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点开艾特他的那一栏,都是让他出来给个说法的,语气强硬似乎认准了他抄袭沈清度画作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其实不难理解,因为从时间线索上看,是沈清度先发表了那幅获奖油画,而李霁的画是最近直播才画出来;而从画作内容上看,的确,色彩、构图、甚至上面的一些细节诸如草地上的白色小花都一模一样。
就算是双胞胎兄弟,两人的思维也不会如此相似。
李霁当然没抄,他也并不傻,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初中时期的那幅被拿去参加比赛的画。
年轻女人柔和带笑的面容、温和鼓励的话语出现在脑海里,让李霁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那个有些阴暗的猜测。
他确定何老师并不是那样的人——一个主动放弃优渥生活、到他们那连鸡蛋都吃不上的大山里支教的老师,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
线索就到这里断了。
他只有寄希望于笨办法,即使渺茫,也想去尝试。
李霁略一思忖,估摸着离下期直播录制还有几天时间,应该能来得及回老家一趟,去学校里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初那位支教何老师的联系方式,看了眼微信支付宝余额和手头的零钱纸币,又犯了难。
火车硬座要四十多个小时,时间上是差不多的,只是一张票就要四百块钱,来回就是八百,可他手头总共可支配的就只有五百块。
连张回来的车票都买不起。
……有一个不靠谱的方法就是借钱。
李霁坐在床边,轻轻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把身边能借钱的人一个个想过去。
赵大爷、钱奶奶、刘阿姨……都不太好开口,最后,霍昭。
霍哥就更不行,李霁更觉得不好意思了,直接把他霍哥从这个选项里面剔除,朋友之间如果太多的金钱往来是没法维持友谊的,李霁在书上看到过这一点,也在很好地践行。
正是因为和霍哥的关系很好,所以才更不能问他借钱。
微信上,霍昭给他发来许多条消息,都是未读的状态,似乎也已经知道了这桩乌龙案。
在澄清自己并不是小偷之前,李霁不太想面对霍昭,更害怕霍昭对他失望。
最后,从没向别人借过钱的贫穷李霁还是打开兼职app,搜索【临时工兼职】的关键词,就跳转出来一列各式各样的中年人头像,旁边大多都是一些“短期工地”“不要学生”的字眼,李霁挨个列表点进去发消息。
【李霁】:孟老板下个月需要工人吗,请问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工资吗?
【李霁】:刘老板下个月需要工人吗,请问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工资吗?
……
这个招聘app是李霁很早就下载在手机上的,方便以后考到了城里更好找兼职,头像应软件要求,是他的大头证件照。
他就这样一口气向不同的人发了好多条应聘信息,挑的都是工地搬砖的活儿,这种兼职比奶茶店店员一类的看着更赚钱,而且大多都是短期的,没有不要暑假工的要求。
李霁照片里瞧着脸生,还是个年轻小白脸儿的面孔,很多招聘者一看到照片就直接说不合适,偶尔有愿意和他多谈一会儿的,在听到他需要预支这几天的工资去外地,便也觉得不靠谱,客客气气婉拒了。
就在李霁要放弃、另找个方法的时候,突然接到一条后台的应聘邀请。
【星越俱乐部临时招聘今晚一名男服务生,要求年龄18到20岁之间,形象好外貌佳,工作时间为今晚7:00到10:00,薪资1000元,日结。】
星越俱乐部的名字十分耳熟,就是李霁上次去的、沈清度开生日聚会的那家高档俱乐部。
李霁的手指在屏幕上方犹豫不决。
1000元,这个数字很有吸引力,尤其是对现在急需用钱的李霁来说。
他的目光在那后面的三个零上面停留了几秒,闪烁不定,最终还是还是决定接受这个应聘邀请,毕竟就一个晚上而已。
虽然时间不早,但自己是男生,而且也不算瘦弱,那里环境又还不错,所以……就算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一本男同小说,应该也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吧?
*
“何老师,我们先走了!”
画室的门被推开,探出两个学生的脑袋,都年龄不大,肩上还背着书包。
这是一家私人画室,画室的面积并不大,但地段很好,画室老板人不错,故而常有一些附近中学的学生来这里学习观摩。
而对于画室老板何欣然而言,开这间画室则是兴趣使然,她对绘画有热爱,也喜欢和孩子待在一起,从巴黎回国以后,有一些积蓄,就开了这家小画室,偶尔教教学生,卖卖画,乐得清闲自在。
天色暗下来,她也准备早些回家。
腿坐得有些麻了,何欣然站起来活动腰身筋骨,放在一边的手机正好亮起来,推送着的标题很亮眼:【所谓“油画天才少年”李霁意外翻车,天才少年究竟另有其谁?带你走进油画天才沈清度的艺术世界——】
何欣然平时不爱看娱乐新闻,对这种“造神”又“毁神”式行为格外反感,她这次会关注纯粹是因为这两个名字。
何欣然教过的学生不要太多,沈清度这个名字她依稀有些印象,似乎是她出国前教过的一个小少爷,至于李霁……
何欣然叹了口气,只觉得应该是重名,这名字让她想起了山里支教的时候,一个在画画方面很有灵气的孩子,印象很深,自己甚至还不小心弄丢了他参赛的画,没来得及说清就出国了——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但家庭条件相当不好,估计没什么机会再接触绘画,应该也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是如此想着,何欣然还是抱着一丝希冀,点进那条看着很标题诈骗的推送里,想一看究竟,就算是看个热闹吃口瓜也是好的。
推送的博文很长,大部分都是对“原作”的冗杂的赞美之词,夹杂着对“抄袭画作”的严厉批判,翻到头了才看见那两张画作的对比图。
然而推送滑到最下方,何欣然原本还算和悦的神色却一点点严肃了起来,放松了的眉头也逐渐皱紧,又坐回了椅子上。
因为推送里的这幅“抄袭的”画眼熟得令人心惊,正和她记忆里的那一幅没成功参加比赛的作品一模一样。
而顺藤摸瓜地找到两幅画主人的视频,虽然时间经过了几年,记忆里青涩的半大少年面容已经蜕变许多,何欣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那个她认识的李霁无疑。
而之前放在包里,结果却不翼而飞的那幅画似乎也在此时得到了合乎情理的解释。
她几年前的一时疏忽,给了沈清度剽窃别人作品的机会,剽窃者用这幅剽窃的画作得了“最佳创意奖”,享受着天才的美誉,以至于到了几年后,情况倒转,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完全堪称小偷式的“借鉴”行为,试图用给李霁扣抄袭的帽子的事,彻底将这个不属于他的创意占为己有。
何欣然当时发现画凭空消失,第一时间去了沈家,问沈清度有没有看见,沈清度低着头,只含含糊糊地告诉她“不知道什么画”,后来画始终找不到,飞往巴黎的飞机就要值机截止,她没法子只得去了机场。
后续比赛的相关得奖情况她忙于学业,也都没再关注。
何欣然不用去看,便已经可以想象到这铺天盖地的谩骂有多么令人窒息,且无处去辩解。
李霁自己应该也在奇怪,沈清度又怎么会和他的想法如此相似吧?
一想到这都是因她而起,无法承载的愧疚感就要把何欣然淹没,她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如果她再小心一点,那幅画根本不会有被沈清度看到的机会,如果她态度再强硬一些,多怀疑一些,在沈清度狡辩“没看见”的时候,也许就能发现一些破绽。
何欣然顾不上愧疚,立刻就用个人微博发了一条博文力证李霁的清白。
@画家何欣然:我是沈清度之前的美术老师,可以证明李霁这幅画的创意早于沈清度,他的的确确没有抄袭!
她平时不经营微博,粉丝量很少,几分钟过去,浏览量也不大,点赞量为零,评论区只有一两条嘲讽的。
【你的意思是李霁没抄,是沈清度抄了李霁存在脑子里的创意吗?别太好笑,蹭热度也想点好的吧。】
【你们现在给李霁洗地的都这么胆大包天了?居然还敢直接冒充老师,你是沈小少爷的老师,我还是a国总统呢(狗头)(狗头)】
她正想打字去反驳,画室的门又被敲响了,说了声“请进”,门被拉开,外面站了好几个人,还扛着摄像机,装备齐全的模样,为首的年轻男人礼貌开口。
“您好,这边是《是假的吗》节目组拍摄,请问这里是何欣然老师的画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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