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人总是抗拒长大, 但又不得不长大。
就像,我在过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后,突兀地意识到, 我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回不去那个有纪文轩的从前了。
上学的路上,不会有人在路口等着我, 不会有人在我踩上马路牙子的时候无奈地说上一句“你好好走路”。
短暂的课间,不会有人从教室的前面走到我的身边,用手挡住我的视线, 问我:“走,下去转转?”
散场的球场,不会有人伸手揽住我的肩膀, 央求我:“帮我拧一瓶水,我好累啊。”
不会有人包里明明有伞, 因为我一句“想在大雨里狂奔一次”, 就抓着我一起冲进瓢泼大雨里。
不会有人躺在我的床上、和我抵足而眠, 半夜我被尿憋醒, 才发现他也醒着, 但被子全在我的身上,我问他为什么不抢点被过去,他笑着说他不冷。
不会有人陪我一起骑自行车去河边, 聊那些在现在看来再小不过、在那时看起来却是天大的“大事”。
不会有人陪我通宵熬夜看电影,又在电影结束后夜爬三个小时的山路, 然后一起坐在山峰上的亭子里, 观夜星、等黎明。
不会有人喊我“萌萌”喊得那么熟稔又亲昵, 不会有人熟悉我所有爱吃的、讨厌的食物,不会有人和我谈论未来、小小年纪开始展望退休的生活。
我们曾经如此亲密, 超越了寻常的朋友和兄弟,以至于当我在读到英文课本上的“soul mate”后,第一反应是想到了他。
我以为我了解他的,了解他不甚美好的原生家庭,了解他笑容背后的隐痛,了解他悄然滋生的野心,了解他处理垃圾人和垃圾事的狠辣,了解他并非纯善之人、只是愿意在我面前装作好人……
也因为以为我了解他,所以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直到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我也曾经有几次机会,去干扰他寻亲的道路,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去那么做。
我给自己做了很长的心理建设,我劝了自己很久很久,要尊重他的选择,要明白朋友只是一段时间的朋友,很少有人能真的一直幸运地和自己的好友一路相伴。
我做得很好,虽然很抗拒长大,但还是长大了。
但我没想到,纪文轩竟然没有做得很好。
他竟然还会留念我们少年时的时光,幻想着能够回到曾经,弥补所有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吃过太多底层社畜的苦吧。
——如果一个人曾经处于一种在温饱线上下挣扎的境地,就不会奢望一段纯真的、浪漫的感情。
我相信感情么?
我相信,又不相信。
如果真的相信“有爱能抵一切”,我恐怕早就和谢薇告白了。
我其实已经是个很现实的人了,但又偏偏很善良。
我做不到出卖我的感情、欺骗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去换一段安稳的人生,即使他并不介意、甚至鼓励我这么做。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纪文轩,你这样下去,我只能提桶跑路了。”
我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但无论是纪文轩还是我,都很清楚我根本没有开玩笑。
纪文轩沉默了很久,他说:“你要抛下我么?”
“我不想抛下你。”
“但总有一天会的。”
我蹲下了身体,蹲在了他的面前,仰着头看他,尽量让自己的真诚传递到他那边。
“我们可以做一生一世的朋友,不需要婚姻来绑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是我没有安全感,”纪文轩向前倾身,他抬起手,压在了我的左肩上,凝视着我,“是我不想看到你结婚,不想让你和其他人组成家庭。萌萌,我不想做那个在窗外看着你幸福的人,我想永远坐在你的餐桌旁边,而房子里,只有你,还有我。”
第072章 第 72 章
——你这样的说法, 可真是自私啊。
我的大脑里回响着这句话,又意识到,纪文轩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自私的人。
他只是在很多的时候, 把我划进了“他自己”那一拨而已。
有点像那种不被原生父母所爱的、很精明的男人,只顾忌自己的小家庭,自己要过好、妻子要过好、孩子要过好, 至于其他人,哪管他们水深火热,怜悯心极其有限。
也不能说这种人不好, 只是我还是更偏爱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热情爽朗,好客大方, 不太计较个人得失。
但我也清楚,那样的人太少见了, 在如今的社会也是几乎活不好的。
像纪文轩这样的人, 才能混得如鱼得水, 才有出头之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走个神, 可能纪文轩说出的话语的确难以应答, 也可能潜意识里,我认为纪文轩不会太在意我的走神,他对我总是包容一些的。
我突然意识到, 我和纪文轩相处的时候,即使我下意识地克制, 也还是会越界, 会“恃宠而骄”。
他要是温水煮青蛙, 我可能真的招架不住。
但他等不及了,也对, 真的被爱情冲上头的时候,怎么能等得及呢。
他的手压在我的肩膀上,我们靠得很近,近到我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的身影。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圆圆的后脑勺,浓密的头发,很好摸。
我慢慢地凑了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像是一点也不惊讶,也像是习以为常。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是我的初吻了。
但我的心率没什么变化。
我知道他是漂亮的,但就像橱柜里的瓷娃娃,会有人亲了一口瓷娃娃,而心跳加快的么?
直男和同性恋,本来就是无法相爱的。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亲他。
他只是说:“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回房间里,我们可以试试舌吻。”
我低笑出声,我说:“纪文轩,你好熟练哦。”
纪文轩垂下了眼,说:“你也知道我那些事,我也没瞒着你。”
“你不怕我嫌弃你。”
“萌萌,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从蹲坐的姿势站了起来,甩了一句“谁要和你舌吻”,想要离开,但手腕又被纪文轩攥住了。
他其实握着我手腕的力度并不重,但我偏偏动弹不得了。
我侧着头,不去看他,我说:“你真是神经病。”
“我有什么不好的么?”
“你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咱们性取向不一样,我对你没感觉,也不喜欢。”
“就当是相亲认识了,那么多夫妻不是都这么过下去了。”
“你冷静一下吧,过几个月就过了这个劲儿了。”
“过不了。”
“你等等。”
“甄萌,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天,我就想把你拐到床上去了。”
“你神经病啊?”
我甩开了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却发现他在笑,笑得肆意又张扬。
“如果我没有走,如果我们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信不信,暑假的时候,我就会把你拐上床,让你哭着抓着床单求我轻一点、慢一点。”
我冷笑出声,说:“别做梦了,纪文轩,你现在腿废了,硬件条件不允许了。”
纪文轩低下头,说:“换个人,会求我上他。”
“求的是你的钱、你的权,要是你活不错,那就是求你的活,唯独求的不是你这个人。”
“我活不错。”纪文轩抓到的重点很奇怪。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简直莫名其妙。
纪文轩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想的话,我可以做下面的那个。”
我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纪先生,你的理解能力应该是很好的,我不想和你发生任何□□上的关系。”
“你不是想试试么,”纪文轩仰着头看我,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来试试我吧,很舒服的。”
第073章 第 73 章
“……不是, 你觉得,我会是一个随便和其他人发生关系的人么?”我感觉更莫名其妙了,“兄弟, 我可是纯爱战士。”
我开了个玩笑,其实不怎么好笑,但纪文轩挺给面子的, 他竟然笑出来了。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快乐,任何一种方式都可以。”
“我现在就挺快乐的,”我实话实说, 又狠了狠心继续说,“当然,如果你能早日恢复正常, 不再企图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会更快乐。”
“如果顺从你的心意, 那个不快乐的人就会变成我了。”纪文轩平静地说。
我有点想说“你不快乐那就不快乐, 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这种狠话我说不出口。
毕竟纪文轩不快乐了, 我也不会高兴, 甚至还会有些难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其实这就是将讨论搁置不提的意思了。
纪文轩轻笑了一声,说:“你做的我都喜欢。”
他也同意结束这次的讨论了。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仿佛一眨眼, 就到了腊月下旬, 很快就要过年了。
纪文轩忙碌了一阵, 又安排了一次全面的体检,其实指标还是不算特别好, 但他的医护团队却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比预料得要好很多”。
纪文轩以此为理由,给我发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我试图推辞,但他找的是集团的人力和我谈的,当我表示这笔年终奖过于高的时候,人力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久违的当社畜的经历回到了我的脑海中,我意识到我推拒年终奖的行为是多么离谱。
“……好吧,我接受。”
“感谢您的接受,”人力停顿了一下,像是开了个玩笑似的,说,“您让我的年终奖也不会打折扣了呢。”
“……”我有点笑不出来,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句庆幸和微不可察的抱怨。
最后的结果是我收下了年终奖,丰厚的二十万,还是税后的。
我为纪文轩工作不到一年,已经足足攒下了四十万。
这是一笔很大的钱了,虽然这样可能有些奇怪,但我还是用纪文轩发给我的工资,给纪文轩买了一份新年礼物。
这份礼物严格来说也不是我挑的,而是纪文轩察觉到我在利用碎片时间挑礼物后,主动提出的。
那是一条很漂亮的红色领带,虽然我知道红色领带代表了爱恋,但给纪文轩买领带,总比给他买戒指要好得多。
那条领带花了我一万块,我买它的时候也不觉得心疼,甚至还有点冲动买旁边更贵的那一条。
纪文轩瞥了一眼我手中的平板,说:“我更喜欢左边这条。”
“那条……”
“你赚得那点工资,还是要省一些花。”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买那条更贵的。
“你的眼神和微表情暴露了你的想法。”
“你学过?”
“嗯,学过,这也是商业谈判技能的一种。”
“成本能了?”
“也不是,很少有人值得我过多留意,但你值得。”
“我怀疑你的大脑里是不是专门建了个文件,里面堆满了和我相关的信息。”
“不用怀疑,早就建好了,内容还很丰富。”
我瞅了纪文轩一会儿,有一种一拳搭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最后想了想,马上快过年了,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送完了礼物,采购好了年货,安排了家政公司上门协助我一起给别墅来了个大扫除,仿佛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明天就过年了。
我母亲前几天打来了一个电话,问我回不回家。
当时我和纪文轩一起坐在书房里看书,纪文轩看向了我,我不知道怎么想的,点亮了扩音键。
“今年没赚到什么钱,回家的车票太贵了。”
“你弟弟妹妹都想你了。”
我抿了一下嘴唇,感觉这句话应该不是真的,如果真想的话,他们也知道我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个电话过来。
但我还是放柔了语气,说:“谢谢他们想我,最近他们学习都还好吧?”
“哪里好了,哪里好了,”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上这个补习班、那个补习班,家里都快要被这兄妹俩掏空了。”
“……有些补习班可能也没那么必要。”
“你懂个什么,”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们不好好学习,难道要像你一样,考个不出名的大学,现在赚不到多少钱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些无力。
“我知道、我知道,”她像是原谅了我似的,话锋又一转,“儿子啊,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实在是捉襟见肘,你年底公司应该发了点钱吧,能不能给我转个三万,就当是借的,等他俩长大了再还你。”
我没说话,甚至有些想笑。
我在之前的电话中说找到了工作,他们问我工资,我回了句每月到手六千多。
在平城,每个月最便宜的合租的房子要两千,交通费加上餐费,至少要两千,一个月存不到三千,干了还不到十个月,哪里能拿出三万。
他们能算明白这个账,但他们偏偏也能开出这个口,要出这三万。
我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他们得知了我真实的工资,依旧也会要一个能完全掏空我、甚至让我背上负债的数字。
我的沉默或许让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觉得不安,她竟然哭出了声,她说:“家里实在是过不去了……”
“妈,”我久违地喊了她一声,“您和爸不能太富养孩子,如果少给他们买一些名牌的衣服和东西,少给他们报几个兴趣班和补课班,日子还是能过得很宽裕的。”
我说这句话,并没有带什么想法和恶意。
但我的母亲却极其失望地喊了一句:“你懂什么?!”
我闭了闭眼,笑着问:“妈,为什么你养他们的时候,和养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不也是你亲生的孩子么?”
第074章 第 74 章
我以为她会有些慌张, 或者有些支吾的,但她只是停顿了一瞬,然后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老大, 你得照顾弟弟妹妹,你怎么这么还计较这些,这么不懂事。”
我叹了一口气, 说:“三万我是没有的,我每个月就赚这么多,我也要生活的。”
“那你有多少?”
我原本想说一万, 但抬眼看到了纪文轩戴着的红领带,话到嘴边,变成了:“八千吧。”
纪文轩对我那么好, 我也只给他花了一万。
“你让老板给你预支一个月工资好了。”
“……现在不是以前的年月了,没办法预支工资。”
“九千也比八千好一些嘛。”
“……真没钱了, 快过年了, 我一样年货也没买。”
“那就八千, 你现在就转过来, 小宝等着钱买……”
我的母亲止住了话头, 但我知道,这笔钱转过头就会变成两个小孩的新手机或者新玩具。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问:“爸在么?”
“他在……哦哦, 他不在。”
那就应该是在的,只是不想和我说话, 把母亲推到前面、向我要钱。
“……你们照顾好身体。”
“不用你管, 也不用买什么补品了, 直接换成钱比较划算。”
“你们身体好些,他们才有依靠。”
“怎么, 等我们先一步死了,你还能不管弟弟妹妹?!”
这句话不是母亲说的,而是父亲说的,或许那边也是开了免提的,他一直默不作声,但此刻竟然暴跳如雷了。
我有点想笑,但笑不出来。
纪文轩默契地没有出声,但滑动轮椅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开口说:“钱我马上就会打过去,还有,祝你们一家人新年快乐吧。”
我挂断了电话,下一瞬,我被纪文轩搂抱进了怀里。
我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不想说,连大脑都成了一团浆糊,我只知道我很难过,而我需要纪文轩的怀抱。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闻到了纪文轩身上熟悉的香水味,隔着层层衣物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他的手掌正在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在哄人。
他真温柔,也真温暖,一时之间,我竟然不太想和他分开了。
我们拥抱了很久,我才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他。
我伸出手,准备拿桌子上自己的手机转钱,纪文轩却伸出手,握住了手腕,反问我:“真的要给他们转钱么?”
“……总归是我父母。”
“依照你之前的推测,他们可能不是。”
“即使血缘上不是,他们也将我养大了,也付出了钱和爱。”
“但很有限,你毕业后回家带孩子的那几年,也算还了很多了。”
“你给了他们这八千,他们也不会感激,而是会怨恨,更何况,你也听到了,他们还惦记着百年之后,让你养弟弟妹妹的事。”
“我不会养他们的。”
“依照法律,你有抚养他们的责任,而你事实上,也狠不下心。”
“……”我的脑子有些乱,事实上,我没想好该怎么办。
“让我帮你查查当年的真相吧。”
“我……”
“我想帮一帮我的朋友。”
他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我别过脸,说:“谢谢。”
这事就此敲定,不过调查需要时间,出结果至少要到年后了。
到了腊月底,我就开始筹备年夜饭和过年期间要吃的各种手作小零食,整个人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
期间,纪文轩试图过来帮忙,但他的厨艺实在麻麻,又被我连哄带劝地“请”出了厨房。
大年三十一大早,纪文轩的手机就开始响。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既不接电话、也不看消息。
我问他:“万一有重要的信息呢?”
“公司的要紧事,今天会打座机电话,这时候通过手机联系的,都是拜年的。”
我想了想,纪文轩判断得应该没问题,也就不再关注他不断闪烁着提醒灯的手机了。
吃过了早饭,我竟然也收到了一些信息,大多是过往的同事和朋友的拜年短信,我在干活的间歇一一回了。
唯一的一个电话是谢薇打来的,彼时我正在温室花棚里浇花,接电话的时候,还特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很怕纪文轩突然出现。
第075章 第 75 章
其实我和纪文轩什么不正常的关系都没有。
真的。
什、么、不、正、常、的、关、系、都、没、有。
但我下意识地, 不想让纪文轩得知我和谢薇又有联系,我几乎笃定纪文轩会发疯的。
自那次我请谢薇吃饭,但谢薇并没有来赴宴后, 我在之后又给她发了几条信息,询问她忙完没有,有没有空出来吃饭。
但谢薇一条没回过。
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最近加班比较狠, 后来又怕她出了什么变故,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提示的是关机。
我就担心她人出事了,去了她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刚好撞见了她同事,她同事说谢薇临时被调进了保密项目,当天只来得及给家人打个电话, 手机就被收走,连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直接和其他几个同事一起上了车。
得知这个消息后,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真的担心她会遇到什么意外。
在确定她没什么事之后, 我就没有再试图给她留言过了——坦白说, 我们虽然是要好的朋友,但离开校园后都成了社畜,我刚从瓷城回到平城的那几年见面还比较频繁, 现在忙起来几个月不见也是常事。
我曾经很热烈地爱过她,然而这份爱意在我毕业后选择回瓷城就业后就被藏了起来、渐渐熄灭, 在我重新回到平城后也不曾复燃。
谢薇毕业后日常996, 有时候直接007, 她也一直单身至今。
近两年,她家里在催她相亲, 她总是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说:“我是接受不了相亲的,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好么?就算有一天我要结婚,也要找个我喜欢的人。”
我没问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但我会伸手给她的茶杯里填满水——
隔了那么久,再次收到谢薇的来电,说不高兴还是假的。
我小心翼翼地接了电话,覆在耳侧,就听到了她爽朗的声音:“萌萌、萌萌,不好意思哦,我上次工作临时有事,违约了。”
“没关系的,工作要紧,”我轻笑出声,“现在是休假了?”
“还没有,这不大年三十么,项目还没完,也不能回家,我们都抗议了,后来领导没办法,给我们每人二十分钟的时间,和家人联系一下。”
“就二十分钟,你还要给我打电话?”
“五分钟的时间给你,十分钟的时间给我爸妈,剩下五分钟给我闺蜜。”
“……别告诉我你最先给我打的。”
“当然要先给你打,我一想到我把你扔在饭店里了,就难受得要命。”
“那有什么。”
“别总这么好脾气啊,会被人欺负的。”
“不会。”
“切~”
“你照顾好自己,工作别那么拼,该睡觉还是要睡觉。”
“你也是,对了,你现在的这份工作还顺利么?今年过年在哪里过。”
“还顺利,在平城过。”
“大过年的也加班?”
“也不算加班,”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上次和谢薇见面时就想说出的话,“我在给纪文轩当男保姆。”
“纪文轩?!”谢薇的嗓音直接上了八度,“他怎么又出现了?”
“我去应聘当保姆,雇主刚好是他。”
“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嗯。”
谢薇沉默了一会儿,说:“这话我说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你对他别那么死心塌地,他这个人,和你感觉的可能不太一样。”
“……也还好吧。”我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谢薇对纪文轩依旧有些不太正面的看法。
“我长话短说,以前我过去你们班找你的时候,纪文轩每次看我的表情都不太对,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和你做朋友。”
我不怀疑谢薇的说辞,但我忍不住为纪文轩开脱:“那时候我们都还小,现在都这么大了,他也不是当年那样了。”
“……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了,甄萌同学,过年好啊!”
“过年好啊。”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五分钟的时间到了,谢薇挂断了电话,我还是有些不舍,放下手机、叹了口气,转过身,却发现纪文轩端坐在轮椅上。
——他就端坐在轮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第076章 第 76 章
很奇怪, 我竟然没那么惊讶。
我都有点习惯纪文轩神出鬼没了,他有可能出现在任何我预料得到和预料不到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问他:“你来这儿听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 ”纪文轩笑了笑,向前摇了两圈轮椅,“你好像有点紧张。”
“我的确有点紧张, 毕竟我也不知道,咱们会不会因为这个插曲,而过不好这个年。”
我实话实说, 但其实也不怎么担心。
毕竟我和纪文轩,打小就喜欢过年。
果然,我听到他说:“年后再说吧。”
我松了口气, 有点得寸进尺,我说:“你能不能忘了刚刚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纪文轩先是摇了摇头, 又接着说:“你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也没说什么会伤害到我的话。”
“的确, 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点心虚。”
“可能是因为你太在意我, 不想看到我难过的模样。”
我很认真地想反驳他这句话,然后很认真地发现我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说的,还真他大爷的是事实。
“回去吧, 我该做大餐了。”
“好。”
于是一场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消弭了,哦不, 应该叫暂时性地延后处理。
我这个人比较会自我安慰, 纪文轩看起来放过了, 我也假装事情就这么过了,开始全心全意地做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年夜饭大餐。
我得说, 我的厨艺还不错。
一桌子菜做得是色香味俱全,我在屏蔽了很多人的朋友圈里晒了年夜饭的照片,纪文轩矜持而迅速地点了个赞。
他点完这个赞之后,他管辖的加了我好友的员工们仿佛得了某种指令,齐刷刷地开始给我点赞。
坦白说我有点尴尬,特别是看到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HR先生竟然也点了个赞。
作为曾经的半个同行,我基本可以猜到他腹诽的内容。
大过年的还得无偿给老板的傲娇小情人点赞,可真是——了狗了。
当然,他腹诽的内容是完全不正确的,我和纪文轩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但是,说真的。
纪文轩对我的优待远远超过了正常朋友的范围,我要是站在那位HR的角度来看这一切,我也会下这样的定论。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没真叹气出声,大过年的,跟纪文轩说“我不喜欢你给我点的这个赞,也不喜欢你下属们争先恐后给我点赞”,这不是给大家添堵么。
我一直谨慎地提醒了一下我自己,以后忍不住分享欲直接去陌生的社交软件上分享,不必非要发在朋友圈里。
这个小插曲没影响我多久心情,毕竟美食永远可以治愈一切。
我和纪文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我们毕竟日夜生活在一起,因此有丰富的可聊的内容,等聊完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纪文轩竟然跟我一起去了厨房,笨手笨脚地和我一起收拾起来了。
“……放着我来!”
“今年过年,我想和你一起收拾下厨房。”
“不,大哥,你这是来添乱的,你还是回去吧你。”
我连哄带劝,终于把他推回到了客厅,然后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等我重新走出厨房的时候,才发现纪文轩竟然就在厨房门口等着我,灯光撒在他那张很漂亮的脸上,恍然若神人。
可能我看他的时间有点长了,他笑着问我:“很好看?”
我“嗯”了一声,说:“冲你这张脸,应该有很多人愿意陪你谈恋爱。”
“但我不想陪他们谈恋爱。”他留了半句话给我。
“只想和他们做那种事?”我试探性地猜。
“我只想和你谈恋爱。”纪文轩无奈地说。
我“哈哈哈”干笑了几声,不太圆滑地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了。
我和纪文轩一起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春晚。
今年的春晚和过去的没什么不同,都比较无趣且无聊。
我俩默契地看了一会儿就关了电视,也关了灯,在黑暗中拉高被子,准备睡觉了。
我困得迷迷糊糊的,听纪文轩问我:“明年我们也一起过年,好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
纪文轩可能又问了什么,但我太困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里。
这一觉我睡得很香甜,但醒来的时候,实话实说很惊恐。
他正在用他那双我记忆中很修长也很漂亮的手,对我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距离上次我们发生这种不可描述的亲密关系,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月。
我以为他可以克制得住的,或者至少克制得时间长一些。
我没想到大年初一,他就破了戒,而且玩儿得这么刺激。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钟,才挤出来一句:“你别这样。”
纪文轩冲我笑了笑,他竟然直接凑过来,吻上了我的嘴唇。
而我在慌乱间忘了紧闭双唇,竟然被他的舌头闯了进来。
湿漉漉的、黏糊糊的、带着漱口水味道的。
我伸手想推开他,但惊慌失措之下竟然没有推动。
我睁大了双眼看他,他压着我亲,他的力气很大,也很会亲人,我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抵抗。
这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了,他松开了我,平躺在了我的身侧,喘着气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没说话,撑起了上身,拿起了床头的垃圾桶,然后开始干呕。
干呕了没几下,就变成了呕吐。
纪文轩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做什么,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我的呕吐声。
我吐够了,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打了一个结,下床准备扔垃圾。
纪文轩在我身后说:“抱歉。”
“我真想打你一顿,”我的嗓子因为被肠胃里的酸水滑过而有些痛,“但你是个残疾人,我不能这样做。”
“纪文轩,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逼我了。”
第077章 第 77 章
纪文轩没有回应我这句话, 我猜他要么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要么觉得他说的话会伤害我、于是就不说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说:“强扭的瓜不甜, 这事你知道,你也看到了,我接受不了你的舌吻, 更别提再进一步了。”
“你是生理性地排斥和同性接吻,还是不喜欢被我强迫接吻?”
纪文轩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但这种时候他思路这么清晰,只会让我更加不爽。
我深吸了一口气, 说:“这俩有什么区别么?纪文轩,今儿大年初一,我不想和你吵架。”
“区别在于, 你厌恶的人是同性恋,还是我。”
我摇了摇头, 说:“算我求你, 你放过我吧。”
“我也很想放过你, ”纪文轩苦笑了一下, “我做不到, 我是个低劣的人。”
这一次,我没办法昧着良心给他辩解了。
我也第一次萌生了或许我应该离开的想法。
我的内心翻江倒海,最后化成了一句:“我去做早饭了。”
“抱歉。”纪文轩很认真地又说了一次。
我也忍不住苦笑了, 我又用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个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问他:“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我知道道歉毫无用处, 但或许能让你好受一点。”
“你知道吗, 如果你不是腿脚不便, 我可能已经在打你了。”
“我知道。”
他平静的一句话,让我几乎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真想让我欺负残疾人么?”
我说完了这句话, 纪文轩竟然笑了,他说:“你可以打我的,发泄一下,不要什么委屈都藏在心理,这件事上,做错的是我,不是你啊。”
你看,纪文轩他就是这样,他能做那个伤害我的刽子手,也能做那个最贴心的知心人。
他是明知故犯啊。
我默不作声,掉头就走,这会纪文轩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我们一起吃了个过于沉默的早饭,纪文轩问我:“我的新年红包呢?”
我没问他怎么知道我悄悄地给他包了新年红包了,而是没好气地回答:“没有。”
纪文轩“哦”了一声,过一会儿,才说:“那明天能有么?”
“明天也没有。”
“后天呢?”
“后天也没有。”
纪文轩撇了撇嘴,看着还有点委屈。
我一边想你做这幅委屈的模样给谁看,一边又忍不住说:“你也不差这点钱。”
“你给的红包带着你的祝福的,不一样。”
我瞅了他一会儿,他很无辜地回瞅我,最后还是我落败了,转身回卧室取了红包,塞到了他怀里。
他捏了捏红包,笑着说:“真好,今年又有来自萌萌的红包了。”
他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回到了和他青梅竹马的时光。
我尽力克制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伸出手,问他:“我的糖呢?”
纪文轩打开了轮椅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红色的袋子,递给了我,说:“早就准备好了。”
我打开了袋子,看着一个个金色的“糖果”,不抱有期望地问:“这应该不是黄金做的吧?”
纪文轩低笑出声,说:“有一颗捏着软的是真的糖,剩下的都是黄金。”
“……”我有些无语,想把糖袋子丢还给他。
“我收了你的红包,你收了我的糖,这很公平。”
“哪里公平了?”
“你带给我的快乐,和我想带给你的快乐是一样的,萌萌,从今天开始,你永远都不必再为金钱而烦恼,这是我新年送你的祝福,也是送你的礼物,无关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份迟到的愧疚。”
“……你有什么可愧疚的。”
“太多了,”纪文轩轻轻地说,“就比如,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起看完那场电影。”
第078章 第 78 章
纪文轩真的是一个很会说话、很会做事也很会哄人的男人。
我今天早上刚出事的时候, 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气得想要撂挑子不干,但他一番操作下来, 我竟然还会觉得他可怜。
当然,他其实并不可怜,可怜的是被他骗得团团转、拿捏在股掌之中的我。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纪文轩,我真的玩不过你,你换个人玩吧。”
“我没有在玩你, ”纪文轩低声反驳,“我对你是真心的。”
“但我,被你这样的人真心喜欢上, 该说不说,也是一种灾难。”
纪文轩沉默了一会儿, 说:“我们在一起, 你会过得很幸福自在。”
“我们不再一起, 我也会过得很幸福自在。”
——要是真和你搅合在一起, 那可就未必了。
后半截话我没说出口, 但纪文轩应该是很懂的。
他一言不发,半响,他说:“我给你放个假吧。”
“啊?”我吃了一惊。
“你想去哪个国家度假, 我送你出去玩半个月,散散心、再回来, ”纪文轩停顿了一会儿, 又补充了一句, “带薪休假。”
“算了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身边离不开人,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可玩的。”
“可以去温暖的地方。”
“我会惦记着你,玩也玩不开心。”
这话说出口,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
我有点想收回我说出的话,但已经被纪文轩听到了。
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是真的亮晶晶的。
我特别受不了他这种时候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那个人似的。
我真是……我明明想把他推得更远一些的。
“那我们一起去度假吧。”
他果然这么问了。
“还是算了,”我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好好休息过个年吧。”
“我怕你会不开心。”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每一天都会看到我。”
我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记仇。”
纪文轩低下了头,说:“对不起。”
“……也不用总道歉,也不是那么严重的事。”
“我很过分。”
“以后别这样就好了。”
“……”
纪文轩果然没答应我。
我是真的有点疲惫不堪了,我问他:“怎么能让你死心呢?”
纪文轩不回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总不能为了拒绝你,火速去找个女朋友吧,那对人家女孩子也不公平啊。”
“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嗯,我知道。”
“那你别这样了,行吗?”
纪文轩这次沉默的时间久了一点,我几乎以为我能说服他了。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做不到。”
我深深地看着他,有些失望,也有些了然,我同样低声说:“我也做不到。”
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做不到什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纪文轩很自觉地去了客房,我知道他是想把主人房留给我,但我也不是这里的主人,没道理主人去住客房、我自己留在主人房。
他去客房,我也去了另一间的客房,但我睡到半夜,还是没忍住醒来,悄悄地去了纪文轩的门前,隔着门板听了听。
我没听到纪文轩的呼痛声,勉强松了口气,这才回了房间,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我们分房睡了十来天,头几天我半夜总会醒来,去他房间门口逡巡一圈。
后来,纪文轩晚上一直没出什么事,我也就改了这个习惯,一觉睡到了天明。
就在我渐渐适应了和纪文轩分开、独自睡觉的生活后,正月十四一大早,纪文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八点钟前推开自己的客房门,我察觉到不对,推门而入,在床上发现了烧得神志不清的他。
第079章 第 79 章
怎么说呢, 我一点也不意外纪文轩会生病,甚至在发现他生病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四个字“果然来了”。
纪文轩看起来是个很强壮的人, 但身体因为那场车祸垮得很厉害,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几乎不吃任何垃圾食品——当然不是因为他热爱养生,而是他不得不养生。
在他刚成年的时候, 除了黄赌毒不沾,其他的他可是玩儿了个遍。
不过现在身体垮了,只能戒了所有过去的爱好了。
他的身体要很精细地养着, 原则上来说不能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我们俩分房睡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应该不小,这也是刚分房那几天,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的重要的原因之一。
现在他果然生病了,我甚至没多少惊讶的情绪, 而是近乎熟稔地拨通了医护团队负责人的电话, 然后一边挂着蓝牙耳机, 一边把纪文轩抱了起来——客房的条件不管多好, 还是要比主卧差一节, 主卧我天天都打扫,他生病了,还是回去睡比较好。
纪文轩在中途醒来了一次, 嗓子沙哑着说了句:“抱歉。”
我摇了摇头,说:“你生病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道什么歉。”
纪文轩就很虚弱地笑了笑, 然后把头向我的胸口方向靠了靠。
我也没有拨开他的冲动, 就这么一路抱着他,把他挪了个地方。
医生们来得很快, 各种检查设备别墅里也配备得比较齐全,推过来用就行。
纪文轩空腹抽了几管血,我和医生确定了纪文轩没有其他的空腹检查后,就见缝插针地哄着他喝了一碗蔬菜肉粥。
医生查了一圈,直接给他挂上了点滴,又开了一堆药。
纪文轩的其他下属去取药了,我留守在纪文轩的床前,主要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
纪文轩睡了一上午,我就陪着在床头坐了一上午,我感觉陪病人玩儿手机不太厚道,就从纪文轩的书房里拿了一本外国的侦探小说,低头看小说。
我阅读的速度比较快,很快这本书就看到了底,我翻完了最后一页,纪文轩还在睡。
他的脸色白得有点不像真人,我没忍住,凑过去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温热的,人没事。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纪文轩在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醒了,醒了的第一件事是看我,第二件事是看他左上方的点滴瓶。
我了然地问他:“想去洗手间。”
他“嗯”了一声,说:“你现在非常了解我了。”
“日夜相处,怎么会不了解。”
我一边抱着他,一边托举着点滴,将他从床上挪到了洗手间,然后别过了眼。
“怎么不看我?”纪文轩有气无力地说。
“身体都这样了,就别说话了。”
“我想看着你。”
“……老实点。”
“哦。”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把纪文轩折腾回了床上。
纪文轩躺在床上,慢吞吞地吃着饭,吃一口,看我一眼,像是拿我当吃饭的佐料似的。
我装作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又拿起了那本我已经看完了的侦探书,重新看了起来。
“要剧透么?”
“不用。”
“哦。”
我猜纪文轩并不是要和我讨论侦探书。
果然,纪文轩重新开了口,问我:“晚上可以陪我一起睡么?”
我翻了一页书,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他:“可以。”
他像是很惊讶我的回答似的,停顿了几秒钟,又问:“为什么?”
“怕你半夜悄无声息地死了。”
“哦。”
“我问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你问。”
“你是自然而然地生病的,还是自己作死病倒的?”
第080章 第 80 章
“自然生病, ”纪文轩轻笑出声,“我不会拿我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毕竟人如果死了的话, 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开这种玩笑,”我皱了皱眉,“你会长命百岁, 以后也不会这么容易生病了。”
“真的么?”纪文轩很随意地问我。
我下意识地凑近了一点他,我说:“真的。”
纪文轩舔了一下嘴唇,像是在开玩笑:“我会以为你要吻我了。”
“不会。”
“要不要来试试?”
“试什么?”
“吻我。”
我思考着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刚想到一个,就听到他说。
“……算了,别过了病气给你。”
“你这也不是传染病。”
我反驳完, 意识到我的完美理由少了一个,现在拒绝, 就好像我嫌弃他似的。
“试试吧, ”纪文轩躺在床上看着我, “我现在很暖和, 你应该会喜欢的。”
“……只有变.态才会喜欢玩.弄发烧中的人吧。”
“哦。”
“你该不会就是这种变.态吧?”
纪文轩浅浅地笑了笑, 反问我:“你觉得呢?”
按我对纪文轩的了解,他承认的未必做过,否认的未必没做过, 但反问的,大概率做过。
我挣扎了一会儿, 勉勉强强把“人渣”这个标签从他的身上摘下来, 说:“我对欺负病号没兴趣。”
“凌.辱.欲在某种意义上, 是人隐藏的天性,”纪文轩凝视着我, “而你,是远超过普通人道德标准的好人。”
“……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吧。”
“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好人,甚至不算是个正常人,”纪文轩这句话说得很慢,像是在哄我,更像是在骗我,“你玩.弄我,不需要有太大的负罪感,你是在做好事啊。”
我摇了摇头,说:“别用你的神逻辑洗脑我。”
纪文轩又笑了,他说:“不要活得那么压抑,放纵一点。”
“再放纵,也不能伤害别人。”
“他们是自愿的,”纪文轩慢吞吞地说,“当然,我对你,也是自愿的。”
“生病了你就好好休息。”我不怎么愿意受他“洗脑”了,准备结束我们之间的对话。
纪文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很多人都想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但你不想看到。”
“即使我们之间是完全陌生的关系,我也不会想看到的。”
“我爱你。”纪文轩突兀地说。
——也不算突兀,他好像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我不爱你,”这句话我也说了很多遍了,“你该找个和你性向一致的人。”
“如果你是女人,或者我是女人……”
“不爱就是不爱,和性别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一次试试的机会?”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回答他:“跟你试试了,和同意也没什么区别了。”
纪文轩没反驳这句话,只是笑了笑,又说:“晚上想吃炖牛肉。”
“我问问医生,看你能不能吃。”
“应该是不能吃的。”
“那你就老实养着。”
“你还是很在意我。”
他说了句废话,我瞅了他一眼他,没说几句刺他的话。
纪文轩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看来利诱是不成了。”
“当然不成。”
“那我该换个方法。”
“什么方法?”我升起了警惕心。
纪文轩打了个哈欠,说:“还没想好。”
“那就别想了。”
纪文轩笑着摇了摇头,我伸出手,隔着空气怼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可真是个坏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我日夜照顾下,纪文轩养了小半个月才勉强好些,终于可以坐在轮椅上被我推出门了。
我在他生病的第一天就搬回了主卧里,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前的争执,但也没有再发生任何友达以上的亲密接触——至少表面上,我们之间恢复成了正常的朋友关系。
二月二龙抬头,纪文轩的发型师给他和我各理了个头,送走了发型师,我回到了房间,纪文轩正在看一份文件。
“要喝点咖啡么?”我问他。
“可以等一等,”纪文轩很随意地开口,“理了头发,年就过了。”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是啊。”
“那有些事,可以清算了。”
“清算什么?”我想到了纪文轩强吻我的事,暗忖纪文轩难道想让我清算他么。
“大年三十,你接到了谢薇的电话。”他笃定地说。
“是啊,那又怎么了?”我知道纪文轩会因为这件事而不高兴,但他又有什么立场不高兴,我的朋友给我打个电话,他吃哪门子的飞醋。
“你喜欢过谢薇。”
“对,”这没什么可否认的,“我告诉过你。”
“你现在还是很在意她?”这次倒是个疑问句。
我莫名其妙,反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很在意她。”他用了肯定句。
“是,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谢薇入职的公司,是我名下的,她进保密项目,也是我吩咐下属做出的安排。”
纪文轩的话语很简洁,但信息量挺大的。
我想到了谢薇现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现状,想到了那场我等了很久的聚餐,想到了代替谢薇出现的纪文轩,甚至更远一些,想到了谢薇代替纪文轩、和我一起看的那场电影……
我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推测,但我不太愿意相信纪文轩会这么做,因此迟迟地没有开口问他。
纪文轩像是很有耐心,他把手中的文件放了下来,向前推了推,说:“你做过一段时间的行政工作,不妨替我看看这份文件,底下人草拟的,或许有疏漏的地方。”
我上前一步,看到了文件上面的红头——那是谢薇入职了八年的公司。
再向下,是《关于任命谢薇同志担任XX部门副经理的通知》。
谢薇在那家公司已经干了足足八年,能力也够,她早就该升职了,但每次有好的机会,总是比拼不过那些背景更深的员工、以及其他能力比她欠缺些的男性员工。
眼下,就有一个好的机会,全看纪文轩愿不愿意给。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想要什么’。”
“谢薇不会愿意让我用自己的利益去换她升职的机会。”
“这家公司我去年的计划是裁员30%,这个计划拟定是在和你重逢之前,在发觉你和谢薇之间的关系后,我暂时中止了这个计划。”
我的背后升起了一丝凉意。
我甚至不太想看纪文轩此刻的表情,而是低着头,问他:“她不在裁员的名单里吧?”
“她在,”纪文轩的话语很平静,“经过部门领导推荐,部门同事内部测评,她在。”
“她的工作能力——”
“有时候,职场不是看个人能力的地方,这个道理,你也明白。”
我应该愤怒的,应该质问纪文轩的,但我好像又回到了当社畜的时候,变得软弱和无力起来。
“就算没有这家公司……”纪文轩没有打断我的话,但我自己说不下去了。
在现在应届生找不到工作、大批人失业的市场行情下,谢薇身上有女性、未婚、非本地人、无管理经验、学历普通这些标签在,很难立刻找到一份和现在公司规模、环境、薪酬和内容大致相当的工作,或者直白点说,她会面临漫长的等待期,新的工作也未必体面合适。
谢薇的家境一般,如果裁员名单里由她,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我也有些心灰意冷。
我知道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眼前的男人,但我真的不甘心祈求他。
“其实,如果你为谢薇牺牲了的话,谢薇也未必会高兴,她可能更倾向于自己解决遇到的困难,你们也只是朋友关系,你犯不着帮她。”纪文轩很“贴心”地给出了建议。
“那你为什么要把两个选项摆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看着纪文轩平静的脸,“你把谢薇的未来放在了我的手中,再对我说‘你犯不着帮她’,纪文轩,你真是虚伪啊。”
纪文轩看起来也没生气,他只是露出了很“真诚”的笑容,然后说:“我原本希望能够用她逼你的,但看到你会为了她的未来而委屈自己的时候,我又希望她在你心中不那么重要了。”
我深呼吸了几次,只感觉自己胸口密密麻麻地疼。
莫名地,我想起高考结束后,我顺着人群走出了考场。
我短暂地想起了纪文轩,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到他的身影,然后猛然想起,他已经离开了两年了。
我又拿起了手机,试图拨打他的号码,然后冷静下来,他已经和我断了关系了。
我的心空荡荡地,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下一瞬,我听到了来自谢薇的声音:“怎么低头走路啊,萌萌,我等你好半天了,我们一起去买冰激凌吧。”
于是,所有的遗憾与怅然被抛到了脑后,那个傍晚只剩下了冰激凌的甜和她明媚的笑。
算起来,我和纪文轩相处的时间,其实还不如谢薇和我相处的时间长。
我放弃了对她的单向暗恋,但这么多年的陪伴是做不了假的,她又怎么能不重要呢。
“……所以,你到底要什么?”
我终于开了口。
纪文轩的笑容瞬间变成了面无表情。
他好像是生气了,哦,不,他是真的生气了。
奇怪,明明被逼迫的人是我,认输的人是我,选择听他摆布的人是我。
他生气什么?
“……你就那么喜欢她?”这句话他说得似乎很艰难。
“已经不喜欢了,”我低声回答,“但她很重要,我希望她能过得轻松快乐。”
——我想守护她。
这句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我不能刺激纪文轩了。
纪文轩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制怒火似的。
我平静地看着他,发觉他表情没什么变化。
唉?还以为他会发火的,没想到他情绪控制得还不错。
我等到他的指尖不再抖了,才开口问:“你要什么?”
“疏远谢薇,这期间每次见面需要征得我的同意,给你半年的时间,彻底和她断了联系。”
“好。”
“还有。”
“什么?”
“我们结婚。”
“你疯了?”
“你不同意?”
“我不想同意,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
“感情可以在婚后慢慢培养。”
“抱歉,这个条件我不接受。”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纪文轩用拇指尖敲了几下桌面,说:“婚期定在一年以后,如果到那时候,你依旧不同意与我结婚,我也不会勉强你。”
我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正想答应,却看到纪文轩的双手手指交叠在了一起——
“当然,这一年内,我们要以未婚夫夫的名义交往,原则上,你不能拒绝与我拥抱、接吻、以及发生性行为,萌萌,我知道我很过分,你可以拒绝我。”
“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想通过这种手段得到你,更不想看到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你的原则和底线。”
“抱歉,我很清楚我不该这么做,但我手中的牌已经只剩这一张了。”
“我知道,在分开住的这些日子里,你已经萌生了离开我的念头,即使这一次被我糟糕的身体状况打消了,但总有一天,你还是会选择走的。”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抱歉了,萌萌,我的底线条件无法让步。”
“用为期一年的以结婚为最终目的的交往,包括但不限于拥抱、亲吻、以及更亲密的性关系,换谢薇所在公司的裁员计划取消、谢薇本人的升职加薪、后续的能力培养及资源倾斜,顺利的话,她应该能在四十岁左右升任副总经理,真正意义上的跨越阶级。这个交易,你同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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