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还是忘不掉阿秀的话,他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梁,感觉下一秒上面就会钻出来一个人。
心脏剧烈跳动着。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细想,四周安静的离谱,岑溪却有些发毛。
他能听到寂静里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埋了许久,他抬头小声开口:“系统,你还在吗。”
这次系统出现的非常及时:“1099,你睡不着?”
“嗯,”岑溪捏着被子,闷声闷气地在被子里问,“之前的胡先生真的不是自杀的吗?那……”
那他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又会被认定为自杀。
他有太多疑问,但岑溪不知道怎么开口。
系统现在终于知道1099翻来覆去不睡觉的原因了。1099和其他他带过的所有的npc都不一样,他格外胆小——也格外好看。
像是被最厉害的人偶师一比一做成的人偶,有着最精致,最漂亮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不能再吓他了,系统想。
他看着眼前的npc害怕的发抖的样子,还是把实话咽下去,“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一直在卡bug,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然而尽管他这么说,眼前的人却还是没有一丝放松。
于是,系统又说:“如果是自杀的话,一个教书先生被人杀死了,不可能周围人不知道。”
也对。
系统平稳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安抚了岑溪恐惧的情绪,他从被子里钻出来,将那张漂亮的脸露在外面,长时间的空气不流通,让他白皙的脸上泛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系统说:“1099,你太娇……敏感了。”
他其实想说,你太娇气了。
但出口的时候,还是换了一种语气。
岑溪也知道自己似乎一直在给系统造成麻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谢谢你系统,我不害怕了。”
说完,他觉得这样似乎有点敷衍,于是想了想又说:“我现在觉得四周充满了光。”
系统:“……”
他有点觉得刚开始对岑溪的评判似乎太过于单一,1099或许并没有那么胆小。
还有点皮。
......
*
清溪镇不大,所有人加起来也就三百人,能上起学的更是屈指可数。
学堂离岑溪住的地方不远,穿过一个胡同,一路顺着走就能看到,用作学堂的院子看去来很久了,红色砖头垒起来的围墙斑驳不堪,带着时间的痕迹,院子门口种了一棵桃花树,树上还剩下几个青色的果子。
岑溪拿着书本,进入学堂。
时间还早,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学生才陆陆续续的来。教室没有坐全,还有许多空余的座位,岑溪侧身走在讲台边,有点紧张。
他从来没有当过教书先生,看着这些学生,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们好,我叫岑溪,是你们新来的教书先生,以后负责你们的课业。”
岑溪讲话的时候,下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岑溪捏紧了自己的衣服,因为此时他感觉到——人群中有道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不是探究,不是打量,而是一种被锁定为猎物的占有,这种感觉让他一下子想起了昨天的窥视,那种汗毛倒数的感觉。
岑溪全身冷汗淋漓,他找不到目光的来源。
这时,座位上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有人开口:“哎?你就是我们新来的先生?”
“毛张齐了吗?就来教我们。”
“看样子,估计没有哈哈。”
整个学堂爆发出一阵笑声。
“是啊先生,你多大?成亲了吗?不会还是雏吧?”
虽然设想过,但岑溪没有想到这里的学生会无法无天成这样,对先生没有一点该有的尊重。
他白皙的脸通红一片:“你——们—”
岑溪站在讲台上,一点儿威慑力没有。
“呦,小先生这生气了?”
“这样就生气了?我看你教不了我们。”
“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这样爱哭可不行。”
岑溪眼眶开始生理性的泛红,就在以为他第一天做任务就要翻车,突然,最后一排发出一道桌子和地面很是刺耳摩擦的声音。
周围人一瞬间噤声。
“嘘。闭嘴。”
“别说了。”
“他醒了。”
乱糟糟的教室落针可闻,这一刻安静的可怕。
岑溪眨了眨眼睛,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教室后面还趴着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被吵到了,一脸戾气地从胳膊上抬起头,把枕在手下面的黑色的外套随手一扔,盖在刚才起哄人头上:“想死吗?”
低沉暴戾的声音听得岑溪一哆嗦。
起哄最欢的人像是很害怕他,被外套砸了头也不敢说什么,甚至狗腿的凑过去说:“隋哥,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岑希看着他们,有些局促,看样子要打起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作为教书先生,是不是应该拉架。但他很快就不疑惑了。
——因为此时此刻,那个被称为隋哥的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那双眼睛阴沉又充满戾气,对视的时候,岑溪下意识屏住呼吸。
接着他听那个人很不爽地问:“这谁?”
“这是咱们新来的教书先生。”那个狗腿说。
“教书先生?”隋镇川眯着眼睛打量着岑溪。
——眼前的人看上去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穿着月白色的长衫穿在身上,挺拔又单薄,衣服立领处有个红色的盘口,衬的那一节露出脖颈格外的白。
真漂亮。
隋镇川想,漂亮的完全不像教书先生。
他看想岑溪的眼睛里多了点什么,对着身侧说:“李开奇。”
“隋哥,有什么吩咐吗?”身旁的狗腿跟班立刻围了上去。
隋镇川没说话,只是盯着岑溪。
岑溪紧张的捏着衣服,记住了那个狗腿的名字,李开奇。
当然,他能记住这个人的名字,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此时李开奇现在朝他走过来了。
他想帮那个隋哥教训自己。
身边,还有几个男生也跟着李开奇一起围了上来。
岑溪看着逐渐靠近的人,害怕的后退了一步。
“你们——想干什么。”
李开奇嗤笑一声:“猜猜——”
离的越近,他看岑溪的眼神越带了点惊艳,他将人上下打量一圈,不怀好意地说:“先生,你长得可真——带劲啊,比苑里的小娘们还他妈带劲。”
“是啊李哥,这模样当教书先生岂不是白瞎了。”
“我听说现在一些达官贵族,有不少好兔爷的。”
他们的话让岑溪整张脸发红:“你——你们——要干什么。”
李开奇不回答他,甚至抬起手,想要碰他的脸。
那只黝黑的手快要触碰到他皮肤了,岑溪想,那一刻,他有点绝望,只能闭上眼不去看。
一秒,两秒。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声,
不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接着,就听李开奇叫了一声:“他妈的什么东西打我。”
岑溪睁开眼,地上咕噜噜的滚着一颗桃。
他看着这颗桃,又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树。
是树上掉下来的?
李开奇显然也发现了,他愤怒地抬脚将那颗桃踩的稀巴烂,又将怒气对上岑溪。
岑溪看着他后退一步。
“行了。”沉默隋镇川突然开了口。
他瞥了前方一眼,接着语气警告地看向李开奇,“别再闹出动静耽误我睡觉。”
李开奇看着近在咫尺的岑溪,似乎有些不忿,但隋镇川都说话了,他却不敢不听。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目光都在看向他,那是嘲笑的眼神。李开奇本来就有气,却又不敢再发出动静,只好压着声音怒骂:“看你妈,上你们的课。”
经过这么一圈闹剧,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岑溪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终于可以上课了,虽然手还是抖的。
只是课上到一半,门被敲响了,昨天那位自称镇子管事的老人站在窗户前。
岑溪放下书本,赶忙走过去:“老人家,你怎么来了。”
“今天你第一天上课,我来看看。”老人拄着拐杖带着笑看向岑溪,侧身转头时,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教室里的学生:“你们这群混小子今天还算听话。”
李开奇坐在后面吊儿郎当:“镇长大人,您都来了我们敢不听话吗?”
岑溪这才知道这个老人是镇长。
“别贫,我还不知道你,”镇长掂了掂拐杖,又扫了一圈后面的桌位,“祁家小子今天又没有来?”
岑溪刚来,谁也不认识,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他?还敢来上课。隋哥不打死他。”李开奇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镇长紧皱着眉头,刚开始还想呵斥两句,但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他侧过身子对岑希道:“岑先生,你出来一下,我有话给你说。”
岑溪一脸疑惑地跟着镇长走到院子的桃树下。
“怎么了,老先生?”
镇长说:“岑先生,这里学生难管教,以后就拜托给你了。”
岑溪在心里说,我也不想管。但还是道,“您放心。”
毕竟这也是他的任务。
镇长又给他讲了讲阿秀的事,讲完了,两个人同时沉默,镇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您还有其他的事情吗?”岑溪问。
镇长摸了下鼻子上的老花镜,看着岑溪漂亮的脸,叹了一口气:“岑先生,我再多一句嘴。”
岑溪:“老先生您说。”
“一定要记得,你只管上课就好,其他的任何事都不要问,不要管,上完课抓紧回家。”
“别问,别说,别参与,”说着,他一边叹气,一边转身:“我走了,你多保重。”
岑溪看着镇长的背影,陷入沉思。
难道学校里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他刚来想不出,干脆不想了,大不了回去问问系统。
只是转身想要回教室时,他却下意识地侧身,向后面看去。
身后巨大的桃花树,有东西在树木枝干上一闪而过。
好像那道黑影从刚才就一直在那里,一直在观察他们。
岑溪起了一身冷汗。
接着,一棵半成熟的桃子在树上掉下来,刚好落在岑溪面前。
*
桌子上摆着一棵桃。
系统忙完其他npc的工作,来岑溪这边视察的时候,刚好看到他看着桃在发呆。
“今天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系统难得的主动开口问他。
“不太好,”桌子上的桃只红一半,岑溪看着它,有气无力的说,“我觉得这里的孩子有点可怕。”
哦,或许不能叫孩子,因为有些学生比他都大。
“这也正常,毕竟这里......”系统没有说完,岑溪却懂了。
海棠文要什么正常世界观啊。
他叹了一口气,竟然有点畏惧明天面对那群学生,尤其是——
他脑海中出现隋镇川的脸。
将下巴撑在桌子上,岑溪有气无力地问系统:“系统,这个教书先生,我还需要当几天啊?这里的bug怎么样才算完全修复啊。”
系统说:“应该不会太久。”
岑溪惊喜地抬头,就又听系统说:
“但也不会太短。”
岑溪:“......”
这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他丧气里拿起面前的桃用力的咬了一口。
“啊,呸。”
桃肉接触到口腔,岑溪眼泪一瞬间被酸出来了。
不吃了。
连颗桃子都欺负他。
他将吃剩下的桃放在桌子上,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澡,回来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的朝着桌子瞥了一眼。
那一瞬间,他感觉脊梁骨发冷,全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
黄色的木桌上,一颗光秃秃桃核此刻正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