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这官职来得莫名其妙,靖远侯夫妇心里也是担忧大过欣喜。
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们不仅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还特意举行了三天家宴,以彰显侯府上下对圣上隆恩的感恩戴德。
这三天,前两天都是宴请的侯府交好的各路亲朋。第三日,赵明珠特意收拾好了花厅,让萧扶光请好友们过来松散一天。
今日闻明钰又是第一个到,他兴冲冲跑进来,刚看见萧扶光的样子,没忍住就是一通狂笑,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他:“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是怎么了?”
萧扶光木着一张脸:“昨晚吏部送了官服过来,家母让我今日穿着以示感戴天恩,怎么?小王爷是有什么不满吗?”
闻明钰笑得停不下来,抽空比了个大拇指:“岂敢岂敢,我没意见,伯母做得对!挺好的!你这样看起来,果然是个惨绿少年,噗哈哈哈哈……”
按照本朝官员服制,正七品的官服是苍绿色,而从七品则是草绿色,嫩油油、俏生生的草绿色。
所以萧扶光现在,是真正做到了,字面意义上的、绿的发光。
等席上其他人到了,见到绿油油的世子爷后,也都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一时间靖远侯府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萧扶光:……
无所谓,他心想,反正我现在已经是一根冷酷的大葱了。
*
托有个好姐姐的福,张梓望得以又一次踏进了侯府的大门。
这回和先前还不一样,上回侯府只招待他一个客人,今天却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世家公子,就连怀王府也派了个长史过来代怀王向萧世子致意,汝南王府的小王爷更是亲自当了今日的知宾给萧扶光撑场子。
仅仅是个小辈的场子,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声势。
张梓望将侯府的风光看在眼里,虽然难免有些紧张,但心中涌上来更多的却是窃喜,也不由得更加敬服姐姐的眼光,接下来与侯府的交往中也再不敢有任何托大,只一心要与萧扶光交好。
此时见萧扶光应酬得忙不过来,他便殷勤上前帮他招待客人,反客为主地将花厅伺候的几个小厮支使地团团转,一会儿让给这桌添酒,一会儿让给那桌加菜,看上去竟然比萧扶光这个主人家还要忙些。
因为张婕妤弟弟的身份,其他人哪怕瞧不上他这油滑市侩的模样,大面上也都过得去,唯有个闻明钰对他不理不睬,张梓望也不以为意,反而更加使劲浑身解数巴结起这位汝南王家的小王爷。
闻明钰不堪其扰,萧扶光因为还记着先前的一笑之仇,也不来救场,只在一边幸灾乐祸。
……
和京城权贵人家常举办的宴会一样,众二代们吃吃酒、看看戏,再说些互相恭维的废话,便又度过了轻松惬意的一天。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府的乐师也奏起了最后一支曲子,便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
亲自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萧扶光回到自己的院落。
热闹了整整一天的侯府,此时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摘下官帽,扭了扭酸疼的脖颈,准备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
侯府的大管家却此时急匆匆跑过来找他,因为太着急,还差点当着萧扶光的面滑了一跤:”大少爷,东宫来了人说是要见您,现在正在老爷书房里等着呢!”
哈?
东宫来了人?
萧扶光一脸茫然:这是闹哪一出?
在急出满头大汗的大管家的帮助下重新将帽子端正地带好,萧扶光紧赶慢赶去了前头靖远侯的书房,却见那当中正笑眯眯看向自己的人,不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常喜又是哪个?
东宫首领太监按制只是正五品,但常喜今日却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样穿着四品蟒袍,由一位超品侯爵陪着,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
见萧扶光进来后久久没动静,靖远侯萧伯言开口骂道:“你这孽障,还不快过来见过常内相。”
此前态度一直隐隐有些倨傲的常喜公公却忙道了一声不敢,自己先起身向萧扶光见了礼,一张老脸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
“今日叨扰,倒也不为别的事。只是太子殿下素来便欣赏世子的诗文,最近又听说圣上特意加恩,世子已有官身,殿下更加欢喜。便备了些薄礼让咱家送来,给贵府略添些喜气。”
说着便见跟着他过来的几个小太监拿托盘捧了礼物过来,粗略看过去,倒都是些寻常赏赐之物。
萧扶光刚想跪下谢恩,却被常喜打断,只见他又从袖子里掏了一个绒布包着的东西出来,笑眯眯道:“其他倒也罢了,只是此物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过,要亲手交予世子的。”
他小心地揭开那层绒布,露出包着的那物什的真容,却只是一串普普通通的木头佛珠。
常喜捧着佛珠递过来,道:“这串佛珠是大相国寺的不空大师亲自护持开光的,有护佑平安、镇邪避祟之效,请世子务必要贴身存放。”
萧扶光双手接过后,见常喜仍然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只好当着他的面将佛珠戴到了左手腕上,特意晃了晃手,才道:“微臣谨记殿下教诲,定会妥当保管此物。”
不错眼的见他将珠子带好了,常喜才应了一声,又拦着不让萧扶光下跪谢恩,转头招呼一个小太监捧了个锦盒出来,亲手递给他,悄悄道:
“刚才那都是殿下赏的。这个可是咱家给您准备的贺礼,若世子不嫌简薄,还请一定要收下。”
他的语气又亲热又熟稔,仿佛真的和萧扶光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似的。
萧扶光自然只能硬着头皮收了。
见他接过礼物,常喜重新笑开了花,和靖远侯说了一通太子如何欣赏你儿子如何看重侯府之类的套话,又过来执起萧扶光的手,语气中颇有些真心实意:
“世子初入官场,难免会有些慌手慌脚不能周全,或是遇见那起子见不得人好的小人作祟。若果然如此,您只管差人去东宫给我送个信儿,届时咱家自然有一番理论。”
不等萧扶光开口,靖远侯便接了话:“他小孩子家家的事情,哪里敢劳动内相!”
说完也不让萧扶光跟着,自己半架半送,将常喜给送了出去。
回来后靖远侯朝儿子后脑勺就是哐哐就是两下:“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嫌家里现在还不够乱,怎么又和太子扯上了!”
先是王爷,后是宠妃,现在倒好,连太子这尊大佛都牵扯上了。
捂着梆梆痛的脑袋,小萧有苦说不出。
他倒是想向父亲解释,这些神仙分明都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可真不是自己主动招惹的!
可他动动脚指头都知道,靖远侯相信他这番说辞的几率有多低。
【啊啊啊啊小美我好冤枉啊!】
小萧抓狂。
一直都是个完美吐槽搭子的系统,此时却是难得的安静。
过了一会,小美才用一种诡异的调调在他脑海里说道:
【小~萧~我~好~舒~服~啊~~~】
咦惹。
【你什么语气啊!】萧扶光狂抖鸡皮疙瘩。
努力的恢复正常语气,却还是有些飘飘然的小美: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你一戴上这个佛珠,人家就觉得好轻松、好愉快哦,就像在充电一样麻酥酥的~】
【电子生命哪里来的感觉。】
惯性的吐槽了一句,萧扶光低头看向左手腕,目光微沉:这串佛珠,难道真的有什么玄机?
*
东宫。
常喜一回来,来不及换衣服,就先去了太子的寝殿。
闻承暻刚沐浴完,穿着一身轻便的寝衣,一个小太监正在给他通头发。常喜连忙上前接过篦子,熟练地给他轻轻得梳着头发,又道:“奴才幸不辱命,已经将东西送到了。”
闻承暻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穿着四品太监补子,知道他是刚回来不久,便问:“哦,那纨……萧世子怎么说?”
常喜拉长了语调夸张的“哎哟——”了一声,又道:
“我的太子爷啊,见了您赏的东西,萧世子欢喜地话都不会说了,和靖侯父子两个连番的谢恩,还让老奴一定要禀报给您呢!”
欢喜?
闻承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知道萧扶光是个什么德兴,他说不定还会真信了常喜这刁奴的话。
那个小纨绔,肯定面上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背地里却不知道会怎么编排自己呢。
不过他赏赐萧扶光也不是为了让他感激自己,而是另有原因。
思及此,闻承暻便问道:“那东西交到他手上了吗?”
常喜连忙回道:“您都亲自交代了,奴才岂敢不照办的?那佛珠是奴才亲手交给世子,再亲眼见他带上的,听说是您特意赏的,世子爷珍重爱惜极了。”
哦?
闻承暻微微皱眉:“他拿到手的时候,神色有没有什么不对?"
常喜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才谨慎的回话:“当时萧世子虽然受宠若惊,但神色举止都正常,应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身上的妖物居然也没有反应?
难道给不空说中了,那妖物是良善之辈,不曾为恶?
那它在春熙园指使萧扶光毁掉诗稿,竟然真是为了捞一把那个蒙在鼓里的小进士?
闻承暻沉吟不语。
或许,是时候把不空那老东西从山里薅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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