但傅向隅确实也没必要骗他,于是秋池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我能去洗个澡吗?”他又问。

    傅向隅还在这里,所以秋池理所当然的认为现在还是他的工作时间,在工作时间里随便把“客人”晾在一边是很不礼貌的做法。

    秋池希望他能对自己提供的“服务”感到满意,至少在他攒够妈妈的手术费以前。

    “随便你。不用什么事都问我。”

    “好。”

    在去洗漱之前,秋池先把昨晚胡乱铺上去的新床单铺好了,然后把那一大坨脏掉的床单和衣服抱起来丢进了洗衣机。

    浴室里潮热未散,仍有一股淡淡的皂香味。

    秋池这时候才有心思端详起自己身上的“痕迹”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秋池总觉得这次自己身上的痕迹好像比第一次的还要重。

    傅向隅似乎故意地在他身上留下了暴力的印痕。

    但至少傅向隅并没有想要把他弄成残废,而且出手也很阔绰。

    他已经很走运了,秋池心想。

    ……

    秋池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傅向隅依然靠在窗框上,手里拿了本书在翻。

    “从书架上拿的,”傅向隅看了他一眼,“不介意吧?”

    秋池摇了摇头。

    傅向隅手里拿的是他之前读到一半的一本长篇小说,最近几个月一直在兼职和本职工作之间打转,秋池没时间也没精力再去碰书了。

    翻页的时候傅向隅在书页里看到了一朵淡紫色的花,很小的一朵,他把它从书页里轻轻地拈起来,问:“这什么花?”

    秋池靠近了一点:“是梧桐花。我在北区大门那里捡的。”

    傅向隅刚刚随便翻了几本,发现书架上的书册里基本上都夹着树叶和干花,有的塑封起来了,有的则没有。

    “是兴趣爱好吗?”

    秋池想了一下,然后才道:“应该算是吧。”

    他总觉得美好的事物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于是私心想把它们收藏起来,好延缓它们凋败的时间。

    “这朵花你会塑封吗?”傅向隅问。

    “应该……”

    傅向隅很自然地说:“做好了送我。”

    秋池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好。

    中午秋池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他没什么拿手菜,只能尽量做一些不会出错的家常简单菜。

    把面端上桌后,秋池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傅向隅的对面,只见傅向隅盯着那碗面看了几秒钟,然后说:“我不吃番茄。”

    秋池立即紧张了起来:“抱歉……”

    “是不喜欢番茄味吗?”

    “只是不喜欢番茄的口感。”

    秋池于是又拿了双干净筷子回来,然后把傅向隅碗里的番茄块都夹到了自己碗里,想了想,又把自己面碗里的鸡蛋夹给了他。

    虽然傅向隅好像并不怎么挑剔,但想到对方每次过来,自己都拿一些很便宜的食物敷衍他,秋池心里就感有点愧疚。

    他看着傅向隅,小声说:“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吗?下次我会多买点菜备着。”

    “没必要。”

    秋池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说的“没必要”是指没必要去特意买菜,还是指他下次也不会再来了,所以自己没必要准备。

    傅向隅低头在吃他煮的面,秋池却没动筷,而是很小心地在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傅向隅听见这个人低声道:“昨晚是……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太贪心了。”

    他要养家,还要给妈妈看病买药。

    傅向隅的各方面条件都太过优越,包他说不定只是临时起意,或许来过一两回之后,就会发觉他没意思了。

    秋池是想要赚快钱,但同时又想要有稳定的收入。

    他知道是自己太贪了,可他没办法,那份兼职多少能让他不安的心稍微平静那么一些。

    “我已经把那份兼职辞掉了,以后不会了。”秋池的手放在桌子底下,拇指指腹不安地在虎口蹭动,“之后下班以后我都会待在家里等你……”

    “行吗?”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低着眼,傅向隅从他逃避的眼睛,一直看到不断张合的唇瓣,脑海里只有昨夜在车里,秋池那个主动的吻。

    以及那股很淡的橙子香。

    傅向隅故意不说话,交谈中的沉默会让敏感的人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他深谙此道,这也是他从冷漠的父亲身上所习得的交流方式。

    过分敏感的人往往更容易陷入过度的自省与自我怀疑中去,而这个Beta很明显就是这样的人。

    “咬一下就晕,”傅向隅语气冷淡地评价道,“体验感确实不是很好。”

    他看见这个可怜的Beta明显更紧张了,眼神微抬、唇瓣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是傅向隅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你挺听话的,可以再试试。”

    秋池闻言终于抬眼,被咬之后完全是生理性的反应,他无法控制,但他还是说:“我会尽量……”

    “尽量保持清醒。”

    “还有。”傅向隅又说,“下次我想打开你的生殖腔。”

    他的语气平淡又冷静,像是在谈一件很正经的事。

    秋池愣了一下,然后支吾着说:“我……打不开。”

    男性Beta的生殖腔并未完全发育,几乎都不具有“孕育新生命”的功能,就算是在动情动|欲的状态下,那里也是始终紧闭着的。

    “可以打开,”傅向隅说,“用点药就行了。”

    “如果你觉得很为难,价格还可以再谈。”

    傅向隅已经给的足够多了,秋池不敢再得寸进尺,于是他说:“……不用。”

    “五千……就够了。”

    024

    024

    六月末。

    盛夏的阳光炽烈, 在城市里四通八达的柏油马路上烘烤出热浪般的白色烟尘。

    秋池下班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他没急着去吃晚饭,而是先赶回宿舍冲了个澡,换下了身上那套灰扑扑的工作服。

    衣柜里拢共也没几件衣服, 秋池挑来挑去, 最终选了一件前年在地摊上花49买了两件的白色短袖。换上后他想了想, 最终还是在t恤外面又披了一件条纹衬衫, 显得稍微正式一点。

    这还是傅向隅第一次约他出去, 地址是一家高端酒店。

    秋池没来过这种档次的地儿,心里难免有些局促,好在前台是个声音甜美的女性Beta, 并没有因为他穿着寒酸而看低他, 对他和对前面那位西装革履的客人是一视同仁的热情周至。

    秋池报了个房号给她, 前台看了眼手机:“秋先生,是吗?”

    秋池点了点头。

    “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女孩说。

    秋池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女孩拿着扫了一下,接着声音轻快地:“可以了。”

    然后她微笑着递给了他一张房卡:“那边右拐, 刷卡乘梯,您请慢走。”

    秋池很快坐电梯来到了顶层, 踩着松软的地毯找到房间。这会儿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 不知道傅向隅到了没有,秋池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

    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足, 傅向隅穿着一件轻薄的深颜色浴袍,头发微湿, 看起来像是才刚洗完澡的样子。

    “怎么还带着口罩?”傅向隅问。

    “习惯了。”

    房门合上,发出了一声落锁的轻响。

    秋池脸上的口罩被傅向隅用手指挑开了, 前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后背轻轻地抵撞到门板上。

    Alpha低头吻上来,秋池闻到了他身上高档浴液的味道,紧接着他的感知觉便又被那股不断入侵的信息素剥夺了。

    湿漉的,带着潮气的一个吻。侵略性的浓郁花香卷着他发麻的舌,一直舔过上颚,又深到舌根处,这次并没有咬出伤口来,但秋池还是不自觉地夹|紧了腿。

    秋池感觉到自己后腰被一只手托住了,冰凉的手指紧接着向下,他感觉到痒,一股酥|麻的电流顺着脊骨一路窜到了头顶。

    酒店离学校有点远,秋池刚才是搭地铁来的,从地铁站一路走到酒店,天气又闷热,身上难免又出了点汗。

    他怕傅向隅会觉得难闻,于是小声说:“我想……先去洗个澡。”

    “等一会儿。”

    傅向隅好像把什么东西放了进去。

    秋池立即像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紧接着Alpha又递过来一杯酒:“喝点吗?”

    秋池本来想说自己不太会喝酒,但又不想扫傅向隅的兴,于是就接过来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有些辛辣,秋池不太喜欢,于是干脆就跟喝药一样仰头一饮而尽了。

    傅向隅刚想和他说这酒的度数有点高,回头就见那盏酒杯已经空掉了。

    他盯了秋池好一会儿,实在没想到这人会是这么个豪迈喝法。然后他看见这人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见他局促地站在那里发呆,傅向隅笑了笑:“我花钱找你来,是为了看你站这儿演花瓶吗?”

    “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要我教你么?”

    这一次的“交易”傅向隅提前两天就通知他了,于是那股紧张感就被延缓了,从收到傅向隅发来的消息的那一刻开始,秋池就开始焦虑。

    下班后他争分夺秒地在网上做足了功课。他慢慢在傅向隅的身前半跪下来,然后半仰起头,不大熟练地扯开了覆在上面的衣物。

    他像吃糖一样裹住弹到他嘴边的那个东西。

    因为吞不到底,于是秋池只好用手一起帮忙。

    房间里很明亮,所以这人的一举一动全都尽收眼底,傅向隅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个Beta似乎一直在悄悄地盯着自己看,圆眼里框着顶灯的光,有种润湿的亮。

    情|动时傅向隅忍不住伸手用指腹在秋池那长了小痣的眉头处重重地蹭了一下,像是鼓励。

    ……

    大概是酒精的催热,秋池几乎和傅向隅同时间到达了,可就在他忽然绷紧的那一刻,傅向隅踩住了他。

    秋池吃痛地抖了一下,眼睛顿时红了。

    “忍住。”傅向隅俯身贴在他耳边说,“我有允许你偷偷弄出来吗?”

    秋池颤抖着摇摇头。

    Alpha挽起袖子,用一次性的消毒棉清理了一下皮肤,然后轻车熟路地给自己用了一针抑制剂。

    ……

    打不开。

    傅向隅尝试了好几个角度,蛮横而暴力的动作似乎只会让那里不断地收紧。

    Beta的脸上湿了一大片,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涎水,秋池似乎很能忍疼,放不开,也不爱叫。傅向隅只能从他绷紧的脊背和脚背看出他的情|动与吃痛。

    傅向隅不让他释放,可欲|潮偏又像浪一样,一层一层地上升,不断地冲击着那道闸门。

    秋池实在不喜欢被碰到那里,很痛,可那又和常规的疼痛不一样,每次傅向隅弄到的时候,总会激发他生理性的恐惧。

    太难受了。

    秋池忍了很久,直到下唇都被咬破,他颤抖地抓住傅向隅的手腕,哀求道:“打不开的……”

    “下次再……”

    还没等他说完,傅向隅就俯身堵住了他的唇,然后Beta感觉到自己被整个地翻了过去,犬齿精准无误地嵌入了他的腺体,铺天盖地般的浓郁花香在他的身体里炸开来。

    秋池止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张开嘴想喊,然而却发不出一个有效的音节。

    他被打开了。完全的。

    秋池感觉自己像被抛到了很高的地方,他睁着眼,却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白,恍惚间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摔下去了,于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傅向隅的背。

    傅向隅庆幸自己一开始就用了抑制剂。强效抑制剂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他逐渐趋向癫乱的理智,但这个Beta的后颈还是被他咬得一塌糊涂。

    床单完全的濡湿了,那股单薄的橙子味终于变得清晰。

    香甜的橙子味诱|引着傅向隅,让他脑海里升起要将他“剥开”来闻一闻的念头。

    ……

    第二天是周末。

    傅向隅没有课,秋池也休息。

    秋池是在套房内的次卧里醒来的,他侧过身,看见一整块明净的落地窗,一轮橘红色的太阳坠进云层,散开的落日余晖斜斜地洒进屋内。

    他的眼皮完全肿了,看起来红红的,像是还在哭。

    傅向隅刚从浴室里出来,走到床边时,他俯下身在秋池的红肿的眼皮上贴了一下,秋池的心跳顿时就错掉了。

    “钱转给你了,”他说,“我叫了晚餐,一会儿会送到房间里。”

    每次结束之后他总是心情很好,也总会露出点温柔模样,秋池知道他的“温柔”或许只是因为餮足后礼貌的馈赠,但他依然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餐厅在外厅,秋池穿上套房里给客人准备的一次性浴袍,等送餐的人走了,他才慢慢走出去。

    晚餐很丰盛,种类多到秋池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他已经很饿了,从昨晚到现在,他只喝过一点傅向隅送到他嘴边的、没什么味道的补剂。

    悄悄观察了一会儿,秋池发现傅向隅好像也没有太关注他,这才有些局促地用叉子去叉那两盘离自己最近的菜。

    这顿晚餐的味道实在很好。连用来摆盘的水果都格外香甜。

    他吃东西几乎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因为家教习惯使然,餐桌上还有别人在的话,就算再饿他也不至于狼吞虎咽。

    但因为晚餐太好吃了,秋池忍不住把每一口都塞的很满,咀嚼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皮还是肿,但眼睛却是亮亮的。

    傅向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这个Beta猛然注意到他的视线。

    确实有点丢脸,秋池后悔地想,他不该表现得这么贪吃的。

    但那个Alpha只是笑了笑,然后说:“吃吧。”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被发现”的秋池还是刻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送入口中的食物也变得尽可能的小块。

    正餐结束后还有一块饭后甜点,因为怕融化,所以刚刚服务生把蛋糕放进了餐桌旁的小冰箱里。

    当傅向隅把那两块造型精美的蛋糕从冷藏柜里拿出来的时候,他注意到秋池的眼睛又亮了,这人的表情并不丰富,除了在床上,几乎总是腼腆而内敛的。

    所以傅向隅猜测他大概很喜欢这两块蛋糕。

    于是他悄没生息地用余光注视着这个人,傅向隅看见秋池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吃了一半,然后动作一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这才很慢地把剩下的那半块也吃完了。

    傅向隅的心情莫名的好,他拿起蛋糕叉,切下自己面前那块蛋糕的尖角,然后递送到了秋池的嘴边。

    秋池明显愣了一下。

    “张嘴。”傅向隅说。

    秋池听话地张开了嘴,傅向隅的那块蛋糕味道和他的那块不一样,是冰淇淋的质地,带着一股很浓的抹茶香。

    傅向隅看着他含住叉子的嘴唇,看他努力地把粘在叉子上的奶油舔干净,莫名又有种想把别的什么东西塞进去的冲动。

    “你吃吧。”他把那块蛋糕放到秋池面前,“我们专业晚上七点半要开会。”

    说完他站起身,秋池像是想起了什么,先他一步回了主卧,他从沙发上找到衬衫外套,又从口袋里找到一只透明的书签。

    他把那只书签递给傅向隅,有点不好意思:“上次你说的……”

    “送给你。”

    秋池不确定傅向隅那天是不是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东西寒酸得要命,就算丢在地上恐怕都没人会去捡。

    但傅向隅说的所有话,他都很放在心上。

    好在傅向隅低头看向那枚书签,笑了一下就接过去了,似乎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很好看,谢谢。”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秋池才回过神来,他脑子里还是傅向隅刚才的那个笑,以及那股香甜的蛋糕味。

    025

    025

    秋池换完衣服下楼的时候外面天才刚刚擦黑。

    去前台还房卡时, 秋池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一偏头,一张有点儿陌生的脸凑了上来:“秋池?”

    秋池愣了愣, 认出他是之前住在隔壁寝室的同学, 变化有点大, 头发剪短了, 人也有些发福, 他不太记得这人以前念书时是什么脸型了,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椭方形。

    “还真是你,”那人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里?”

    秋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自来熟, 只要一张嘴,就绝不让话掉在地上,同学热情地揽着他走到一旁:“你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我老远就觉得眼熟,走近一看果然是!”

    秋池有点尴尬地笑笑。

    “你现在……在做什么?”他勉强搭了句话。

    那同学笑起来:“还是混日子呗, 这两年跟着我姐夫做私银去了, 没想到吧?感觉小时候真是脑子冒泡才会选那个专业,我爷他们就总想家里能出个搞科研的,从小就给我说当科学家好。”

    “后来念了一年多感觉真是不合适, 就没读下去,大二下就申请留学去了, 现在才刚回来没几年。家里前段时间刚给相看了个合适的女孩,跟我匹配度有92%多一点。我之前还老嫌他们, 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啊?但你还别说,高匹配度真就是不一样,真不夸张,我俩一个眼神对上,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这不,今年八月份就要结婚了。”他笑得很甜蜜。

    秋池礼貌性地笑笑,然后说了句“恭喜”。

    同学顿了顿,随即又故作无奈道,“她不是首都人,就一个人住在公寓楼里,到时候感觉接亲什么的也不大方便,所以我干脆就来这儿定个上档次的酒店,给她个惊喜,也图个省事儿。”

    他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起劲了,又热情地一把揽住秋池的肩,说要请他去这附近喝一杯。

    秋池忙推说晚上还有事,去不了。

    这人倒也没勉强,过了会儿又忽然提起:“姜翌去年回国了,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秋池的心跳有些迟钝地掉了一拍,他的面色微微变了,敷衍地说:“没去打听过。”

    “他还跟我问起过你呢,我就回他说我也不太清楚你的近况,让他再去找别人问问。毕竟咱俩也这么久都没联系了对吧?”

    秋池半心半意地应了几声。

    说到最后这人又叹了口气,说:“虽然我对当年那事也不太了解,但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瞒你说,当时班上其实根本就没人信,谁都知道你肯定是被冤枉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那姓姜的要是来找你,要给你点补偿什么的,你就拿着,别跟钱过不去,是不是?”

    秋池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自己兴趣缺缺,可惜这人就像是看不出他的抵触一样,话说个不停,于是秋池出于礼貌,也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应答两声。

    等他单方面的“聊尽兴”了,才终于舍得开口话别:“那你有事就先回吧,路上小心点。”

    末了又补了句:“我结婚那天你得来啊,来捧捧场。”

    秋池点了点头。

    他知道对方也就随便提一嘴,说句场面话,连喜帖都没发,也没点明具体时间,明显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希望他真的去。

    *

    台球厅。

    段鑫烨刚连进了两杆,嘴一啧,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叫声:“艹,什么叫天赋!你们等着看我第三杆!”

    在场的傅向隅和秦蔚根本不搭理他,秦蔚转头跟傅向隅一碰杯:“对了向隅,一直忘了问,我之前给你推荐的那家会所怎么样?”

    “一般。”傅向隅敷衍地答。

    “啧,”秦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嘴里反正除了‘一般’就是‘还行’,说说呗,挑了小O还是Beta?”

    那家会所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就算秦蔚是傅向隅的介绍人,会所那边也没有把当天发生的事儿透露给他。

    傅向隅也不好和他说自己那天不仅砸烂了套房里的玻璃茶几,还失手打了两个跑上来要拉他的侍应生,后续处理的时候赔了不少钱,不过好在因为赔得足够多,会所那边倒是一句没追究。

    “别害羞嘛,”秦蔚揶揄地偏头看向他,“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和我还不能说吗?”

    末了又八卦地猜了一句:“是Beta吧?”

    傅向隅干脆顺坡下驴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秦蔚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说实话,Omega虽然够软够顺,但玩起来还是有风险,搞不好弄上头做出发热期来,真容易弄出‘人命’来。”

    “之前在悦恒营地那儿认识的一个叫卫逸凡的Alpha你还记得吗?”

    傅向隅想了想,感觉有点印象,但不多。

    “就骑马骑挺好的那个,悦恒好像就是他家的,”秦蔚说,“他妈也当官的,就是不在首都这边就任。之前听说他在外面玩脱了,几年前处过的一个小O,本来以为早断干净了,结果前不久突然联系他,见面的时候牵着个小奶娃,说是他俩的孩子。”

    段鑫烨竖起耳朵听到这里,球杆也放下了,凑过来感慨道:“我去,这么狗血?那小孩真是他的?”

    “不然呢?”秦蔚说,“闹得还挺难看的,他妈那身份又敏感,这小O也挺有手段,三天两头地买个小新闻,他妈本来这两年就说要调回首都了,结果被他这么一搅和,升迁也没戏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家为了‘保全脸面’,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娶进门了。”

    段鑫烨也跟着唏嘘了两声,傅向隅倒是没什么反应。

    “说起来我上周不是老跟彭烁那群人去打球吗?打完球晚上一般就约个宵夜什么的,”段鑫烨说,“有个在咱们学校读研的学长就和我们说了个八卦——之前在篮球场那儿碰到的那个校工,你们还有印象吗?”

    秦蔚眯了眯眼:“谁啊?”

    段鑫烨:“就之前那个我看着特别不爽的Beta啊,天天都带着口罩,一副死装样。”

    “你看不爽的人还少吗?”秦蔚戏谑道。

    “你不可能不记得,”段鑫烨很激动地说,“上次咱们不是还在食堂里碰到过吗?你还说什么他长得很像我们那天在会所里看见的那个人。这总有印象吧?”

    秦蔚这才想起来:“啊,他呀。怎么了?”

    “之前不是就有人说他以前也是都兰的学生吗?说是念一半就被开除了,但都兰是什么地方,只要你不是没事找事去校长室给那老登脸上踩几脚,天大的事都不至于闹到被开除。”

    段鑫烨津津有味地说:“我之前就特好奇,该说不说,他一个Beta想考我们学校,那套卷子得考到接近满分吧?成绩这么好,现在却沦落到去扫垃圾,也是挺离奇的。”

    秦蔚听烦了:“行了,你就直接进正题行不行?在这搞什么悬念呢?”

    段鑫烨挺得意地“切”了一声,然后说:“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听人说,他其实是个强|奸犯。”

    “不会吧,”秦蔚面露怀疑,“他不是Beta吗?看着也不太像啊?”

    “哪个强|奸犯会往脸上写‘我是强|奸犯’这几个字?”段鑫烨说,“我骗你干什么?这事儿当时都上新闻了,你不信就自己去搜呗。”

    傅向隅刚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悄没生息地打开了手机。

    搜到的是七年前的新闻,并没有被大规模报导,也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了。

    标题上明晃晃地写着首都某高校一Beta企图侵|犯高等级Omega同学,报导文章写得绘声绘色,说该Beta见色起意,欲行不轨,好在同校的两个Alpha见义勇为,当场将Beta打晕,又及时报了警,这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而那个“欲行不轨”的Beta则被警方当场逮捕,上了法庭也死不认罪,受害方则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携家带口迁居国外,只找了代理律师来全权负责诉讼事宜。

    最后两方似乎达成了和解,因为报导上并没有提及案件最终的审判结果。

    不过在当今社会,性犯罪是仅次于杀人罪的严重犯罪行为,即便是犯罪未遂,个人档案上也会被打上刺目的电子烙印,一辈子都不会被抹除。

    不仅社会对性犯罪者嗤之以鼻,各大企业、乃至大小公司,也不会冒险聘用一个存在案底的潜在罪犯,就连相对而言较低门槛的兼职类工作,也都会尽可能地避免雇用性犯罪者。

    秦蔚那边似乎也查到了相关新闻,他点开一张图片,递过来给傅向隅看:“向隅,这两个‘见义勇为’的Alpha是不是看着有点眼熟?”

    段鑫烨也凑过来看了眼,随即吐槽道:“你看谁都眼熟,怎么,这两也跟你秦少谈过?”

    “滚吧你。”秦蔚说,“就感觉肯定在哪儿见过,你看左边这男的不是说姓裘,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校长是不是也这个姓?”

    026

    026

    行政楼。

    傅向隅手里拿了一份近期开具的病例证明, 打算来办公室找导员报备。

    他这病可大可小,不犯病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但要是某天忽然在人群中失控,必然会引起极大的骚乱。

    毕竟都兰至少有95%的学生都是特殊群体, 而他的信息素又太过危险。

    入学前校方信誓旦旦地保证, 说他们建校多年, 主要生源又都是特殊人群, 对于这方面已然很有经验。

    不过之后还是需要他每学期都向学校提交一份病历证明, 再由导员定期寻访做好记录,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也好提前规避风险。

    走到二楼与三楼拐角处时, 他听见上面似乎有人在交谈, 傅向隅没当回事, 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

    “在旧舍区……”姜翌回忆了一下,然后问,“是以前的职工宿舍那里吗?没记错的话是在西区那边对吧?”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说:“对。新舍区建成后一两年,大家陆陆续续都搬出来了, 应该就他还在那块住。”

    “那您还记得秋池他住·在哪层哪户吗?”

    “这个不归我管。”男人说,“带他们那批校工的领班昨天好像有事请假了, 估计得到今天中午十一二点才能返岗, 要是不着急的话你就在学校里再逛逛,等人过来了我再通知你。”

    姜翌回了句“好”。

    等三楼的交谈声停了,傅向隅才继续往楼上走去。

    段鑫烨之前说的那个八卦虽然有理有据的, 但傅向隅却没怎么信,再说他跟那个Beta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 只要在关系存续之内互相遵守“约定”,傅向隅也不会没事找事, 对对方的过去盘根问底。

    *

    下午十二点半。

    秋池从食堂那边吃过饭回来,刚踏上二楼的走廊,走了才没两步,就在自家门口看见了一个青年纤瘦的背影。

    大约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青年忽地转身,然后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小秋?”

    秋池脚步一滞,没有再往前走。

    他家离楼梯口没多远,姜翌朝着他这边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秋池跟前。

    站定之后,姜翌先是扫了眼他身上的工作服,眼里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神态,像是同情,也像是愧疚:“你刚下班吗?”

    秋池没说话。

    姜翌憋了会儿,又尴尬地笑:“我们能聊聊吗?”

    秋池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有必要吗?”

    “……”

    “当年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姜翌的眼睛有点发红,“那时候我年纪还小,遇到那种事,心里面也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所有事情都是我爸我妈在处理,我根本没法面对,你知道吗?”

    “我真不是故意的。校长秘书当时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我爸妈,还威胁他们,我爸妈当时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他们家私底下给我爸账户上打了一笔钱,还给我安排了国外的学校。”

    “那段时间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我爸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的事……还是后来我自己看新闻才知道的。”

    说到这里姜翌又抬眼看向他,眼睛越来越红:“那天要不是你,我……”

    秋池打断他:“过去的事现在还说什么。没必要。”

    他有点不耐烦,语气里夹带着几分很罕见的冷淡与排斥。

    可对方却仍旧不依不挠,见他要走,姜翌干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哀求道:“你听我说小秋,这件事是我们家愧对你,我心里也一直很过意不去……”

    上个月月底他之前联系过的一个校友,忽然给他发消息,说是在一家高档酒店里碰到了秋池。

    姜翌当时就立即发了个通话邀请过去。

    那人先是和他聊了些有的没的,等牛逼吹够了,才略带嘲讽地说:“不过我看他穿得那么寒酸,怎么可能住得起那样的酒店?听人说他出事之后就一直待在都兰做校工,校工才能赚几个钱?”

    姜翌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是不是去找朋友的?”

    “感觉不像,”那人说,“我看他嘴上破了一块,脖子后面还贴着厚厚的阻隔贴……这种事我也不好乱讲你知道吧?”

    虽然这人没明说,但姜翌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一个无法自主释放信息素的Beta,又会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在后颈上贴上阻隔贴呢?

    虽然姜翌不想往最坏的可能性上去想,但在他的认知里,能在Beta身上留下气味的Alpha,信息素等级至少在B级以上,那种人会放下身段和一个普通Beta谈恋爱吗?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和那人结束通话后,姜翌心里对秋池的愧疚感顿时达到了顶峰。这通电话也让姜翌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来找秋池,然后当面向他道歉。

    “你……”姜翌红着眼眶道,“那天薛智昀跟我说他在酒店里碰到你了。”

    说到这里姜翌忽地一顿,过了会儿才又道:“反正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虽然我现在才刚刚开始工作,也没攒下什么钱,但……”

    不等他说完,秋池就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去警察局翻供,去起诉、去告那两个人。”

    “你敢吗?”

    姜翌沉默了。

    很久之后秋池才听见他小声说:“我……我没办法。”

    “那你来跟我装什么?”

    姜翌像被这句话刺伤了,他有点委屈地说:“我没装……小秋,说实话,当时连那些监控证据都被他们家的人第一时间销毁掉了,就算我当时想深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啊。”

    “而且要是得罪了他们,”姜翌微微低下头,“不仅我在都兰念不下去了,我爸我妈也会受到牵连……”

    “当时……我也委托律师出具了谅解书,”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一开始也想过能不能和解撤案,但这是公诉案件,我们也只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秋池,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姜翌有些哽咽,“但我这次过来,是真心地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秋池其实知道他想听自己说什么。

    无非是说当初的事和你其实没关系,说你毕竟是受害者,你也很无辜。

    好像只要得到了他的那句“没关系”,得到了他的“赦免”,一切就可以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一样,他也可以不再为当初的逃避而感到愧疚。

    可秋池不想说。

    他凭什么说?

    所以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姜翌一眼,然后说:“我不接受。”

    他不想和姜翌吵,也不想跟他争辩到底谁更无辜,那根本没意义。

    于是秋池把手里的钥匙插|进门锁,然后熟视无睹地进了宿舍。

    他用背顶上门,门板和老旧的门锁一道发出了沉重的响。

    秋池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听见门外的人离开的脚步声,他才缓缓地走向房间。

    拐过盥洗室那面墙时,秋池才看见自己那张床上靠着一个人,手里正翻着他上一次看过的那本长篇小说。

    是傅向隅。

    之前因为夜班兼职那件事,秋池干脆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拿给了他。

    旧舍区这边的隔音一直挺差的,以前还有人没搬走的时候,要是有人站在走廊里说话,在宿舍里听起来就会格外明显。

    刚刚他和姜翌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秋池不确定傅向隅有没有听见什么。

    他怔楞在原地的这几秒,傅向隅已经合上了那本书,抬头看向他:“下班了?”

    秋池迟疑地:“你要……”

    “要做吗?”

    现在才是中午,他的午休时间可能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如果要做的话,下午就只能请假了。

    “今天不做。”傅向隅说。

    秋池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疑惑。Alpha之前每次找他都只是为了泄|欲,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秋池想不到他为什么会特意过来。

    “为什么,”秋池低声问,“……不做?”

    “过来吃顿饭,顺便午休,”傅向隅看着他的眼睛,“不欢迎吗?”

    秋池马上摇了摇头。

    因为不知道傅向隅什么时候会过来,所以他最近买了挺多菜在冰箱里备着。肉类就放在冷冻层,一时半会儿坏不了,蔬菜就放冰鲜,每天检查一遍,要是有不新鲜的,就拿去下面条吃掉,第二天再去买新的补上。

    “……有忌口吗?”他又问。

    傅向隅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你随便弄吧,有不喜欢的我会挑着吃。”

    时间有点紧,秋池打算就做个两菜一汤。这段时间他没少请假,今天再要找借口的话,恐怕那个一向好说话的领班也不买账了。

    秋池一边思考着要做什么,一边系上了围裙。

    打开冰箱门的时候,秋池忽然怔住了。

    只见冰鲜层中,被人塞进了好几块小蛋糕。蛋糕盒上印着之前那家酒店的logo,每一个都是不一样的精致。

    他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动。片刻的愣神过后,秋池的鼻尖忽然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缓了一会儿,秋池打开手机看了几眼之前收藏好的菜谱,匆匆忙忙地做了道葱爆牛肉和清炒菠菜,最后又补了一小碗紫菜蛋花汤。

    他有点不太熟练,每做一两个步骤,就得再看一眼菜谱。

    好在虽然最后还是费了点时间,但因为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菜谱做的,最后的味道倒很中规中矩,甚至比秋池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

    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秋池忍不住开口:“傅向隅……”

    傅向隅抬眼看向他。

    “冰箱里,”他的语气有点变扭,“那些蛋糕是……给我的?”

    “还是……”

    “嗯,”傅向隅很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刚刚顺路买的。”

    因为离得很近,傅向隅忽然注意到这个Beta的眼尾其实是微微上扬的,盯久了,甚至有几分媚气,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没发现。

    看到秋池那双有点发亮的眼睛,傅向隅感觉心脏有种难以形容的饱涨感。

    “谢谢啊。”傅向隅听见他说。

    很郑重其事的,仿佛他送的不是几个小破蛋糕,而是其他的什么名贵宝贝。

    027

    027

    傅向隅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昨天是秦蔚生日, 这人好热闹,朋友又多,干脆直接包了艘邮轮庆祝生日,一群人放开玩了一晚上, 傅向隅感觉自己可能有点喝多了, 醒来的时候还有点头疼。

    秦蔚和段鑫烨当时已然醉得走不动道了, 最后就在邮轮上找了个房间将就睡了, 傅向隅则是找了个代驾回来, 到学校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醉酒状态下洗澡有风险,傅向隅昨晚回来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了,于是这会儿醒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进浴室冲澡。

    洗完澡他才感觉到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烦躁, 心里像隐隐憋了一股火, 连空气闻起来都变得有些“黏稠”。

    他用手背贴触了一下额头和脖颈,皮肤很明显的发烫。

    回到卧室里,傅向隅用电子测温计量了下|体温,果然, 是低烧。

    他很熟悉这种状态,无非是进入发热期的前兆。傅向隅伸手按了按略微肿胀的后颈, 这里正在向外克制地发散着信息素的味道。

    高等级的AO通常都有控制信息素溢|出的能力, 但这里是私人场所,傅向隅并没有费力去收敛自己的信息素。

    随着空气中信息素浓度的升高,傅向隅的体温也在上升, 于是他略显烦躁地起身,朝着房间角落里那个专门用来盛放抑制剂的冷藏箱走去。

    打开冷藏箱的时候, 傅向隅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最近他日子过得太安逸,信息素也趋于稳定, 自从上个月在研究所接种过特制疫苗,傅向隅近期都没再使用过抑制剂。

    之前他记得冷藏箱里还剩有几针,但前两周段鑫烨大晚上跑过来问他借了几针抑制剂……这人总和隔壁宿舍那两人混在一起,当天那一个屋里都喝得东倒西歪的,不知道是谁的发热期来了,结果一个传两个,干脆集体发热了。

    傅向隅估计自己冷藏箱里的抑制剂就是那时候被“借”光的。

    他打开卧室门,然后走到隔壁段鑫烨的房门口,这人出去前门也没关,就这么大咧咧地敞开着。

    傅向隅一路踩着这人丢在地上的衣物和袜子,然后捏着鼻子找到他放在床头柜附近的冷藏箱,烦躁地一把拽开盖,却见里边就几只用过的空针管。

    要是段鑫烨在这儿,傅向隅笃定自己高低会往他身上踹两脚,一间破宿舍被他住得跟个老鼠窝似的,脏就算了,连根抑制剂都懒得买。

    回卧室的时候,傅向隅才看见刚刚被他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在响,他看了眼,是秋池发来的语音邀请。

    傅向隅这才想起来,前天他好像给秋池发了消息,说周六中午要去他那里吃午饭。

    但这会儿都快两点了。

    他接通电话。尽管并没有刻意收敛信息素,但傅向隅此时仍旧感觉到信息素如同滚沸的蒸汽,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地膨胀。

    傅向隅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然后他听见了秋池的声音:“……前天你是说周六吗?”

    今天并不是他的休息日,但秋池特意跟同事互换了一下假期,而且这次的菜都是他一大早坐公交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的,很新鲜。

    他掐着点做好一桌子菜,又提前开了空调。但做好饭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

    秋池一开始先试探性地发了条消息,问他“还来吗”,但傅向隅没有回。又过了二十来分钟,秋池才下定决心要给他发条语音。

    傅向隅那边一直没接话,秋池于是又小声道:“我做好饭了,你还来吗?”

    话音刚落,秋池就听见手机那端传来了一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动静,很刺耳,吓得他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点。

    “……傅向隅?”

    “我的发热期到了,”傅向隅的声音很沉,秋池隐约能从听筒里听见他的喘|息声,“帮我买点抑制剂拿过来。”

    “拿到你宿舍吗?”秋池问,“会不会碰到你舍友……”

    傅向隅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躁:“快点。”

    电话被挂断了。

    秋池迅速把桌子上那几盘菜用保鲜膜封好,塞进冰箱,然后下楼骑上小电车去了最近的一家药店。

    这会儿日头正毒,药店里的营业员正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见有人走进来,她一掀眼皮,秋池开门见山道:“有抑制剂吗?”

    营业员起身打开冷柜:“要几只?”

    秋池扫了眼冷藏柜里的针剂:“这些都是普通抑制剂吗?有没有药效强一点的?”

    “强效抑制剂属于管控类药物,”营业员挺有耐心地说,“我们这儿卖不了,你想要的话得去医院挂号,医生给开了处方才能买得到。”

    秋池从没买过抑制剂,对这些常识不太了解。营业员扫了他一眼,随口问:“你是Omega?强效抑制剂对身体伤害太大,非必要的话都是不建议使用的。”

    “我们店里还有药片类抑制剂和口服药剂,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多买点,到时候可以一起搭配使用。”

    秋池没跟她解释性别的事儿,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傅向隅送药,他想了想,然后问:“普通抑制剂什么价?”

    营业员又看了他一眼:“全国统一售价,都是150一只。”

    秋池原本想买十只凑个整,但听到这个价格,感觉傅向隅一次性应该也用不了那么多,于是道:“给我拿五只吧,口服药片和药剂各一盒。”

    “好的,”营业员一边给他打包,一边说,“现在气温高,抑制剂在常温环境下放置半小时就可能失活,你有带冷藏箱吗?”

    秋池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半小时应该来得及。”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你这有冰袋吗?”

    “有,要几个?”

    “拿两个吧。”

    从校门口到傅向隅住的那栋宿舍,骑车大概要十来分钟,但这会儿已经过了上课点,外边日头又毒辣,连篮球场上都是空的,所以秋池只花了十一分钟就到了学生宿舍楼下。

    他把车停在树荫下,然后提着袋子进了电梯。

    电梯门开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几个提着电脑拿着书的学生,像是要去图书馆做作业的。

    秋池侧身让了让,电梯上升的时候他有些恍惚,他在那些青年学生里窥见了一点自己曾经的影子。

    他以为才过去没多久的事,仔细想想,其实已经过去六年了。

    来到傅向隅宿舍门口,秋池有些紧张地按下了Alpha不久前发给他的一串数字密码。

    门锁被打开了,宿舍门自动向内一弹。

    秋池提着药走进去,然后来到傅向隅卧室门前,抬手很轻地敲了一下门。

    没人应。秋池只好又敲了两声:“傅向隅?”

    想起刚刚电话里传来的玻璃碎裂声,秋池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Alpha在进入发热期时会变得相当危险,但同时也会因为理智丧失,而变得很脆弱。

    秋池在心里挣扎了会儿,还是按下了门把手。

    房间空调开得很低,遮光帘拉得很紧,刚进去的时候秋池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能开灯吗?”他轻声问。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但秋池总觉得有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这间宿舍的布局跟他以前住过的有些不大一样,顶灯开关并不在一个地方,正当他伸手在墙面上摸索的时候,秋池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还不等他反应,后衣领便被人一把抓住,紧接着他便被这人蛮横地掼在了床上。

    秋池被摔的有点懵,但手里还是紧紧抓着装药的袋子,他一边翻出抑制剂,一边试图和Alpha沟通:“傅向隅,先注射……”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秋池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

    而身前那人贴下来,凑到自己脸上疯狂地闻嗅。

    这个人太烫了,秋池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好像比前几次的发热期都要差。

    锁住他脖颈的手掌越收越紧,秋池拼命捶打着他的手臂,但这人仿佛对疼痛无知无觉,行将窒息的时候,秋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啪”地一掌打在傅向隅左耳上。

    耳朵是很脆弱的器官,眼前的Alpha大概是被一瞬间的耳鸣和眩晕感弄懵了,手上的力道猛地一松,秋池立即坐起身,呛咳着急|喘气。

    手里的那针抑制剂被人掰了过去,双眼也逐渐适应了黑暗,秋池看见傅向隅将那针抑制剂直接扎进了自己的腺体。

    可注入腺体的抑制剂就像是落入岩浆的雨滴,顷刻便化为了蒸汽。

    不够。

    傅向隅对普通的抑制剂已经有了很强的耐药性,就算选择腺体注射,对他而言也只是聊胜于无的作用。

    但这针抑制剂还是让他勉强拉回了几分理智,他烦躁地丢掉空管,然后问秋池:“还有吗?”

    秋池连忙又拿了新的递给他,眼看Alpha不要命似的,接连往腺体处注射了三针抑制剂。

    买的时候营业员特意提醒,就算使用后没完全退热,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超过三针抑制剂,过量使用抑制剂,有一定概率会导致使用者休克。

    秋池想起一块买来的那两盒口服药物,他迅速将盒子拆开,倒了几粒药片在手心里递给傅向隅。

    傅向隅看也没看一眼,就着他的手把药吞进口中。舌尖蹭过他的掌心,秋池抖了一下。

    没有水,这人干脆直接把那些药片嚼碎了,干咽下去。

    紧接着,秋池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人用手捏着往前,Alpha急躁地吻了下来,他在这个人的嘴里尝到了药片的苦味。

    028

    028

    浴室内的水声完全盖过了外面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

    宿醉才醒没多久的段鑫烨无意中看了眼鞋柜边上那双既不属于傅向隅, 也不属于他的旧布鞋,有点纳闷地往客厅里扫了眼。

    客厅里空空荡荡的,一览无余。明显也没来客人。

    昨晚喝得实在太多,段鑫烨没思考多久, 就觉得头疼得又快要炸了。

    于是他踢掉鞋, 光着脚走回房间, 心想那双破布鞋说不定是哪个品牌刚出的新品, 特意走的复古破烂风, 专门卖给那种想返璞归真做乞丐的有钱少爷。

    原本想倒头再睡个回笼觉,但昨晚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吐他身上了,害得他现在整个人闻起来像是酸掉的豆腐。

    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分钟, 最终段鑫烨还是转头走进了浴室。

    水压有点儿小, 段鑫烨不耐烦地甩了几下花洒, 没想到竟就这么直接脱手把花洒甩出去了。

    摔在地上的花洒像蛇一样甩了几下,喷了段鑫烨一脸热水,气得他连骂了几句粗口。等他碰掉开关,又抹干净脸上的水, 这才发现这花洒被摔瘪了一块,跟在后边的金属软管也崩开了。

    段鑫烨气得龇牙咧嘴, 破口大骂道:“妈的, 个破学校,破宿舍,破花洒!艹!”

    等骂完了, 他干脆拽上浴巾,打算去傅向隅那儿借个浴室。

    傅向隅这人不管在不在, 卧室门一律是关着的,段鑫烨记得他昨晚就说回学校了, 于是他抬手敲了敲门,朝里边喊:“你在吗向隅?”

    他敲门时也不收着劲,每次都“咚咚咚”的像是来讨债的。

    浴室里的秋池心跳一错,本能地向后偏头。

    但眼下他整个人都被紧紧压在玻璃门上,蒸腾的水汽将他一张脸、乃至于整个身体,都熏烫得泛起粉色。

    傅向隅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依旧掐着他被玻璃门挤压成艳红色的一小块皮肤拨动。每一次动作,这个Beta都会情不自禁地颤抖。

    玻璃门已经被蹭脏了,可傅向隅还想让它变得更脏。

    “你还在睡吗?”门外的声音像是隔着层雾,“我那花洒让我不小心摔坏了,身上的沫子都还没冲干净,就借用下你浴室,两分钟就行。”

    说罢他又敲了敲门。

    这次敲门声比前一次更重了。

    傅向隅能感觉到面前的Beta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差点没控制住。紧接着他看见秋池的肩膀一动,随即半张脸都转向了自己。

    “有人……”

    Beta的眼角还含着生理性的眼泪,不厚不薄的嘴唇也是润湿的,微微翕张着,看上去就像在讨吻。

    于是傅向隅很干脆地吻了上去,同时又加重了动作。秋池被堵在冰凉的玻璃门与滚烫的人墙之间,几乎无法动弹。

    就连那失神的喘|息与难耐的哭腔都被堵住了。

    他能感到那个最不愿意被人碰到的地方,正被傅向隅不留余地开凿着。

    疼痛之后便是一股酸麻感,玻璃门不堪其扰地被撞响,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段鑫烨按下门把手试图打开门的声音。

    刚打开一道勉强能吞进的孔隙,并没来得及到底,秋池的整个身体就已经红透了。

    紧接着那扇玻璃门被弄得更脏,不只有浓稠的,还有像水一样的液体。

    ……

    两人在宿舍里待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秋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头渐斜,日光一点点由淡转浓,变成了橘红的深颜色。

    阳台的落地门被拉开了,窗帘内层的米白色纱帘随风抖动着,发出很轻微的、“风”的声音。

    秋池穿来的那件衬衣被弄脏了,于是傅向隅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浅灰色的短袖丢给他。

    起身换衣服的时候,傅向隅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这人的身体,只见Beta的小腹微微隆起,呈现出一点不大自然的鼓胀弧度。

    傅向隅忍不住把人推倒在床。

    旋即欺近、打量。呼吸扫过皮肤,带来一点又热又古怪的痒意。

    秋池有些怕痒,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傅向隅抬眼冲他笑了笑。这种笑不大像他以前远远地从这人脸上见到的,近在咫尺的这抹笑意里似乎并没有那惯常的敷衍和漠不关心。

    不过这一点笑也很短暂,几乎是稍纵即逝。

    紧接着秋池看见这个人低头在自己的腹间吻了一吻,他有些惊愕地向后挪了挪,却被Alpha抓住了脚踝。

    “你会怀孕吗?”Alpha问。

    他问的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秋池回答说:“我是个Beta……”

    秋池说得很笃定:“不会的。”

    他在回答的时候,傅向隅忽地站起身,从冷藏箱里拿出两个棒冰,都是橙子味的。

    他分了一根给秋池,说:“消消肿。”

    接着又问:“成结了也没事吗?”

    秋池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我母亲是Alpha,”傅向隅继续说,“但他生下了我。”

    闻言秋池也有点紧张起来。上次在酒店里傅向隅带了套,但这次并没有。

    不过基本每次结束后他都会吃药,这个Alpha清醒的时候还能商量几句,但一旦进入发热状态,好像就总会恶劣地想把……留在他的身体里。

    但他是Beta,就算不避孕,怀孕的概率也非常低。

    “回去后我会吃药,”秋池小声说,“不会有风险的。”

    傅向隅拆开了手里那根棒冰的包装袋,他背靠着阳台的护栏,没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

    秋池也把那根冰棍拆开了,舌尖肿得有点疼,吃点冰的确实可以缓解不少。

    安静下来后,他忽然想起刚刚傅向隅的那句“我母亲是Alpha”,秋池从没听傅向隅提起过家里的事,但也偶尔会看看新闻。

    现在的统帅夫人是个顶级Omega,与傅统帅的匹配度高达99%,才三十来岁,很年轻。

    新闻媒体上似乎从未提起过傅统帅那位早亡的妻子,但按照那些政客们没事就喜欢表演深情与孝心的常态来看,傅统帅对这位亡妻的态度实在有些古怪。

    “你母亲……”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秋池才感觉自己这话问得有些不是时候。

    刚刚傅向隅说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接话,这会儿突然问起,就有点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了,显得很没边界感。

    可说出来的话,不像发出去的消息那样,还可以在规定时间内及时撤回。

    不过傅向隅的表情倒没怎么变:“我没见过他。”

    “抱歉……”秋池赶紧说。

    现今社会大多以“绝对科学”的角度迷信AO的相互配对,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而像他们这些普通人,也只该和同样是普通人的Beta结为伴侣。

    两个Alpha结成伴侣,在傅家这种“权贵家庭”里,实在过于罕见。

    而且按照生理常识,Alpha的生殖腔在性征发育成熟后,会完全萎缩,除非借助医疗手段……植入Omega捐赠者的生殖腔。

    但发生排异的可能性非常大,植入后也未必能顺利受孕。

    秋池心里有些好奇,可也不敢多嘴再问。

    “你家里呢?”傅向隅忽然问,“有兄弟姐妹吗?”

    傍晚的风带着一点绿叶植被被阳光“炙烤”过后又退热的清新气味。

    大概是氛围太好,秋池也有些放松了下来。

    他摇摇头,说:“我只有妈妈。”

    “父亲呢?”

    秋池并没有马上答,迟疑了半秒,才道:“他抛下我妈再婚了,因为我是个Beta,但可能也有其他原因吧。”

    说话时他眼皮向下,目光似乎一直都在自己手中的那根冰棍上。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

    手里的棒冰有点化了,秋池有些着急地去舔。

    他吃冰棍的时候不喜欢咬,喜欢舔着吃,以前老妈总说他吃冰棍吃得很恶心,天气热的时候经常化得满手都是。

    傅向隅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甜的?”

    秋池想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算吧,只是很喜欢蛋糕。”

    他想多说点话,让两人间的气氛没那么尴尬。

    “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我妈为了我能到当地最好的学校里念书,兼职了好几份工作,每天都忙到很晚,”秋池一边回忆一边说,“下课后我就拿个小板凳坐在小学门口的保安亭里,一边做作业一边等我妈下班一起回家。”

    说话时他悄悄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傅向隅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摆出不耐烦的神色,这才继续往下说。

    秋池的语速有点儿慢。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人谈起过自己了,尤其是那些属于少年时期的,很私人的记忆与体验。

    他说因为妈妈那时总是工作到很晚,所以他每天都等得好饿。

    学校旁边有一家面包坊,叫小云甜工坊,店面很小,但店主很勤劳,什么都会做。

    于是每天他都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保安亭里闻着隔壁烘焙发酵的,香甜的面包气味。每次饿到头昏的时候,秋池都特别想把手里的橡皮一口啃掉。

    大概是从那时起对甜品有了执念,哪怕现在他已经不像孩童时期时那样嗜甜,但那些精致漂亮的甜食依然对他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只要吃到,就会觉得幸福和满足。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在保安亭里等妈妈的小孩子。

    后面的话秋池没有说,他在“啃橡皮”那里停下,然后他听见傅向隅问:“你妈不给你买吗?”

    “是我没跟她提。”

    “蛋糕当时对我们家来说很贵,”秋池缓声解释道,“而且那么小一个,吃不饱的。”

    傅向隅本来想说,蛋糕这玩意本来也不是为了果腹而存在的,但他看了眼秋池,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他还是第一次听这个Beta说这么多话,提起妈妈的时候秋池的眼神会变得很温柔,语气里也有种孩子气的单纯。

    秋池刚刚光顾着说话了,手里没吃完的棒冰悄悄滴了他一手,他怕把傅向隅的床弄脏,于是只好站起身,想要去拿床头的抽纸来擦。

    可就在起身的时候,手腕忽地被人一把抓住了。下一刻,傅向隅就这么直接抓着他的手,舔掉了他指缝间那粘腻的冰棍甜水。

    因为这人身上总有股特殊的气场,所以秋池有时候会不小心忽略掉这个Alpha的年轻。可此时他看着傅向隅背对着瑰色的霞光,脸上的轮廓变得更加分明,抬眼看他时有种张扬的少年朝气。

    秋池的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你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傅向隅问。

    秋池看见他笑了笑:“是橙子味的。”

    “没有这么甜,但比冰棒要好吃一点。”

    029

    029

    傅向隅最近过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如果上午有课的话, 中午傅向隅经常会过来和他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傅向隅点的外卖,有时候则是秋池自己下厨做的家常菜。

    傅向隅很喜欢看他吃东西。这个人总说自己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 可在吃到特别喜欢的东西时, 傅向隅发现他的眼睛总会悄悄变得亮。

    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是很难被捕捉到的。

    所以每次秋池抬起头的时候, 十有八|九会撞上他的视线。

    一开始秋池还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饭后有时间的话,他们还会一块午睡。

    如果傅向隅在的话,秋池总舍得把空调开得很低。空调是那种很老的款式, 运行时总会发出低频的噪声。

    Alpha总喜欢从背后抱着他睡, 温热的呼吸羽毛般地蹭过他后颈上敏|感的皮肤, 一下一下地挠着痒,每次用这个姿势午睡,秋池都会有点睡不着。

    而且躺下时手臂似乎没放对位置,一动不动地装睡到现在, 秋池的小臂已经完全麻木了。

    他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呼吸很稳, 像是已经睡熟了。

    于是秋池小幅度地动了一下, 很轻地活动了一下被压得有些酸麻的小臂。

    没想到他才刚一动作,就听见身后的人低声问:“睡不着吗?”

    秋池小声地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吵到你了吗?”

    傅向隅今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困意, 因为这人脆弱的后颈近在咫尺,只要稍一用力, 就能尝到那股香甜的橙子味。

    偏这人还对自己毫不设防,身上只一件浆洗到泻了形的白t, 领口松松垮垮的,一扯就能露出大片的春|光。

    傅向隅特意观察过自己留在这个Beta腺体上的牙印,就算咬得再狠,似乎也只能在他身上保留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

    这人是不留疤的体质,所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都会慢慢地消失掉,最后连一点淡淡的印子都不会留下。

    包括他的信息素。

    这一认知让傅向隅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虽然秋池似乎很抵触他无效的标记行为——过量信息素的注入会让这个Beta产生本能排斥的痛苦,可他还是想咬。

    看见就想咬。不知道什么毛病。

    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回了一句“嗯”。

    “差点就睡着了,”傅向隅面不改色地撒谎,“都怪你。”

    听到这个回答,Beta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对不起……”

    “下次我会注意的。”

    身后的人似乎仍有一点“起床气”,贴在他脖颈间舔了舔,然后很无赖地说:“我要咬。”

    秋池怕痒地缩了一下脖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好吧。”

    他惴惴地等了一会儿,可想象中的疼并没有出现,傅向隅只是在他腺体的位置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秋池的神经正高度紧绷着,这突如其来的吻令他感到头皮发麻。

    “我每次咬进你的腺体,你都会she,不是很舒服吗,”傅向隅故意问,“为什么不喜欢我咬你?”

    这个Beta大概以为自己每次都藏得很好,可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秋池看上去一副很老实的样子,可其实就连接吻也会高|潮。

    这么敏|感的身体,却总是耻于向他展现自己的欲|望。

    秋池没应声,装聋作哑的不说话。

    紧接着他感觉到身下忽地一凉,然后他就被整个地握住了。

    “下午我……”秋池终于开口。

    傅向隅笑了笑,替他说:“还要上班,是吗?”

    “没关系,来得及。”

    秋池根本没信,这人一旦开始,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事。他最近总是请假,弄得领班那边都对他有些不耐烦了。

    傅向隅的触碰和他自己弄起来完全不一样,前后一道,秋池的身体很快就抖了起来。

    已经很多次了,傅向隅很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在这人猛地绷紧身体的时候,傅向隅突然低头咬进了他的腺体。

    一股灼烫的花香瞬间涌进Beta的身体,这一次秋池的眼前白了很久,好几分钟后才缓过神来。

    “好多。”身后的人故意朝他打开了掌心。

    就算秋池背对着他,傅向隅也能看见他涨红的脸颊与耳廓。

    秋池很慌忙地伸手抽了好几张纸,帮他把手擦干净。

    刚擦完,傅向隅就掰过他的脸,直接道:“一会儿打给我五千块。”

    秋池愣了愣:“……为什么?”

    “我服务的不好吗?”傅向隅看着他,很认真地,“享受了服务不给钱?”

    秋池想了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五百行吗?”

    傅向隅笑了笑:“我只值这个价?我每次难道有少给你吗?”

    秋池隐约看出这人应该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他小声嘀咕:“……手和屁|股怎么一样?”

    傅向隅又笑了。

    “小气。”

    不过最终秋池在付钱和卖力之间选择了后者,等价交换,所以他也帮了傅向隅。

    Beta从被子里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红红的,傅向隅忍不住用指腹揉了揉他的下唇,然后说:“明天和我去看电影吧,我买了票。”

    秋池有点犹豫:“明天我没有假。”

    “等你下班,”傅向隅又去搓弄他眉头上的那颗小痣,“晚上我开车带你过去。”

    他开口时秋池其实就想点头答应了,可“看电影”这件事并不属于他们“交易”中所包含的内容。

    秋池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弄不懂傅向隅了。

    “不想去吗?”见他没反应,傅向隅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秋池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小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一开始说的,”秋池的声音有些低低的,“除了‘交易’以外,我们最好互不打扰。”

    傅向隅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可能是某次结束“交易”后的随口警告,他只是想提醒这个Beta不要越界。

    他很讨厌麻烦,也讨厌一切扯不断理还乱的人际关系……

    所以他为什么会想和这个Beta一起去看电影?真是疯了。

    如果碰到熟人了怎么办?要怎么解释他和秋池之间的关系?

    傅向隅一开始没想这么多,就只是单纯想看场电影,和秋池一起。可现在仔细想了想,情绪也跟着慢慢地冷了下来。

    可电影票已经买了,餐厅也预定好了……

    算了,傅向隅想,反正也就这一次。

    他收回停在秋池眉骨处的那只手,冷淡道:“所以呢?”

    “我花钱买了你那么多次,”傅向隅说,“一场电影的时间都不能送吗?”

    秋池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以为是自己的“拒绝”让傅向隅感到不开心了,所以这人的神情才忽然变得冷。

    “我想去,”秋池发自内心道,“我很想去。”

    他长这么大,就没去过电影院,念中学时有朋友周末时约他一起,可他总是找借口推脱掉,后来渐渐的也就没人再喊他了。

    就算是放假时,他也总是在不停地读书、学习,一遍又一遍地刷着仿佛永远都写不完的试卷和练习题。

    在大众观点里,Beta生来就比AO两性的智商要低。可妈妈和他说,他和那些Alpha并没有什么不同,“天赋”只是上层AO愚惑普通人的谎言,一场骗局而已。

    他并不比那些AO差。

    可秋池知道其实自己并没有妈妈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升入高年级之后,他也会有学的很吃力的时刻,可他不想让妈妈失望,于是只好牺牲掉所有娱乐时间。

    他不敢有一刻的松懈,脑中的那根弦永远崩到最紧。就连不小心的出神发呆,秋池都会感到愧疚。

    秋池那时根本无法想象,在电影院里平白“浪费”掉两三个小时,是一件多可怕的事。而且一张电影票要好几十块,他也舍不得。

    大概是他的语气诚恳,傅向隅的神态果然好转了些。

    “记得戴口罩,”傅向隅忽然说,“家里有帽子吗?”

    秋池点点头。

    “你放心……”秋池小声道,“如果碰到熟人,你给我一个眼神,我就会走开的。”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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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小秋, ”食堂阿姨叫住他,“最近怎么总是匆匆忙忙的?不要喂我们咪咪啦?”

    秋池今天一整天都归心似箭,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到点就冲回宿舍的准备。听见阿姨的话,这才堪堪刹住脚。

    “差点忘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阿姨闻言笑了笑, 故意调侃:“忘啥也不能忘管饭啊, 小咪们听到都要伤心死喽。”

    “最近天热, ”阿姨紧接着又无奈道, “那些小孩们都不咋爱来食堂了, 都叫那些外卖送上门,最近我这个窗口剩菜也越来越多了。”

    秋池微微一笑,接话道:“外卖确实也方便。”

    “那可不是。”

    阿姨一边悄悄往塑料袋里装水煮肉和剥好的大虾仁, 一边打趣秋池:“最近好像都不怎么见你过来这边兼职了, 每天一到下班的点, 人就跑没影了,是不是谈对象啦?”

    秋池连忙否认:“哪有。”

    阿姨笑起来,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你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可以找对象了, 和阿姨还有什么可害羞的?你这么勤快,个又高, 长得也蛮俊的, 条件其实还是蛮好的。”

    “要是有合适的就好好处嘛,到时候要是成了你可得给阿姨留张喜帖啊。好久没吃到你们这些小辈的喜酒了,我家那几个一提‘结婚’, 就跟我有仇似的,臭脸一下子就板起来了。”

    秋池有点尴尬地笑笑:“现在暂时不考虑这些。”

    阿姨把一袋子挺沉的鸡胸肉和虾仁递到他手里, 眉毛一挑:“姨都是过来人了,你真当阿姨看不出来?最近怎么说, 唔……人看起来也胖了些,不像以前那样无精打采的。而且成天跟宿舍里‘金屋藏娇’了似的,一下工就拔腿往宿舍走,还说没有?”

    眼看再这样争论下来,就要讲个没完了。秋池忙称说一会儿还有事儿,要先回去了。

    阿姨闻言立即便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笑容,故意抬高声调逗他:“啊,晚上有约会吧?”

    秋池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回到宿舍时,秋池看见好几只眼熟的小猫已经趴在门口在等了,有几只很亲人的,一见他回来,就凑上来“喵喵”地咪个不停。

    他轻车熟路地拿钥匙开门,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喂完猫,然后换套衣服,最好还能再洗把脸。

    可门打开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坐在书桌前的傅向隅。秋池微微一愣,为了赶时间,他今天是绕小路从宿舍楼后边拐回来的,所以没看到傅向隅停在花坛边上的车。

    这会儿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左右,秋池没想到他会提前到。

    愣神之际,傅向隅已经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同时间,秋池的心跳也不争气得快了起来:“你……等很久了吗?”

    “还好,”傅向隅说,“我下午没课。”

    “要喂猫?”他又问。

    “嗯,”秋池一边回答,一边去拿放在柜子里的大盆碗,“你可能得稍微再等我一会儿。”

    傅向隅看见他带上一双一次性手套,然后蹲在门口给那些野猫撕肉条。

    他走过来,有些好奇地站在秋池身后,低头就能看见这人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傅向隅以前没注意过,今天才发现这个人连发旋都长得很“乖”。

    是很规整、很圆的一个发旋。

    于是傅向隅忍不住手贱戳了戳他发旋的中央,这人似乎被他这一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抬眼看了他一眼:“……很着急吗?我再几分钟就好了。”

    “你继续,”傅向隅说,“电影八点才开始。”

    门口这些小野猫意外的都很守规矩,秋池没撕完肉条之前,它们只是围在饭盆边上嗅来嗅去的,并没有动盆里已经处理好的那些食物。

    傅向隅一贯不喜欢猫、狗以及小孩,对长得可爱还懂事听话的这三类动物,容忍度能稍微高那么一点。

    在这些小野猫之间,傅向隅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通体黑色的小猫。

    大概是觉察到了傅向隅的目光,那只小黑猫身上的毛顿时立了起来,并如临大敌地冲着傅向隅难听地叫了两声。

    “煤球猫。”秋池听见背后的傅向隅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很快他就明白了傅向隅的意思:“那只吗?”

    “它脾气是最好的,”秋池摘下了半只手套,一边给那只小黑猫顺毛,一边玩笑道,“你是不是在学校里不小心踩过它尾巴?”

    傅向隅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Beta和自己说玩笑话,难免有点新奇。

    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秋池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木讷内敛,这个人大概只是慢热,又总是有意识地疏远人群。

    傅向隅有时候觉得这人很像一棵顽强的植株,孤独地生长在无人之谷,偶尔天晴的时候,才会随着微风抖动一下叶片与茎干,露出几分罕见的鲜活来。

    不过他还是觉得那只猫不可能脾气好,他难得能在一只毛绒动物的脸上看出“猥琐感”,实在看着就像只奸猫:“它脾气好?”

    秋池点头:“是啊。因为脾气太好,小黑在学校里经常抢不到吃的。”

    “活该。”

    秋池背对着他,忽然无声地笑了笑。

    他发现这个Alpha偶尔好像也会有点小幼稚。毕竟才十八岁,就算表面上再早熟,也只是个刚刚跨进成年人世界的半大青年。

    喂过猫后,秋池拿起昨晚就叠好放在床尾的衣服进了盥洗室,他两分钟不到就换好了衣服,顺便还洗了把脸。

    傅向隅打量了他一眼,这人今天穿了一件竖条纹的白色短袖衬衣,以前没见过:“新衣服?”

    秋池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挺好看的。”

    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大概是刚刚洗脸的时候太急,发根被水打湿了,有些湿漉漉的,傅向隅随手抽了张纸帮他擦了擦。

    秋池感觉自己的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变快了,被Alpha触碰到的皮肤也有些发烫。

    “走吧。”

    秋池有些慌乱地转身去拿自己的口罩和鸭舌帽。

    半小时后,空中餐厅。

    他们来得稍微有点晚了,好在夏天日落得晚。傅向隅预订的那间包厢正对着一整面的江景,浓彩橘金的落日余晖镀了满江,江岸边似乎还停驻着人工养殖的水鸟,时不时地俯冲过江面、扇动几下翅羽。

    秋池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忍不住偏头往窗外看了很久。

    菜全是傅向隅点的,问秋池的话,他就只会说“够了”“都可以”这样的话。

    餐后照例有两份甜点,傅向隅很自然地把自己那份推到了秋池面前。

    秋池愣了一下:“你不要吗?”

    “饱了。”

    秋池其实也吃饱了,但他不想浪费食物,好在这种地方每道菜的分量也都少得可怜,用不了几叉子一小块蛋糕就没了。

    傅向隅看他低头把银色的蛋糕叉抿的很干净,眼睛又变得很亮。

    他觉得自己可能多少有点心理变态,因为每次看到秋池露出这种表情,他都会bo起。

    秋池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眼皮发烫,忍了很久,才终于很小声地抗议:“你能不能……别这样盯着我?”

    “为什么不让看?”傅向隅很直接地问。

    “需要另外付给你钱吗?”

    秋池连忙摇头:“就是感觉有点……”

    到底有点什么,他又说不大上来。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秋池忽然又想到傅向隅付给自己那么多钱,还请自己吃饭,甚至连电影票都是他买的,自己却连看都不让人看,实在是很说不过去。

    为了打破尴尬,也为了“感谢”傅向隅,秋池忽然提出今天这顿饭由自己请客。

    傅向隅没什么表情:“你确定吗?”

    秋池点点头。

    桌角的那张单据被推过来,秋池谨慎又小心地看了眼,但还是被这个价格震惊到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位置……也要算钱吗?”

    “落日江景,”傅向隅道,“你说呢?”

    虽然感觉心疼得就快要碎了,但秋池还是硬着头皮说:“……没关系。之前你也帮了我很多,这顿饭算是我感谢你的。”

    傅向隅没说什么。

    秋池一边悄悄心疼,一边把剩下的那半块蛋糕吃完了。

    结束晚餐后秋池先Alpha一步来到前台付钱,傅向隅给他的那张卡他一直随身携带着,怕哪天老妈那边急需用钱,他也好第一时间取款打钱回去。

    其实直接把钱全部打到妈妈的账户上,会更保险一点,但秋池很怕老妈质问他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他对妈妈一向撒不了谎。

    如果被她发现自己在做这样的事……秋池想都不敢想。

    秋池刚把卡掏出来,前台的女孩就微笑着对他说:“先生,您那桌已经付过了。”

    傅向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他揽了一下秋池的腰,后者则反应挺大地回头看向他。

    “下次换你请。”

    秋池似乎想了想,然后才回答道:“好……”

    电影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商场,因为还是工作日,所以商场的人流量并不很大。

    坐扶梯上楼的时候秋池看见二楼有家生意火爆的奶茶店,门口有好些年轻人排队在等。

    他回头看了眼傅向隅,不明白在这种公共场所里,自己能不能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好在傅向隅先他一步开了口:“怎么了?”

    “你想不想喝奶茶?”

    说是一块出来看电影,可晚餐和电影票,全是傅向隅那掏的钱。总拿别人的东西,秋池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可等话说出口了,秋池又有点后悔了起来,他害怕傅向隅觉得奶茶廉价,毕竟他请自己吃那样贵的晚餐,而自己却只回给他一杯奶茶,是个人大概都会觉得亏。

    好在傅向隅只是说:“随你。”

    秋池没怎么买过这些饮品,他物欲一直很低,除了必要的东西,一贯是能少花钱就少花钱。

    傅向隅让他选,他也选不大出来,于是只好麻烦点单的店员推荐了两杯热销的饮品。

    前面排了还有十七八单,秋池原本还怕赶不上电影,没想到店内的小店员们手里的杯子个个都摇出了残影。

    算下来平均每半分钟就能出一单,七八分钟不到两人就拿到了做好的奶茶。

    吸管扎破封膜,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好喝吗?”傅向隅看着他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眼睛,问。

    秋池很用力地点头。

    “我尝尝你的。”

    秋池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出纸巾擦了擦吸管口,才递过去给他。

    傅向隅懒得接,直接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

    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不少,觉察到旁侧陌生人人投过来的目光,秋池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

    “比我的好喝一点。”傅向隅评价道。

    “那……要换吗?”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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