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缺先前说过的话,如今通通被殷不染奉还回来。


    她郁闷地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把自己闷在一旁。


    此处视野开阔,能清楚地看见那些慕名而来的少年们排着队,依次进行灵脉和根骨的检测。


    通过的自然是欢呼雀跃,甚至于喜极而泣,仿佛从此就能登上仙途,再不受那尘世之苦。


    与之相比,没通过的那一队就只剩下愁云惨淡了。


    宁若缺一眼就发现了颜菱歌。


    她穿着鹅黄色的细布衣裙,站在已经通过的人群里,拘谨地抱着胳膊。


    像沸腾滚烫的水中,掺入了一粒小小的沙。


    检测出灵脉后,之后就要按照天赋或者意愿将众人分配到不同的地方。


    人群喧哗了好一阵,其中很大一部分,走向了专门负责挑选剑修的场地。


    不出所料,颜菱歌也在其中。


    那是很大一片空地,早早搭建好了擂台,看样子是要比实战。


    眼看年轻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宁若缺也有些心痒。


    看旁人比剑能从中学到很多,就算对方是错漏百出的初学者,也能内省自身、引以为戒。


    殷不染忽地幽幽开口:“别的人在你面前哭,你也会送花哄她吗?”


    宁若缺连忙把快要丢到擂台上的心收回来,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坐得板板正正。


    她瞥殷不染一眼,谨慎地回答道:“看情况。”


    她以前会随身揣着糖和点心,身边的朋友根本不需要哄,这些东西也大多进了自己的肚子,或者送给救下的小孩。


    送花,倒是一次都没有。


    会给殷不染送花,也是觉得那枝绿萼梅很衬她。


    殷不染冷哼,像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她直接问:“想看比剑了?”


    见此,宁若缺连忙摇头:“我留下来,万一——”


    万一遇见意外,她还能看顾一下殷不染。


    哪知对方抬了抬下巴,轻嗤道:“去看吧,免得说我太霸道,一刻都不让你离开。”


    宁若缺犹豫了片刻,还是抵不过心头的那一点痒意。


    她缓缓起身、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闭眼假寐的殷不染。


    然而一掀开帘子,她就健步如飞起来。如归巢的燕子,一身黑衣眨眼消失在人群里。


    她实在是太久没摸过剑了,只能饮鸩止渴,看别人比剑解馋。


    许是见宁若缺从高台上下来,明光阁的人并没有阻拦,她便顺理成章地混进了人群里。


    然而人实在是太多了,眼看颜菱歌远在另一边,宁若缺只好放弃了去寻她的想法。


    比试尚未开始,几个少年人闲不住,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有人问:“没学过剑怎么办?”


    “师姐说了,点到即止,能从她手里躲过五招就算过。”


    又有人着急显摆:“我在武馆学过一点,五招轻轻松松。”


    这下可有很多人不乐意听了。


    本来就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即有好几个站出来。


    “武馆算什么,我可是武林世家的弟子。”


    “家里给我找了老师,从小练剑,就是为了成为剑修!”


    说到最后,一名衣着华贵、腰间佩剑的少年站出来,不屑地冷笑一声:“我三岁跟从名师学剑,十三岁就能将猛虎斩于刃下。”


    人群发出小声的惊叹,离他稍微近点的,也难掩自己羡慕的目光。


    如此攀比了一圈,人也互相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那名“十三岁斩虎”的富家公子环视左右,最后把视线落到了站姿挺拔、沉默不语的宁若缺身上。


    他毫不客气地问:“你呢,你会什么?”


    根本不想掺和的宁若缺:……


    她总不能说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在战场上杀人,于是只能老实道:“我会挽十九种剑花。”


    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几道哄笑声。


    会挽剑花算什么,怕还不如武夫一拳头。


    富家公子对此嗤之以鼻:“花里胡哨,学这些有什么用?学剑要务实,出招越快越好。”


    宁若缺脸不红心不跳,慢条斯理地解释:“倒也不是,快剑与慢剑并无高下之分,只是用剑的人不同罢了。”


    被一个姑娘反驳了,富家公子顿时有些不悦。


    况且她的语气还那么平和,仿佛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他围着人转了一圈,故意大声说:“讲得头头是道,那你的剑呢?不会连一把剑都没有吧。”


    宁若缺确实有被针对到。


    重生这么久了,她连本命剑的影子都没打听到,无时无刻都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


    不过,或许能向殷不染打听一下?


    她垂下眼帘,并没有回答。


    这样的沉默被公子哥当成了默认和服软。


    本来就趾高气昂的人,这下更像只斗胜了的大公鸡,恨不得向所有人展示自己。


    “我看你就是只想着光鲜亮丽,还是别学剑的好,剑修可没有你想的那样轻松。”


    宁若缺难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毕竟自她成为剑尊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对她指指点点了。


    但她很快又转过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擂台。


    比试开始了。


    正如先前人所说,明光阁派出了几个内门弟子,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在他们手下走过五招就算通过。


    当然,能不那么狼狈、甚至打得有来有回最好。


    少年人们抽了签,依次走上擂台。


    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毕竟新人不如内门弟子经验丰富。


    能滚上几圈通过比试,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偶尔能出一两个反抗的,人群中就会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那个公子哥就在其中。


    他用自己的佩剑接了七招,换了对方一声:“尚可。”


    哪怕同他对打的内门弟子用的是木剑,更没动用灵气,这也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宁若缺看完,又把注意力投到了一旁。


    此时此刻,擂台上站着的鹅黄身影正是颜菱歌。


    而她面前的明光阁弟子宁若缺也眼熟。是昨天晚上一直怀疑她的少女,叫做唐锦。


    宁若缺一连道了好几声“抱歉、借过”,好不容易才挤过去了一点。


    颜菱歌根本没注意到她。


    她紧紧地抓着木剑,呼吸凌乱,小腿在轻轻颤抖。


    第一招,唐锦的剑直冲她面门。


    她下意识地去挡,木剑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然而唐锦顺着剑刃劈下,颜菱歌一慌,木剑就此脱手。


    她虎口被震得生疼,差点没站稳。


    宁若缺微微蹙起眉,两人差距太大,再这样下去,输就是必然的。


    不出她所料,接下来的三招颜菱歌都接不住,甚至被逼得跌倒在地,眼看就要摔下擂台。


    结局已定,已经没人在意这场比试了,都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看着泪眼朦胧、发髻凌乱的颜菱歌,唐锦漫不经心地送出一剑,直指少女眉心。


    她只能向后躲,可躲了就会输。


    她仍以怯懦惊慌的目光相对,与之前并无不同。


    但在剑尖来临时,她伸出了手,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撞上去。


    宁若缺有些意外。


    唐锦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扑上来,吓得连忙收手,乱了阵脚。


    可变故只在转瞬间,她只能让剑偏离一点,随后自己更是被扑倒在地。


    木剑虽钝,却也刺入了少女的掌心。


    殷红的鲜血涌出、沿着剑刃滑落,又溅到衣服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颜菱歌疼得眼泪不停的掉,却还是紧紧压着唐锦,颤声道:


    “我、我通过了吗?”


    唐锦只觉得她有病,猛地把人推开:“你疯了?哪有人故意往剑上撞的?!”


    颜菱歌捂住被刺伤的手,抿抿唇,又抬眸追问她:“我通过了吗?”


    “过了过了,行了吧?”唐锦一连答了好几声,拈起自己溅了血迹的衣摆,满脸嫌弃。


    末了,又烦躁地啧了声,半蹲下来查看颜菱歌的伤势。


    伤口已经血肉模糊、很是狰狞,好在并没有刺穿。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颜菱歌小小声道:“谢谢。”


    “你——”唐锦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她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连背都绷起,像一只剧烈喘气的兽。


    颜菱歌吓了一大跳,刚想凑上前询问,就被唐锦猛地抓住手腕。


    力气极大,甚至已经勒出了红痕。


    唐锦的脸上却是与颜菱歌如出一辙的惊恐:“我好像、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说完低头,狠狠朝着颜菱歌的脖颈处咬去。


    只是想象中血腥恐怖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宁若缺飞身翻上擂台,抬脚踢上了唐锦的肩膀。


    后者吃痛,松开了手,身体也直直地往后仰倒。趁此机会,宁若缺连忙把愣神的颜菱歌拉起来,护在了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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