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黑暗中,烟头明明灭灭。


    医院门口喻鸢把将烟灰弹在了路边花坛上的饮料瓶子里,然后猛抽一口后将烟头扔到了瓶中,丢进垃圾桶。


    这里是一家公立医院,门口的人很多,她抽完烟后戴上了口罩,手里紧紧捏着一沓文件。


    是财产分割书。


    尼古丁是让口腔变得苦涩,她抬头看了一眼急诊科刺目的红光。


    “小喻总。”来人脚步匆匆,“苏小姐她的情况不太好。”


    喻鸢睫毛颤了颤,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她长得稠丽,身材颀长,拿着烟的手指像是映照了火光的玉,身上沾染了淡淡的酒香味,她好像参加了某个派对沙龙或是酒吧聚会,


    烟和酒会让人变得庸俗,喻鸢身上没有沾上酒色财气的任何一样,她高傲如鹤,看不上会成瘾的东西。


    “苏棠梨怎么样?我进去看看她。”


    喻鸢往嘴里放了一颗口香糖,薄荷香掩盖住烟味,她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现在心烦。


    经纪人谨慎打量着面前这个气场过于吓人的喻鸢,


    喻鸢和苏棠梨已经在走离婚程序了,她不确定把人叫来签字,是否是个好主意。


    经纪人:“苏小姐今日开车上高架,不慎被大货车追尾,货车司机疲惫,驾驶人当场死亡,苏小姐撞击到了头部,好在安全气囊弹出,人没有大问题,只是至今都没有苏醒。”


    人没有苏醒就是最大的问题。


    喻鸢的眉头皱了皱,不禁握紧了手中的财产分割书。


    她会把绝大多数的钱都留给苏棠梨,她净身出户也不要紧。


    头部是很精密的构造,被撞击一下可能很快就会苏醒,也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急诊室里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道让喻鸢觉得厌烦,脸色更差了。


    “联系保险公司,交警和律师去调查,我要一个结果。”


    在明亮的灯光下,喻鸢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像是流淌的蜜糖,她坐在不锈钢等待椅上,静静看着急诊室面前人来人往的医护人员和剧组成员。


    手机锁屏弹出消息,今夜有暴雨。


    锁屏上是她和苏棠梨的合照,别人面前冷若冰霜的漂亮姑娘依偎在她怀里,一脸爱慕地凝视着她,脸颊上沾着一抹奶油,她的领口上是苏棠梨的口红印。


    为了在荧幕前维持爱侣的人设,喻鸢特意换上了这张照片。


    当然照片是在摄影棚拍的。


    赶紧离婚吧,她想。


    她在镜头面前快装不下去和苏棠梨恩爱了。


    不知情的路人频频侧目,喻鸢把口罩往上挪了挪。


    “姐,你怎么把喻鸢叫来了?”


    助理站在急诊室门口询问经纪人,“她俩都要离婚了,这不合适吧?”


    经纪人的脸色也不算好看,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满脸都是冷汗,


    “你以为我想啊,苏姐的父母离婚了,都联系不上,现在家里只有个靠吃药续命的老人,总不能把老婆婆请来签字。”


    经纪人叫景簇,是个干练的职场女性,她踩着高跟鞋焦躁地跺了跺脚,


    她每一跺脚,导演都会吓得一哆嗦。


    导演:“……”


    “医生说会没事的。”


    景簇冷冷地看了导演一眼,把后者吓得更哆嗦了一下。


    “苏姐今年刚拿了影后,处在事业上升期,要是出点什么问题,你这电影也别拍了。”


    景簇是经纪人的名字,她忌讳地回头看了一眼手拿财产分割书的喻鸢,默默地收回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进来,


    喻鸢下意识站起来,还没走出两步,景簇赶忙迎上了医生,同人一起走到了急诊室里面。


    喻鸢兀自站在原地,看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过了片刻,景簇表情有些古怪地从急诊室内走出来,医生跟随在其后,把一张检查单交给喻鸢。


    “您是病人的家属?”


    医生确认了喻鸢的身份后,说起了之后要检查的项目,喻鸢不太能听懂,但确认了是一些和大脑相关的项目,抬手在检查单上签字。


    “好消息,病人醒了,但神志不清,需要家属陪护。”


    景簇复杂地看了一眼喻鸢,“苏棠梨想见你,你别再刺激她了,别提离婚那点破事。”


    因为喻鸢和苏棠梨要离婚,工作室的人都快忙疯了,喻鸢本身也是出道的艺人,只是她和苏棠梨这种兢兢业业的艺术家不一样,她是富二代玩票的性质,偏偏是她这种嚣张不羁的性格,让她在粉丝群体中还挺受欢迎。


    喻鸢有钱,家族有钱,她开酒庄也有钱。


    连烟盒都是镶钻的。


    如果说唯一敬业的点,那就是她在荧幕前和苏棠梨认真扮演着恩爱的cp,


    好像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苏棠梨。


    喻鸢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漂亮容貌。


    景簇一股气瞬间就散了。


    长得漂亮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喻鸢弯了弯眉角,”我知道了。“


    景簇发现,她的手指尖在颤抖,再一眨眼发现好像是错觉。


    喻鸢把离婚财产分割书随便扔到椅子上,像是扔一个不重要的传单似的。


    “我进去看看。”


    她手插兜,景簇看不清那双手是不是仍然在颤抖。


    在进入急诊室之前,喻鸢把嘴里的薄荷口香糖吐在纸上,用纸巾包好丢到垃圾桶里。


    景簇:“。”


    立刻把财产分割书抱在怀里,这玩意要是被路人发现可不得了。


    ……


    景簇隐约知道两人之间气氛紧张的原因。


    在苏棠梨得到影后桂冠的当天晚上,喻鸢捧着花束去庆祝,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了赤红的玫瑰花上,让人产生了连这份浪漫都会永恒冻结住的幻觉。


    景簇从窗前往下看见到喻鸢的脸被冻得发红,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天雪地中有些僵硬,但她稳稳地举着花瓣送到了苏棠梨面前。


    然后苏棠梨和喻鸢说离婚。


    “该结束了,不耽误彼此了。”


    玫瑰花掉落在地上,花瓣落在了柔软的雪中,又被一阵暴风雪掩盖。


    身穿礼服的苏棠梨弯腰把玫瑰花捡起,她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声音很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然后把花还给喻鸢,转身就走了。


    喻鸢一个人捧着花站在雪地里。


    景簇知道两个人迟早会离婚,但是等这天真正来临时还是觉得有些错愕,毕竟她在大荧幕前表现的是那样恩爱,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比她们俩更爱彼此。


    穿彼此的衣服,用彼此的物品,手机屏保是对方的脸,可以说出任何恋爱中的细节,在对方说话时,眼睛里总是对方的倒影。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还算什么?


    喻鸢和苏棠梨是协议结婚,期限是五年。


    苏棠梨获得影后桂冠那天,是协议的最后一天。


    苏棠梨太干净了,她是这个浑浊圈子中最干净的存在,她的性格也像她的为人一样干净,好像多和她说几句话,都会污染了老艺术家的清纯高洁。


    喻鸢跟在医生后面走到了苏棠梨的床前,她苦涩地心想这段婚姻究竟算什么,她仗着家中有关系且在苏棠梨刚入行时救过她一次,就把人强娶回家。


    强抢民女,喻鸢一直这样给自己定义,


    为了夺得这支高岭之花,把人家的奶奶送到了自家的私立医院中看护。


    她觉得强扭的瓜甜不甜,到自己啃了一口才知道。


    她啃了发现真特么不甜。


    哪有真正的爱人会在床上时都进退有度,根据对方的微表情来确认力度,不在计划外留下了吻痕。


    一月一次,多了不行。


    那是爱情吗?那明明是拍片。


    喻鸢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苏棠梨真是恨透了自己她。


    她站在床前低头见病床上戴着白色被褥的漂亮美人正垂着眸,眼睛中流淌着生理性的泪水,把睫毛粘成一小簇。


    医生叮嘱了两句后点头离开。


    喻鸢把颤抖着的手从兜里拿出,握住了苏棠梨瘦削的手腕,她现在去抓人家属于骚扰,但她真的很喜欢苏棠梨,真的真的很喜欢,从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了。


    “棠棠。”


    喻鸢放软声音,用头贴在了苏棠梨的手背上。


    她贪婪呼吸着苏棠梨身上混合了消毒水味的淡淡茉莉花茶香味,


    老艺术家喜欢喝茶,喝多了身上就有一股茶香。


    喻鸢很喜欢她的气味,把她的手指放在鼻息间贪婪地嗅嗅。


    苏棠梨的另外一只手上戳着针管,冰凉的药水流淌入黛青色的血管,让她变得愈加形销骨立。


    她的睫毛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


    喻鸢握着她手的动作一僵缓缓放下,“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喻鸢窘迫又心虚地放下她的手。


    苏棠梨无神的双眼睁开,稀碎的光芒在她纯黑色的眼底中流淌。


    像是融化的黑曜石。


    喻鸢呼吸一窒。


    大美人哭了。


    她的棠棠很少在她面前哭,除非在床上实在是忍不住,才会把头埋在枕头里小声啜泣,通常到这种时候,喻鸢都不敢继续了,笨拙地把她搂在怀里哄。


    很少能哄好。


    棠棠总是会生闷气,喻鸢觉得她估计是不爱和自己好。


    “你,别哭,哪里疼?”喻鸢慌了,她立刻要去找医生。


    “别走。”


    喻鸢停下脚步,她的手腕被苏棠梨冰凉的手握住。


    苏棠梨沙哑道:“不疼。”


    既然不疼就是生气了,气她刚刚摸摸她的手,嗅嗅她的手。


    喻鸢的收敛神色,薄荷味的口腔中泛起了苦涩。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对不起异口同声响起。


    大美人抬手放在脖子上,眼泪不要钱地流淌下,她的脖颈在车祸中被划伤,现在用纱布包裹着,看上去愈加易折。


    喻鸢懵了,赶忙掏出手帕给苏棠梨擦眼泪。


    病床上的大美人隐忍地啜泣,躲避她的动作,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因为动静让脖颈上的划伤冒出血色。


    “姐姐,我腺体被撞烂了,不能生孩子了,你把我休了吧。”


    她的姐姐会娶别的omega,但她离不开姐姐这个契合度最高的alpha的安抚。


    大美人绝望地闭上眼,她用全身的力气扯着喻鸢的袖口。


    她下贱地心想,或许她可以当一个地下情人。


    不能生孩子的omega,一无是处,也就身体还行了。


    喻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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