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的巴掌又甩出啪一声响。
林宿还莲花带雨地靠在门口,李主任汗都要下来了,尽量柔声细语,
“是吗…那,快去医务室吧。”
里面的动静小了,似乎是郑飞他妈被劝阻了下来。林宿适可而止地直起身,侧靠在门边,“嗯。”
李主任松了口气,又要去开门。
手刚碰到门把,却听贺振翎忽然开口了,“哪里不好?”
李主任,“……”
林宿,“……”
他抬头,正撞入贺振翎眼底。后者睫毛很长,低眼时遮住了眸色,配上冷淡的表情,莫名有种蛊惑。
林宿维持着人设,缓声,“头疼。”
“头疼?”
“嗯。”林宿抿唇,“我念书太用功了。”
意识里爆发了短促的一声:【哈!】
跟前也像是默了一秒。
随后贺振翎扫过他胸口的校牌,语气平常地夸道,“小小年纪,就这么刻苦。”
林宿,“……”
他也崇敬地看过去,腼腆道,“因为想像您一样,老大不小的年纪就当上了领导。”
贺振翎,“……”
李主任听得笑容都快碎掉了。
里面好像又起了动静,他赶紧转头按下门把,对贺振翎道,
“我们快进去吧,贺先生。”
贺振翎终于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办公室,门“咔哒”关上。
…
林宿也看完热闹了,转头往楼下走。
他回味,“你不是说贺振翎冷淡至极,我看他的话也不少。”
【这跟冷不冷淡没关系。】
雪泥马麻木:【任何人听了你的话,不回一句,都好像有口气咽不下去。】
“……”
林宿,“那谁要是临终前听我说上一句,岂不是延年益寿?”
雪泥马又难受地把眼一闭。
接不下去的话题没有持续太久。
林宿刚走下楼梯口,上方忽然传出点动静。好像是教务处门打开,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了。
他就停下来,往上看去。
最先走下来的正好是裴靳。
看见他,裴靳先是惊讶了下,随后露出一抹笑,走到他跟前,
“林学弟。”
林宿还没开口,后面又跟着下来几人。
郑飞他们此刻都不吭气了,完全没了之前的气焰。其中郑飞最为惨烈,两边脸都被扇出了巴掌印。
一下楼,周围的学生就都停了下来,热烈围观。
郑飞面上顿时更加火辣。
他一抬头看见林宿,牙就咬紧了,“…看什么看!”
林宿伸出两只手,“向你道贺。”
“道什么贺!”
“恭喜你,现在不止女生,”林宿鼓掌,“就连男生、畜生、全校师生…见了你,都走不动路。”
“……”郑飞一股气正要炸开!突然捕捉到一个词,好奇一时压过羞恼,没忍住问,“哪来的畜生?”
林宿反应过来,“…喔,韦栋已经退学了。”
众人,“………”
郑飞忽然觉得自己被骂得也没那么狠,竟又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他没再说话,别着脑袋走了。
周围的学生也意犹未尽地散开。
林宿和裴靳站在楼梯口。
事情已经彻底解决,裴靳面色恢复了不少,隐隐又回到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林学弟,这次多亏你。”
裴靳顿了顿,带了丝窘迫却又郑重道,“委托费,我可能暂时付不起。你开一个单据,等我考上大学一定赚钱还你。”
“委托费不用了,就当是交了一个朋友。”
林宿说,“而且,我也得到了需要的‘报酬’。”
裴靳想了想,“那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林宿笑笑,“好。”
-
事情告一段落。
林宿回到教室坐下,雪泥马趴在窗台,搭着两爪问他: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还没接到新的订单,先休息几天。”
至于今天碰到贺振翎——
虽然最开始有点意外,但都是神官,谁还没几个马甲了。
就像他现在的第一个马甲,是洵城一中的学生一样。
林宿没多在意,正好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上方弹出一条:【喂,信!】
他注意力落过去,看了一眼。
雪泥马:【是谁,在敲打你的弹窗?】
“是我们爱翻窗的白无常。上次让他帮我找的天师找到了,正好是天师协会的人。说这周末先在外面见一面,讲讲情况。”
林宿说着回了个:准奏。
…
周末约的地点是家咖啡厅。
叮铃…推门进去,环境整洁明亮,阳光透过一侧玻璃窗安静地落进来。
林宿一眼就找到了见面人。
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坐立不安地四下张望着。
他走过去拉开座位,“葛立立?”
对面立马惊讶地抬了下头,确认,“…您就是七爷说的那位‘大人’?”
七爷指的就是白无常。
他们这道有规矩:大多数情况下,阴差不显本像,神差不露神位。
所以林宿准备披个“天师”的马甲,方便以后接委托。
“嗯,白无…他没跟你说过我的特征?”
前两个字一出来,葛立立就确认了,“不能叫没说……”他犹豫地掏出手机,咽了咽,“七爷画了幅简笔画给我。”
手机屏幕亮出来——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林宿:“……”
雪泥马:【……】
林宿在意识中赞叹不已,“泥马…他的简笔画,真是简到了底线。”
除了必要的存在,多的一笔都不画。
雪泥马当和事佬:【也好,再多几笔就像通缉令了。】
一人一灵沉浸在观赏大作之中。
葛立立看不见灵识,只看对面过于清俊的少年半天没动。面如白玉,撑起的手腕间透出青色的血管。
说是某位“大人”,但让他实在没有实感。
但葛立立还是恭敬而小心地坐着,直到林宿把手机给他推回去,
“我想办一张天师证。”
他以前本来是有的,但17年前风水界倒行逆施,导致整个天师协会大洗牌。
他当时的“马甲”大概也随之注销了。
“可以是可以,但最近协会在筹备活动和比赛,手续有些复杂,如果是要找人帮忙,人员都暂时忙不过来。”
葛立立问,“大人不急的话,下周末带您去看看?”
林宿点点头,又问,“现在的会长是谁?”
葛立立说了个名字。
“协会有什么规矩吗,不用团建吧?”
“……不用不用。”
林宿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长眠多年,他问的都很基础。几番下来,葛立立虽然态度依旧,却渐渐多了几分怀疑,少了点最开始的敬重。
【他肯定在想,你这个“大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普通道士。】
林宿,“他不知道有个词叫贵人多忘事。”
雪泥马摇头:【要是天下的贵人都像你一样,世道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
林宿没理会它,也没对葛立立多说什么。
很快,了解完基本情况。
他起身同葛立立道了个别,走出一步,忽然又转头对人说,
“你神移形外,近有小灾。气色初起在午宫,逢五月火之正气怕见水,劝你赶紧避一避,否则有土克之相。”
葛立立,“?”
林宿说完就走了。
门口风铃“叮铃”一声。
葛立立这才回过神,有些莫名:“赶紧”是多赶紧?看运不都是看三个月内的,他要怎么“赶紧”?
他摇摇头,也起身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就看一边拖过的地面湿漉漉的。换平时,他直接就走过去了,但他脑中一瞬冒出那句“赶紧”。
葛立立停顿了一秒,随后听劝地绕开。
刚绕到旁边,突然听“哐!”的一声。
转头就看挂在墙上的陶土花盆掉下来,在湿漉漉的地上砸了个四溅。
“……”
葛立立目瞪口呆。
两秒后,他肃然地摸出手机,对着上面的简笔画像虔诚地拜了拜,
“大人,您显灵显得真快。”
-
咖啡厅离公寓不远。
林宿一路走着回去。
穿过居民区,是一片安静的街巷,只有寥寥几个路人经过。
脚步不急不缓地踏过水泥路面。
林宿看着前方,忽而眉峰微动。与此同时,意识中响起声音:【那边……】
“有人跟着我,我知道。”
【你察觉到气息了?】
“头上的八字从墙头超出来,我看到了。”
【……】雪泥马。
林宿假装没察觉,走出一截,转入一条无人的小巷。几道身影停顿一瞬,就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
十秒后。
“天罡地煞,律令守魂,安!”
“八方离火,焚神破魔,炽!”
“阴阳二气,天地无极,变!”
……
巷中闪过如火伞般的几片光亮,夹杂着七零八落的惨叫。“砰砰”几声闷响后,尘烟散去,又归于宁静。
林宿从巷口走出来,衣不沾尘。
呵,屑。
…
回到公寓,关上门。
身上沾了点符箓燃烧的味道,林宿把衣服一褪,先去洗澡。
热水氤氲出朦胧的雾气,水面没过胸口。他仰头往浴缸边缘一靠,舒服地呼出口热气。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雪泥马团在他头顶给他按摩头皮。
“好几方人,不是一起的。”
林宿回忆着看到的那些八字,“都是风水师,有齐家的,周家的……嗯,左边点,按我的百会穴。除了世家,还有些稀奇古怪的来路。”
“看他们带的法器和符咒,引魂幡、三清铃,镇魂咒…都跟驱魂和还阳有关。”
按头皮的力度一顿。
【……好熟悉的既视感,忽然想起了你cos齐玉衡play钉子户的那一晚。】
林宿赞许地向上看了一眼,“应该就是他对外说了什么,那些人来试探虚实了。不过那些法器中驱魂的居多,说明目标并不是齐玉衡的魂魄。”
雪泥马探头:【那是?】
“如果真的是还阳,能被齐家家主选中的身体,必有过人之处。”
林宿怜惜地摸了摸自己,“没错,他们的目标就是我这副破烂残躯。”
【………】
浴灯从头顶映下来,水汽朦胧。
浴室里安静了好几秒,随后雪泥马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那请问残破的你,有什么健全的主意?】
林宿捞过一旁的手机,“齐家那个被监察协会收走之后,我还没问过后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中作梗的。”
“还有这几方之间的关系,其中有什么隐情和八卦——”
“先去问问贺振翎吧。”
他说着从喂信里翻出一个联系方式,发了条消息过去:“贺监察,有要事商议。请来我府邸一聚。”
顺便附上了地址门牌。
只两秒,对面回了个:好。
-
贺振翎来得很快。
因为说有要事,他依旧穿着那身严整的劲装,背了柄唐刀。
到了公寓门外,他按下门铃。
隔了有十来秒,里面脚步声近了,随后大门被一把拉开——
林宿站在玄关前,一手撑着门。
乌黑的头发沾着水汽,交襟外衫随意拢着,抬头间肩头洇湿了一块。
贺振翎还没说话。
林宿已经开门见山,“是这样,最近有很多人馋我的身子,你有什么头绪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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