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如果在哥谭进行场“市民最不想遇见的哥谭反派”排行比赛,杀手鳄绝对榜上有名。
一是因为他过于骇人的外表和庞大体型,强有力的尾巴一抽就能让成年人半身不遂。二是比起其它反派,杀手鳄有时会被兽性控制,像真正的鳄鱼那样凶残,十分不好沟通——以往种种严重影响了杀手鳄的风评,人们看到他出现在面前的第一反应就是晕过去或逃跑,完全变成了风评界的恶性循环。
下水道光线本就昏暗,杀手鳄的出现更是挡住了大部分光。阿瑞娅看着那些污水从对方坚硬的深绿色鳞片上很快淌下,很高兴他没有像狗狗那样大幅甩水——虽然农场主是防水的,但她身后可有一群毛绒绒的小家伙呢。
杀手鳄眨眼,眼睑瞬膜闭合又开启。黑发带剑女人倒映在兽类暗黄色的眼里,没有一点见到杀手鳄该有的恐惧,她还是和之前见面时一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因为身高差距不得不仰头去看他。
韦伦·琼斯粗重地喷着鼻息,他的模样较上次又有了很大变化——和贝恩的战斗中那个药罐子扯断了他的胳膊,虽然再生能力让自己很快脱离了断肢困境,但韦伦察觉到他向成为一只完整的鳄形人又滑落了几步。
对方没有先开口,于是阿瑞娅主动一步上前,将剑插在地上示意自己不具备伤害对方的能力,仰头笑眯眯道:
“你好呀,朋友,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你了。”
她话说得轻松,像在某个地方碰见了熟人。如果这里不是散发着诡异味道的下水道,倒确实是个聊闲的好时间。
“鉴于上次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好冒昧地先将你称呼为‘我的朋友’了。”
阿瑞娅将生鱼片举上头顶——一个非常经典的农场主动作:“你想来点生鱼片吗?还很新鲜呢。”
杀手鳄初入下水道谋生时什么都吃,别人丢下来的厨余垃圾、老鼠——地下世界的老鼠能长得很大,咀嚼起来嘎吱作响,但依然还是很难填饱肚子。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尤为盼望这条肮脏腥臭的污水能蹦出来几条鱼,无论大小,他都能通通吞吃入腹。
后面的故事不再赘述,不过随着韦伦·琼斯在哥谭声名鹊起,他就很少吃那些东西了——生鱼片,死老鼠,一切茹毛饮血的饮食方式都被排除在外。不仅如此,杀手鳄也开始讨厌一切能让人将他和鳄鱼联系起来的东西。在阿卡姆时,看守曾经倒给他一桶活蹦乱跳的鲜鱼,他很快用拳头教会了对方什么是尊重。
在哥谭钱就是一切,钱能买来尊严——蝙蝠侠身边之前那个短裤小子说得没错,他不精于头脑,但可以将武力发挥到极致,用拳头在哥谭地下世界挣钱,挣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
杀手鳄没去接农场主的生鱼片,他悠长喷出鼻息吹动了阿瑞娅的头发,意识到这点后,韦伦有意识屏住呼吸:“你不该来这里。”
地上世界在白天尚且算平静,它的地下世界可终年暗无天日,这里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任何一个尚且还有出路的人都应学会明哲保身,离这里远远的。
“我跟我的朋友误入了这里,马上就找出口出去。”如果下水道标识正确,他们大概再走八百多米就出去了。
阿瑞娅注意到道格拉斯始终攥着身旁杜宾的背带,她意识到对方也许对鳄鱼人的出现十分紧张,于是想尽快结束对话。
“打扰到你非常抱歉……那我下次再来拜访吧。”
杀手鳄摆摆手,农场主以为这是同意了的意思,转身正准备同道格拉斯离开。小白此时忽然跳起,对着他们背后另一处黑黢黢的管道深处低吠起来,
“呜呜汪汪!”伴随小白的叫声和整个狗群的警戒,从深不可见的管道岔口里走出十几个拿着破铜烂铁充当武器,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下水道居民。
——这里聚集了所有被“文明社会”抛弃和驱赶的人,这些人流离失所,杀手鳄给了他们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一条可以谋生的道路,于是下水道就成了他们的“家”。
阿瑞娅皱起头,收好生鱼片向这群人走过去。他们知道这个女人将剑藏在了某个地方,因此她往前一步,人群就后退一步,退得稍微慢些的小萝卜头,如退潮后沙滩上的牡蛎般暴露在人群最前面。
农场主半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又瘦又小,摸上去就像在摸嶙峋的骨头。阿瑞娅轻轻触碰显出淡粉色的新生瘢痕,女孩沉默着把手抽了回去。
阿瑞娅默然,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疼吗?”
女孩摇摇头,如此温柔的注视让她仿若火烧,她避开阿瑞娅的视线,凝视着露出脚趾的鞋子:“这是在‘上面’受的伤,在这里就好了。”
在这里,虽然食物依然很紧缺,但很少有人会闯入他们的住所只为了伤害他们取乐——地上那些人也畏惧这里深不可见的黑,害怕自己走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黑暗森林中,稍不留神就被人猎杀。
阿瑞娅不会问这孩子为什么不去福利院或一些救助机构,她知道有些管理不完备的救助机构欺凌现象不比独立生活少。农场主只是……感到了一点难过。
就像在星露谷中窥见两国战争的影子那样,看似祥和安逸的农场生活,背后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影。
女孩如谨慎的幼崽般慢慢挪到阿瑞娅身边,她将手在破旧的衣服上反复擦了擦,才伸出去捏住农场主的衣角:“鳄鱼王的意思是让我们带您出去,我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就让我来吧。”
杀手鳄没说什么,他似乎对此很不屑一顾,连招呼也没打便重新潜入水下。见有人领了这个任务,其它不知从哪个管道里来的大人也纷纷散去。
阿瑞娅转动手腕将小女孩的手牵上,她试着将手重新抽出来,没成功,低声道:“大人……我手很脏的……”她感觉方才用衣服擦都没能擦干净,现在被地上人这么一牵,肯定要把她的手也弄脏了。
农场主相当厚脸皮:“这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也不想我待会咕咚一声滚进水里吧,”氛围一轻松,阿瑞娅就容易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先说好了我可不会游泳,大概率很快沉底或被冲走,只能在落水的地方刻上‘伟大的aaa农副产品经销商在这里喝饱了水’作墓碑了。”
“以后每逢复活节、沙漠节、花舞节、夏威夷宴会、月光水母节、万灵节、冰雪节、鱿鱼节、冬日星盛宴来祭拜我一下就行,怎么样,要求是不是一点都不高?”
她跟着领路的小女孩走在前面,小白在她俩和道格拉斯之间反复折返跑,兢兢业业维护大家的安全。在看到下水道出口和自上透下的阳光时,农场主刚好说完最后一句。
“……作为感谢,我会请你吃上饱饭的!”
……
道格以前的住处是不能回了,好在工作的地方还有三五好友借了点钱给他,哥谭警局警力常年不足,像道格拉斯这种罪行都没确定的在逃嫌疑人抓捕优先级在阿卡姆精神病面前还得再往后稍稍。
只要人和狗都还在,他们就依然能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向黑面具反击的机会。
安顿好一切,小白似乎还有它的事要做,它闻闻道格拉斯和阿瑞娅,将脸轻轻贴在了农场主的脸颊上。
它取得了阿瑞娅的气味,这样哥谭和大都会的狗狗都将知道不能欺负这个人,不然没好果子吃。
检查完空置了一部分的物品栏,阿瑞娅擦干净干草叉上的血,和小白说了再见。
道格拉斯见它不打算与阿瑞娅同行,犹豫再三,依然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虽然你把生鱼片都留给了那个女孩,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食物总会吃完,更何况人在社会中需要的不仅是食物,还有教育、医疗和关爱,要想她这样的孩子在哥谭健康长大,光靠她一人的力量远远不够。
“我知道。”
阿瑞娅语气平静地像要去菜市场买菜:“那个黑色骷髅头,也是造成这种情况的人之一是吧。”
道格显然不愿看着她自己往死路上撞,他坐上备用轮椅,哪怕语气再委婉也拦不住字里行间透出的焦急:“那是我和黑面具之间的事,这是我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你没必要为刚认识的人做这种牺牲。”
“嗯……其实也不算牺牲?”
农场主挠头,有点疑惑为何对方的反应如此激烈:“我一会只是打算和祖祖城的市长‘探讨’一下未来发展规划而已。”
她咧开嘴笑,对道格拉斯露出了森然而尖锐的虎牙。
“不过我现在知道黑骷髅头的名字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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