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IP] 在幻境里

    一口气喘上来, 织愉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那一张口就能把她整个人吞下的蛇头,而是空阔高远的穹顶。

    她急促地呼吸了两口气,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完好无损, 也不疼。

    那条蛇没吃她。

    织愉坐起来, 瞥见一旁趴在地上的马, 顿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与眼底。

    她冲着马跑过去, “藏锋, 是你救了我?”

    明心化厄站起来躲开她。

    织愉不跟它计较, 急切地问它:“是不是你打跑了那条蛇?你已经把它杀了吧?它不会再来了吧?”

    明心化厄换了个地方接着趴。

    “不对,你不喜欢我。那就是谢无镜解决了那条蛇,让你来守着我的对吗?”

    明心化厄不想她再对着它碎碎念, 打了个响鼻以表肯定。

    织愉慢吞吞回到自己软垫上,用薄被包裹住自己,仍在抒发恐惧般自言自语:“好大一条蛇, 这里怎么会有那么一条蛇……”

    “那是蛇吗?他好像和蛇长得也不太一样。有须须, 脊背上有柔顺的毛发,好像还有爪子?有翅膀吗?”

    好像有的,只不过是压在脊背上的,她不太确定。

    织愉昏迷前看到的模糊黑影, 渐渐在她脑海里与穹顶上的应龙雕刻重叠在一起。

    她仰望穹顶,鼓起勇气回想了下。

    瞬间又打了个寒颤——它似乎没有龙角。

    该长龙角的地方,只有一点平整锋利的根部,像是被人生生砍断。

    织愉自动脑补出了一个龙战死后, 亡魂成了死前最后模样的故事。

    “那是,是……”

    明心化厄以为她已经猜中什么, 凝视她。

    就听她嗓音抖成波浪线,“是鬼啊!”

    织愉立刻卷起铺盖跑到明心化厄身边坐下, “藏锋,你叫明心化厄,应该能化解灾厄。你能感觉到,这里还有别的鬼吗?”

    明心化厄嚼嚼马嘴,织愉看不出它的答案,只看出它好似有一点幸灾乐祸?

    织愉气恼又害怕地拿袖子甩它一下。

    不疼不痒,明心化厄欠揍地摇晃了下脑袋。

    织愉不理它了。

    她突然觉得这座大殿,一下子冷了很多。

    万一这里死的不止一条龙,死的不止一个人……

    织愉颤抖的小手,偷偷摸摸向明心化厄的身体。

    明心化厄避了下。

    织愉摸了个空,委屈地扁扁嘴。

    不让摸就不让摸,她还不稀罕呢。

    她抱紧被子,怀念起在凡界的时光。

    那时她看完鬼故事被吓得睡不着也好,看民间异闻半夜被噩梦惊醒也罢,都有谢无镜陪在她身边。

    第一次她因此和他挤在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上时,各盖一条薄被。

    她面对着他睡,觉得背后凉嗖嗖。把背后给他,又怕有鬼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能等他睡着了,再偷偷摸摸把一半身体挤进他被子里。

    好像这样,遇到危险,她就能像蜗牛随时躲进安全的壳里。

    他温热的手臂突然圈住她,将她整个带进他怀中。

    前后都有他的体温,她终于感觉自己好像住进了坚固的堡垒一样安全。

    他没睡,闭着眼睛告诉她:“都是假的,世界上没有鬼。你看别人天天拜神拜仙,神仙会来帮他们吗。”

    “我从小杀的人,我自己都数不清。如果真有鬼,他们为何不来找我寻仇?”

    织愉觉得有道理,但每次看完那些故事还是害怕。

    叫她不看吧,她又想看。

    无数个被吓到的夜晚,她都这样在他怀中入睡。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这世上有神、有仙、有妖魔也有鬼。

    只不过这些东西瞧不上毫无灵气的凡界。

    这让织愉觉得,凡界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织愉蜷缩起来,问明心化厄:“谢无镜有没有和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的鬼都是正道,应该不会吃人——不对不对,灵云界那些所谓的正道,也不见得比魔好到哪儿去。”

    ……

    织愉一个人碎碎念。

    明心化厄总不回应,这让她更想谢无镜。

    她就算说再无聊的废话,他也会和她搭腔。

    在凡界时,他偶尔也会说些没营养的话。

    比如走在路上,看到朵花,他会问:“那花香吗?”

    织愉也不知道。

    然后他们就一起去闻。

    比如走在路上,看到一片奇形怪状的云,他会说:“像只鸟。”

    织愉就仰头看,有时会说“真的耶”,有时会说“我觉得像条鱼,那是鱼鳍”。

    谢无镜不会和她争,只会等她一通分析、以为他也认同之后,依然故我地来一句“像鸟”。

    然后,就这么一件事,他们能吵一下午,吵到那片云消散。

    织愉回想着,害怕缓解了很多。

    她拿出谢无镜给她带来的果子,小口小口地吃。

    吃饱了,她就拿出欢乐些的话本看。

    犯困时,她很想钻进明心化厄肚子底下睡觉。

    可惜明心化厄不让她钻。

    她只能叫明心化厄起来,在它马背上铺好软垫薄毯,趴在上面小憩。

    她没能睡沉,困倦裹挟着大脑,突然感到明心化厄把她放下来。

    她立刻醒了,伸手去抓它,“你去哪儿。”

    明心化厄被她抓住脖子上的马鬃,差点一蹄子踢过去。

    它从未如此地想说话:去拿你吃的东西,免得你饿死。

    可它不会说话,只能被她拽着马鬃和她绕圈圈。

    它浑身上下写满“我想走”。

    织愉即便害怕,还是松了手:“走就走,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背对明心化厄。

    小小一团,瞧着怪可怜无助的。

    即便是它也有一瞬间,产生了用蹄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的想法。

    不过它怕过去又被她抓,昂首挺胸地踏着步子走了。

    空旷的大殿恢复寂静。

    织愉不是逞强。

    她是真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就算她现在还很害怕,等她习惯了,她就可以!

    以前不管母妃刚刚去世,还是谢无镜在凡界最后一战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都觉得世界好像颠倒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生活。

    可她还不是好好地活了下去,不知不觉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她可以,她能行!

    织愉给自己打气,把储物戒里的九曜太阴双剑拿出来抱在怀里。

    倏然,她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身后。

    织愉屏气地掀开条缝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骐麟兽纹靴。

    随后有长发落下来,是谢无镜弯下腰来看她。

    织愉一把掀开薄被抱住他,委屈害怕极了,“谢无镜,这里有鬼!龙鬼!”

    谢无镜身形怔了怔,轻拍她的背,“是幻影,不是真的。”

    “真的?”

    “真的。”

    织愉长长吐出口浊气,她信谢无镜。

    她开始打量谢无镜。

    他脱了麒麟战甲,换了身干净衣袍,神态依旧镇静从容,只是唇色有点苍白。

    织愉回想了下,刚刚抱他的时候,她也觉得他的身体好硬。不是肌肉的硬,是金属一样的冷硬。

    织愉摸了摸他的脸,还好,还是温热的,“谢无镜,你没事吧?”

    那时要不是他来拉她,也不会被人趁机偷袭打伤。

    谢无镜:“还好。不过那人用的是神杵,神杵的伤比魔杵更难治些。”

    织愉扶他坐下,伸手去碰他胸口。

    他挡住她,“神气不一定都是好的,强横凶暴的神气比魔气更能伤人。神气未除,不要碰。”

    织愉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等解开这座应龙神冢的三道题,应龙留下的传承会助我痊愈。”

    “你解开了吗?”

    “解了两道。”

    他们聊着。

    明心化厄从神玉长廊出来,蹲在不远处听着。

    谢无镜确实是解了两道。

    应龙留下的题皆为幻境。

    第一道幻境:

    谢无镜忘却自身,化身山中僧人,下山普渡众生。

    在见识到众生不同的人性后,谢无镜的普渡,是以杀超度。

    第二道幻境:

    谢无镜忘却自身,化身朝中儒士,辅佐君王治理天下。

    他整顿朝纲,严惩佞臣。过于出众的才能与手段,非常人可媲美。

    但睚眦必报,绝不轻饶任何得罪过自己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毫无例外,手段狠绝得让帝王忌惮。

    于是帝王在天下进入太平盛世后,鸟尽弓藏,寻罪将他处死。

    而他竟将计就计、顺势谋反。

    布置多年的暗线,一夕之间浮出水面。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屈居人下。

    这两道题,实际上都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

    但他傲慢无情的杀戮之道,显然不是应龙所愿看到的方向。

    严格算来,他的作答,全错。

    能否得到传承走出神冢,很悬。

    他对织愉说的都是安慰她的话。就连此刻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强行从龙身化作人形。

    衣袍包裹的躯体下,龙鳞都未能褪。

    明心化厄听见谢无镜安抚织愉,“再过一道题就可以出去,这里很安全,也没有蛇,你不用害怕。”

    织愉点点头,神态逐渐放松。

    谢无镜将今日的果子与荔枝给她。

    织愉问:“这是什么果?”

    谢无镜:“应龙供果,不死树果。”

    “吃了就不会死吗?”

    “不能。不过其灵力充沛,功效甚多。”

    “是这里拿的果子?树上长的吗?你要不要移一点带回去?”

    “外界的环境,未必能供养它长出来。”

    “试试嘛。”

    织愉不以为意,把不死树果放进储物戒里。

    “好。”谢无镜起身理袍,要走了。

    织愉目送他离开。

    明心化厄跟着他步入神玉长廊,很想说:不死树乃龙族圣树,天脉孕育,只有一棵。拔了放到外界,如果养不活就真的没了。

    但看谢无镜的神态,他意已决。

    目前这棵不死树还要养着织愉,他暂时不会拔。以后多半是要拔的。

    明心化厄很为不死树哀叹。

    谢无镜漠不关心地将一份不死树果和荔枝放进马鞍下的囊袋里,“如果明日我没去,把这份给她。不要擅自离开她身边。”

    明心化厄听话地回到大殿去。

    织愉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即便一个人待在大殿,过得也十分惬意。

    她今天没吃不死树果,只吃了荔枝。

    吃完又开始看她那些话本,看累了就睡。

    今日许是亲眼见到谢无镜,悬着的心放下来,睡得比前几日沉,还做了个梦。

    梦见,她成了名富户家的二小姐……

    *

    神冢地宫中心。

    巨大的主冢之中,第三道题开始了。

    这次,谢无镜忘却自身,投身成一名清心寡欲的道士——

    他自小随师父生活在深山的化一观中。此观很小,鲜有人知。

    他与师父生活清贫,日常只有修行。

    师父一再教导他要静心、静心。

    世间没有可让他心生波澜之物,静心对他只是寻常事。

    十七岁,师父羽化登仙。

    他独自生活,开始自己去山下为人做法事,补给吃穿用度。

    这一年,他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因此被不少城中达官显贵奉为上宾。

    年中的一天深夜,陵安城中第一富户李府急忙派人请他下山。

    说是府中二小姐被男鬼纠缠,乞巧节要来将她带走。

    可二小姐已被宫中那位看中,秋后就要被接入宫中。请他务必不要声张,救下小姐

    谢无镜做的法事多是红白之事。

    他认定世间无鬼,却还是前去。

    见了李二小姐才知,不是有鬼,而是她装神弄鬼。

    李二小姐脸上扑了粉,瞧着憔悴苍白,却仍难掩如花娇妍之姿。

    待李府上下都被请出去。

    谢无镜戳穿了她,让她自己同李老爷解释。

    他收拾东西要走,谁知李二小姐鞋也不穿就急急忙忙地跑下床拉住他。

    她莹润白嫩的脚趾泛着粉,在摇晃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谢无镜低垂着眼,恰看个真切。

    这时代女子的脚如身子一般私密。

    可他却不知避讳般,没有移开视线。

    他抽手。

    李二小姐连忙将他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声如莺啼,祈求:“我不想进宫,求小道长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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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VIP] 难以拒绝

    “如何帮你?”

    “就说我命中带煞, 进宫会冲撞贵人。到时不仅连累贵人,全家上下都没好下场。”

    “二小姐慎言。”

    少女柔软的身子挤他的手臂,他却无动于衷。

    来时李老爷已经将李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给过他, 谢无镜用力抽手, “小姐命格贵不可言, 适合入宫。”

    说罢, 他信步往外走。

    李二小姐追着他拉扯:“不要管那些命格, 你就和我父亲按我说的讲, 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五千两。”谢无镜停步问她,“你有吗?”

    若是受宠的正儿八经李家小姐,把头面首饰佩饰卖卖, 能凑。

    但李二小姐不是。

    若非踏青时被嫡小姐欺负,要她扮丫鬟去伺候别人,误打误撞被宫里那位看上, 她在李府过得日子比下人还惨。

    “我以后会有的, 到时我双倍给你。”

    李二小姐随口说大话,一双水眸乞怜地望着他,“小道长,帮帮我。”

    “那便以后再说。”

    谢无镜再度抽手, 只是这次却没能抽出来。

    直到李二小姐自己放开他,怨怼地瞪他。

    他问她:“就算我按你的心意说了,你父亲不肯放弃宫中的荣华富贵,必会请别人再来帮你看。到时你能给出几个五千两?”

    李二小姐红了眼眶,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他:“那你放我走吧?就说要带我去观里静养,去了道观后放我走。”

    十七岁的小道士, 自己下山还不到一年。

    但他聪慧,心知这样做的后果, 是他也要被迫和她一起逃跑,离开陵安城,离开那生活了十七年的道观。

    他沉默。

    李二小姐见有希望,手顺着他手臂摸到他的手,紧紧握着他,像猫儿一样把脸贴到他掌心:“小道长,帮帮我。”

    他沉默许久,终于道:“好。”

    他虽出山不久,但因做了几个老道士没做好的法事,很有威信。

    他说李二小姐必须要去道观,李老爷立刻连夜派了许多家丁丫鬟,抬着李二小姐上了山。

    安排李家下人住下第二日,谢无镜就药倒了他们,趁夜带着李二小姐直接翻山出城。

    然天不遂人愿。

    李老爷不放心,这夜派人来看小姐,恰好发现,立即派人捉拿。

    娇弱的小姐走得慢,小道士也无法以一敌众。

    天不亮,小姐就被堵住哭喊的嘴,被带回李府。

    小姐还要进宫,当世道士都清修,不得娶妻。二人这般私逃之事,说出去实在骇人听闻。

    李府不敢声张,将小道士打死丢乱葬岗了事。

    然而小道士没死。两日后醒来,已听闻李家二小姐已被送往京城,要从京城姑家入宫。

    李家坏了他的名声,他无法再在陵安城待下去。

    上山从已被打砸成废墟的道观里翻出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往其他城去。

    此后五年,他拜入江南名观真一观。

    观主说他命数不凡,心性沉静,道途无量,因此对他甚为赏识。

    在观主羽化后他承接衣钵成了新观主,也断断续续听闻着李二小姐的事。

    她已入宫,如今成了贵妃,独得皇上恩宠。

    只是性情娇纵跋扈,贪图享乐。皇上为她修行宫避暑,从南海运珊瑚运珍珠,今年还带她出宫巡游江南。

    正是边关战乱,粮饷吃紧之时。

    她如此骄奢淫逸,惹得民间朝堂都对她骂声一片,说此等妖妃定要亡国。

    谢无镜只当是旁人事,与他无关,从不过心。

    直到皇上带着她来道观拜访。

    他瞧着她从轿里走出来,莲步款款,容颜娇艳。

    那一刻,过往听到的种种,还有那个带着她私逃的夜晚,突然都历历在目。

    因他名声远扬,当朝信奉道教。皇上对他颇为尊敬,要在观中住上几天,请他点拨。

    谢无镜答应。

    待为他们安排好厢房,请道童帮他们安置,心情已归平静。

    只是入了夜,房门被敲响。

    皇上的贵妃竟推开他的门,在烛火摇晃中凝望他,“小道长,对不起,当年是我害了你。”

    他道:“我如今很好。娘娘看起来也很好。”

    曾经的李二小姐,如今的瑜贵妃走向他,坐在他脚踏上,手搭着他打坐的腿,半仰纤颈,眉眼哀戚,“我不好。”

    谢无镜:“皇上很宠爱你。”

    织愉:“他若真宠爱我,今夜我又如何能来找你?”

    谢无镜不语。

    “他视我为玩物,高兴了便哄一哄,腻了就丢掉。如今,快到腻的时候了。”

    织愉姿态纤弱惹人怜,“待我彻底失了圣宠,后宫之中,朝堂之上,多的是人想要我死。”

    “小道长,我该怎么办?”她眼眶泛红。

    “你问我,我又能如何?”

    谢无镜拨开她的手,下床背对她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苦茶。

    织愉款款走到他身后,半伏下身来,吐息若莲,落在他耳后,“小道长,你五年就能成为江南第一道观的观主。世人皆说你是天赋异禀,得前观主赏识。但我知,你一定是有自己的办法。”

    她染了蔻丹的手轻柔地放在他肩头摩挲。

    谢无镜心绪翻涌,生出一股无名恼意,一口饮尽凉茶强压烦躁。

    他淡声道:“边关战乱,你不该如此穷奢极欲,挤压粮饷,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否则还有活路。”

    织愉很是委屈,扶着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我不过是纵情享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动得了粮饷?吃喝玩乐,金银首饰,单凭我娘家李府就供得起,又哪里动得了国库?”

    “百姓都说是为我建行宫,我不信道长不知,建行宫是肥了谁的口袋,又是谁在提议,谁拍板决定的。这些事我都管不了,更何况军饷?”

    谢无镜默然。

    织愉眼底泪光涟涟:“百姓不知,怪我无妨。道长既知,为何怪我?”

    谢无镜别过脸去:“是我失态说错了话,娘娘请回。”

    织愉拉住他的衣袍,“我的娘家,只知道借我的势捞银子,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他们对我不好,我不想管他们,却没有能力甩开他们。”

    “如今我听闻李家小弟犯了重罪已被抓住把柄,待我回京,告状的折子就要呈给皇上,谁也帮不了我。道长若不帮我,待回京,便是我的死期。”

    “小道长,帮帮我吧。”

    她的祈求,一如五年前。

    谢无镜合眼,问她:“为何找我?”

    织愉竟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胸膛:“五年来一直想找你,可惜久居深宫,没有机会。此次皇上带我来江南,我就说要来这道观拜一拜。”

    谢无镜不动如山,既不推开她,也不拥住她。

    织愉拿不准他的心思,纤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仰脸将红唇贴近他的唇,“我特意来拜你,小道长。”

    他侧过脸去,染着口脂的唇从他脸上擦过。

    织愉怔了怔,泄气地松开他站起来,“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今日之事,还请道长忘记,是我荒唐了。”

    谢无镜不看她,眸色深沉:“国师年迈,恐撑不了多久,皇上需要一位新国师。你先回去。”

    织愉闻言,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抱他一下,“多谢小道长。”

    她得偿所愿,脚步轻快地踩着夜色离开。

    谢无镜将门锁上,瞧着铜镜里,脸上一道口脂印,自唇角吻到脸颊。

    他用指腹擦拭那道口脂印,口脂却在他冷白的面颊上晕成一片红。

    沾染了红的指尖,被他含入口中。

    馥郁芳香在舌尖漫开。

    谢无镜回想起师父的教诲——静心、静心。

    时隔五年,他再次感受到:

    静心,或许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心欲静,而情不止。

    三日后,皇上离开真一观。

    在驿站整顿队伍,准备启程回京。

    在出发前夜,却突发恶疾,随行太医及城中名医无一人能治。

    城中大夫为保命,向皇上推荐慈琅道长。

    谢无镜因此被请来驿站。

    不到三日,皇上病愈。

    无人知晓,谢无镜同皇上治病的三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是待启程回京时,皇上对他甚是依赖,极力邀他同行。

    帝王盛情难却,他便顺势舍下真一观,将观主之位传给其他弟子。

    一入京,所遇的情况便如织愉所诉:

    李家闯了大祸,皇上对她的宠爱也已消退。

    但他陪同在皇上身侧,为皇上调理身子的同时,帮织愉与李家撇清了关系,抄了李家满门。

    抄家的银子填补国库,为皇上解决了粮饷紧缺一事。

    织愉故作深明大义,不怨不恨。甚至吃斋念佛,行善布施,为边关将士祈福。

    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足足持续半年,直到老国师病重退位,谢无镜当上新国师,才结束。

    就在她当苦行僧的日子里,皇上有了新宠,后宫与朝堂的矛头转向新妃。

    边关大捷,谢无镜提了她祈福一事,民间对她的口诛笔伐也成了赞颂。

    这半年来,谢无镜与她几乎没碰过几次面。

    织愉如今没了性命之忧,他与她就更没有来往的理由。

    因他功绩出众,又总有皇上需要的良方。

    皇上对他越发依赖,逐渐沉迷于各种丹药。

    谢无镜依旧心无波澜地做着他的国师,只是手中权势越来越重。

    两年后,几乎到了在御书房代皇上打理朝政的地步。

    而皇上在哪儿呢?

    皇上服着丹药,在后宫尽情享乐。

    朝臣弹劾谢无镜。

    可他一不贪污银饷,二不欺男霸女。

    身为国师,日子过得和清贫道士无异。

    朝政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边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只空口说他把持朝政,皇上根本听不进去。

    谢无镜对这些人的敌意也并不在乎。

    当官的,少有干净的。自己干净,亲族之内也总有不干净的。

    他处理那些与他为敌之人的手段,总是很利落。

    心也好,生活也好,似乎都渐渐平静。

    可年初,宫宴结束后,他又遇到她。

    她穿着贵妃服制的宫裙,邀他一谈。

    谢无镜漠然拒绝:“时间不早,不合礼数。若有事,明天白日娘娘可递帖。”

    织愉不大高兴:“可是有些话,只有夜里谈才合适。”

    谢无镜默然须臾,终是应允。

    他如今在宫中也有住处。有时皇上深夜求丹求开解,他便会住在那里。

    织愉从小路同他前往。

    路上不免碰到巡逻侍卫或来往宫侍,只是他们都不敢多看。

    织愉调侃:“国师好威风,这朝堂后宫,如今都听您的话了。”

    谢无镜不语。

    直至进了他住的清安殿宫,他请织愉在待客的茶室坐下,“娘娘找我何事?”

    织愉委屈:“你不知吗?”

    谢无镜沉默饮茶。

    织愉沉不住气:“自三年前回宫后,皇上再没来过我宫中。是何原因,你不知吗?”

    谢无镜:“人总要有取舍。娘娘想活,就不该再贪图荣华富贵。更何况娘娘已是贵妃,即便没有皇上恩宠,宫中也不会怠慢。”

    织愉不满:“这是什么话,我凭什么不能再享荣华富贵?是贵妃又如何,你在宫中待了这么久,难道不知宫中人最会的就是踩高捧低?”

    “我如今没有母家撑腰,空有贵妃头衔,没有恩宠,还不如不当这个贵妃。也好过被人怠慢,受人耻笑。”

    织愉抽泣,“我忍了这么久,我也想就这么过下去。可我已经享受过玉盘珍馐,如何能受得了穷困潦倒?”

    谢无镜胸腔里涌起一股无名躁意。

    他眉头微紧:“所以,你又要如何?”

    织愉被他威严语气吓得一惊,拧着帕子柔声问:“你生气了?”

    “没有。”

    “你后悔认识我了?”

    “没有。”

    织愉起身,绕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我并非一定要皇上宠幸。”

    谢无镜闭了闭眼。

    织愉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只是不想宫人欺负我。今日宴上,你也看到了,我身为贵妃,却被安排在下座。吃喝规制,皆为下品。”

    她带着他的手,在她衣上、发上轻抚,“我这身衣裙首饰,都是旧的了。”

    绵软的身体、柔软的发丝,如流水从指尖划过。

    谢无镜收手,“明日会有内务府会派人去你宫中,你要什么,同他们说。”

    织愉顿时笑了起来:“小道长,多谢你。”

    她眼波流转,再向他伸出手。

    谢无镜已站起来避开她。

    她一怔,“小道长,你厌我了?”

    “没有。”

    “你有别的心仪女子了?”

    谢无镜倏然眼眸沉沉地凝望她,眼底藏着愠怒,“利用,也要有底线。”

    “你是说我利用你?”织愉一双杏眸圆瞪。

    谢无镜不与她争辩,“夜深了,娘娘既已如愿以偿,请离开吧。”

    织愉气恼地站起来,“这两年多,你从没来找过我。你焉知我对你没有情?”

    谢无镜瞳眸颤了颤,怒意被她生气的话语撞散。

    织愉摔袖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就被用力地拉了回去。

    她踉跄一步,差点撞到谢无镜身上。

    谢无镜沉声问:“你说的话,当真?”

    织愉故意气他:“真真假假,你不都是明知我利用你,仍旧心甘情愿为我做事吗?”

    “我倒是怀疑你对我是否有过情?若有情,为何如今权势滔天,也不曾关照于我?”

    谢无镜盯着她的双眼,紧紧攥住她手腕。

    织愉也望着他流露出的阴翳,恍然大悟地笑:“啊,我知道了。因为你过得不开心,所以也不想让对你毫无情意,只有利用的我过得好是不是?”

    “小道长,你比我以为的还要狠心。”

    她轻声埋怨,挣脱开他的手。

    他没有强留她。

    织愉被他放开的双手,却慢慢攀上他的胸膛,“小道长,低头。”

    她幽幽视线,落在他唇上。

    第33章 [VIP] 幻境一梦

    谢无镜喉结滚动, 低下头。

    那双两年多前差点吻到他的唇,今日终于无关利用地送到他唇边。

    只是未等触碰到,一切便如梦幻泡影。

    谢无镜神智恍惚了下。

    待清醒时, 就看到她已只着小衣, 躺在他身边。

    天已蒙蒙亮。

    可昨晚发生的事, 谢无镜脑子里只是有个认知。

    画面, 记忆, 感触……这些东西, 通通没有。

    谢无镜仔细回忆,依旧一片空白。

    他注视她微启的红唇,缓缓靠近。

    未等触碰到, 她醒了过来,虚睁着眼向外望,“我得回去了。”

    谢无镜直起身子。

    她起床穿衣。

    谢无镜盯着她在昏暗中窈窕的身姿, “你日后如何打算?”

    织愉微愣, 回头讶异地提醒他,“我是贵妃,能如何?”

    谢无镜眉头紧皱:“你我的关系,要一直见不得光?”

    织愉为难:“我也不想。”

    谢无镜:“跟我走, 离开这里。”

    织愉仍旧为难:“可是,我……”

    谢无镜冷了脸,戳穿她的心思:“你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锦衣玉食。”

    织愉心虚不回答, 径直往外走,“好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走到门口,回身对他笑:“我走了。”

    却见他坐在黑暗中, 不似那清净无尘的道士,倒似个黄泉里爬出来的阴毒恶鬼,死死盯着她。

    织愉有点害怕,“你总不能杀了皇上……”

    谢无镜没说话。

    织愉心头一惊,开门快步离开。

    他独自在屋内静坐许久。

    直至天光大亮。

    那之后没多久,皇上病了。

    织愉担惊受怕地来找他:“你做的?”

    谢无镜叫她回去做她的贵妃。

    那晚的事,他就当从未发生过。

    如此,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牵连到她。

    织愉安心地拍了拍胸口,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终是什么也没同他说,转身离去。

    皇上的病情每况愈下,谢无镜越发独断专行地把持朝政,引得朝臣大为不满。

    在皇上驾崩后,他更是雷厉风行地将一名由宫女生出的小皇子记到瑜贵妃名下,扶持小皇子登基。

    就在朝臣都以为他要挟幼帝以令群臣之际,他却逐渐放权,几次三番举荐与他一向不对付的良将忠臣。

    他是孤党,谁也不知他在盘算什么。都心惊胆战地猜疑,他是否在谋划更可怕的计划。

    两年后,政局稳固,边关安定。

    那些良将忠臣逐渐对他改观,他却辞官离开。

    此举无疑震惊朝堂与民间。

    但他意已决,无论谁打听、谁劝阻,都无动于衷。

    民间百姓都赞颂他:

    多半是早就算出先帝荒唐无能,这才入世救国。待先帝去了,江山移交给新帝,他安了心,便决意归隐。

    那些忠良敌党也揣测:

    他将没有母族挟持的新帝,交给吃斋念佛、早已改邪归正的贵妃,或许真是在为天下百姓谋划。

    他离开京城前几日,国师府门口络绎不绝,皆为忠良之臣前来送别。

    他不计前嫌,对他们以礼相待,又赢得一番赞颂。

    临行前夜,已成太后的瑜贵妃大办宴席为他送行。

    他几乎从不饮酒,今日却在宴上喝到人人都能看出醉意。

    待酒阑人散,太后请宫侍扶他去他从前住的清安殿休息。

    他道:“我有话想与娘娘说。”

    织愉不疑有他,带他去了她如今住的慈安宫。

    宫中堆金积玉,富丽精巧。宫人对她的照顾也无不用心。她要坐就知道垫软垫,伸手就知道奉茶。

    谢无镜凝望她。

    织愉五味杂陈,叫宫人下去。殿中只留她与谢无镜。

    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他面前,欠身行礼,真心感恩:“多谢你。”

    谢无镜醉眼朦胧:“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真心?”

    织愉抬眸,双眼秋波盈盈,欲语还休。

    谢无镜讽刺地轻笑一声。

    她忙道:“有的。”

    谢无镜抿了口茶。上等的顾渚紫笋,兰香馥郁,入口甘甜,流入喉肠却是苦的。

    织愉低垂眉眼,神态仿佛回到十六岁那年,轻声絮语:“有的,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无镜放下茶盏,迷蒙地望着她,“你过来。”

    织愉略有迟疑。

    他道:“你过来,我不伤你。”

    织愉思忖须臾,这才走近他。

    他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中,按坐在他腿上。

    她吓得双手推拒在他身前,立刻要起身。

    他圈禁着她不许她动,“明日我便离开,再也不会回京。”

    织愉愣了愣,抗拒的手慢慢放松,搭上了他的肩。

    谢无镜对着她的红唇,缓缓低下头。手掌在她腰际摩挲,解开她的腰带。

    “此生是我负你。若有来世,再与你做夫妻,定当不离不弃。”

    她顺从地闭上双眼,如花展露娇嫩花蕊般等人垂怜。

    然而唇齿即将相接的刹那,谢无镜只觉一阵恍惚。

    再次睁开眼,他已脱了外袍睡在她床上。

    她只着里衣,在他身边安眠。

    谢无镜细细回想昨夜,记忆停留在他吻上她之前。

    谢无镜闭了闭眼,穿袍离去。

    他离京后,回了陵安城,回到已杂草丛生,成为断垣残壁的归一观。

    他重修道观,从此在山中清修。

    后来边疆战起,他才再次离开陵安城。余生都在边疆救死扶伤,直至为治理瘟疫、染疫死在疆城中。

    ……

    幻境结束。

    谢无镜缓缓睁开眼。

    盘踞在天坑中散发出金芒的巨型龙骨道:“谢无镜,三道题已答,你自认如何?”

    谢无镜态度谦逊:“请指教。”

    应龙:“为僧,便应以佛法普度众生。为儒,便应以儒理治家国、平天下。为道,便应以为道之道,静心修行,或入世救苍生。”

    “你前两道题的解答,缺乏慈悲仁爱,不能做到视苍生为己任。漠然无情,睚眦必报,傲世轻物。”

    谢无镜颔首。

    应龙:“你第三道题的解答,虽合乎道法,太平时避世,战乱时入世。但你太重私情,险些为了一女子,行差踏错。”

    “好在,你及时醒悟。”

    谢无镜:“晚辈修行尚有不足,恐不能胜任前辈所留传承。故晚辈想请前辈指条明路,放晚辈离开。”

    应龙沉吟,问:“你可知应龙为何?”

    谢无镜:“创世之祖,众神之师。”

    应龙:“吾之传承,你不要?”

    谢无镜:“晚辈还需历练,前辈可将机缘留给有缘人。”

    “唯有龙族能承接龙族传承。当今世上除了你,已无人能承接此等机缘。”应龙道,“你尚有谦逊自省之心,如此便够了。”

    墓室中,龙骨上的金芒如星辰漂浮。

    谢无镜端坐,静待金芒落于他身,不骄不躁。

    应龙颇为满意:“取走神冢中的神族遗物,神冢自会消失,结界出口自现。神族遗物,皆在冢门大殿。”

    谢无镜了然,起身拂袍:“告辞。”

    他恢复淡漠的语气令应龙怔然,凝视他须臾后,骨骼开始发出阵阵鸣响,“谢无镜,你骗吾!”

    谢无镜充耳不闻。

    待他快要走出冢门,应龙这才认命般,长叹一声:“第三道题中,你是何时察觉到一切皆是虚幻的?”

    谢无镜停步,龙骨逐渐崩塌的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你不该引她入幻境。”

    应龙:“谢无镜,你乃神族应龙遗脉,你当知,苍生才是你的责任。”

    谢无镜:“我并非神族,只是仙极之体。虽与神体只差一步,却不再是神。不过空有一身应龙血脉,一副应龙真身。”

    应龙:“你已拿回神族传承,只要你心归大道,终有一日,你会——”

    “我不需要。”

    谢无镜语调淡淡,没有任何情绪。

    当世之中,他已是巅峰。

    已经快要崩塌消散的应龙,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良久,眼见谢无镜将要走到神玉长廊的拐角。它像是妥协,沧桑地道:“你……见过你母亲吗?可惜她的遗体已因大殿那个凡人而消散。”

    “见过,不可惜。”

    谢无镜回眸,直视巨龙骨空洞的眼眶。

    神族陨灭不久,母亲便支撑不住亡故。

    死前为延长生命散尽修为,以致谢无镜在她腹中几乎没有任何神元滋养。

    她死后,仙族为保住他这神族遗脉,不断用仙元蓄养她的尸体,将他在她腹中养了九年。

    当谢无镜离开母体,破开龙蛋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母亲被开膛剖腹、鲜血淋漓的尸体。

    因她已无力生产,故仙族只得将她腹部破开,将他取出。

    作为应龙血脉,先天已经继承一部分传承的他,对尘世万物有天生的认知。

    可惜因先天不足,他无法维持化形。化出人形也只是仙极之体,而非神族。

    应龙真身,仙族之气。

    无法匹配的身体与真元、灵气匮乏的世界,让他在破壳后便在死亡线徘徊。

    仙族将母亲留下的手记交给了谢无镜,告诉他:“你父亲乃龙族应龙谢世絮。”

    随后,他们去为母亲整理遗体,却没告诉他她叫什么。

    他那时只说得出龙语,无法与他们交流,强撑着翻看手记。

    孩童的本能,让他试图从中找出母亲对他的寄托,找出有关母亲的一点一滴。

    然而从中看到的,却满是那个他未曾谋面的父亲。

    谢无镜不知母亲姓甚名谁,她也未曾给他留下一个字。

    于她而言,他不过是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留在谢世絮身边的工具。

    即便料想他不能诞生,她忧心的也只是还能不能与谢世絮同葬,没有对他的丝毫关切。

    谢无镜对父母不多的孺慕之情,在翻完手记后终结。

    但为人子,年幼的他还是努力尽到本分,送母亲入葬。

    他随仙族,通过仙界传送阵直达龙冢。

    仙族无法入内冢,便将母亲留在了冢门大殿。

    他们把母亲的手记交给他,由他亲自把手记与她一同留在此处。从此封上从仙界来此的路。

    之后,因他虚弱至极,已显濒死之态,仙族将他封回蛋内,他就此长眠。

    再次醒来,便是仙族末日。

    为保他仙元能够撑得住应龙神身,他们将他龙角神骨斩断,神髓抽出,重塑仙骨,以人身送往灵云界。

    从那一刻起,谢无镜就再不是神族遗脉,亦不是应龙之子。

    只是仙族留给灵云界最后的守护。

    此刻,谢无镜与应龙对视的一刹,让应龙在顷刻间读到了他的过去。

    应龙叹息:“也罢,终是殊途同归。护佑苍生之责,你还是承担了。”

    谢无镜漠然以对。

    走出这一段连接天坑的神玉长廊,身后龙骨崩塌化作尘埃。

    “你的母亲叫陵华。”

    应龙残留在此的最后一丝神识,就此消散。

    谢无镜回到冢门大殿时,织愉仍睡得很沉。

    她如今看似已入道,实则与凡人无异。被引神魂入幻境,对她消耗极大。

    谢无镜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入怀中。

    手掌放在她脊背上,仙气源源不绝地涌入她身体,她才稍微有了苏醒的迹象。

    织愉有些神志不清,抬手轻抚他的脸,娇憨地笑:“谢无镜,我做了场很舒服的梦。”

    谢无镜眉眼微暗:“很舒服?”

    “我梦到我成了太后,过得纸醉金迷,钟鸣鼎食,连皇帝都是我儿子,比我做公主受宠时还要快乐。没人能管得了我,所有人都要讨好我。”

    她愉快地发出一声喟叹,仿佛对那场梦里的纵情享乐流连忘返。

    谢无镜放在她后背的手略收紧,“我呢?”

    “你成了个道士,我有点对不住你。”

    织愉含糊其辞,“但那都是梦,是假的。”

    所以这场梦只能说是她过得很舒服,不能算是美梦。

    谢无镜:“你怎知是假。”

    突然微妙的低气压,让正走向谢无镜的明心化厄又退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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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第34章 [VIP] 龙性本淫

    织愉皱眉, 白嫩的手无力得好似没有骨头,随意地拂他一下,指甲在他颈间轻轻刮过, “你生什么气, 梦肯定是假的啊。”

    见他脖子被指甲刮出红印。

    织愉心虚地摸了摸他的伤处, 嘀咕:“要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你嘛……我不是故意的, 疼不疼?”

    谢无镜闻言, 似轻叹般道:“不疼。好好睡吧,睡醒便出去了。”

    织愉点点头。

    她确实很累,没力气, 大脑一团浆糊似的,很难受。

    她不舒服地哼唧,把脸埋进他怀里。

    谢无镜轻轻拍抚她的背, 片刻后, 她才安定下来闭上眼睛。

    他不急着离开,将仙气慢慢灌输给她,以缓解她的不适。

    她躺在他怀中毫无防备的睡颜,和他梦中两次黎明时在床上见到的她重叠在一起。

    谢无镜凝视她盈润的红唇, 低声道:“是我错……我应谢你。”

    修为越高,越难入幻。

    如他这般,若想让他入幻,便需以他自身所见所闻结合, 打造一个虚虚实实的幻境。

    然而就连应龙也想不到,他与织愉不曾圆过房。

    故他梦中与她云雨, 总是略过。

    他对此毫无记忆、不知是何感觉,成了幻境最大的破绽。

    织愉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把脸又往他怀里埋了埋。

    温热的吐息,在他怀中越发显得潮湿滚烫。

    谢无镜察觉到异样,微怔。

    他感受过无数次因她埋在他怀里而带来的潮热,今日却不同寻常地在他体内掀起另一股汹涌且陌生的燥。

    织愉本能地在睡梦中动了动,避开硌人的地方。手却抱他更紧,上半身几乎完全贴紧他。

    谢无镜眉头轻拧,一手拥着她渡仙气,一手掐诀默念净心经。

    按照龙族习性,幼龙只拥有一部分先天传承。随着长大,才会觉醒全部。

    神族陨灭后,当世已不具有如此成长的条件。

    谢无镜身体在长,传承却一直缺失。

    此刻他继承全部传承,于龙族而言才算是真正脱离了幼年期。

    这也就意味着——他步入了具备繁殖能力的成年初龙期。

    应龙是龙,却也是兽。

    具有繁殖能力的兽,都有繁衍期。

    更何况,龙性本淫。

    织愉在他怀里,比往常不安分得多。

    她好似感受到什么,热得渗出些许薄汗,拧眉贴着他乱动。

    在体内的燥失控之前,谢无镜将她放回软垫。

    离了他的气息,她才得以安稳。

    谢无镜无法判断是否是自己影响了她。

    他离她远些,施法将大殿书阁里的卷轴器物,全部收入芥子。只留几本凡人修炼的功法单独放。

    大殿开始崩塌,结界出口在穹顶显现。

    谢无镜召出麒麟战甲,一手抱起织愉,一手持剑,冯虚御风,冲出结界。

    明心化厄紧随其后,脚踏祥云跃出去。

    身后的结界里传来轰然崩塌的巨响。

    结界外,四野寂静。

    正是夜晚,红与蓝交织的巨大半月高悬苍穹。

    荒芜之海坍塌成了巨坑,坑中白骨无数。

    从神族时期到当世的,皆有。

    死息萦绕,黄泉冥鹫纵飞,仿佛这已经成了地狱。

    飞出天坑。

    荒芜之海附近原本茂盛的灵植已全部呈现枯萎之态。灵兽都所剩无几,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稀薄。

    谢无镜神情凝肃,寻一处干净地方,布下结界,将怀里的织愉放下。

    织愉一靠近他就控制不住手脚,无意识地对他胡作非为。

    远离了,便如往常那般睡。

    谢无镜望着她思忖片刻,在她身边打坐,默念净心经让身体平复下去。

    *

    织愉睁开眼,看见彤霞在天际漫开,犹如泼墨画。

    红日初升,她惊喜地猛地坐起来,“我们出来了!”

    谢无镜点头,伸手帮她捋了捋散乱的发,“你可有不适?”

    织愉摇摇头。

    好好睡了一觉,她现在神清气爽。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适的话,她摸摸腹部——算算时间,她的毒发就在这两日了。

    不知是否是秘境的环境影响了她的毒,她现在有一点点毒发时才有的空虚感。

    就一点点,可以忽略。

    很多事她不会避讳谢无镜。

    但这种事,她总不能和谢无镜说:我有点空虚,有点想做些什么。

    更何况说了又能怎样。

    谢无镜又不会跟她做。

    她故作没事地环望四周,转移话题:“这里是哪儿?”

    好陌生的环境。

    谢无镜凝视着她的脸:“荒芜之海附近。”

    “怎么变成这样了?”

    织愉惊讶地站起来,在周围乱转,“香梅还有那些修士呢?他们不会全死了吧。”

    谢无镜:“陵华秘境多半本身就属于应龙神冢的一部分,其灵力来源也来自于荒芜之海下的神冢。如今神冢坍塌,秘境自然衰竭。”

    “至于那些人,也许死了。”

    织愉顿时迷茫又伤感。

    她的恶毒好搭档香梅死了,她以后都要孤军奋战了吗?

    香梅、还有孟老头那些人,虽然与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她对他们也没什么感情。

    但听到他们死了,她还是有点难过。

    就像她从前在宫里,听见哪个曾见过的宫人被打死,也会忍不住感怀。

    织愉走到荒芜之海的巨坑边。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

    这坑又大又深,一眼望去没有边际。宛若一片干涸的大海。

    织愉不知道什么是死气,但感觉得出下方的气息让她不适。

    她放弃让谢无镜下去找人了。

    这种不祥之地,她不想去,也不要谢无镜去。

    “可怜的香梅,可怜的孟老头……”

    织愉在巨坑边堆了三个小土堆。

    谢无镜在一旁瞧着。

    她对他介绍:“这是香梅的坟,这是孟老头的坟,这是其他人的坟。”

    然后插上小树枝,郑重地拜了拜。

    谢无镜:“你还给他们建坟?”

    虽然这坟只到她脚踝高,还没她巴掌大。埋条狗都嫌小。

    唯一好点的是香梅那座,她给放上了一朵小花。

    织愉:“人都死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生前的事了。连坟都没有,怪可怜的。”

    说罢,她和谢无镜离开此地。

    她侧坐在明心化厄上,这样不磨大腿根。

    谢无镜在前方提着剑给她牵马。

    织愉同他道:“你看这些修士,一个个瞧不起凡人命短。可是他们活了这么久,我就没见他们享受过,有的还未必有凡人命长。”

    “突然一下子全死在这儿了,还不如凡界人死后还能办个席,让大家都来拜拜,一起热闹热闹。”

    明心化厄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想想又觉得是这是凡人的思想,凡人的歪理。摇摇头,打了个响鼻。

    织愉轻拍它脑袋一下,抓到它把柄似的笑起来,“你不反驳我,我还想不起来。”

    她指着马头对谢无镜告状:“谢无镜,它说它讨厌我。”

    谢无镜瞥了眼明心化厄。

    明心化厄立刻将头低下去,一副诚恳认错的样。

    织愉抢在谢无镜开口前,摸摸马头:“看在你还要驮我的份儿上,暂时不罚你。”

    明心化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织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平原上,四下无人,只有她、谢无镜和一匹马。

    织愉感觉像回到凡界的时候,心情轻快不少,“对了,那个龙冢里,本来有个冰棺,里面躺着一位神女,叫陵华。她长得好漂亮。”

    明心化厄闻言偷瞄谢无镜。

    谢无镜波澜不惊:“嗯。”

    织愉和他聊起,她在手记上看的故事:“……她都没有提一句她自己叫什么,还是最后一页,别人写了她的名字,我才知道的。”

    谢无镜思量须臾,“你为她惋惜?”

    他翻看手记时,后面并没有别人补充的文字。

    他并不知,原来生下他的人的名字,曾离他这么近。

    他那时只要再翻一次手记,就不会至今才知道,她叫什么。

    不过即便重来,他也不会去翻。

    陵华,谢世絮,于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他们叫什么,不重要。

    为人子的责任,在出生那年以濒死之躯为两位送葬祭拜,就结束了。

    织愉叹气:“并不,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只是感伤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也许,不出世是他最好的结果。”

    明心化厄再次偷瞄谢无镜,努力控制自己悚然的表情。

    谢无镜问:“为何?”

    织愉回忆过往,慢声道:“我的母妃很爱我,可即便如此,她有时也会说她就不该生下我。她的气话会伤到我,但是之后,她、父皇和莫姑姑,会用对我的爱来治愈这份伤害。”

    “但是这个孩子,他如果出生,没有人爱他。”

    “他的父亲不爱他,母亲也不爱他。所有期待他出生的人,都是把他当作能满足他们愿望的工具。没有人真心期待他来到这个世上,却要他背负很多,太苦太累了。”

    谢无镜默然不语。

    织愉:“人世很苦的,要用很多很多的快乐和爱,才能坚持下来。可是他出生之后面对的是责任,是亡族的苦痛,他要怎么快乐呢?”

    “不过这只是我对他没出生的想法。”

    她话音一转,“也许他出生后,会很坚强。会有人爱他,让他快乐,让他不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人嘛,如果出生了,只要坚持活下来,人本身就是希望。”

    织愉双手合十,为那个小生命祈祷,“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平安幸福。”

    微风拂过她的发,她白净的小脸在晨曦中泛着光。

    谢无镜走在她身侧,望着她。

    此刻,天地宁静。

    第35章 [VIP] 心之归处

    祈祷完, 织愉忽的想起件事,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不死树果弯腰递到谢无镜面前,“这个果子你尝过吗?”

    谢无镜如实答:“没有。”

    织愉递到他嘴边让他咬。

    他咬了口。清爽的汁水, 微甘的芳香, 浓郁的神气在口中漫开, 滋养神魂与身躯。

    织愉期待地问:“好吃吗?”

    谢无镜:“比寻常果子好些。”

    不死树确实是龙族圣树, 结的果是龙偏好的口味。

    织愉把果子递到他手里让他自己拿着吃, 得意道:“我吃第一口就知道这是你会喜欢吃的。你把不死树带出来了吗?”

    “带了一棵。”

    “就一棵?”

    “只有一棵。”

    织愉又递给他一颗果, 颇为可惜:“一棵树的果子怎么够吃。”

    谢无镜:“你吃吧。”

    织愉:“我特意留给你吃的。以后树结果,你要省着点吃,我就不跟你抢了, 偶尔吃两个就行。”

    她捧着脸凑近他:“感动吗?”

    谢无镜睨她,眼底有笑意。

    织愉眼睛亮晶晶:“那今天给我两把荔枝,回去多给我种点荔枝树。”

    谢无镜从芥子里取出一把荔枝, 要她来接。

    他手比织愉大得多。

    织愉开心地伸出两只手来捧。

    他手落下来, 荔枝瞬间被他收回芥子里。

    “啪”的一声,他的手掌拍在她掌心。

    织愉收回手控诉地瞪他,一巴掌拍他发冠上,“谢无镜!”

    “嗯。”

    “我还没用早膳。”

    织愉作出半死不活的样, 向他伸出颤抖的手,“可怜可怜你那娇弱的妻吧。”

    谢无镜拿出三颗荔枝放到她手上。

    织愉:“不够,她很能吃。”

    谢无镜:“她不是很娇弱?”

    织愉:“娇弱,但能吃。”

    谢无镜嘴角上扬, 视线望向别处,“那……娇弱的妻吃肉吗?”

    织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只灵兽正在不远处蹦跶。

    织愉惊喜:“吃!”

    吃了两天的果子充饥,她现在可馋肉了!

    九霄太上应声而出, 眨眼间,她要吃的肉倒地不起。

    谢无镜先过去将灵兽肉收进芥子,回来继续给织愉牵马。

    织愉问他:“不烤肉吗?”

    谢无镜:“找到泉池边再烤。娇弱的妻不想沐浴吗?”

    织愉欣悦地笑出声,手摸向谢无镜腰间,扯了扯,“要是能一边吃荔枝,一边沐浴,那就更好了。”

    谢无镜瞧她一眼,给她剥了颗荔枝。

    织愉低下头,将荔枝含进口中,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

    无拘无束的快乐,宛若山间孩童。

    织愉吃完荔枝,他伸手来接核,将核收好。

    织愉回味着口中香甜,又开始想方设法从他手里套荔枝,一会儿指着远处的草问:“你看那个草间红果,它长得像不像荔枝?”

    一会儿又仰头看天:“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块荔枝水晶糕?”

    无论她说什么,谢无镜总有回应。

    听着他们没营养的话,明心化厄不由得想起凡界的事。

    那年谢无镜十二岁,还没遇到织愉,独自带着一刀一马闯荡江湖。

    他们遇到了一个知书达理的樵夫,谢无镜顺手从狼群口中救下他。

    为表感谢,樵夫请常年餐风露宿的谢无镜回他家吃一顿饭。

    樵夫家简陋但干净,其夫人也清秀知礼。

    两人都不似普通农户出身,一问才知:

    樵夫曾是一甲进士,拜入京中大儒门下,前途无量。樵夫妻子则是樵夫家乡的小商户家小姐。

    二人在樵夫还是童生时便相识。因种种坎坷,为长相厮守,背井离乡来到山中隐居。

    那时谢无镜尚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少年,直言不讳地问:“有好日子不过,来山中粗茶淡饭,每日操劳,你们后悔吗?”

    夫妻俩相视一笑,“待日后小侠客遇到一个人,你就会懂了。那人在何方,便是心之归处。即便清贫度日,也很幸福。怎会悔呢?”

    那时谢无镜自认心的归处是刀,他要做天下第一的刀客。

    手中有刀,他便能安心。

    可他仍旧不认同他们。

    江湖漂泊,即便有刀陪伴,心依旧没有归处。

    那时明心化厄也不理解,并且对此嗤之以鼻。

    家境如此贫寒,丈夫早出晚归,妻子在家操劳,哪里幸福?

    可是他们的快乐不是表现出来的,而是时时刻刻从心底漫出来的。

    明心化厄不知怎的,一直记那对夫妻至今。

    现在瞧着谢无镜与李织愉,它想起了那对夫妻。

    虽仍旧无法理解,何为“心之归处,便是幸福”。

    但它感觉谢无镜一向沉静深邃如海、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态,此刻仿佛化作了闲适的风。

    那是一种它此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放松。

    前方有波光粼粼,是泉池。

    织愉坐在马背上激动地拍谢无镜,“我要下来。”

    谢无镜将她抱下来,她脚步轻快的奔向泉池。

    谢无镜不紧不慢地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待到了泉池边,她已在池边坐下,用手拨水。突然转过头,拿满是水的手弹了谢无镜满脸水珠。

    谢无镜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在池边堆好篝火,架好烤肉,然后去到她身后。

    织愉提防地面对他,双手防备在身前,怕他把她推下湖去似的,“你干嘛?”

    明心化厄趴在一边啃草,不以为然地在心中吐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

    却见谢无镜弯下腰来,手从池中快速一掠,湿漉漉的手在她后颈弹了下。

    冰凉水珠滑进衣裙里,织愉惊叫一声,瞪着眼睛撩起一大捧水去泼谢无镜。

    谢无镜没用法术去挡,侧身躲开。但他离得太近,水还是溅湿了他的袍角。

    织愉得意地笑。

    谢无镜面露可惜,叹道:“我那娇弱的妻,今天恐怕没有荔枝吃了。”

    “你威胁我?你竟敢威胁我?”

    织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恐吓道:“不吃就不吃。谢无镜,从今天起,我不跟你说话了。”

    明心化厄惊讶地瞪大马·眼。

    不是吧,怎么突然就吵架了?

    随后就见谢无镜拿了三颗荔枝送到织愉面前,“是我错了。”

    织愉笑起来,松开他,接过荔枝跑到篝火边美滋滋地吃起来。

    谢无镜在她身边坐下。

    她吃得只剩一颗荔枝。

    最后一颗荔枝剥好,她正要递到嘴边,瞥了眼谢无镜,把荔枝递给谢无镜。

    谢无镜:“荔枝不多,你吃吧。”

    织愉把荔枝压在他唇上:“你嘴巴碰到了,我不要了。”

    他嘴角浅浅上扬,张嘴将荔枝吃下。

    明心化厄无言,恍惚有种错觉:

    谢无镜好像只是一名凡界的江湖刀客,李织愉也只是一名娇气的凡界姑娘。

    飞升、大道、苍生,与他们无关。

    而它,是凡界一匹普通的马。

    在这里显得有点多余。

    明心化厄酸溜溜地撇了撇马嘴。

    空气中弥漫起肉的香气。

    织愉与谢无镜将烤好的肉分食。

    因还不到晚上,织愉觉得光天化日下,沐浴有点怪怪的,便不急着去。

    她躺下,摸摸鼓鼓的小肚子,望着高远的天空,分外惬意,“谢无镜,我们不离开这里了好不好?这样,那些烦人的人和事都打扰不到我了。”

    谢无镜在她身边躺下,双眸映出与她眼中相同的天空,“好。”

    “你认真的吗?”织愉转眸看他。

    她是开玩笑的。

    “不是不可以。”谢无镜闭上眼,气息平稳而舒缓。

    织愉:“不可以,这里灵气衰竭,撑不了多久。而且这里没有房子,没有床,也没有好吃的糕点。沐浴休息都不方便……”

    她细数一大堆不好的地方,侧过身,手搭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怀念道:“我想回家了。”

    谢无镜问:“尧光仙府吗?”

    她声音透出困倦的拖沓:“嗯……”

    谢无镜:“对你来说,尧光仙府是家?”

    “你不认为是吗?”

    谢无镜沉默片刻,“是。”

    现在是了。

    身旁传来的应答,是她缓慢平稳的呼吸。

    她已经入睡。

    暮晚时分。

    织愉醒来,天色青黑,明月当空。

    谢无镜不在身边,明心化厄正在一旁无聊地吃草。

    她睡眠浅,睡了很久还是很累,惫懒地四处张望,“谢无镜。”

    一旁的密林里传出谢无镜的声音:“在这儿。”

    织愉循声走过去。

    走近了,发现林边竟有用锦布围成的门帘。

    她感到有趣,撩开门帘探头进去,“你在做……”

    话音戛然而止。

    帘内的光亮让她惊喜地睁大眼睛,雀跃地跑进去:“谢无镜,你什么时候弄的?”

    这里就像一间小木屋。树枝藤条包围四周,有各色浅锦做遮挡。

    数颗明珠错落有致地挂在树梢,像星辰落进了这不大的木屋里。

    一张用薄被和软垫做成的吊床悬在两棵大树间。

    更为粗壮的那棵树的另一边,还挂了一个快要完成的秋千。

    谢无镜脱了儒雅矜贵的外袍,只穿内里修身的武服,正蹲在秋千旁,拿着九霄太上修整木板上凸起的小刺。

    “你睡着之后,看到这里有几棵树围成了一方空间,就过来做了。”

    织愉坐到吊床上,双脚悬空晃了晃,很舒服。

    “你哪来这么多布?”

    有些锦布还有点眼熟。

    她捻起一块看,惊讶道:“你把你衣袍撕了,你之后穿什么?”

    这些可都是法衣,每件都不低于仙品。

    “我留了几件。”谢无镜认真地磨着木刺,“若乾元宗的人都死了,我们便在此住下。”

    离开秘境前,有这么个小木屋住,确实很不错。总不能让她每日幕天席地。

    织愉躺到吊床上,惬意地合上眼,又可惜地叹:“要是有糕点吃,有茶喝,就更舒服了。”

    “我有茶。”

    织愉嫌弃:“我才不喝你那个茶。”

    谢无镜轻笑,站起身来,拍拍吊床上的织愉,“来试试。”

    织愉立刻翻下吊床,坐到秋千上。

    小木屋空间不大,秋千不能晃得幅度太大。

    但她胆子也不大,玩这玩意儿嘛,就图个乐子。

    让谢无镜推她晃了几下。她满意地站起来,叫谢无镜陪她去沐浴。

    谢无镜随她走出木屋,将明心化厄收进灵兽袋。背对她在池边坐下。

    他听得见,她脱下衣裙,摘下首饰,一步步踏入泉池中。

    水流在她的撩拨下,发出清泠声响。

    曾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在今日却骤然如一把烈火在下腹燃起。

    带着猛烈的燎原之势,催发他的躁动。

    谢无镜眉头紧了下,打坐默念净心经。

    织愉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从池边上来,发现谢无镜竟然没给她收衣裙首饰,也没给她铺好垫子。

    她扁着嘴踩在衣裙上,擦干净身子,穿上准备睡觉的薄裙,大步走向谢无镜。

    “谢无镜,你在干什么?”

    她在他面前停下,弯下腰把脸靠近他。

    谢无镜睁开眼,她的脸近在咫尺。

    早就该习以为常的距离,竟让他有片刻晃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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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第36章 [VIP] 突然毒发

    谢无镜神态如常地去收拾, “有些累。”

    织愉闻言,走过去和他一起收拾。

    他动作很快,轮不到她做什么, 他便已收拾完毕, 问她:“吃烤肉吗?”

    织愉摇头:“不吃, 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睡醒了再吃。反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在这里玩。”

    她走回小木屋, 在吊床上躺下。

    白日睡了太久, 她此刻睡不着。拿出话本, 一边翻看,一边思考:待会儿要怎么再骗谢无镜几个荔枝吃呢?

    她想了好一会儿,不见谢无镜进来。他的反常不免让她担忧, “谢无镜,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无事,在布结界。”

    织愉不疑有他:“哦”了声。

    谢无镜脚步带着迟疑, 走进木屋。

    织愉听见动静, 自觉往吊床一边挪了挪,让出个位置。

    谢无镜缓缓在她身边躺下。

    织愉靠进他怀里,带他一起看话本,看了两页, 试图问他要荔枝:“谢无镜,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少了点什么?

    谢无镜心里又默念净心经,侧身让下半身避开她的身体。

    但吊床不大, 且很软。

    他一动,吊床动, 织愉的身子也跟着摇晃。

    她不满地睨他:“谢无镜,你又做什么?”

    谢无镜手掌盖住她的双眼, “睡吧,荔枝明早吃。”

    织愉想了想,收起话本。

    看在荔枝的份儿上。

    下一瞬,谢无镜也收起了明珠。

    木屋内没有明月照耀,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织愉睡不着,对着黑暗眨了眨眼,有点害怕地钻进谢无镜怀里。

    谢无镜静默片刻,手臂如往常那般搂住她。

    两具身体相贴。

    织愉疑惑:“谢无镜,你带了什么武器睡觉?”

    戳到她了。

    谢无镜模棱两可道:“这附近不一定安全。”

    织愉很明事理:“哦……那你把那东西挪一下。”

    她听见他的呼吸在黑暗中沉了一息,感到身后他的身躯倏然离开,“今晚我守夜。”

    织愉看不见他,触碰不到他,就像一个人被丢在无尽黑暗中。

    她慌忙伸手去抓他,“你别走远。”

    谢无镜在吊床旁打坐,一只手掐诀,一只手握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我就在这儿,不走远。”

    织愉安下心来,与他双手交握。在静谧的黑暗里酝酿了许久困意,终于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谢无镜的手动了动,倏然惊醒。

    半睁着眼,隐隐可见屋内有了些许朦胧光亮。

    那光亮来源于外界的明火。

    织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躲在谢无镜身后,抓紧他的衣袍。

    谢无镜气势凌冽,威压毫不留情地散出去。

    外面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

    仙者毫不留情的威压,犹如雷霆灭顶,是任何一个灵云界的修士都承受不起的。

    外面却没有讨饶的声音。

    反而有人用虚弱的声音惊喜问道:“是慈琅仙尊吗!”

    也有声音激动喊道:“夫人!”

    织愉表情一僵,五味杂陈。

    他们没死,她为他们高兴。

    可他们现在找来,她觉得很烦人。

    谢无镜没有应声。

    从透进来的光影里,织愉瞧见他嘴角压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显然,对这群人的到来,他也不欢迎。

    也是,好不容易放个假轻松一下。

    休息还不到一天,拖油瓶们半夜找上门。

    谢无镜是好脾气,没太大反应。

    织愉是越想越烦躁,叹了口气倒回吊床上。

    谢无镜:“你在此休息。”

    织愉点头。

    他走出去。

    过了会儿,门帘被撩开,香梅进来,眼眶通红:“夫人,您还活着。”

    织愉瞧她这副想向上苍跪谢的感恩模样,突然也不是那么反感他们的到来了。

    织愉故作虚弱:“嗯,但是现在活得不太好。”

    香梅连忙跪坐到吊床边,关切地问:“夫人,您哪里不舒服?需要把仙尊叫回来吗?”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织愉拖长尾音向她伸出手,“给我点吃的。”

    香梅连忙拿出明珠,紧接着明珠照亮了一堆香甜的糕点:茉莉花酥,松饼,杏酪,运司糕,花边饼……

    还有茉莉茶,牛乳茶,青梅茶……

    织愉眼睛发亮地开吃。

    咬一口清香的茉莉花酥,配一口爽口酸甜的青梅茶,她禁不住发出幸福地喟叹:“香梅,再见到你们,真好。”

    什么因为他们打扰了自己和谢无镜休息而不爽?

    没那回事。

    那是刚才的她的想法。

    现在的她,和刚才的她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香梅叹:“看到夫人您没事,我也终于安心了。”

    感慨完,香梅不忘本地重拾挑事的旧业,话锋一转:“这几天,那些鲛族都把您当死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茉莉花酥一下子噎在织愉嗓子里,她喝了口茶压下去。

    好无语。

    真想叫香梅不要在她最快乐的时候,说这种晦气事。

    可是谢无镜已经回去做他的仙尊,她也得重操旧业,做恶毒女配了。

    织愉小口抿茶,让香梅给她拿点糖瓜子出来,边磕边道:“你们这些天怎么过的?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欺负过你吗?”

    香梅来了精神,讲述起织愉不在的这八日,他们的经历。

    “那天,荒芜之海塌陷,仙尊遭遇暗算与您一起坠落深渊后,那三个黑袍人就撤退了。乾元宗三位长老尽力救下了七名乾元宗弟子,我也侥幸活了下来。其他修士无一生还。”

    “倒是十四名鲛族,因为有南海公主的鲛皇绡保命,只死了两人,其余人也仅受轻伤。待荒芜之海平息后,我们一众人里,只有鲛族实力得以保全。”

    “乾元宗三位长老都伤得不轻,七名弟子亦是生命垂危。他们不得不仰仗鲛族照顾,这段时间,自然事事忍让鲛族……”

    鲛族对织愉有怨,对待香梅自然没好脸色。

    他们认定织愉已死,搜寻的方向也以谢无镜可能会出现的范围为主。

    香梅同他们争辩过几次,然而寡不敌众,次次败下阵来。鲛族对织愉的言辞也越发肆无忌惮。

    “昨日,我提议再回荒芜之海寻找幸存者。南海公主的那两名武侍,就一唱一和地阴阳怪气。”

    香梅有模有样地学那两人讥笑的表情。

    “那个叫遥若的说,我看你是想去找那位夫人的尸骨吧。别怪我说话难听,她一介凡人,又养尊处优,肉比修士嫩得多,恐怕冥鹫早就把她吃得渣都不剩了。”

    “叫涟珠的跟着说,况且你不觉得,那位夫人本就不该出现在灵云界吗?如今她不在了,一切终于回到正轨,我们该高兴才是。”

    她们说得实在难听,孟枢都不悦道:“死了那么多人,这值得高兴吗?”

    遥若忙找补:“我等对乾元宗诸位的死,自是痛心不已。但我认为夫人的死,不过是她回了她该去的地方。”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织愉早就该死了。

    孟枢板起脸。

    钟莹这才开口,训斥她们慎言。

    香梅越讲述越气,“话都让她们说尽了,南海公主这才出口制止,有什么用?真是虚伪!”

    织愉被打扰到的不爽,又被这番话带了起来。

    她以为他们死了,对他们不计前嫌,好心给他们造坟。

    结果他们当她死了,就一个个骂她死得好?

    欺人太甚!

    织愉让香梅收了糕点与茶饮,先出去。

    她在屋内不急不缓地换了身海天霞神树纹大袖裙,点点金箔如云外天光散布在纹路间。

    发髻高高绾起,配玉金流苏步摇,霞色纱花银珠发钗,琼宫幻色发冠。

    梳妆完,她满意地对镜照了照。

    死人可不会打扮得这么明艳。

    织愉拢拢发髻,收起菱花镜,气势汹汹地撩开门帘直往鲛族走去。

    如今所剩活人不多,鲛族与乾元宗扎营在一处。织愉看到李随风也还活着。

    谢无镜正在乾元宗那儿为受伤长老治疗。

    旁边便是正和他絮叨着什么、神态温和的南海公主。

    南海公主身边则是满脸欣慰的鲛族。

    我还没死呢,你们欣慰个屁!

    未到她们跟前,织愉随手摘下一支流苏钗,朝那俩笑容满面的鲛族扔去。

    不出织愉所料,流苏钗被稳稳接住。

    一群修士,要是接不住她的钗才叫废物。

    鲛族众人与乾元宗弟子立刻望向织愉。

    瞧见织愉不仅毫发无伤,依旧神采飞扬,乾元宗弟子都面露惊讶。

    他们知道织愉还活着。

    但她没出来,谢无镜又叫香梅进去伺候,他们还以为她不死也是重伤了。

    鲛族那俩武侍脸色变得不自然。

    她们已经猜到织愉为何来势汹汹。

    二人瞥了眼谢无镜,抢在众人没回过神来之前,起身对织愉行礼:“夫人,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段时日我们以为……”

    “闭嘴。”

    织愉轻喝,声音不大,气势却震得二人张着嘴巴愣住,“听说你们庆祝我死了,昨日还夸我死得好?”

    谢无镜的目光应声落在遥若与涟珠身上,犹如冰冷的山峰压在她们身上。

    她们不自觉浑身紧绷,吞吞吐吐:“我、我们,没说过,我们……”

    织愉步步逼近:“没说过?你们的意思是香梅在骗我,还是我在污蔑你们?”

    香梅立刻对天起誓:“我对夫人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身死道消。”

    织愉和她打配合:“如果你们没说,你们也可以起誓。”

    遥若与涟珠欲开口。

    织愉从她们手上拿回流苏钗,故作嫌弃地丢给香梅处理,“但是你们别忘了,上一次对我违誓的人,现在是何下场。”

    遥若与涟珠瞳孔颤了颤,闭嘴低头,不再言语。

    她们是鲛族,非乾元宗弟子。自认不过是口无遮拦,说错了话。

    仙尊总不可能为了她们的言辞之失,像罚乾元宗弟子一样,罚她们长跪。

    二人逐渐冷静下来,挺直腰板:“抱歉,我们确实失言。”

    她们承认得太过理直气壮,没有半点惭愧。

    织愉气笑了:“香梅,掌嘴。我什么时候说停再停。”

    “是,夫人。”

    香梅扬眉吐气,大步走向遥若与涟珠。

    遥若涟珠惊愕后退。

    钟莹见谢无镜没有阻止之意,侧身挡住香梅,“且慢。”

    “夫人,是我御下不严,她们才会如此放肆,胡言乱语。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钟莹对织愉深深欠身,“还请夫人饶过她们这一回,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

    织愉摇头轻叹:“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为你招来麻烦。你这般性子,恐怕以后也难以管住他们。”

    遥若与涟珠闻言,心中对钟莹惭愧不已。

    公主随和,不善言辞。所以她们才总是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

    织愉托住钟莹的手臂扶她直起身体。

    钟莹:“多谢夫人宽恕。”

    “我可没说宽恕。”

    织愉松开她,“你管教不了,所以我来替你管。这一次管不住,我下次接着管。什么时候管住了她们的嘴,什么时候作罢。”

    织愉直视钟莹错愕的双眼,笑道:“钟莹公主大度,可别嫌我多管闲事。”

    从织愉笑盈盈的脸上,钟莹看出的只有警告。

    织愉可不是傻子。

    曾经在她手底下的奴仆,多得她数都数不清。

    那时她在大梁的后宫,也称得上是小霸王。

    可即便如此,她宫中奴仆也无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她的势,向其他宫的人猖狂。

    因为这种奴仆,发现第一次,即便她没空管教,她身边也自会有知她心意的人替她管教。

    钟莹同样出自王室,能养出遥若与涟珠这种猖狂却不欺主,分外忠诚的武侍,只有一个原因:是钟莹在纵容。

    织愉不管钟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低声提醒:“凡界有句话,叫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不要再糊涂了,南海公主。”

    钟莹瞳眸凝滞,月白广袖下的手缓缓攥拳。

    她侧过头去,不看遥若与涟珠。

    遥若与涟珠心头一震,明白这是她不再求情的意思。

    “香梅,动——嗯……”

    织愉话未说完,汹涌而来的酥痒与潮热让她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哼。

    她浑身发软,身如弱柳,飘摇欲坠。脸上泛起不同寻常的潮红,眼眸也变得迷离,水雾朦朦。

    是那如凶猛春·药一般的毒,竟在此刻毒发了。

    织愉呼吸急促,强撑着伸出手,“谢……”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在场众人都来不及看清织愉此时的模样。

    谢无镜便将织愉打横抱起,严密地护在怀中。

    孟枢问:“仙尊,夫人这是……”

    谢无镜没搭理他们,缩地成寸,眨眼间回到木屋。

    在他进入木屋前,众人目送他的背影。

    瞧见一双柔若无骨的女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身前的女人不安分地攀缠他,仿佛要做什么。

    门帘放下,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在场众人沉默,心中却各自掀起波澜。

    仙尊夫人那副情态,有点像是……求·欢。

    第37章 [VIP] 毒发煎熬

    谭十方意味深长:“香梅, 仙尊夫人得了什么病吗?”

    香梅守口如瓶,拿谢无镜压人:“如有疑问,可以等仙尊回来问仙尊。”

    木屋内。

    织愉感到这次的毒发来势生猛, 比差点死过去那回, 还要难受。

    谢无镜将她放在床上。

    她的双臂仍不受控制地紧搂着他, 纤细的腿也从裙下伸出来, 去勾他的腰。

    “谢无镜, 我、我好难受, 帮帮我。”

    她身上幽芳变得馥郁,衣裙被蹭得散乱。薄汗洇湿发鬓。舌从唇上舔过,越发湿润秾艳的唇瓣轻启, 幽幽檀口,仿佛在引诱什么深入。

    谢无镜从她储物戒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瓶中仙气递给她。

    瓶口散发出的清逸气息,犹如沙漠里的清泉, 让正充满渴望的织愉迫不及待地把玉瓶抢到自己手中, 长吸一口。

    清冷仙气吸入肺腑,如甘霖流过四肢百骸,唤回了织愉些许理智。

    但是不够,不够!

    织愉一边吸着仙气, 一边难耐地扭动身体。

    谢无镜别过脸不看,退到门边守着她。腹中燃起的燎原火势,不比此刻的她好多少。

    只不过此刻的她顾不上他,更看不到他的异状。

    谢无镜默念净心经, 调整衣袍遮掩。

    他稍微离远了,床上的动静也轻了些。

    须臾后, 织愉缓过大半口气,仍旧难受。

    已经空了的玉瓶, 从她无力的手中滚落。她眼眶泛红,渴求地向谢无镜伸出手,“谢无镜,不够,不够。”

    嗓音娇软婉转,每一个音调都仿佛一片羽毛,搔在他身上不该搔的地方。

    谢无镜闭目调息,用功法将异常强压下去。

    渴望被散了一半,不上不下更是磨人。织愉急切唤他,带上了莺啼般哭腔,“谢无镜,谢无镜,过来,快点过来。”

    她漂亮的发髻已经散乱,发冠珠钗半坠在吊床边,摇摇晃晃。

    衣襟也敞得能看到内里绢执色小衣上,如星点的迎春花在波浪中起起伏伏。

    “谢无镜……谢无镜……”

    她不停地唤他,作势要自己下床。

    谢无镜发烫的手按住她同样热得异常的肩头,却觉好似触碰到一块绵软的冰一般舒爽。

    她握住他的手,顺着手臂摸索向上,“谢无镜,你快来……”

    谢无镜步步沉缓,终于在吊床边坐下。

    不等他将她抱入怀中,她便自己攀着他爬上来。

    谢无镜脑中念的是靡靡经文之声,心中腹里却似岩浆翻涌。

    他竭力克制,运气调息,手掌放在她脊背上。

    她的薄裙,阻挡不了两人体温的交换、阻隔不了手掌与纤背厮·磨般的触碰。

    随着仙气涌入她体内,她依偎着他,疲惫地安静下来。

    娇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怀中,将他心头的火焰寸寸拔高。

    织愉燥热褪去,仍觉有一身难言的黏、一种要散不散的空虚余韵。

    往常不会如此。

    即便差点要了她命的那次,情·欲在吸了仙气后也会褪得干干净净。

    她从谢无镜身上翻身回吊床上,不想靠着他的身体,折磨现在的自己。

    这种难受让她很心情不好,有气无力地埋怨:“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拖这么久?”

    谢无镜张口:“抱歉。”

    声音沉哑得让织愉与他皆是错愕一愣。

    织愉软了语气:“你不舒服?是不是为他们疗伤,又为我解毒,消耗太大了?要不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不要管他们了。”

    谢无镜背对她以遮掩几乎开始发疼的异样,“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待处理完他们的事,我会回来。”

    织愉还想问,今天为何她毒发如此猛烈。

    以前都是循序渐进的,今日却仿佛一开始便是以前的顶峰,并逐渐拔高到从未有过的新境界。

    但见谢无镜合眼,气息凝沉,不断在运转心法的模样。

    她把疑问暂时憋回,从储物戒里拿出两颗不死树果,这是她特意攒下的,“这果子不是说是什么龙族圣果吗?你吃两个,也许会好受些。”

    “我有。”

    谢无镜移树时已将剩下的不死树果全部收在芥子当中。

    虽给了她一大半,但还剩不少。

    他不想触碰此刻的织愉。回眸瞥见织愉伸出的手,还是把果子从她手中拿走,快步离开。

    织愉感觉他的指甲在她掌心快速一划,仓促得有点弄疼她了。

    可他没有道歉。

    织愉不悦地扁扁嘴,拿出一颗不死树果啃起来。

    她多吃一颗,他就少吃一颗。谁叫他没轻没重。

    不死树果吃下去后,身体里残留的不适一扫而空,五脏六腑乃至经脉都十分舒畅。

    她讶异,原来这个果子真的很厉害。

    细细啃干净不死树果,她在吊床上合眼休息。

    谢无镜囫囵吃下一颗不死树果,强劲的神气被他调动运转,压制龙族血脉的发·情。躁动得发痛的身体终于平息。

    他整理好衣袍,回到乾元宗与鲛族驻地。继续为谭十方疗伤。

    众人都观察着他。

    他衣袍没换,神态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更冷。

    而且他从进木屋到现在出来,不过一刻钟多一点,他们不太相信仙尊会这么快完事。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之前的猜测错了。

    孟枢问:“仙尊,夫人方才怎么了?”

    “旧疾,已无碍。”

    谢无镜神色淡淡,吩咐一旁站着的香梅,“方才夫人叫你做的事,继续吧。”

    夫人叫她做的事?

    众人愣了一下,想起来,是要打鲛族巴掌。

    香梅领命,到遥若涟珠面前,左右开弓。

    仙尊都发话了,她们二人不敢躲。

    响亮的巴掌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但乾元宗无一人劝阻。

    经过这八日与鲛族的相处,他们也对鲛族颇有怨言。

    南海公主本人品行样貌身份地位都很好,但她管不住她身边的人。

    她还没嫁给仙尊呢,那几个鲛族认定仙尊夫人死后,就表现得钟莹好像已经是仙尊的人了似的,对他们态度轻慢。

    反观仙尊夫人,她虽为凡人,娇纵跋扈,行事张狂,戏又多。

    可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就会很享受地安居一隅,不会动辄对他们颐指气使,高高在上。

    这些鲛族该受受教训。

    乾元宗弟子都闭眼打坐,假装入定。

    孟枢在一旁追问谢无镜:“夫人得的是什么病?仙尊不妨说出来,我们集思广益,没准儿能找到治病之法。”

    谢无镜:“我已有眉目。日后如有需要你们的地方,自会说。”

    孟枢等人忙道:“我等定当竭力而为。”

    他们不再说话。

    只有巴掌声在响。

    响了好一阵,谢无镜已经为谭十方疗伤完毕。

    钟莹请求:“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仙尊可否下令饶过遥若与涟珠?”

    谢无镜打坐调息,看都未看一眼:“夫人如何说,便如何做。”

    香梅阴阳怪气,怕钟莹不记得似的提醒:“夫人说,这罚要她说停才可以停呢。”

    钟莹抿抿唇,退到一边去,没再求情。

    众人隐隐品出味来:

    谢无镜今日说话颇为不客气,似乎是脾气有些躁。

    可能是为夫人的旧疾担心?

    众人不疑有他,都不敢去触谢无镜霉头。

    安静的平原上,持续不断的巴掌声格外清脆。

    申时初。

    织愉小憩两个时辰醒来,精神好了很多。

    她对镜重新理好发髻与衣裙,不紧不慢地走出小木屋,肚子有点饿了。

    “谢无镜,我要吃肉。”

    她远远地就喊他。

    谢无镜闻声收功,起身去点篝火。

    他一走开,织愉就留意到一旁的三人。

    她的好香梅正不知疲倦地扇着两名脸颊红肿得不像样的人。

    她惊讶地怔在原地。后知后觉想起,她吩咐过香梅打人,打到她喊停为止。

    香梅不会真的打她们打到现在吧?

    织愉表情悚然。

    她努力镇定下来,装作从没忘记过这事的样子,淡定走过去:“好了,香梅。”

    织愉以为香梅会累得露出“终于可以停手了”的表情。

    却见香梅意味未尽,趁她话音未落的功夫又快速补了那两人俩巴掌,然后才停手应道:“是。”

    织愉走近,两张红肿的脸看得她心里发虚。

    “说停再停”这种话,只是她在宫中时,惯用的恐吓人的狠话。

    她不知别人如何,反正按她从前在宫中罚宫的规矩,最多掌嘴十下。

    这两人是修士,她原本想打个二十下已经够狠了吧。

    没想到香梅这么实诚,一打就是两个时辰。

    这些人也是,都不知道拦吗?

    织愉不忍多看,高傲地抬起下巴,丢给二人两瓶仙药,“拿去擦脸吧。记住以后谨言慎行,否则今日之罚不会是最后一次。”

    遥若涟珠敢怒不敢言,藏着怨毒低头:“谢夫人管教。”

    织愉懒懒地“嗯”了声,傲慢展露无遗。

    旋即,她叫上香梅过来,加快脚步远离她们。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她真的没想把她们打成这样的。

    到谢无镜身边,她示意谢无镜布下隔音阵。

    为了不破人设,她只能暗示:“香梅,下次打得手疼了,就不要打了。”

    香梅:“夫人,才两个时辰,我手不疼的。”

    织愉讶然:“什么叫才两个时辰……我要是不醒,你还想打几个时辰?”

    香梅:“她们说了夫人八日,起码也要八个时辰。”

    “那脸都要打烂了。”

    织愉小脸皱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可怕。

    凡界宫侍要是被这么打,会被打死的。

    “不会的。”

    香梅品出来织愉这是于心不忍了,解释道:“我打她们的时候,没有动用灵力。她们反而用灵力护住了自身。即便打八个时辰,于她们而言也只是皮外伤。”

    “夫人若不信,等着看吧,她们的脸明日就会恢复原样。”

    那你们灵云界的人还真是抗揍。

    织愉在谢无镜身边坐下,叫香梅到一边休息去。

    香梅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夫人,您太仁善了。”

    而后才去一旁休息。

    织愉懵了须臾,瞥向身边的谢无镜:“你也这么想吗?”

    谢无镜注视着在火上被炙烤的肉,道:“打了半个时辰的时候,南海公主向我求过情。”

    但是看结果便知,他没有同意。

    织愉观念再次受到冲击。

    她不得不承认——她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灵云界格格不入。

    算了。

    她以后向他们学习就是。

    织愉靠到谢无镜身上,看他烤肉:“对了,你觉不觉得,我今天的毒发有点异常?”

    谢无镜手中串肉的木棍晃了下,从火尖上掠过。

    织愉没察觉到他手的轻颤,只觉那种酸酸酥酥的感觉若有似无地又涌起来了。

    她有点担心:“我的毒是不是加重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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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

    第38章 [VIP] 保持距离

    谢无镜:“不会。”

    织愉问:“你确定吗?你从神冢里拿了那么多卷轴, 又得了神族应龙的传承,有没有找到一点和我的毒有关的东西?”

    谢无镜转着手中木棍,眸光深幽:“有些猜测, 不过还需要翻阅神族典籍才能确定。”

    织愉“哦”了声, 没催他。

    她觉得比起毒, 现在她要吃烤肉这件事更重要。

    待吃完烤肉, 暮霞绚烂。

    毒的事也暂时被她丢到脑后。

    织愉想沐浴。

    可惜这里人太多。泉池就在不远处, 沐浴会被看到。

    织愉用眼神询问谢无镜怎么办。

    谢无镜:“晚上带你另外去找处泉池。”

    织愉笑起来, 心满意足地回小木屋休息。

    香梅跟随她到木屋里伺候。

    入夜后,她睡了,才出来在门外守候。

    谢无镜那边, 要讨论的事白日就已经说得差不多。

    他独自就着篝火翻阅与织愉所中之毒相关的神文卷轴。读完,他基本确认了他的猜测。

    他起身,脚步比起平时缓慢几分, 向木屋走去。

    织愉浅眠, 谢无镜入帘叫她,她便醒了。

    她期待地理理衣裙,要和谢无镜去找新的泉池沐浴。

    谢无镜召出明心化厄。

    她骑马,谢无镜牵马, 在月下慢行。

    待远离人群,谢无镜道:“我已查到与你所中之毒有关的记载。”

    见谢无镜神态并不凝肃,织愉便知这毒不算严重,悠哉地问:“如何?”

    谢无镜给她讲了个故事:“在神族时期, 应龙除了抵御四方妖魔,护佑苍生外, 也在试图劝妖魔改邪归正。”

    织愉点点头。

    手记上提过这事。

    “那时魔族与正道的关系,不像现在这般水火不容。有一些魔亦正亦邪, 不住在魔界,而住在三不管的无名界。”

    “其中创造出你所中之毒的魔,叫闻人虹。她善毒医,只要给出令她满意的条件,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族,她都会杀,都会救。但她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贪图美色。”

    “应龙想将闻人虹拉拢到正道阵营,而闻人虹看中了应龙。开出的条件是,要应龙做她的侍宠,直到她玩腻为止。”

    织愉闻言瞪大眼睛。

    未来她也会逼谢无镜做她的侍宠,玩腻后把他丢掉来着。

    这故事听得她都心虚了。

    谢无镜接着道:“应龙自然不允,激闻人虹与他对赌。闻人虹便提出,由她制作出一种慢性毒,倘若应龙制不出解药,便任凭闻人虹处置。应龙的解毒之法,也必须符合应龙所行的仁爱苍生之道。”

    “你所中的毒,便在这场赌局里诞生,名曰囚龙。”

    织愉问:“那这毒最后解了吗?”

    手记上没提过应龙遇到的困境,她猜应当是解了。

    问题是,怎么解?

    谢无镜点头肯定,继续讲述:“在闻人虹提出赌局前,她心中其实就有了这毒的雏形,那时她以为此毒是无解的。因为毒的一种原料,是她机缘巧合收来的无根草,三界内无人识得。”

    “此草神气十足,服下后对人没有毒性,反倒有益处。可在遇到龙气后,它的另一种效用就会被激发。激发后的症状如你一般,倘若应龙……”

    谢无镜顿了下,低垂眼帘,“不与之交·合,中毒者便会持续处在欲壑难填的状态中,不受控制地想与任何人欢好。”

    织愉听得脸上发烫。

    谢无镜:“因为这种毒性和仁爱之道的附加要求,她把毒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毒不会要闻人虹的命。

    可只要毒没解,一旦她毒发,应龙就不能放任她与其他男人厮混,否则这不符合他的仁爱之道。

    闻人虹只贪应龙的身子,这是在逼应龙即便赌局未分胜负,也要成为她的裙下臣。

    故取毒名:囚龙。

    织愉若有所思:“其实只要应龙不遵循他的道,这毒囚不了他。真正囚了他的,不是毒,是他自己。”

    谢无镜认同她的观点,接着道:“闻人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她不知,这无根草,来自于龙族,乃龙族密辛之一。故除龙族外,无人知晓。”

    “此草也并非无根,只是它的根在拔出土地一刻钟后,就会自己消散。故误传到外界的草,都会被认为是无根草。”

    “此草名为龙淫霍。”

    织愉新奇道:“龙吟霍?听着龙鸣长大的草吗?”

    谢无镜默了须臾,轻声道:“是淫·欲的淫。乃龙族交·合的助兴草。”

    织愉抿嘴,当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但即便是她,在凡界也曾听闻,龙性本淫,为何还需要助兴草?

    她想了想,问:“难道龙性本淫,其实是因为龙淫霍?”

    谢无镜有意回避这个问题:“龙淫霍的解药,是它的根与龙血。没有服下根与龙血,即便与龙族交·合,一月一次的毒发也不会解。”

    “这场赌局,应龙不出一天就赢了。囚龙的毒方也被应龙收回神族。”

    “如今龙淫霍随着神族覆灭,早已消失。你中的毒,要么是有人意外得到了神族时期制好的囚龙。要么是有人得到了毒方、龙淫霍及其他药材的种子,在当世用特殊之法种出。”

    “无论是哪种,这样的囚龙都不足以发挥出囚龙正常的药效,是以用仙气便可压制。你最近毒发变得猛烈,是因为接触了龙气,药性在逐渐加深。”

    织愉了然点点头,不悦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问出的“龙性本淫”一事的问题,怎么能被他忽略!

    谢无镜默然,长吸一口月下寒意,压制住由她带起的浮想联翩。

    他嗓音逐渐沉缓,尽量如讲述故事般平静地同她说清楚:“龙性本淫与龙淫霍无关,这就是龙族的本性。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性,所以龙族才会有龙淫霍这种秘草。”

    “龙族的繁·衍期漫长、频繁、不知节制。但是龙族雄性有两个,且有倒刺。”

    他扫了眼织愉。

    见她脸慢慢涨红,定是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接着道:“龙族发·情的气味,可以最大发挥出龙淫霍的药效。所以龙族的初次,都会辅以龙淫霍,让雌性避免疼痛。之后待雌性适应,因龙淫霍有益而无害,大多与龙族在一起的雌性,也不会想要解药,而是以此助兴。”

    助兴的快乐,千言万语,谢无镜简单概括为:“因为效果确实很好。”

    月下寂静。

    织愉脑袋里嗡嗡的,耳朵和脸都烫得不行。

    这种后悔多嘴问了一句的感觉,上次出现时还是因为她缠着谢无镜问“水多”的误会。

    她手掌扶额,半挡住脸,责怪谢无镜:“你也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

    谢无镜心中一直默念净心经,脑中经文不断。

    真论起来,说这种事,他才是受折磨的那个。

    他心平气和道:“我若概括,你不会追问吗?”

    就是她追问了,他才说的。

    织愉自知理亏,但嘴硬:“我追问,你不会不说吗?”

    谢无镜轻笑:“是我错了。”

    他认错,织愉就理直气壮,摆出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态度。

    视野中,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清澈泉池倒映着明月。

    “到了。”

    谢无镜将马牵到泉池边,向她伸出手。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纤细软腰。

    织愉手扶在他身上,被他抱下马。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觉得他身上很烫。她体内那种发酸的感觉,也更加明显,身上又变得黏腻。

    谢无镜收起明心化厄,背过身到一旁去,布下结界。

    织愉迫不及待地脱了衣裙,走入泉池中。

    清澈微凉的水,涤去不适的热与黏。

    织愉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扫而光。

    她道:“谢无镜,你要不要也下来泡一泡?”

    反正在尧光仙府中,她几乎和他坦诚相待很多次了。

    以后,她也是要把他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玩弄的。

    “不必。”

    谢无镜打坐掐诀念经。

    过去百年念过的净心经,也没这两日念得多。

    织愉悠闲地用脚撩拨泉水,泉池中水声泠泠。

    一声一声,盖过经文。

    谢无镜气息越发灼热。

    织愉瞥见谢无镜今日又没及时来收她的衣裙,疑惑他最近怎么这么反常?

    织愉想了想,道:“谢无镜,我记得你说过,凡界帝王承接天命,是真龙天子。凡界皇族只要不离开凡界,不做违背天道之事,便是灵云界修士或他界妖魔也轻易动不了。”

    “但防得住他界人,防不住自己人。皇后给我下毒后,许是父皇在我临行时为我送别,龙气又引发毒发……”

    “谢无镜,倘若没有遇见你,我如今过得恐怕很艰难。我很感谢你。”

    突然的生疏道谢,让谢无镜脑中经文又占据了上峰,越发冷静:“为何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这两天很反常,又不跟我说清楚。我拿不准,到底是你嫌我烦了,还是你自己身体不舒服。”

    织愉不再装模作样,不满显露无遗:“我不希望你不舒服,就推测是我让你嫌烦了。”

    谢无镜:“没有。”

    织愉:“那就是你不舒服咯。谢无镜,你哪里不舒服,对我也不肯说吗?”

    谢无镜沉默片刻,道:“我承接龙族传承后,身体起了一些变化。不过我已有解决的眉目,只是要等离开秘境。这段时间,你我最好不要靠近。”

    织愉想起龙淫霍的药性,恍然大悟:“所以,这两日我感觉到的毒性异常,是因为你承接了龙族传承。”

    她一拍脑壳,惊觉自己竟然没把传承当回事。

    不过这不能怪她。

    传承不能吃也不能玩,在她看来,还没不死树果重要。

    谢无镜:“嗯。”

    织愉发觉谢无镜竟然不惊讶她这两日暗藏欲·求之事。

    她猜他早就知道,只是给她留面子,一直没挑明。

    那她也给他留点面子,不追问是什么异常好了。

    知道谢无镜没什么事,织愉轻松地玩了会儿水,便上岸踩在衣裙上擦拭,穿衣。

    谢无镜边等边道:“我先前确实说过,凡界帝王是真龙天子。但帝王龙气不会催发你的囚龙毒性。你会毒发,是因为我。”

    织愉愣了下。

    她其实不太在乎毒发原因。

    对他是有感激,但更多的是觉得,他与她的纠葛,是配角与主角的命中注定。

    是谁的龙气引起她毒发,一点都不重要。

    就算不是谢无镜、不是父皇,也会有李无镜,张无镜。

    织愉穿好准备睡觉的玉色薄裙,拨弄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他身边,假意责备:“啊,原来都怪你。”

    她的声音就在耳畔。

    谢无镜睁开眼,少女的笑颜近在咫尺。

    “那你以后,就更要好好保护我了。”

    谢无镜问:“你不生气?”

    他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问了。

    有些问题,他总是想要她亲口说出回答。

    织愉板起脸:“生气啊。所以现在虽然你身有异样,但我还是要让你去给我收衣服。”

    原本,她还纠结要不要让谢无镜帮她收拾,毕竟他说了他们最好不要靠近。

    可是放在草地上的衣裙会沾上泥,她完全不想碰。

    现在谢无镜给了她理直气壮差使他的理由,织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谢无镜起身去为她收衣。

    织愉跟在他身后,像个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快点收拾,收拾完了还要给我把头发烘干。”

    谢无镜睨她一眼。

    织愉反应过来,烘干头发会碰到她:“算了,不用你烘了,回去让香梅给我弄。”

    谢无镜收好衣裙走向她:“湿着头发回去,会头痛,易得风寒。”

    织愉“哦”了声,等谢无镜过来给她烘干头发。

    他的手掌从她长发上轻抚而过,湿漉漉的青丝很快变得柔顺。

    织愉用韶粉梅花发带将长发简单束起。

    谢无镜在一旁放出明心化厄。

    考虑到要保持距离,织愉没有如往常那般要他抱她上马。

    只是明心化厄太高大,她要怎么上马?

    一时间,谢无镜与织愉注视着马,都沉默不语,也不动。

    明心化厄等了一会儿,满马头问号地看向他俩:

    还骑不骑?不骑把它收回去好吧。

    第39章 [VIP] 突生意外

    终是谢无镜迈步, 将织愉抱上马。

    织愉侧坐在马上,谢无镜牵马。

    他们的距离无法避免地又变得很近。

    慢悠悠走回营地时,乾元宗与鲛族都已休息。香梅在木屋外守着。

    马停下, 织愉对香梅招手:“香梅, 过来抱我下马。”

    谢无镜扫香梅一眼, 香梅立在原地不动。

    织愉心生埋怨地皱眉:

    她知香梅不喜与她有触碰, 但帮忙下个马都不行?

    这一次, 仍是谢无镜将她抱下马。

    织愉斜香梅一眼。

    香梅低头呈认错姿态。

    织愉没跟她计较, 撩帘走进木屋内,问谢无镜:“你今晚怎么睡?”

    谢无镜沉吟片刻,叫香梅下去休息。走进木屋, 布下隔音阵。

    织愉立刻抢占吊床。

    她绝不会把床让给谢无镜,绝不!

    谢无镜停在床边,“若不保持距离, 你能忍吗?”

    织愉:“你看我这两天有表现过不舒服吗?”

    谢无镜:“那便不用保持距离。”

    “你不会不舒服吗?”

    “能忍。”

    织愉吐槽他:“你一开始就不该提出保持距离。”

    “是我错了。”

    亲近已成习惯, 渗透方方面面。

    他们之间想要保持距离,原来比忍受情·潮煎熬,更为艰难。

    谢无镜在她身边躺下。

    织愉哼哼两声靠进他怀中。

    她刚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 猛地睁开:“谢无镜,你今天忘了给我荔枝吃。”

    谢无镜没说话。

    织愉当他想赖账,拧眉要控诉他。

    一颗水灵灵的荔枝抵到她唇齿间。

    清甜滋味在舌尖漫开,织愉一口将荔枝咬进嘴里, 把指责他的话憋回去,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谢无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今日要睡了,就吃一颗。”

    织愉把核吐到他手里, 不大开心,“那明天我要吃十颗……不,二十颗。”

    谢无镜:“三颗。”

    “十九颗。”

    “两颗。”

    “谢无镜,你别太过分。”

    织愉瞪他。

    谢无镜手掌覆住她的眼。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见他语带清浅笑意,“睡吧。”

    织愉闭上眼睛轻哼一声。

    现在说了不算,明天她一定要吃个爽。

    木屋内静谧下来。

    织愉仍不太安分,在他怀中不断调整姿势,还是觉得不适,手直接往身后摸,“谢无镜,你又带了什么东西……”

    她刚碰到他,谢无镜迅速旋身下床躲避开来。

    恍惚间,织愉觉得自己好似摸到了什么,又好似没摸到。从指尖稍纵即逝的触觉,让她无法确定。

    他动作太快,最后残留在她手上的,只有他袍角掠扫而过的风。

    她愣了下,问道:“谢无镜,你不舒服了吗?”

    谢无镜嗓音沉哑:“过会儿就好,你睡吧。”

    “可是太黑了,放颗明珠吧。”

    倘若是在尧光仙府,就算这么黑,她也不会怕的。

    随后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

    谢无镜:“我现在不想见光。”

    这样也行。只要让她感受到身边还有人,她就不会太害怕。

    可是——

    织愉问:“你现在触碰到我,不会更难受吗?”

    他沉默,须臾后再开口,嗓音更哑更低,“你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织愉相信他,合眼酝酿睡意。

    谢无镜默念净心经。

    在他念到第九遍时,她的呼吸变得平缓。

    他身体的躁动,也渐渐平息。

    谢无镜运功吐息,倏然气息一凝。

    他松开织愉,出去叫来香梅守候,在此布下重重结界。

    黑夜中,他神色渐清冷,循着结界受到冲击的异常灵力波动,独自走向西方。

    跨过乾元宗弟子布下的结界,他踏入另一重结界杀阵。

    一黑袍身影手持青金雁翅镗迎面刺来。

    九霄太上未出鞘,以剑鞘挡住攻击。

    鞘身嗡鸣,荡出强劲冲击,将攻势双倍回敬。

    黑袍人翻身纵跃躲避,青金雁翅镗在空中划出破空之声。

    谢无镜仍不急着拔剑,淡声问:“你不打算隐藏身份了吗?”

    黑袍人冷笑:“我需要隐藏吗?上一次交手,仙尊没发现我的身份?”

    谢无镜没问黑袍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既如此,林中的二位也一起出来吧。”

    九霄太上缓缓拔出,锋芒乍现,在黑夜中隐现日耀之辉。

    藏在谢无镜背后方向的二人心下一惊。

    愣怔少顷,意识到局面已无法挽回,他们破釜沉舟地走出来。

    任行舟忐忑不已:“仙尊既已发现我等,为何还要耗费灵力为我等疗伤?”

    “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谢无镜手中剑寒锋凌厉,“可惜,你们不珍惜。”

    “谢无镜,是我错估了你。没想就连神杵也没能杀死你,更没想到荒芜之海的复苏原来是一场骗局。”

    黑袍人持青金雁翅镗再度攻向谢无镜,“不必废话。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谭十方与任行舟旋即运功协助。

    三方围攻,齐齐袭向谢无镜。

    谢无镜召出麒麟战甲,反手一击。狂暴剑影犹如坠落的日轮,直击身后二人。

    青金雁翅镗刺向谢无镜心口。

    九霄太上横剑一挡,将黑袍人再次震退。

    黑袍人与谭十方、任行舟一边合力围攻,一边催动杀阵。

    霎时间杀阵结界内刀光血影,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唯有九霄太上辉芒始终如日,几乎照亮半个黑夜。

    黑袍人深知此战不宜久,杀阵开启之时,协同谭十方、任行舟放出最后绝招。

    三人成阵,混在杀阵攻势中攻向谢无镜。

    但见金芒一闪。

    天地寂静,顿时犹如迈进无尽的黑暗长夜。

    无星、无月、无光,唯有死神在永眠的黑暗中缓缓走来。

    杀阵围击的方向,竟只有九霄太上形成的剑阵在,已不见谢无镜身影。

    九霄太上的日辉,在这片死亡的黑暗中,也显得分外苍白渺小。

    黑袍人瞳孔收缩,立刻抽身离阵。

    谭十方与任行舟慢了半步,身躯便已定在原地,头颅分离。

    血从玄黑泛金的刀锋上滴落。

    刀,不染一丝浊痕。

    黑袍人瞪大眼睛盯着谢无镜左手握着的刀,“你竟有后手!那刀,那刀……”

    他不认识那刀。

    但他感觉得出,那刀不比神剑九霄太上差半分。

    灵云界人皆知,谢无镜擅用剑。

    一把九霄太上,荡尽妖邪。绝杀剑阵下,无命可逃。

    他既被奉为仙尊,亦被奉为剑尊。

    可此刻看谢无镜握刀的姿态,谢无镜用刀不比用剑差,他使左手也不比使右手拙。

    黑袍人自觉已到绝境,冷笑出声:“谢无镜,原来不是我错估了你,是你诡计多端,深不可测!”

    “你为谭十方,任行舟疗伤,究竟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还是假装不知他们身份,为他们疗伤损耗灵力,故意露出破绽引我现身?”

    谢无镜右手轻握,九霄太上击破杀阵飞入他掌中。

    左手鬼神不知消散。谢无镜步步紧逼,神态从容,却让黑袍人感到势如苍穹压顶的杀意。

    谢无镜淡声道:“死人需要知道这些吗?”

    旋即一剑直取黑袍人首级。

    黑袍人脑中警铃大作。

    方才那把刀瞬杀两人。按理说,修出元婴后,即便身死,神魂也有机会逃脱。

    但那把黑刀,竟是将神魂与身体一同斩杀。

    现在谢无镜用剑,要留下他的神魂,又是为何?

    黑袍人已不敢再把谢无镜当成印象里那个仁慈正气、恪守礼法的仙尊。

    电光石火间,他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他惊慌之间意已决——自己绝不能落到谢无镜手中!

    黑袍人运元功,催发自身独特血脉与特有秘术,拼着魂飞魄散,要与谢无镜同归于尽。

    谢无镜眸光一冷,九霄太上形成护身剑阵。

    忽听结界边缘传来一道声音:“仙尊,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如月下银华的缎带飞来,却带锋利之势,直击黑袍人。

    黑袍人躲闪不及,缎带直穿命门而过,不染丝血。

    这是南海鲛族公主的琼宇帛。

    此乃钟莹本命法器,是先祖龙鱼神族留下的神器,其上附带咒法。

    被其击穿命门,灵脉瞬封。

    黑袍人难以置信地望着穿身而过的琼宇帛,喉间发出嗬嗬声响,怨毒地回望钟莹:“你……贱人!”

    兜帽下的脸清晰映入赶来的乾元宗弟子与鲛族眼中。

    众人皆惊。

    钟莹错愕呼喊:“父皇?!”

    南海国主欲怒骂,张口却满是鲜血涌出,叫他说不了话。

    他怒极恨极,周身灵力暴涨。

    孟枢:“不好,他要元神自爆!”

    众人此刻再逃已来不及。

    就见谢无镜旋身挡在众人身前,九霄太上散出日华,剑影布开护身大阵。

    下一瞬,南海国主元神爆裂开来。

    到底是一国之主,当世除谢无镜外,修为仅次于昊均道尊的人。

    猛烈的冲击将附近丘林草木荡出深渊沟壑。

    躲在剑阵后的众人被击翻在地,呕出血来。

    谢无镜一人挡在最前。

    剑阵被最猛的冲击冲散,他提剑独破余威,仍是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渗血。

    巨响震颤惊动木屋内的织愉。

    织愉吓得猛然惊醒,见谢无镜不在,瞧见门外香梅正望着西方,神色凝沉。

    想来,恐怕是谢无镜正在西方与人战斗。

    香梅听见她的动静,立刻进屋,见她额角有冷汗,为她奉上一杯安神茶:“夫人,您被吵醒了吗?”

    香梅既然不急,说明谢无镜无碍。

    织愉抚着心脏乱跳的胸口喝口茶,问道:“香梅,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杀阵结界破,香梅便在留心那边的动向。

    她大致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那日袭击仙尊的黑袍人又出现了,竟是南海国主和乾元宗的谭十方、任行舟长老。”

    织愉惊讶地喝一大口茶,止住香梅:“等等,先拿盘糖瓜子和一壶柳叶饮出来。”

    这么精彩的故事,怎么能没有好吃好喝相配。

    香梅无言以对地奉上她要的。

    织愉斜靠在吊床绑定的树干上,一边磕瓜子一边道:“接着说。”

    香梅:“谭十方、任行舟长老被仙尊杀了。南海国主打算同仙尊同归于尽,结果南海公主不知那是她父皇,出手相助。”

    “南海国主被南海公主的琼宇帛一时封住灵脉,无力回天,愤恨至极,便元神自爆,想杀了所有人。但被仙尊以剑阵拦下。”

    父女相残。

    哇,这种剧情,织愉在话本上看得都很少。她面露惊讶,“谢无镜怎样了?”

    在她看过的话本里,元神自爆躲不过,即便是主角也会受伤的。

    “剑阵抵消了大半冲击,仙尊大约受了点内伤,不过看样子调养几日便可。倒是其余人即便躲在仙尊身后,也伤得很重,目前仙尊正为他们疗伤。”

    织愉皱眉:“自己都伤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是不会去阻止的。

    如此仁慈大爱,与她在手记上看到的应龙一样,也许这就是他的神格吧。

    织愉磕着瓜子感叹:“钟莹呢?她虽没亲手杀了她的父亲,但这种情况也与亲手弑父无异了。真惨。”

    香梅蹙眉:“夫人不必同情她。她与她父亲是出了名的政见不合,关系很差。若非她有龙鱼纯血,恐怕南海国主早就想杀了她。”

    “而她的母亲,传闻被南海国主爱妾害死,南海国主却一心维护而不追究。她对这样的南海国主,又怎么可能有多少亲情在。”

    猝不及防听了南海国秘辛,织愉还想多听点:“她父亲仅是因为政见不合,就想要她的命?”

    香梅:“此事说来话长,毕竟是南海国皇族私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夫人您应该听说过,南海公主幼年时,被送到昊均道尊门下,同仙尊一同修行。那正是因为南海国后去世,南海国主欲抬妃妾为后,立妃妾所生长子为皇储。”

    “后来长子意外身死,妃妾暴病而亡。南海国主推断是南海公主母族出手,对南海公主一直十分厌恨。谁知这时南海公主突然被曝出觉醒了龙鱼血脉,在南海国上下逼迫之下,他不得不立南海公主为皇储。拖延了许多年,还是将南海公主接回。”

    “而南海公主本人崇尚血脉正统之道,处理事务时,有难以厘清的地方,都会更偏向嫡系血脉。这就更加引起南海国主反感。”

    织愉思忖道:“这么说来,南海国主死,对钟莹反而是件好事?母仇得报,大权在握。”

    香梅摇头:“南海国主偷袭仙尊,勾结魔族,都是重罪。如今这一支南海皇族,怕是要让位了。南海公主虽没亲自弑父弑君,但恐怕新任皇族会以此为借口排挤她。”

    织愉叹了声:“她还是好惨。”

    她处境如此糟糕,日后还怎么救跌落神坛的谢无镜?

    香梅又摇头,眉头拧得更深:“夫人,您怎么总是关心她?您该想想您自己。南海若换皇族,南海公主这个旧皇族必定在南海国待不下去。”

    “她与昊均道尊有短暂的师徒情分,到时候,她肯定会来乾元宗长住。更糟糕的情况,是南海国把她协助仙尊,说成是救仙尊,挟恩逼迫仙尊娶她!”

    香梅情绪激动,见织愉仍旧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更为着急,“夫人,到时候她若进了仙府,您可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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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VIP] 要他维护

    织愉不以为然, “放心好了。南海公主不会进尧光仙府的。”

    因为剧情里没这么写。

    而且,仙尊夫人的角色在这本书是垫脚石的定位。南海公主一个正面角色是绝不可能来当的。

    香梅当织愉另有成算,稍稍安心。却仍不停地往外张望, 想看看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

    乾元宗众人经过治疗, 能动了便强撑着回到营地调息。

    孟枢已知谭十方、任行舟背叛之事, 难以置信过后, 连声叹息, 同谢无镜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理说鲛族也该一同来讨论。

    但鲛族互相搀扶回来后。南海公主失魂落魄, 步履踉跄地独自走到泉池边,望着盈盈水面失神。

    她父亲算是死在她手中,众人心照不宣地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由她的贴身武侍涟珠代劳, 领鲛族参与商讨。

    遥若则以照顾公主为由,独自走向钟莹。

    远离了人群,卸去脸上平静, 遥若眼中有不解, 有质疑。

    其他人不知,但做了钟莹多年武侍的遥若知晓——

    鲛族皇脉运功散发出的气息,普通鲛族无法感知,但鲛族皇脉必定会有感觉。

    更何况钟莹还有龙鱼纯血, 她的感知应比普通皇族更加强烈。

    但钟莹竟对当时正在运功的国主下手。

    这也是国主怒骂她贱人的原因。

    虽说当时情形,如此做法合情合理。

    可遥若不免对这般残忍冷血的做法生畏。

    还有棪木果酒一事——经李织愉上回质问后,众鲛族内心一直对钟莹存有疑虑。

    只是不方便说罢了。

    “公主……”

    遥若复杂地唤钟莹。

    钟莹回过头来,昔日不染尘的仙子, 此刻眼眶通红,神情无助如孩童, “遥若,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怎么了, 自饮下琰木果酒后,就觉身体异样,可我又不知哪里有异。后来被魔族抓走,战云霄将魔气灌入我经脉,我便觉那种异感更为强烈。”

    “是我错了。南海国日渐衰微,湛伶姑姑想借棪木果酒一事投靠仙尊,在此陵华之行中助长鲛族势力。可我却没能劝住她,更没想到棪木果酒的毒性超出我预料。”

    钟莹泣不成声,“是我害死了湛怜姑姑,害死了我父皇……”

    遥若跪坐在她身前,扶住她无力的肩膀,“公主,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钟莹靠进遥若怀中,泪如雨下,“是我该死,我竟封了父皇的灵脉,逼他不得不元神自爆。倘若没有我,仙尊定会留他一命,待回去后再做处置。是我该死……”

    感受到胸前被泪水打湿的衣襟,遥若只觉心疼,先前的猜疑全都烟消云散。

    棪木果酒一事,没有危及鲛族性命,却是实打实地差点要了钟莹的命。

    钟莹舍身至此,虽行事有错,可都是为了南海国啊!

    遥若抱住钟莹:“国主亡故,是国主糊涂,不怪公主。公主那时也只是为了保护仙尊。棪木果酒一事,公主也不要再向别人说起。只是之后回南海国,公主该怎么办?”

    钟莹只是哭。

    哭得遥若越发为她心碎,也红了眼眶。

    遥若抱她的手收紧,眼神变得坚定:“无论是琰木果酒中毒,代替仙尊夫人成为人质,还是误杀国主,都和仙尊脱不了干系。仙尊合该照顾你,对你负责。”

    钟莹愕然,“遥若,我的事与仙尊无关……”

    遥若握紧她的肩膀,“公主,您不要再这么软弱了。”

    “遥若,仙尊与仙尊夫人伉俪情深,就算南海国之后容不下我,我一个人离开南海国也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你千万别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钟莹注视她的双眼,劝道:“你忘了吗,昨日你才……”

    钟莹不忍说,摸了摸遥若涂了仙药后已恢复正常的脸。

    遥若眼神更加决然:“李织愉那样嚣张跋扈,不配做仙尊夫人。仙尊夫人当是……”

    “遥若。”钟莹无力地打断她,“我们不要再惹麻烦了好不好?”

    遥若长叹一息,“遥若知道了。”

    但她阴沉的眼神透着她的野心——公主软弱,遥若就应该为她争取。

    钟莹靠着遥若,回眸继续眺望平静的水面。

    月已落下,天际泛出红日霞光。

    新的一天到来。

    钟莹与遥若回到营地时,谢无镜已与乾元宗有了讨论出的方案。

    先前战云霄说过是内鬼放他入陵华秘境,现在看来最大的内鬼就是南海国主与谭十方、任行舟。

    与魔族勾结、暗杀仙尊,如此十恶不赦的两桩重罪若传出去,必会影响乾元宗与南海国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引发更多动荡。

    故谢无镜决定对此事密而不发。

    两名长老与南海国主的死,对外会定为是意外。只是内部的人是瞒不住的,肯定都会知晓此事。

    孟枢担忧地看向钟莹:“南海公主,你……”

    钟莹欠身行礼:“我无碍,多谢仙尊为我南海国保留威信。”

    谢无镜:“昨日国主元神自爆的动静,必定会惊动秘境内的其他人来此查探。为免生出事端,南海公主好好休息,午时转移阵地。”

    钟莹应是。

    谢无镜信步走回小木屋。

    织愉正在看话本。

    香梅见谢无镜进来,自己便退了出去。

    织愉眼也不抬,闻到谢无镜身上清冷的香靠近,道:“香梅已经将事情都跟我说了。”

    “嗯。”

    谢无镜颔首,在吊床边坐下调息。

    织愉:“南海公主的事,你要怎么办?”

    她确定谢无镜不会娶钟莹,但不清楚之后的走向。

    若是凡界的谢无镜,他恣意随性。

    如果别人在他不需要帮忙的情况下帮忙,还挟恩图报,他肯定会说“我要你救了吗”,然后理都不理。

    想道德绑架他,不存在的。

    但是灵云界的谢无镜仁慈大义,还有仙尊之名压着。

    他会如何做,她真不知道。

    织愉忽然想起她五岁那年母妃仍在世时的事。

    世人皆知,母妃是皇帝最爱的女人,织愉也以为他们情深。

    但为与回纥协作攻打契丹,父皇还是收下了回纥献来的美人。

    当夜所有人都认为母妃会气得要命,但实际上生气的只有皇后。

    母妃一如往常,仿佛事不关己。

    下了宫宴,父皇来找母妃。

    织愉那时正从自己宫里出来,想去安慰母妃,就听见母妃道:“你不必来找我解释。我早就告诉过你,从你在我进宫后,第一次宠幸其他女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任何解释。”

    “如果你是以皇帝的身份来压我,那我就是你的后妃。如果你是以爱人来找我,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早就不是了。”

    那是织愉第一次发现,原来父皇与母妃,并不像外人想得那样恩爱。

    她问母妃:“父皇对你不好,让你生气了吗?”

    母妃告诉她:“你父皇对我、对你都很好,他尽了他所有能力。但我永远不会爱一个要和其他女人分享的男人。”

    那时织愉不明白母妃的意思。

    后来母妃去世,在宫中长大、受宫中教养的她,也常听人说,帝王三宫六院,乃人之常情。

    可是母妃的话到底是影响了她。

    一想到如果谢无镜以后要在她仍是仙尊夫人的时候,格外关照钟莹。

    她就忍不住心中憋闷。

    谢无镜:“不怎么办。”

    织愉放下话本,戳他发冠,“恐怕南海国不这么想。”

    谢无镜嗓音微沉:“南海公主那时杀出,是她擅自行动。南海国若想以此挟恩,我不介意同他们算算南海国的账。”

    他语气不佳,听得出是真的厌烦那时候钟莹突然出手。

    织愉手扶吊床边,探身出来看他的表情。

    他打着坐,神态仍旧古井无波。

    织愉真心建议:“南海公主如今处境确实可怜。若南海国刁难,可以帮帮她。”

    谢无镜睁眼看她,“你可怜她?”

    织愉戳他发冠,“我可怜你。”

    她才不关心钟莹,亦没有调侃,说的是实话。

    她虽不喜他在她仍为他夫人时对别人好,但他们到底不是爱人关系,不应有独占欲。

    让他帮钟莹,对他日后有益。

    毕竟钟莹日后是要从她手里把他救走的。钟莹的处境越好,他到时受到的照顾也会越好。

    这是她尽量在不影响大剧情的情况下,对谢无镜的关爱。

    谢无镜沉默地凝视着她。

    织愉给自己找补:“倘若她处境太差,看上去太可怜,无论事实如何,别人都会因同情她而控诉你无情。”

    谢无镜漠然道:“无妨。”

    他不在乎。

    织愉撇撇嘴,继续看话本。

    真是好言难劝活该受苦的谢无镜。

    午时。

    一众人准时掩藏气息,离开这片平原。

    走前谢无镜拆秋千和吊床。织愉就在一旁换了身明黄葫芦纹大袖裙,发髻上点缀鎏金蝶冠,珍珠月环钗。

    赶路时,她骑在马上,风一吹,蝶翅轻振,仿若翩翩欲飞。

    遥若心中有算计,看织愉怎么看都不爽。

    她上前对织愉欠身行礼,小声请求:“夫人,仙尊,可否看在我家公主情况特殊的份儿上,今日让她骑马?她一直魂不守舍,走路都踉跄好多回了。”

    若是以前,织愉会直接让遥若滚,立刻滚。

    但想到钟莹刚为谢无镜误弑亲父,织愉瞥了眼被涟珠搀扶,脚步踉跄的钟莹,为难地摸摸明心化厄的马头。

    明心化厄打了个响鼻,冲遥若尥蹶子。

    吓得遥若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谢无镜在前方牵马,淡声道:“明心化厄脾气不好,随意让别人骑,恐会将人摔下马。”

    明心化厄昂着马头打响鼻,浑身写满了:老子脾气确实很差。

    遥若的动静惊动其他跟随的人。

    大多都猜到她是在做什么,可想到钟莹做的事,众人也只是叹息,当没看见。

    钟莹眉头紧拧,待遥若回来,气恼地别过脸去不理遥若。

    遥若连连低声哄她。

    织愉偷偷看这对主仆演戏。

    另一边跟随的香梅布下隔音阵,道:“夫人瞧,她们果然开始打仙尊主意了。您可千万不要心软。”

    织愉“嗯”了声。

    她就算心软,也不会做什么。

    一行人撤退到先前的山谷之中。

    此处留有先前驻扎的痕迹,收拾收拾就能用。布下结界后,地形易守难攻。

    唯一不好的是附近太清净,几乎没有任何机缘可寻。

    但现在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

    这种清净恰是大家最需要的。

    众人在此驻留。

    这段时间,乾元宗众人与鲛族大部分人都和织愉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

    谢无镜靠着山崖给织愉搭了间小屋,他们不多嘴。

    谢无镜每晚带织愉出去沐浴,他们不吭声。

    谢无镜每天被织愉差使去给她改善伙食,改善住处,他们逼迫自己视若无睹。

    坚决执行不生气、不嫉妒、不为仙尊打抱不平的原则。

    免得到时被仙尊训斥的反而是自己。

    织愉这几天过得也还算开心。

    唯一烦人的是遥若变得像苍蝇。

    不咬人,就是时不时来吵她一下。

    每次无论谢无镜给她新做了什么,遥若都要过来试探她的底线,问能不能让给她家公主。

    遥若的目的很明确:能不能真的得到东西不重要。

    她知怜悯总会随着时间淡化。不过是在用自身忤逆钟莹的强硬,用织愉的拒绝,每天提醒乾元宗的人,如今的钟莹有多可怜、多无助。

    只盼离开秘境后,乾元宗能对钟莹多几分恻隐,能在日后南海国的政权变动中,袒护钟莹一二。

    钟莹越是管不动遥若,越显得惹人同情。

    谢无镜当晚回来布下结界,直接隔绝织愉住处,不许外人靠近,遥若这才不得不作罢。

    日子过得清闲,时间也就过得很快。

    蓝月成了弯钩血月的当夜,谢无镜便带领众人找到出口,直接离开陵华秘境。

    陵华秘境出口与入口不在一处,出来便是乾元宗隔壁的弋阳山。

    山上布有传送阵,眨眼便可回乾元宗。

    谢无镜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要先将织愉送回尧光仙府。

    但织愉见鲛族也前往昆夷洞府,便要一同前去。

    她想知道那个昊均老头会如何安排钟莹。

    乾元宗昆夷山上。

    昆夷洞府大殿内,乾元宗掌门杨平山与孟枢等人齐聚。

    钟莹率遥若、涟珠静候一旁。

    谢无镜立于大殿正中。

    唯有织愉站得嫌累,坐到殿中唯一的主位上去,居高临下地俯瞰殿中一群人,很是百无聊赖。

    听完孟枢的汇报,昊均连声哀叹,先表达了对谢无镜的歉意,再表达对叛变者的惋惜。

    最后吩咐杨平山:“钟莹是我半个徒弟,也算是你师妹。如今再回南海国,恐怕境遇不妙。但身为南海国公主,她必须回去了结一些事情。你派些人陪同她一起回去吧。”

    杨平山应是。

    钟莹行礼道谢。

    织愉心道这段时间遥若的豁出去还是有用的。

    孟枢这种刚正不阿的老古板,方才言辞之间都对钟莹多有维护,还要亲自护送钟莹,免得钟莹遭人欺负。

    昊均沧桑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还有事想单独同仙尊说。”

    众人离开。

    昊均回眸看巍然不动的织愉。

    织愉看谢无镜:我还要走的吗?

    谢无镜:“昊均道长有话但说无妨。”

    昊均掩下不悦,哀戚地凝视谢无镜:“南海国主曾经就是个糊涂的,为了爱妾舍弃国后。没想到如今竟糊涂到这种地步。”

    织愉闻言好笑地笑了一声,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突兀。

    昊均忍住皱眉,无视她,接着对谢无镜道:“仙尊,如果你还认我们之间曾有过师徒情谊,请容我唤你一声慈琅。”

    谢无镜客气还礼,默许了他的称呼。

    织愉撇撇嘴,从储物戒里拿出跟香梅要来的糖瓜子,懒散地斜靠在座椅上,咔嚓咔嚓嗑瓜子看戏。

    昊均听到那动静,额上青筋跳了跳。

    碍于谢无镜并未斥责,他也只能视若无睹,继续打感情牌,“慈琅,你幼时便在我膝下修行,钟莹同样如此。在我看来,你二人境遇相似,同样失去了父母亲缘,同样背负重担。”

    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很明显,就是:你二人很般配。

    织愉嘶了声。

    这老头不太礼貌,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呢?

    不过她待在这儿就是为了听这些的,嘿嘿。

    老头完全无视她,请求谢无镜:“南海国主与钟莹关系素来不合,请你看在她与你也算有同门之谊,那时又为了你而出手误杀其父的份儿上,不要因南海国主的错,对她产生芥蒂。”

    谢无镜:“自然。”

    昊均接着又叹息,“既然慈琅对钟莹并无心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慈琅答应。”

    谢无镜:“若能办到,我当尽力而为。”

    “此事对慈琅不难。”昊均道,“慈琅可知,世上有种邪术,可换血?”

    谢无镜:“听过。”

    昊均:“此次钟莹回南海国,南海国皇位必会由前任国主的胞弟继承。钟莹身怀龙鱼纯血,受鲛族推崇而被立为皇储,可出了这事,她皇储之位必会被夺。没了足够的地位与保护,她也必然会成为新皇眼中钉。”

    “我怕,换血邪术会用在她身上。”

    昊均忧心不已,“南海国已非钟莹能留之地,我想以师徒之名将她接来乾元宗长住。就怕南海国届时不会轻易放人,所以想请求慈琅到时亲自护她回来。”

    谢无镜顾左右而言他,“她身怀龙鱼纯血,若被接来乾元宗,恐怕其他十境,都会对乾元宗颇有微词。”

    昊均:“到时我会亲自写信,向十境境主说明情况。”

    谢无镜同他打太极:“这毕竟是南海国的国事。即便届时各位境主理解,乾元宗的威名也会受到影响。”

    都拿出乾元宗大局来压了,昊均无法再接着这条道说下去。

    他忽然瞥向座上的织愉,“慈琅可是担心夫人会不开心?”

    织愉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臭老头之前无视她,现在又拖她下水。

    她不悦地吐出瓜子皮,走下主座,“我确实会不开心。”

    昊均欲开口施压,织愉抢先一步道:“我不开心的原因有三。”

    “其一,方才昊均道长说,南海国主糊涂,我不认同。勾结魔族,暗杀仙尊,岂是糊涂二字能概括。仙尊大度能宽谅,可你身为从小抚育他长大的人,若真心爱护他,怎能容忍?反正我不能忍。”

    “其二,方才昊均道长说,南海公主为护仙尊误杀其父?错了,若非南海公主突然杀出,仙尊又怎会因南海国主元神自爆护住众人而身受内伤?若只他一人,有剑阵护身,定然无事。”

    “若真心爱护仙尊,怎能不心有芥蒂,反正我因此对南海公主十分介意。”

    说大话压人,谁不会呢。

    织愉慢慢踱步到谢无镜身边。

    昊均被她的话怼得难堪至极,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夫人……”

    “其三!”

    织愉打断他,挽住谢无镜胳膊难过又肉麻地道:“昊均道长处处维护钟莹公主而无视我家仙无镜地感受,我很难不怀疑,昊均道长一定要我家无镜亲自护回钟莹公主,目的为何啊。”

    昊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一直没把这凡人当回事,却没想到这凡人远超他想象。

    他调息气息,尽量平静地退让:“夫人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是老道措辞有误,让夫人误会老道的心意了。老道对慈琅,一向既爱护又敬重。”

    织愉摇摇手指,“爱护敬重,不是说出来的,是要表现出来的。”

    听出织愉是要谈条件,有条件就有达成目的的可能。

    昊均再度退让,“夫人要老道如何表现?”

    “这个嘛……”

    织愉偷偷掐谢无镜一下,对他眨眨眼——我就帮你到这儿了,想要什么就赶紧说吧。

    她其实并不反对谢无镜护钟莹回乾元宗。

    现在多为他争取一点利益,也算是她作为他的至交,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了。

    她可真是个敬业而又不失人情味的恶毒女配。

    然而,谢无镜却沉声问:“你可知,我若亲自接回南海公主,在世人眼中代表了什么?”

    不知是在质问昊均,还是在质问织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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