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


    京城一改冬日昏黄光景,处处杨柳吐绿、桃花绽蕊,正是大好时节。


    大皇子闻承晏更是双喜临门。


    因他在元宵家宴上作了一首据说极好的颂圣诗,哄得今上龙颜大悦,一挥手就给了他一个亲王的爵位,又赐下一处京郊的园子,让他做个亲王别业。


    得到今上如此厚赐,大皇子、如今的怀王殿下喜不自胜,便想着要开个诗会,效仿魏晋古人之风,在园子假山下水榭处行曲水流觞之雅事。


    主意既定,怀王便广发请帖,遍邀京城名士。


    就连深居简出的太子闻承暻,都在这位大皇兄的三催四请下不得已接了帖子,要来这春日雅集上做个监场。


    闻承璟还未下马车,就见怀王领着人迎了上来,亲自给他掀开帘子,喜气洋洋道:“我说大早上就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贵客登门了。”


    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闻承璟笑着告饶:“实在是近日冗务缠身,不得闲暇,才不得不屡次辞谢皇兄美意。”


    怀王爽朗一笑,不再纠缠,又亲手扶了他下车,引着人往春熙园里走去。


    因太子驾临,园子里设了关防,两人一路行来,除了随侍仆役,并无闲人打扰。


    怀王将人引至一处位于假山上的阁楼前,笑道,


    “今日还来了不少宾客,难免嘈杂。你我二人不如在此处略坐一坐。”


    闻承暻自然无可无不可,随着怀王上了二楼,便见当中摆了茶水果品并一副棋盘,点了春中雪信香,借着一缕远处水榭传来的似有若无的乐声,显得情致古朴,别有雅趣。


    最可喜的是四面大窗都事先支了起来,凭高远眺,园中风景尽收眼底,连湖边水榭处的宾客都瞧的清清楚楚。


    见闻承暻看向水榭,怀王笑着一一指点过去,“正作画的是宣平伯家的小公子,写诗的那位戴华清,今年刚点了探花。至于那奏琴放歌的狂生,想来你定是认识的。”


    闻承暻自是认出了那抚琴高歌的青年男子是施景辉,这厮刚和他母舅家大妹妹议亲不久,不想私下里作风竟如此放旷。


    他年轻虽轻,为人却有些古板,正想吩咐随身太监常喜将施景辉带来教训几句,却被水边一抹红影分散了注意力,不由问道:“临水坐着的那位又是哪一家的?以前似乎不曾见过?”


    怀王随之看过去,噗嗤一乐,笑道:“你要认识他才是怪了!这一位是靖远侯家的长公子,从小在风月场里打滚的,你上哪儿认识他去。”


    这话听得闻承暻眉头一皱。


    他见那少年孤孤单单临水而坐,一袭红衣非但不艳俗,反倒衬得他更显飘逸从容,倒像个出尘的人物,竟然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心有不悦,言语中便带了出来:“前些日子孤还看到过靖侯请封世子的折子,早知此子不堪造就,当时就该将折子留中。”


    怀王可不想因为自己几句闲话就害人丢了才到手的世子之位,赶紧找补道,“这一位倒与那些不肖子弟不同,反而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在京中常常扶危济困的,就是为人多情了些。”


    说罢又有些戏谑道,“不过就他这张脸,就算眠花宿柳,倒也真说不好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此时闻承暻已然明白过来,这少年多半就是怀王为了自污而故意结交的纨绔之流。


    他这兄长,本事没有,小心思却多,因占着长子的名分,生怕招了自己这个太子的眼,便爱动这些歪脑筋。


    闻承暻当下便觉得有些没意思,神情淡了下来,只冷冷道:“这些勋贵每年白白浪费多少国帑,却不思忠君报国,只一味贪图享乐。”


    “皇兄既然清楚他们的行径,就该早些禀明圣上,肃清风气才是,怎么反而与这些人结交来往,平白失了身份。”


    怀王犹自不觉,仍嬉笑道:“我一介闲人,每日不与他们耍子,难道还要学那些穷措大,去做学问考功名不成?”


    闻承暻便不再多言,只冷眼看他做戏。


    怀王也见好就收,又邀他下棋打发时间,“那边还早呢,等你我手谈一局再过去,时间刚好。”


    于是两人对坐下棋,仆从们均垂手侍立,一时间雅雀不闻。


    闻承暻刚想放下一子,却突然听得一个极为清亮的少年声音。


    “我看太子还不如怀王呢。”


    闻承暻一惊,看向怀王,却见对方谈笑如常,仿佛听不到这堪称大逆不道的狂言一般。


    又扫了常喜一眼,这糟心奴才却以为是他喝不惯茶水,巴巴的上来亲手沏了一壶。


    这是怎么回事?这声音仿佛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听到?


    闻承暻暗暗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头轻抿了一口茶,那个声音又突然像炸雷般在耳边响起:


    “那我看丞相他老人家也是风韵犹存,不如你让我**他好了!”


    “噗——"


    这发言内容实在过于惊悚,哪怕太子殿下的养气功夫已臻化境,当下也没能忍住,将一口茶水尽数奉送给了怀王今日新换上的亲王常服。


    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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