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红楼]贾璋传 > 2、第 2 章
    陈矩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忘却了自己见过的杨戬与酆都大帝。


    他只记得自己去世后魂魄在虚空中飘荡,依稀记得好似是穿过了一片暗黑色的隧道。


    在那之后,他就昏过去了。


    苏醒后,陈矩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弄清楚当下的情况:他转世投胎进了荣国府大太太邢夫人腹中。


    邢夫人是继室,不得大老爷贾赦宠爱。


    娘家出身也不高,不得老太太青眼。


    所幸这位夫人识得眉眼高低,明白谁才是她能安安稳稳地在这个家里过下去的根本。


    因此一心奉承大老爷,如此才勉强得了几分体面尊重。


    贾赦夫妻二人少有同房。


    邢夫人本已绝了怀孕生子的指望,只一心一意攒钱养老。


    因此在吃饭时觉得恶心她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是生病了。


    还是在大夫诊断后才知道自己是有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邢夫人简直欣喜若狂。


    往大了说,这世间少有母亲不爱孩子的,此乃母子人伦天性。


    邢夫人自幼丧母,后来又丧父,亲缘寡淡。


    如今有了嫡亲血脉,这种人伦天性比之他人还要更重一些。


    往小了说,贾赦是个靠不住的丈夫。


    对邢夫人来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所以邢夫人直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当命根子。


    陈矩在她肚子里待着都能感受到邢夫人激动的心情。


    贾母在得知邢夫人怀孕的消息后也很高兴。


    她固然喜欢二房,不爱长子夫妇。但贾家子息单薄,现下荣国府第三代就贾珠、贾琏两个嫡出男丁。


    这哪里有一点点大家大族枝繁叶茂的样子?


    邢夫人怀了贾母嫡出的孙儿,老太太自然是喜欢的。


    待前来报喜的王善保家的离开后,贾母对鸳鸯道:“你们大太太有喜,我心里高兴,你收拾出几根好参来,再把我那座白玉送子观音像给她送去!”


    “和大太太说,让她安心养胎,有什么不足的只管和你们二太太说。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派人去请王太医过来诊脉。”


    鸳鸯喜气洋洋地道:“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老太太这是又要抱孙子了!”


    贾母喜欢鸳鸯说的吉祥话,嘴上却骂道:“你怎么就知道大太太怀的一定是哥儿?我可不是那种只爱孙儿的老太太,就是姐儿我也高兴。”


    “若是大太太生了姐儿来,待姐儿长大了,我便和她讲这一桩故事,让她来拧你的嘴!”


    鸳鸯笑着讨饶:“哎呦,老太太,您可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就给大太太收拾东西去!”


    贾母由着鸳鸯去了。


    心里琢磨着,日后得给邢夫人些脸面了。


    往日她因她这长子媳妇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喜欢对方,任由王夫人踩着她抬高自己。


    可现下,邢夫人怀了贾家的后代,就算是为了孙子,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能再让王夫人把邢夫人踩到泥里去。


    而且王夫人这些年下来一家独大,也渐渐张狂起来了,合该敲打她两下了……


    “珍珠。”贾母叫道。


    叫珍珠的大丫鬟放下手中捶腿的美人锤,脆生生问道:“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二太太那儿,叫她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珍珠应了,放下美人锤,掀开帘子出门往王夫人的院子去了。


    东大院,正房


    邢夫人拿着本书对着自己的肚子念书。


    不知她是从哪里听说对着孩子念书好的,总之在知道这件事后,邢夫人就时常对着肚子念书。


    邢夫人年轻时也是官家小姐。


    虽说父亲死后家里落魄了,但她年轻时也颇学了几个字。


    吟诗作画固然不能,但蒙书还是会读的。


    不过陈矩前世在内书堂时已经学过这些蒙书了,因此对此也没多少兴趣。


    只邢夫人一片怜子之心实是令人不忍辜负,陈矩不忍她白费力气,便也听了起来。


    渐渐地,也生了些意趣。


    温故而知新,倒也不错。


    就在邢夫人念书时,鸳鸯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盒子过来了。


    邢夫人见鸳鸯过来,叫王善保家的端茶过来给她吃。


    鸳鸯知邢夫人殷勤,全是在看老太太的面子,而非她有多厉害。


    因此她也不做恃宠生娇的张狂情态,忙拦住王善保家的笑道:“妈妈快止步。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当得妈妈服侍?”


    “就算妈妈想疼我想端茶给我吃,时间也来不及。老太太那边儿急着等着我回去回话呢!”


    王善保家的听她如此说,知她不是婉拒,而是真的着急,这才罢了。


    鸳鸯对邢夫人笑道:“老太太心疼大太太怀孕辛苦,特意叫奴婢过来替她看看大太太。还专门命我找了好几根压箱底的老参来,给大太太补补身子呢!”


    邢夫人欣喜道:“老太太慈爱,媳妇不胜感激。姑娘回去和老太太说,我一切都好,明儿一早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鸳鸯道:“奴婢一定转达大太太的话,不过请安就不必了。老太太说了,您怀孕辛苦,她免了您的晨昏定省,不用过去请安了。”


    “她老人家还说,若您有什么缺的少的,直接派人和二太太说。若是身体不舒服,就派人去荣庆堂拿帖子去请王太医过府。大太太,等您生了哥儿,后头还有大福气要享呢!”


    邢夫人喜爱鸳鸯的口彩,也不像往常一样吝啬,十分爽快地让王善保家的给鸳鸯拿赏钱。


    鸳鸯推辞不过,只得接了。


    出了东大院,鸳鸯打开荷包,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厚的赏赐,便是老太太也是不常赏的。


    没想到今儿却在大太太这里领到了。


    跟着的小丫鬟奉承鸳鸯道:“鸳鸯姐姐,大太太赏了你多少?我看那荷包鼓鼓的呢。还是姐姐您有面子,人人都说大太太吝啬,您却有本事从她手里抠出钱来。”


    鸳鸯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倒是嚼起主人家的舌根子来了!大太太怎么样,是你一个小丫头能说的吗?”


    “别说大太太如今怀了孩子,金贵至极。就是大太太没有孩子,她也是主子,不是咱们这些奴婢可以说嘴的!”


    小丫鬟连连讨饶打嘴巴,对鸳鸯撒娇道:“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好姐姐,大太太赏了你这么多,可见是怀了小少爷心里高兴。您得了这么多的赏钱,可得记得请妹妹嗑瓜子儿。”


    鸳鸯没好气地戳她的头,到底还是耐不住她撒娇讨好,答应她会去大厨房请秦嫂子给她炒一钵瓜子来。


    只是不许她多吃,省得上火起疖子耽误了差事。


    鸳鸯离开后,王善保家的拿出贾母的礼物给邢夫人看:“太太,老太太赏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可见老太太重视咱们哥儿呢!”


    邢夫人有自知之明,非常明白老太太重视的是她可能是嫡出哥儿的孩子,而不是她这个媳妇。


    她早就清楚自己讨好不了婆婆。


    贾母不喜欢贾赦,自然也不会喜爱她这个贾赦的媳妇。


    既如此,她就不去白费力气了。


    对她来说,讨好贾赦远比讨好贾母重要。


    贾赦再不好也是贾母的儿子,她再好也只是贾母的媳妇。


    她家境破落,没人撑腰。


    在没儿子的情况下,贾赦就算犯浑要休了她,贾母也不会为她做主。


    更何况贾赦也比贾母容易讨好多了。


    她出身平凡,相貌也不过中人之姿,唯一长得出彩的地方也就是皮肤白皙。


    但屋子里有无数娇艳妇人在那儿摆着,她根本就不得贾赦宠爱。


    可是,只要她不管贾赦的事儿,做到大太太的本分,离二房与老太太的人远远儿的,贾赦就不会太为难她,出手也还算大方。


    贾赦手里有钱——据说是贾赦祖母留下的私房。


    这笔钱十分丰厚,所以贾赦不会从她手里扣她嫁妆钱花,高兴了还能给她一些贵重首饰。


    看在钱的份上,邢夫人从不去触贾赦霉头。


    渐渐地,她觉得日子不算太过难捱。


    捧好贾赦,她的地位就稳若泰山。


    府里都说大老爷贪花好色,东大院后面排房里的姑娘也是一茬又一茬地更换,可贾赦终归连个正经姨娘都没有。


    想明白这些的邢夫人仍旧厌恶得宠通房的嚣张跋扈,但她还是忍下去了。


    贾赦不就是因为她忍了这些才给她钱的吗?


    她没个孩子,不攒钱以后老了怎么办。


    邢夫人想,比起脸面,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若惹恼了贾赦,她只会平添难堪。


    倒不如以退为进,让贾赦出血安抚她。


    色衰而爱驰,那些女人的花季长不过池塘里的荷花。


    总之,只要贾赦不抬二房小奶奶,邢夫人就全然无所谓。


    毕竟……


    不管这些莺莺燕燕心里怎么想,面上还不是都得对她恭恭敬敬,给她老老实实地立规矩?


    老太太厌恶姨娘,不喜庶出。


    这些姑娘连个通房都不是,又有谁真的敢作妖?


    她只消奉承好贾赦,混些养老银子就好。


    反正贾赦有钱,从他手指缝里漏出来一星半点儿就足够她日后用了。


    千好万好没有银子好,这个道理邢夫人没出阁时就悟透了。


    也有人说她是大房的太太,正一品的诰命,合该有些体面尊严。


    但她这个大太太连管家权的边儿都摸不着,又何谈威严呢?


    邢夫人曾阴暗地揣测过,自己能够得到这个将军夫人的身份,或许靠的就是她寒门小户的出身。


    她没有娘家撑腰,没有底气和二房抢管家权,所以才成了荣国府的大太太。


    邢家好歹是官宦之后,娶她做续弦还不算太丢人。


    即便她父亲去世后邢家就变成了破落户,但好歹也是官身。


    邢夫人初嫁进荣国府时也曾想过要生个儿子做依靠。


    但贾赦除了初一十五外都不住正房。


    就算是歇在正房,夫妻两人同房也是极少的。这样的夫妻生活怎么可能能有孩子呢?


    邢夫人本已死了心。


    谁能想到她这么有福气?


    就那么寥寥几次,她就有了。


    王善保家的奉承邢夫人道:“老太太见您有喜如此欢喜,以后一定会疼爱太太的孩子的。”


    “老爷知道太太有喜后也会愈发爱重太太,看那些小蹄子以后还敢不敢兴风作浪,和太太作对!”


    邢夫人温柔地抚摸肚子:“这是老爷的儿子,老爷定会高兴的。”


    她看起来十分憧憬贾赦听到她怀孕后欢欣的场景。


    心里却在想,贾赦高不高兴她不关心,反正她是高兴死了。


    没有孩子,等她老了她就得靠着先头太太生的贾琏过活。


    贾琏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条心孝敬自己?


    她可不想老了后还要去看继子和继子媳妇的脸色。


    所以她才那般看重银子。


    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王善保家的是真心为邢夫人高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是邢夫人的陪房。只有邢夫人好了,她才能真的好。


    邢夫人担心老了后要看继子儿媳的脸色,王善保家的又何尝不担心呢?


    她的主子邢夫人是琏二爷与未来二奶奶的嫡母,好歹占据着孝道的大义,琏二爷不会真的不管邢夫人


    但她们这些奴才就不一样了。


    “除了老太太那儿,别的地儿都派人去报喜了吗?”


    邢夫人问王善保家的道。


    “奴婢都派人去了。红梅去了二太太那儿,红药去了琏二爷那儿。大老爷早上出门了,我家那口子带人出门去找了。”


    几位姑娘还小,二老爷和珠大爷是隔房的爷们,不用特意派人告知这个消息。


    邢夫人没发现什么疏漏,称赞道:“你办事向来妥帖仔细,我是千百个放心的。我要养胎的这些日子里难免会有所疏漏,你且仔细着些,帮我查缺补漏……”


    说到这儿,邢夫人眯起了眼睛,压低声音嘱咐王善保家的:“别的都不去管他。只一个,那些小狐媚子和二太太那边都收买些小丫头盯着。不用特意探听什么消息,只求别让人钻了空子寻我的晦气。”


    “二房太太?”


    王善保家的惊讶道:“您和那边儿无冤无仇的,她怎么会?!”


    “怎么就无冤无仇了?”


    邢夫人冷笑道:“我是大房太太,本该是当家主母。现在荣国府却是王氏管家。我抢不过她,也不想和她抢。但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王氏佛口蛇心,我焉能不防?你且看这府里。贾琏是承重长孙,未来的当家人。咱们老爷固然不成器,但也不该忽视那孩子到如此地步。但眼下,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只记得珠大爷上进,琏二爷贪玩纨绔。好好一个孩子,养得文不成武不就的,未来能有什么出息!”


    “琏哥儿被王氏拢住了,我这个继母和他无亲无故,没心思管他,也不乐意去讨嫌。可王氏呢?慈爱的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样才是对孩子好吗?她一味骄纵琏二。对贾珠却十分严格。两相对比,其歹毒之心昭然若揭。”


    王善保家的不过家生子,眼光短浅,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平素她看王夫人把贾琏日日挂在嘴边百般关怀,还以为王夫人是养孩子养出了感情。


    她还偷笑过王夫人蠢,不过是个侄子,何必那般用心。


    此时邢夫人却戳破那镜花水月,露出水底峥嵘来。


    王善保家的只觉身上冷汗淋漓,慌乱间叫出把邢夫人在闺阁时的称呼:“姑娘,二太太若要害您咱们可怎么办啊!”


    邢夫人看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并不失望。


    王善保家的缺乏能力,她是知道的。但只要王善保家的一直衷心,就强过其他人万千了。


    邢夫人道:“哪里当得你吓成这样?这孩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就算是个儿子,这孩子也不是荣国府的长子嫡孙。王氏怎么会冒险害他,做赔本生意?”


    “有老太太在,她也不敢对我的孩子下手。就是琏二,也不过是被她养废了,身体上也没什么毛病。”


    “我担心的是咱们院子里会不会有哪个小蹄子动了歪心思。”


    “王氏是管家太太,若是东大院里有人起了坏心,她顺水推舟方便得很。所以我才让你紧紧地盯着她。银娟,我和你的后半生都指望着这个孩子,你务必仔细办事,绝不可有轻忽之处!”


    王善保家的哪里不知道太太怀的小少爷事关她后半生的身家性命,荣华耻辱?


    因此在听到邢夫人的嘱咐后,她连忙拍胸脯表决心,发誓赌咒自己绝对会把招子放亮,断不会让人把手伸进她们东大院里。


    陈矩昏昏沉沉地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


    据他推断,他投胎的这户人家里的人口虽然不少,但对他来说算不上复杂。


    而且他此世的这位娘亲,貌似也是个一个有成算的人。


    在他长成之前,可以靠着母亲庇护。而等他长大之后……


    内宅手段纵然再阴险,想来也比不得朝堂上的风刀霜剑,宫廷里的云谲波诡。


    他在深宫里从最卑贱的奴才爬到内相的位置,又怎会觉得此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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