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上帝,请让我感觉到她感觉到的。只要一瞬间就好。”多年以后,劳拉这样说。距离她开始服用抗抑郁药物已有十年之久,而那双眼睛也因为多次失去希望而变得干涩到流不出一滴泪了。她的母亲与她的长相并不十分相似,而追根究底,劳拉甚至都不清楚罗丝究竟能不能算她的母亲。


    在劳拉范德布姆感觉到血液带走自身全部的体温之前,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对于母亲,对于那片湖,乃至对于她自己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个家族的第一个女人正被求婚,而最后一个女人正被黑影割喉而死。


    在那座湖,人们在年轻时就已苍老,生活气压低得人想要自爆;与他们对话无异于同死人交谈,垂垂老矣的灵魂像眼泪顺着天空留下来、正如尼采所说的,人对痛苦的真正愤慨并不来源于痛苦本身,而是对痛苦的麻木。这个家庭里扭曲的执念、彼此攻讦的残暴、混乱的由情感与欲望主导的行止都是对抗死一样孤独的方式,但它会制造更多痛苦。即便是上帝也没能解救这样的灵魂。这就是盘旋在一个家族百年来的,百年孤独。


    而人们唯一可以感知到自己活着的证据,就如同《在流放地》中的死囚。无限期地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刺青扎破肌肤的痛苦,直到最终那一击的到来。“一切将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记载的一切自永远到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侦探戴尔,那个看起来已经成为了锈湖的代行者的人,他看起来懦弱、悲惨、一事无成。但他说: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做出来不一样的抉择。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愿意为她牺牲自己一切的一切。为了让经历这一切的家族不再出现在这个世界,我需要你们……把劳拉从那座湖中带出来。


    而家族的第一个女人正被求婚。james正向自己的梦中情人mary求婚。他需要一枚戒指。戴尔指引道,而你们正拥有这个。


    这会来敲门的是个穿着也很奇怪的女人。她带着头巾,红色长卷发;脸颊瘦削苍白,但嘴唇鲜红如血。总而言之,她的穿着像个吉普赛女郎。一开始的嬉皮士就是因为关注吉普赛人的占星术从而接触波西米亚风格的穿着,而嬉皮士与摇滚乐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这一个骨肉皮穿成这样,或许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


    但她看起来真像个女巫。她像庇拉尔特尔内拉一样,仿佛一出生就是个女巫了。这个前来敲门的女人说自己愿意免费看手相,哪怕门始终不对她打开。吉普赛占星女郎安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提着东西离开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家里的大人终于回来了。他俩一个换衣服一个在悖论房进了又出,竟然双双痛失家门钥匙,遂只好敲门。家里面的两个小孩先开始或许是真心实意地核查来人身份,后面则更偏近于一种无害的调笑与玩乐。毕竟被抓着打白工,总得收点利息。


    在两间房之间的天井有通向外部走廊的一面窗户。它老朽、腐坏,谁也不敢轻易地撼动它。它混浊不堪,仿佛一碰就碎。


    先开始是有一只成年男性的手叩响大门。绘里香放下电脑揉了揉眼睛,松田阵平也合上笔盖问是谁。萩原研二说我们回来啦。松田阵平就隔着门喊:证明一下!


    随即有沉闷的叩击声从天井那边传来,透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见天井那里的玻璃含含混混的出现一片模糊的人影。先靠近,又远离;接着玻璃上出现了一片雾气。一根手指在上面描来描去,最后描了个简笔画的扳手,看着跟单边的肉骨头一样。


    到这就该信得差不多了。锈湖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这帮行动力极强的人聚到一起就弱智成这个德行。但是绘里香挤过来,非凑这个热闹不可。她故意又喊:


    “还有我的呢!给我也来一个!”


    那边没有安静太久,很快另一个人的手又动起来,一个上弧一个下弧……画的应该是金鱼没错。只不过在刚开始,它的形状像一双眼睛。


    许久没有清理过的,黯淡污秽的窗户短暂地清明,外界的阳光时隔多年终于又落在了这里。它无比晃眼,那样照耀着。在短暂的一个瞬间,投射在绘里香视网膜上的光斑里,还有诸伏景光一双蓝色的眼睛。他在那儿腼腆地微笑着。


    她怔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打开门。来人带着一股寒气。外面真冷啊。


    “他还说需要一枚戒指。”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后,诸伏景光宣布。


    ……戒指。上哪里去找戒指?——尤其是戴尔说这枚戒指早就由他转交到了我们手里……但是莎拉怀特什么也没说。她对此也一无所知。萩原研二找了一会,手往兜里一揣,莫名其妙地摸到一个冰冰凉的环状物体。


    不会吧。


    他拿出来一看,这玩意还真不是什么易拉罐或是手榴弹(?)拉环之类的东西,真真正正是一枚戒指。哪怕从做工看来粗陋又简单,但用料实在,像掏出了一块金子。另外三个人的头一起凑过来。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萩原研二回想起那天那个,同时也是唯一有机会接近他的女人……那个脸颊吻只是个幌子。


    绘里香手快先拿来自己试戴:太宽松了,像食指上套了个呼啦圈;大拇指又进不去。松田阵平拿来自己带着玩,戒指却直接卡在中指的关节上。他天天抄扳手打架还爱扳指节,这都是坏习惯。


    绘里香抓紧时间狠狠地嘲笑他,松田阵平则装作拔戒指对着绘里香明目张胆竖了半天中指,二人核核气气地互殴起来。此时诸伏景光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面对眼前鸡飞狗跳的场景,露出欣慰而不失疲惫的微笑。


    “说什么了?”


    “没什么,不重要。”诸伏景光说,“只是……”


    “哦那不重要就不说了吧。”


    诸伏景光一个猛回头,看见萩原研二憋着强装冷酷地说完这句话以后笑得上窜下跳前仰后合:“……没有没有,你说吧。我知道小降谷给你打电话了。他怎么样了?”


    “他只说让我放心。zero刚刚回到东京没有休息,说知道我们会很难回来,但是他会用自己所能调配的所有能力支援……也请我们务必万分小心。”


    这话听起来真是动人,而且让人信任。但是降谷零依旧对他究竟去做了什么缄口不言。一切未曾出口的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相大白。连你也不知道吗?萩原研二问诸伏景光,对方不回答,只是微笑了一下看回来。


    那就有了答案。人要保守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这一生啊。


    真是辛苦他了。


    “——老板!”


    边上扯得正欢的猫猫狗狗忽然停滞了一下,接着绘里香举手:“有情况!”


    萩原研二闻声过去,看见松田阵平还在纠结那枚戒指。已经摘下来了,但是或许因为强行拔下来的缘故,手指上是红色的,留下许多印痕。不,刚才这戒指这么难戴,或许不只是由于尺码不对的缘故……


    松田阵平举着那戒指,朝着内侧看了一眼,忽然扭头拿出一张纸卷了卷塞进去;确保它和戒指接触良好后,扭头从绘里香的化妆品里掏出一盒粉状的——管它是啥呢他又从来不关心——伸手扣了一块,涂抹拓印。一切行云流水。同时绘里香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尖叫:“——啊!我的修容!”


    萩原研二一把把濒临崩溃的她拉回来,承诺会换新的,真的。绘里香气呼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过了一会,举着另一块板子(松田阵平眼里它就是板子)丢过来。


    松田阵平特挑衅地抬眼:“你舍得?”


    绘里香挑起一边眉毛:“不然呢?修容没眼影显色啊!你去沾那个黑的。”


    扭过头去,她冲着两个大人比手势:你们看他!然后被顺毛。顺得差不多,萩原研二问她:


    怎么不用眉粉?那个也可以吧。


    绘里香顾左右而言他。


    得,原来是想换眼影盘了。没事,回去给你换全套。


    此时对外物一无所知只管专心解密的松田阵平:?


    他抽出纸筒,拓印出来的痕迹是一堆字母:ixiiixix。它看起来仅仅由两个字母x和i组成,第一反应大概是二进制。然而用x代表1还是i代表1,都没有办法解析出有用的信息。此时诸伏景光思考了一会,忽然说:


    “1865.玛丽嫁给詹姆斯的时间,应该就是1865年。”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接过来那张纸,将纸张沿着字母的中心对折:ixiiixix立刻变成了iviiiviv;而加以合理的分隔符就成了:iviiiviv。


    这就是罗马数字的1865.


    他忽然想到解法,并非出于运气;而是回想起那份手稿。这叫他突然知道怎样解出那份手稿了。然而,还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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