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陆站在蔬菜区,随手抓了一个洋葱,视线却没有落到洋葱上,而是一直在看自己的手腕。


    被宋序抓过的地方,隐在衬衫袖口下,仿佛在隐隐发烫,平时永远规整的袖口,此时也有了些不规则的皱痕。


    这小子是真恨他,真下得去手。以前让他稍微强制一点,他都畏首畏尾的。


    但他并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一瞬间的快意。是一种可以将他从循规蹈矩的生活中,扯出来的那种快意。让他下意识想起,六年前那段短暂的恣意时光。


    宋序拿了好几个袋子,猛装了十来个卷心菜,又被夏珺扔了几个。他拎着剩下的几个,打算去推个推车,扭头就见谢青陆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愣了一下,皱起了眉。


    他有那么用力吗?受伤了?衬衫袖口遮着,他看不到,心情有些复杂。


    去拿推车的路上,经过了一排跌打损伤药货架,宋序就随手拿了瓶红花油,扔到了推车里,藏在了卷心菜下面。


    回到生鲜区的时候,就见谢青陆和夏珺在买虾,宋序问夏珺:“你要做虾?”


    夏珺笑说:“陆哥说做呛虾吃,没想到陆哥还会做菜。”


    宋序敷衍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了挑虾的谢青陆身上,眼神复杂。


    呛虾是六年前谢青陆网上现学了做给他吃的,因为他很喜欢那个口感,谢青陆还经常做。


    那个时候他们俩都穷,他一个人倒是无所谓,随便吃糠咽菜能活着就行,但是他不想让谢青陆也跟着他过吃不饱饭的生活,所以暂时放下了音乐梦,每天打几份临时工赚钱。


    而谢青陆,每天就在那个破车库出租房里,拿着个泡面电锅,研究吃的做给他吃。确保他每天劳碌回来,都能吃上不一样的新鲜美食。


    就在上这个节目前,他回忆起以前的生活,依然都觉得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不分彼此。


    现在再看谢青陆西装革履、矜贵公子,他忽然又想,人家凭什么跟他过那样的苦日子,有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离开他有错吗?


    宋序不清楚,他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他一直希望谢青陆给他答案。


    但谢青陆的答案,好像永远都是那句狗屁“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回程的路上,为了保证他们这个直播间不是安静如鸡,夏珺还是非常努力地找话题。


    “陆哥平时也做饭吗?”


    谢青陆说:“以前稍微学过一点,好几年不做了,尝试一下。”


    宋序听他好几年不做了,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满足感,好想这道菜就是只属于他们的回忆,而谢青陆愿意在节目上做,就是没有否定他们的过去一样。


    这时,谢青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来电人是——许爸。


    谢青陆沉默了一下,挂掉了没接。几秒后,电话又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接个私人电话。”


    他这么说,摄像小哥就很有眼力见地把镜头转到了窗外去,拍拍风景。


    “爸,在录直播综艺。”谢青陆轻声说。


    电话那头却没有挂,许茂华笑呵呵地说:“爸知道,我和你妈也看了,但是这个节目本来是锦程上的吧?”


    谢青陆就知道他的来意是这个,眼神冷淡了下来,扭头看向窗外。


    宋序看镜头终于没有在拍他们了,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瓶红花油,抓起了谢青陆搭在膝头的手。


    谢青陆一惊,手一抖,手机滚落到了车垫上,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恰巧打开了免提。


    许茂华委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青陆啊,你是谢家继承人,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弟弟不一样,他的资源不多,你应该让让他的……”


    宋序抓着谢青陆的手愣住了,他扭头看了看演副驾的摄像小哥还在拍窗外,但是摄像头的收音肯定还是在的,他不确定谢青陆的私人电话能不能被直播,就忙俯身去给他捡手机。


    谢青陆却伸手挡了他一下,没让他捡,而是自己俯身去拿。


    宋序顿时就皱了眉,觉得自己又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脸一臭,红花油也收回了口袋里。


    谢青陆捡手机的动作很缓慢,慢得宋序觉得还不如自己去给他捡。


    许茂华的声音还在公放:


    “你扪心自问,我们把你当亲儿子养了16年,16年来对你也是有求必应的,现在你是谢家继承人,爸妈不求你回报什么,就多多帮扶弟弟吧……”


    谢青陆捡起了手机,关掉了免提,轻声回:“好的爸,这个月的十万到账了吗?没有的话我再催一下。”


    许茂华就哈哈笑了起来,“收到了收到了,以前都是谢老爷子打钱,我们也不好催,现在你接手了,没到账爸会问一下的。”


    谢青陆嗯了一声,说还在直播,就没再多聊,挂了电话。


    边上的宋序听得稀里糊涂的,忘记了生闷气,手肘撑着门框,扶着脑袋打量着谢青陆。他本来以为是谢青陆的爸爸打来的电话,但是一通听下来,似乎又不是亲爸。


    直播间能听到的音量不大,很多观众都是把视频音量调到最大,耳朵贴着听,听完和宋序一样迷茫。


    【谢少是叫的爸对吧?可是谢谦都死了二十年了吧?啥呀这?】


    【我听到什么养了16年,现在是谢家继承人,啥意思啊?谢少不是在谢家养大的?】


    【就我听到了“爸妈不求你回报”,但是这个月十万到账吗?】


    【啧,豪门不愧是豪门,水可真深啊!】


    【会不会是谢老爷子为了保护谢少,送出去让别人养的?】


    【怎么可能,以前还有成蕴老师带孩子的新闻呢,成蕴老师把谢少当宝一样的,肯定是自己带大的。】


    【卧槽,我忽然想到了一直碰瓷的谢锦程……】


    【艹,变恐怖故事了……】


    谢青陆不知道现在弹幕是什么样的,但估计和他预料的一样。他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看着窗外,神情冷淡。


    有些事一直捂吧着就会发烂,是时候拿到太阳底下晒晒了。


    回到半山庄园主楼客厅,其他嘉宾刚从楼上下来,互相交谈着,比之前气氛好多了。


    向星昂跑过来替他们拎袋子,说:“刚才又发任务卡了,明天晚上每人都要出一个个人才艺表演,我们都在楼上多功能室准备呢。”


    “个人才艺表演?”夏珺疑惑。


    司恬说:“每三天要发一次心动短信,估计是为了这个吧,明晚的心动短信之前,让我们展示一下自己。”


    大家一起往厨房去,方又晴一脸期待,笑问:“不知道谢少会出什么才艺,很好奇呢。”


    宋序闻言就看了谢青陆一眼,忽然发现他自诩和谢青陆有过一段不分你我的生活,但其实他对谢青陆知之甚少。他们每天就黏在一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或者他教教谢青陆玩吉他,剩下的好像确实没有了。


    他也很好奇,谢青陆会展示什么才艺。


    谢青陆淡笑着没应,去厨房洗虾,说:“厨艺算不算?”


    他平时看着就是个富贵公子,大家都没想到他会做饭,就都围了过来。


    谢青陆把衬衫袖口的扣子解了,露出了小半截手臂,他的皮肤很白,袖子一撩上去,手腕上淡淡的红痕就显得格外明显。


    “陆哥你手腕怎么了?”姚正仪关心。


    谢青陆语气平淡,说:“刚才抓了个偷拍狂,可能那个时候勒到的。”


    夏珺就把刚才超市里的事讲给大家听。


    宋序站在中岛台对面,盯着谢青陆手腕上的红痕,眼神晦暗,偷偷摸了摸裤袋里的红花油。他忘了,谢青陆的皮肤一直都是很容易留痕的。


    谢青陆没有去看宋序,专注做呛虾。拿了瓶高度的白酒浇到放下的玻璃碗里,盖上盖子摇晃。摇够了后,就放在一旁静置,等待虾醉晕,他先去调个料汁。


    宋序看他从冰箱里拿了葱姜蒜出来,就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拿到中岛台上切葱切蒜,其他人帮忙剥蒜打成沫。


    谢青陆不吃葱姜蒜,所以这道菜一直都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


    想到今天这么多人分享,宋序心里又涌出了一股奇怪的占有欲。


    这股占有欲很怪异,怪异到吃饭的时候,明明宋序很想尝一尝这道菜,回忆回忆当年的味道,但是看大家都在吃,他反而不想吃了。


    总结为:这呛虾是专门给我做的,还是别的嘉宾都有?我就知道,别人不吃的,也不会专门给我做。


    “我平时不吃生虾的,但是这个好好吃啊陆哥!绝绝子!”姚正仪举起两个大拇指赞叹。


    向星昂嘶哈嘶哈着,说:“真的好吃,就是这个白酒泡过的太辣了,不能喝酒的别吃了。”


    司恬和方又晴不喝酒,但因为是谢青陆做的,还是给面子的尝了一个,然后表示美味。


    宋序看着他们,皱眉说:“不能吃就别吃了。”


    浪费了。


    夏珺看他不吃,还奇怪,“你怎么不吃?”


    “不爱吃。”宋序扒拉着米饭,瞥了谢青陆一眼。


    谢青陆就拿了个干净的碗,用勺子舀了几勺,端到了他面前,说:“尝尝。”


    宋序愣了一下,没想到谢青陆会特意给他盛,心里顿时就涌出了一股“他是想做给我吃的”的想法。


    盯着碗里的虾一会儿,宋序清了清嗓子:“勉为其难。”


    然后,他以一种嘴技贼溜的方式,吸溜一个出壳吃肉,吸溜一个出壳吃肉,很快就见底了。


    【哟哟哟!哟哟哟!勉~为~其~难~】


    【不~爱~吃~吃起来比谁都快!】


    【臭脸一整天,谢少稍微示好一点,就巴巴的,如果这不是喜欢,我倒立吃屎!】


    今天冰箱里补了满满的食材,晚饭除了谢青陆的呛虾,别的菜也很丰盛,大家并没有一直可着呛虾吃。


    宋序碗里空了,见大家都不再夹虾,就起身把那一大玻璃盆端到了自己面前,说:“大家都不吃了吧?那我都收拾了,这东西不能过夜。”


    正想去夹的姚正仪:……


    夏珺瞥他一眼,微微摇头,没出息的样儿。


    谢青陆看他捧着玻璃盆猛炫,嘴角弯了一下。


    虽然脾气很臭,但意外的,和六年前一样好哄。


    今天大家都挺累,吃完饭收拾收拾,就都各自回屋琢磨明天出什么才艺表演了。


    宋序今晚兴致还不错,和大家喝了点红酒,又喝了点啤酒,最后收拾光了白酒泡过的虾,还不过瘾地喝了一口那个汤底。


    酒混着喝最为致命,吃完晚饭的时候还算可以,回到房间洗了个澡,醉意忽然上涌了。


    他躺到床上,忽然想起了谢青陆手腕上的红痕,红花油还没给他。


    宋序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去给谢青陆,又想起现在还在直播,怕自己有点醉意,别犯什么浑,就去找向星昂。


    向星昂此时还在二楼的多功能室练他明天要表演的歌曲,宋序走进去,把红花油给他。


    “给那谁。”


    【给那谁~~~哟哟哟,会关心人了~】


    【吃了人家的虾,脸也不臭了~】


    猜想是给谢青陆涂手腕的,向星昂应了一声,继续唱歌。


    宋序觉得头开始有点疼了,往边上的椅子上一坐,听了一会儿,两人还讨论了一下可以改编的地方。


    等讨论完,宋序有点懵,问:“你怎么还不去?”


    向星昂弹着钢琴,解释:“陆哥在洗澡呢,现在应该刚洗完,我就去。”


    他起身,宋序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刚过十一点,又把红花油拿了回来:“我去。”


    向星昂:???


    那他早去不就完了吗?


    宋序深呼吸一口气,走到了谢青陆的门口,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有打电话的声音。


    想到下午车里那通电话挺奇怪的,宋序不想影响人家的家事,就没急着敲门,在外面默默等待。


    这时,就听里面谢青陆说:“手机不小心掉地上开了免提,就直播一小段,观众不会多想的,方隽那里我也知会了,他会处理好公关问题,爷爷放心。”


    “恋综观众乱嗑cp是常态,都是假的,逢场作戏。”


    闻言,宋序的酒醒了一半。


    都是假的,逢场作戏。


    宋序不禁冷笑了一声,真是教不好,一碗呛虾而已,怎么又自以为是上了?


    细细想来也是,虽然他总是恶言相向,但是谢青陆在节目里对他态度平常,也无意与他冲突的样子,毕竟人家是豪门太子爷,直播也是要体面的,给他盛碗虾有什么的?


    屋里安静了下来,像是挂断了电话。


    宋序冷眼看着手里的红花油,觉得自己根本不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转身走了两步,想到谢青陆那不易消痕的身体,咬了咬牙,又回过身敲响了门。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的谢青陆头发还湿着,身上穿着浴袍,但没有什么香艳的画面,就跟他穿衬衫一样,他连浴袍都穿得那么严严实实的。


    谢青陆看他臭着脸,有点纳闷,刚才吃饭不是哄好了?


    “给你涂药。”宋序拿起手里的红花油,冷言冷语。


    谢青陆没想到他还特意拿来红花油,“不至于,明天就消了。”


    宋序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酒劲的缘故,他没有听谢青陆的拒绝,抓起谢青陆的手就往屋里去。


    “你身上的红痕几天能消,我比谁都知道。”


    谢青陆被拽着到了床边,又被宋序一把推坐在了床上,闻到他嘴里呼出来的酒气,就没再说话。


    这是来耍酒疯了。


    宋序在床边蹲下,握起了谢青陆的手腕,看着上面的红痕,眼里晦暗不明。


    他又看向谢青陆穿得严严实实的睡袍,忽然觉得很不顺眼,手伸向了他腰间的腰带,“你穿什么都裹这么严实吗?”


    谢青陆看他扯动了腰带,搭在床边的手握紧了床单,声音微冷提醒:“宋序,你醉了。”


    闻言,宋序松开了腰带,嘴角勾出了一个坏笑来:“你害怕的样子,比冷淡脸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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