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只怪物是直接杀人不成,改用别的方法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长发女人不明所以,便先试探性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然后她就发现,现场的气氛似乎更加沉默了。


    而处在众人明里暗里的目光焦点的鹿栖:“……”


    “这也不是我的问题吧。”鹿栖真诚地说道:“一个人类拿着副本npc的钢叉狐假虎威都能把它吓成这样的话,它还当什么b级副本的鬼怪啊?让我当算了。”


    “让我当算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的面色一时之间变得十分精彩,陈云更是欲言又止,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恐怖事件都淡忘了,频频扭头看向对方,浑身都有一种想吐槽又不知道怎么吐出来合适的刺挠感。


    俞越额角跳了跳:“你少说两句吧。”


    鹿栖果然再次展现了自己为人处事的礼貌,她乖乖地说了声“好哦”,又做了个用拉链拉上嘴巴的动作,表示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贴心地安静下来。


    看到这一幕,心中对鹿栖的怀疑逐渐上升的柳鸣也变得有些不确定了起来,实在是他确实没见过混在人类里的鬼怪,能把人类的神情和话语表现得这么生动自然的。


    难道是副本等级提高后,诡异们也会越来越“拟人”?


    等等,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俞越并不知道柳鸣此时心中在怀疑什么,在鹿栖安静后就开始分析起了现有的线索:“以我通关副本的经验来看,想要规避死亡条件,我们必须尽量分析怪物杀人的规律,又或者是‘理由’。”


    陈云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地问道:“理由?怪物想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俞越摇了摇头:“我举个例子。如果你现在是个杀人成瘾的杀人犯,而某种规则不允许你随意杀人,那么什么人会成为你的目标?”


    听到这里,陈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俞越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所以,我们与其去想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遭遇怪物的袭击,不如倒过来想——”


    俞越一字一句地说道:“怪物为什么袭击了我们?”


    这两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但所处的视角却截然不同。


    正常情况下,在副本之中保持冷静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人本身就很容易陷入一种思维定势里,可刚刚鹿栖的那句话却让她突然抓到了丝灵光。


    ——如果她是这个副本里的鬼怪,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经过前两次袭击,我们已经知道这只怪物有一定的概率被较大的声音吸引,这显然是死亡条件之一,但这次我们并没有发出声音,它却依旧出现——”


    说到这里,俞越微妙地顿了顿:“……在被稻草人和鹿栖接连击伤的情况下。”


    “按理来说,鹿栖才应该是它的第一仇视对象,虽然你和她一组也很容易成为目标,但顺序却错了。”


    这种类型的鬼怪很难有什么“把你放在最后一个去杀,让你感受最深的恐惧”这样弯弯绕绕的意识,一般来说喜欢凭借感官锁定猎物的怪物,也不会是喜欢迂回的类型,因此它越过同一组的鹿栖而选择陈云,就显得很有问题了。


    想到这里,俞越探究的目光落在了陈云身上:“你和鹿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那张人皮不可能是埋在那里等人发现、没人发现就不会出现问题的友善的东西,大概率是怪物早就瞄准好了猎物,在陈云伸出手的一瞬间,让她接触到了人皮。


    陈云愣在原地。


    和鹿栖有什么不同……


    “你是不是,喝下井水了?”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陈云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鹿栖安静地坐在木椅上,低头摆弄着放在柜子上的稻草小动物,那是只造型有些粗糙的兔子。柔顺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垂落,完全遮挡住了她上半张脸的神情。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又缓又轻,像是林间拂过的一缕清风,却瞬间让陈云的手颤抖了起来。


    “喀嗒。”


    黑发少女放下玩偶,木质的底座与桌面发出了一道清脆的碰撞声。


    她没有移动位置,就这么在原处抬起头,暴露在光线下的、不含有任何攻击性的双眼微微弯起,直视着陈云,笑着说道:


    “继续隐瞒重要信息的话,也视同于说谎哦。”


    而说谎之人,当吞一千根针。


    明明鹿栖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可莫名的,陈云就是从她笑吟吟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样的含义,甚至似乎因为光线的变换,陈云总是觉得,黑发少女的瞳仁好像在慢慢地扩大,将所有闯入其中的光线尽数吞没,直至一片无机质的漆黑。


    ……如果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是温和与安宁,却偏偏让人脊背生寒的话,那这份温和,到底真的是温和,还是漠视一切的冰冷呢?


    陈云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她的冷汗转瞬间已经浸湿后背,在此时竟然感到了面对稻草人时才会有的压迫感,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我只是、只是今天不小心喝下了一小口……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俞越和柳鸣的脸色同时变了。


    哪怕他们知道,当时连自己都险险清醒过来,其他人的情况就更难说了,十有八九会有人饮下井水,但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变色。


    “你喝了多少?一小口具体是有多少毫升?你身上有没有出现其他问题——你产生幻觉了吗?”


    反应过来的瞬间,柳鸣就已经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同时暗暗警惕起来,准备一会儿一有情况发生,就立刻进行应对。


    尤其是最后那个问题,更是他关心的重点。


    现在的他已经开始怀疑起来,寸头男上午是否真的喝下井水了,所说出的那一切,又是否真的是对方的幻觉……


    想到这里,柳鸣下意识朝着鹿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鹿栖没去看俞越,也没去看陈云。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就已经静悄悄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早知道,他会在此时此刻看向她一样。


    他看到黑发少女的头微不可查地朝一侧轻歪,动作一时之间,带着他曾见过的鬼怪才会有的那种微妙的僵硬感。而她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诡异的动态,只是用那张格外苍白的面孔露出一个笑容,普普通通地对他说道:


    “先不要急着走下一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柳鸣缓缓说道。


    鹿栖点点头,笑着伸出手,毫不避讳地指向衬衫男——


    “他是不是要你和他一起往西走?”


    柳鸣一下子没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他几乎是立刻出现了诧异的神色,与此同时黑发少女的瞳孔仿若野兽般微微一动,在他作出表情的瞬间,就将视线分毫不差地从衬衫男那里移动到了他的脸上,顷刻便完成信息的捕捉到传递,声音难得变得轻快起来。


    “看来我猜对了呢。”


    柳鸣缓缓转头去看身旁不远处的衬衫男。


    让他心底一凉的是,衬衫男的脸上没有任何正常人遭受到污蔑时会有的恼怒神情,相反,他的脸色非常阴沉,是那种被戳穿了一般的阴沉,仔细去看竟然也毫无正常人该有的血色,透出一种不祥的青灰。


    此时他正死死地盯着鹿栖,柳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让他感到微妙的点在哪里——昨晚上的那只怪物离去时,似乎也对鹿栖露出了类似的神情。


    那种带着浓重怨毒的神情。


    而作为被怨恨的对象,鹿栖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近在咫尺的威胁而感到害怕,她随意地收回指向衬衫男的手,莫名地又突然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说起来,刚刚给陈云包扎的时候,你不愿意借给我外套,让我只能撕下一截短袖来给她止血。这是我仅剩的一套还算完好的衣服了,你让我很伤心。”


    “不过,说到这里,”黑发少女的食指轻轻抵在脸侧,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露出真切的疑惑,“农场内温度适宜,你又为什么非要穿着那件不算轻薄的外套呢?”


    她唇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几乎来到了一个称得上病态的弧度,轻声问道:


    “——是不得不穿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俞越、柳鸣和衬衫男就同时动了起来!


    衬衫男的速度最快,他瞬间便向前冲去,目标直接锁定了坐在木椅上的鹿栖,在靠近的那一刻猛然口器大张,那张明明看起来和人类一般无二的器官,竟然瞬间裂开到了整张脸一般的大小,瞄准了黑发少女的头颅,就想要一口吞下!


    然而,直到这时,黑发少女也只是平静地看着它,脸上甚至依旧带着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时的笑意,从内到外的情绪都是那么的稳定、宁静,看似毫无攻击性。


    它却已经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之下,嗅到了一种气味。


    一种同类、捕食者、六尺之下与死而复生之人的气味。


    ……一座庞大的,森林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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