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银色的月光轻洒落在寂静的街道上宛如一层薄纱。
这座深受虫患侵扰的古老城池,一旦夜幕降临便不再有行人外出,换若别人可能觉得有些阴森但却给了岚栖躲避的时间。
不知为何,越是宁静,气氛越显得尴尬岚栖仿佛故意不跟郁宸说话似的拉过谈蕾蕾的手聊些有的没的,谈蕾蕾露出紧张害怕的神色,她知道岚栖大人被通缉了,对未来感到无尽的担忧,知道岚栖大人在变相安慰自己便装作乐观的回应他说着说着便把郁宸抛在了身后。
被冷落片刻郁宸才意识到小花生气了。
但又吃不准小花生气的原因,明明看见自己捏碎福乐索心脏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嫌恶与震惊反倒为他擦干血迹,才转变了情绪渐渐疏远冷淡起来。
郁宸本就讨厌谈蕾蕾经此一次更是一脸怨念又因为心虚害怕不敢试探阿岚是不是真的看到自己狠戾的一面被吓到了才生气的,只好委委屈屈地跟在后面走。
这样一来正好给了欲言又止的迷途机会。
迷途左顾右盼,忍了半晌,最终悄悄把郁宸拉至一边,做贼似的低声问道:“城主,你那朵小草……呃,我说的是岚栖,你没发现他最近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郁宸心里气小花主动拉谈蕾蕾的手,却从未主动拉过自己的手,一直想一直想,差点走不出来,突然被问到岚栖的身体状况,意识才被拉了回来,其实他早已有了担忧,想让迷途做个检查,但一直找不到机会,闻言阴郁的脸庞一僵,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你看出什么了?”
“那个城主……”迷途变得有些扭捏:“我摸了他的手腕……”
郁宸面色一沉,恶狠狠道:“你在向我炫耀?”
“不是不是……”迷途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摸到他脉搏了,感觉不太对劲,他是不是……”
说着说着,迷途的声音低了下去:“怀孕了?”
古蔓藤草实际是双性,会怀孕也很正常。
但遇见他家城主以后怀孕就显得诡异起来……难道城主已经把草给办了?也对,当初刚离开焦土,他跟上来以后,那株草面色绯红,一看就不太正常。
郁宸像被雷劈了一样,愣怔在原地,然后猛地侧过脸,定定看着他,直到把迷途看得心底发了毛,才问:“你确定?”
迷途小心翼翼问道:“那您到底有没有……”
郁宸缓过神,咬着指甲道:“就开花的时候碰过,平时亲得比较多,但古蔓藤草不是易受孕的体质,怎么会这么快就怀孕?”
但开花有七天,七天过得神魂颠倒,确实喂下小花不少种子。
有的是喂进花瓣里的,有的却不是,郁宸记不清了,七天过得太快,他甚至觉得阿岚花期太短,自己都没尝得尽兴。
“我、我不知道啊……我看那脉搏有点像……”见自家城主神情紧张,一脸的不确定,迷途也感到迷茫:“所以才问他最近有什么其他症状。”
“嗜睡。”郁宸回答道:“胃口不好,脾气也比平时敏感。”
“全是怀孕的症状。”迷途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他不知道城主怎样折腾岚栖的,又是如何做满七天的,只当喝花汁时点到为止的触碰过了,便硬着头皮问:“冒昧地问一句,他、他跟您那个过吗?要是真怀了孕,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对吧?”
“不然呢?”郁宸斜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带绿帽子?”
迷途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城主出一趟远门,不仅把病治愈了,连夫人都一起找好了,带回巫冥城也就罢了,还搞大了人家肚子,巫冥城里那群老古板知道,恐怕要背过气去。
他内心五味杂陈,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城主因兴奋逐渐粉红的脸颊,难怪阿岚最近情绪波动大,总容易生气,体质也不似从前那般好了,原以为都是在贺库村落下的病根,谁想到竟怀孕了。
小花对感情懵懂,简单又纯粹。
就是这样一朵干净的小花,被沾染上了他的颜色,肚子里埋下了他的种子,现在,已经有他的宝宝了。
仿佛所有血液都涌上了大脑,郁宸浑身红透了,眼底泛着亮晶晶的光芒,古蔓藤草专一又长情,有了宝宝,便会当他是系在两人身上的纽带,紧紧相连,说不定即便以后他露出真实的獠牙,小花也不会嫌弃他了。
郁宸最怕岚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柔弱温顺的小绵羊,失望过后将温柔无奈宠溺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有些东西一旦得到就不想放手了,阿岚有了宝宝,即便嫌恶他的真实性格,想要离开,也会因为宝宝,犹豫迟疑的。
郁宸越想越高兴,先前的害怕与阴郁一扫而空。
他太贪恋小花给予的温柔了,小花所有的温柔和关注都该属于他。
一星半点都不能分给别人。
……
岚栖拉着谈蕾蕾的手,突然手一空,发现小女孩战战兢兢把手缩了回去,朝他露出一抹胆怯的笑容,便愣了愣:“怎么了?”
“没什么。”谈蕾蕾冲他笑了笑,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道:“我手太凉了,怕冻到岚栖大人。”
之前一直牵着,也不觉得凉啊。
岚栖蓦地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郁宸,果然阴恻恻地盯着人家。
明明都说过不要欺负蕾蕾了,他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实际完全没有在听,可能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听的必要,毕竟谈蕾蕾只是焦土的族人,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岚栖心里酸酸的。
他离开焦土,离开迷林谷,花了很大的勇气。
就因为郁宸说,从巫冥城跟他一同来焦土的巫者在监视着他,而这名巫者在郁宸的请求下救了他一命,岚栖生怕他被刁难,一面又感动男人的付出,才提出一起回巫冥城的,而现实情况却是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差。
一同讲话一同聊天,并排走着,亲近如兄弟。
岚栖有点想回迷林谷了。
在迷林谷当一株草的时候,整天无忧无虑,云淡风轻,好像所有的焦虑都是变成人以后才开始的。
本想借着月色出城,毕竟该准备的补给基本已经准备好了,蛊城虫患可怖,本身就不能久留,然而追兵来的实在太快,寂静的街头突然出现一点点声响便格外引人注目,岚栖看到一抹微弱的亮光,便顾不上失落,下意思抓住郁宸的手臂,紧张道:“躲起来。”
蛊城的房子普遍矮小,一排一排连着,当中有着一仅一人宽的缝隙,正好利于躲避,先让年纪最小的谈蕾蕾躲进里面,然后是迷途,待郁宸想藏进去的时候,空旷的街道上出现一只透明的蝴蝶,扑闪着翅膀,显得格外突兀。
看到蝴蝶后,岚栖瞬间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一只蝴蝶显现后,几乎在一霎那,纷涌而至的蝴蝶飘舞在空中,汇聚成人形,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
接着,满身银饰的少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显露身形,她眯着眼环顾四周,狐疑道:“奇怪,刚刚明明感觉到人了,这会怎么又不见了。”
一甩手,大量蝴蝶再次纷涌着飞满了街道。
少女的声线和面容都很熟悉。
她和岚栖郁宸在旅店里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朝着拥有青蛙异能的老板行踪追去,现在重新出现在蛊城,看来旅店老板一事已经得到了解决。
看到她,岚栖有些心虚,她要寻找的白虺还在自己身上,若被发现,恐怕罪加一等,也是白虺让寄生在琪娜身旁亲人的赤蠓不安地显形,可显形后所有美梦都被打破,对于琪娜,究竟是好还是坏?
岚栖神情紧张,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揽住郁宸肩膀迅速潜进狭窄的缝隙处的,他们搂抱在一起,郁宸的脸颊染上不自然的红晕,又迫切地想要和小花娇软的身子紧紧挨在一起,又生怕把肚子里的宝宝压坏了,本当小花消气了才会这样护着自己,谁知道一对上视线,岚栖迅速移开了眼,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瞬间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郁宸委屈道:“为什么不理我?”
此时已经有大量散开的透明蝴蝶朝着他们蜂拥而至。
看着漫天的蝴蝶,大家的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也就郁宸能够在如此危险紧张的时刻,缠着岚栖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了:“阿岚讨厌我了吗?”
第102章
如果被发现岚栖不清楚后果会如何。
有迷途在可能会好一点,但他的任务恐怕也只是确保郁宸安全罢了。
他的异能时好时坏,无法再保护谈蕾蕾了。
见小花思想放空郁宸更是不满,步步紧逼道:“阿岚在想什么?”
他紧贴着自己,目光执着完全不怕即将抵达眼前的透明蝴蝶。
有些时候岚栖拿男人没办法。
郁宸似乎非常纯粹对一桩事情有了疑问,即便不分场合,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原本岚栖暂时不打算搭理他了,但也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再这样下去蝴蝶必然会发现他们便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厉声道:“住口。”
郁宸倒是乖巧,嘴唇触碰到岚栖手心的一霎那便顺势窝进他怀里眨巴着琥铂色的眼眸,不再说话了。
旁边还有人——
原本岚栖又无奈又生气见他露出像小猫咪一般亲昵的神情搂抱着自己一下子羞窘万分不好意思起来迅速朝着谈蕾蕾和迷途站立的方向瞥去,果然对上迷途惊愕中、带着一丝不忍直视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仿佛明确告诉他们,隐秘的关系已经被拆穿了一样,岚栖下意识地要把郁宸推开,却见男人低沉的声音附在耳边说道:“躲起来没用,蝴蝶就是蝶使的眼睛,这么多蝴蝶,总有一只会看到我们。”
仿佛在验证郁宸的话,蝶使莫琪蓝赤着脚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前行着,月光勾勒出一抹孤高纤长的影子,她牵起一抹游刃有余的笑容,周身的银饰摇摇晃晃,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去吧。”
她对不断从手腕上生长出来的蝴蝶说道:“替我看看他们藏到哪儿了。”
闻言,岚栖眉头一皱,也无暇顾及暧昧的姿势,道:“跑。”
穿过墙壁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往内城跑,离蝶使越远越好,然而刚没跑出几步,耳边传来无数小跑着的脚步声——原来在另一端,福乐索的随从已经喊来了增员,正四处寻找他们。
而蜂拥的蝴蝶近在眼前——
就在危机时刻,抵在身后的墙壁猛地一空,有一只手抓住岚栖的肩膀将他扯了进来,一张苍老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老人冲他们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进来。”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起,大片蝴蝶从缝隙处涌入,若再晚一步,他们就会被蝶使发现,岚栖深呼一口气,才看向眼前苍老的面孔,老人很是眼熟,正是兵器店铺的老板,他弯着背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凝视着岚栖,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听外面的追兵说,福乐索死了,是真的吗?”
岚栖点了点头:“真的。”
闻言,老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瞳孔微震,仿佛过了良久才消化掉这样庞大的消息,露出惊喜之色:“是吗?他死了……他真的死了……怪不得到处都是官兵……上面都派人来了……”
郁宸眯着眼睛看向老人,冷冷问道:“你是谁?”
“我跟这小丫头有过一面之缘。”
老头托起茶杯,抿了一口:“她在我这里买过兵器。”
郁宸警惕地皱了皱眉:“阿岚去兵器铺,我怎么不知道?”
原本匕首便是岚栖想偷偷卖给郁宸的,自然没用提前告知,如今岚栖心情烦闷,跟男人闹了矛盾,更是不想将此时拿出来说,于是道:“匕首钝了,打算买把新的。”
岚栖的匕首一直随身带着,有空时便拿出来擦拭,宝贝得很,之前还借给他用过,削铁如泥,根本不存在钝了的情况。
小花以前什么都会跟他说的,现在一生气却处处隐瞒。
郁宸咬了咬唇,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像做错事情的孩子。
老头起身,将木窗锁上,彻底断绝了与外面的联系,扭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福乐索身边的随从一边逃跑一边议论,才知道虽然中午你拒绝了我,但还是惹不得那把难得一遇的宝刀。”
岚栖否认道:“不是为了那把刀。”
老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蹲下身,奋力掰开几块地砖,里面显现出一道暗格,暗格里面放着一把被粗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短刀。
他把短刀拿了出来,缓缓掀开上面的粗布,渐渐的,一把通体乌黑的弯月匕首呈现在布满皱纹的掌心中:“之前给你看的是假的,好的武器是命,我不会轻易把命拿出来给你看,而我本身就能用异能将一把普通的武器变成神器,持续时间也就几个时辰,现在我把真的取出赠与你,算是兑现曾经的承诺。”
在抵达蛊城前,岚栖从未见过这样通体明亮,如月一般的弯刀,刀柄由金丝楠木打造,坚/硬精致,握在手中十分轻盈,小老头守着这把匕首有几十年了,岚栖不好意思道:“阿伯,我不是为了这把匕首,才向福乐索出手的。”
“这把匕首我原本打算留给女儿。”
老头闭了闭眼,神情露出几分悲凉:“女儿死后,我没了念想,匕首不匕首的,已经无所谓了,还不如留给你,才是它最大的作用。”
说着说着,老头的目光恍惚起来。
可能岚栖的装扮给人一种无法察觉性别的模糊感,老头看着他,眼眸里总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和怀念,八成是把他当作自己女儿了。
老人虽没具体解释什么,但岚栖用异能窥视过福乐索的大脑,知道他的女儿就是曾经被强迫嫁进他宅院里,深受折磨姑娘里的其中之一,也难怪总念叨着取走福乐索性命,恐怕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可是——”
原本还想推辞,老人却道:“拿着吧。”
岚栖便不再扭捏,收下匕首,感激道:“谢谢。”
这可是镇店之宝,在店里保管几十年,价值连城,能得到它,竟还是托了福乐索的福,若不是他四处树敌,为非作歹,老头也不会心如死灰,轻易将宝物送出。
四人在老人家休息片刻,情绪刚松懈下来,就听到隔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开门,检查——”
隔壁房子住着一对老夫妻,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起来开门,听语气刚刚从睡梦中苏醒:“官爷,怎么回事,我们没用犯事阿……”
敲门的那几个人不耐烦道:“福乐索遭遇袭击意外身亡,逃犯藏于城内,十分危险,现在蝶使莫琪蓝大人怀疑这条街上有人窝藏逃犯,正派我们一户一户地搜呢!”
第103章
老人皱起眉头将木窗稍稍打开一点,偷偷观察。
大概十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围成一团,面色严峻态度也极为不善。
窗户一开,外面的声音更大了。
老夫妻面露犹豫之色,言语中透着不情不愿:“虫患严重之前还呼吁大家少出门现在半夜三更的你们闯进来,也不戴任何腰牌,谁知道是不是被寄生了,我们也要为自己的生命着想啊……”
“少废话。”
其中一个士兵拿出木牌,冷冷道:“蝶使莫大人亲自号令搜捕尔等胆敢反抗?”
“真是蝶使大人的号令牌……”
老夫妻看见木牌才浑身猛震垂着头喃喃道:“大人请进……”
士兵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带着一群下属闯入房中。
待他们进去老人关上窗面色凝重道:“看来你们已经被蝶使锁定,福乐索是掌事官他一死会引起其他掌事官的恐慌内城不管如何都会给出一个交代而蝶使莫琪蓝最擅长找人她的蝴蝶和属下行动起来非常迅速看来我这里也不安全了。”
岚栖抿了抿唇:“既然逃不掉,只好走正面了。”
老人摇了摇头:“一个蝶使你们可能还能应付但她若唤来其他几位驱灵使大人,你们再厉害,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幸好在你们进来之后,蝶使的蝴蝶已经从街上飞过,不知道何时再会回来,我这里有一扇后门,你们从后门先走,等一会士兵就要来搜我的房子了。”
岚栖蹙眉。
可是即便他们暂时逃脱,随时会碰到莫琪蓝的蝴蝶,到时候依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老人见他露出一副自暴自弃的神色,宽慰道:“姑娘,你别太悲观,我倒是想到一个去处,好让你们暂时躲避一宿。”
岚栖问道:“什么地方?”
老人道:“福乐索的宫殿。”
岚栖不解道:“即使他死了,家中还有仆人管事在,我们进去不是自投罗网?”
老人冷笑:“自然不是他平时住的地方,他私吞我们上交的地税,私自建造了一栋宫殿,专门用于窝藏美人,在里面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怕不是把自己当作罗城的城主来对待了,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想要打造一座宫殿,耗时又耗力。”岚栖有些奇怪:“内城的人难道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老人咬牙切齿地说:“我曾用音蛊向内城反应多次,却杳无音讯,恐怕他能如此耀武扬威,肯定有内城的大人在庇佑他,说不定就是驱灵使之一。”
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的士兵检查完毕开门的声音。
“没有时间了。”老人举起蜡烛:“跟我走。”
他按下一块木板,墙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里面出现一条幽深的通道,带着他们走过通道,映入眼前的是一堵上锁了的木门,老人掏出钥匙,解开锁链,将木门开出一条小小的细缝,木门对应的像是另外一条街道:“福乐索的宫殿离这里不远,一直朝着街道往前走,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就能看见白色的圆顶了,蝶使一户户地找人,应该不会想到你们会如此大胆,藏进福乐索的家中,你们进去躲个几日,等风头过去了,防卫一松懈,便可出城了。”
岚栖感激道:“谢谢。”
老人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想说什么,便听到屋外士兵们凶恶的敲门声,便推了推他,自己往回走,消失在过道中,然后就听到士兵不耐烦的质问和老人轻声的解释。
除了排查的声音,街道依然极为宁静。
岚栖生怕转角遇上莫琪蓝,观察四周时极为谨慎,额头上分泌出一层细细的汗,走了两步发现郁宸还站在原地发呆,便扯了他一把:“走。”
“噢——”郁宸眨了眨眼睛,好像回过神似的,紧紧跟在岚栖身后。
刚走没两步,便不动声色地看向迷途。
迷途接收到自家城主的视线,轻轻咳嗽两声,小心翼翼道:“那个……”
岚栖疑惑地转头:“怎么?”
眼前的巫者虽和他们同路,实际岚栖并未把他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内,于是同行时,说话也变得不太自然,下意识地遮掩,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既然迷途是跟着郁宸一起来焦土,又监视着郁宸,在巫冥城一定地位不低,岚栖不想给找麻烦,便没有说什么。
迷途揉了揉鼻子,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个未来的城主夫人似乎对自己有一股莫名的敌意,但又吃不准敌意从哪里来的,本来这种事不应该由他来说,可惜自家城主似乎一点都不愿意表露出自己机警的一面,更不愿反驳这株古蔓藤草,偏要让他提醒,都用眼神瞅他好几眼了。
迫于压力,迷途不得不主动说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外城贫穷,又虫患四起,光靠克扣税是很难造出一座宫殿的,这个老头说的也不一定全是真的,说不定在误导我们。”
岚栖顿了顿:“他误导我们,又什么好处?”
迷途瞥了郁宸一眼,见他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便道:“毕竟他是蛊城住民,说不定早已经被收买,为了取得信任才——”
“不会。”岚栖皱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在福乐索的潜意识里,看到老人的愤怒、无助和绝望,绝对不是假的,还有房间里,赠予匕首时的真诚欣慰放松,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为了害他们,想骗他们去宫殿,为什么还会多此一举,赠送镇店之宝?
若不是跟未来的城主夫人说话,迷途早就大剌剌地嘲讽道:“他既然有暗道带我们出去,直接让我们在外躲一阵不就得了,到时候士兵一走再回来,即便是莫琪蓝也想不到他们会出现在已经搜寻过的城民家中,何必大费周折去福乐索的宫殿?”
可惜他有了顾虑,反驳起来也束手束脚、唯唯诺诺地:“人心难防嘛……”
这个巫者不信任他做的决定。
无意间,岚栖瞥到郁宸的脸庞,发现他竟一脸赞同,心里一沉,有些失落地问道:“你也这么觉得?”
郁宸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嗯……”
迷途唾弃他家城主的装模做样。
一副小媳妇似的犹犹豫豫的模样,不就是你怀疑那老头使诈硬逼我说的吗?
岚栖沉默。
郁宸也不相信他。
换做平时,他一定会解释,自己亲眼看见了老头对福乐索的仇恨,所以才没有怀疑。
但现在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第104章
郁宸对岚栖的情绪变化很敏锐小花垂下嘴角的那一刻起,便意识到他不高兴了,突然觉得就算去宫殿又如何即便遇到不测,又不是没有能力保护他,顶多暴露自己罢了于是突然改了口:“也不一定阿岚看人一向很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话一出口,迷途面部迅速抽搐了一下,一脸震撼不可置信。
不对不对——
城主大人,不是你让我提出去宫殿不妥的吗?怎么关键时刻又倒戈了?!
“真的?”岚栖惊愕地抬眸。
郁宸现在只想让小花开心,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伸出一只手牵住岚栖晃了晃:“嗯刚刚我犹豫了迷途大人提出质疑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其实我是一直相信阿岚的。”
迷途内心狂呼冤枉,头痛地拧了拧脑袋。
怎么回事啊城主以前不这样的怎么现在一会一个主意还变化多端完全猜不透?
岚栖闻言,神情松动郁宸还是相信他的。
自信找回来了一些语气变得柔软解释道:“我可以看到福乐索的回忆里面掺杂着兵器铺老伯的痛苦悲痛我相信他不会想要害我们的。”
郁宸睁着一双笑盈盈、亮晶晶的眼眸道:“我一直知道阿岚异能的,可能迷途大人不清楚才会有所怀疑吧,现在误会解除了,我们就不会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了,你觉得呢,迷途大人?”
岚栖愣了愣,跟着问道:“可以吗?”
城主和城主夫人发话,他还有拒绝的道理吗?
本身就是城主提出的质疑,硬逼着他说出来而已。
“……原来如此。”
一时间,迷途进退两难,顶着压力道:“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迷途一服软,双方暂时达成了一致,朝着福乐索宫殿的方向走去。
途中有几只透明的蝴蝶飞过,索性他们运气好,及时躲藏,并没有被发现。
随着离宫殿的距离逐渐接近,在幽深的月光照耀下,一栋金碧辉煌的庞大建筑呈现在眼前,绿瓦红墙,白玉为梁,翡翠当瓦,门上雕刻着盘龙,像是顶着天制造而成的,几乎有三人那么高,虽看起来十分华贵,却显得异常冰冷庄严。
此时恰巧有寒鸦掠过,发出真真悲鸣。
谈蕾蕾捏着迷途袖子的一角,本就有些害怕,听见声声凄厉,更是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迷途察觉到身旁小女孩紧张的情绪,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
在极度恐惧下的安慰十分奏效,谈蕾蕾鼻涕泡都差点冒出来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情绪也恢复了一大半,她感激地冲迷途笑了笑,心里想,虽然眼前穿着黑袍的男人似乎跟郁宸是一起的,但性格天差地别,可以说,世界上的男人,没有比郁宸更恐怖的存在了。
门上的锁链是崭新的。
岚栖扯了扯锁链,锁链震动带着门一起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听到声响的那一刻,他迅速放下锁链,警惕地望向周围,确认身旁无人后,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不能再扯第二次了,倘若动静太大,会引来巡城的士兵,到时候得不偿失。
他拿出老人赠予的匕首,心念一动,匕首在手掌中间缓缓变形。
一根银色细长的针出现在眼前。
岚栖拿起银针,伸进锁孔搅/弄两下,便把它给撬开了。
他回头道:“我要开门了。”
“好。”郁宸表面乖巧、毫无警戒心地应着,实际眸色逐渐转冷,浑身绷紧进入防备状态,若其中有诈,好第一时间将身前的小花拉至一边。
门被打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也不知道福乐索建造这样一个宫殿建造了多久,内部的装饰也过于豪华了,脚下的红色地毯软绵舒适,踩下去仿佛踩在一团棉花上,四周燃着烛火,将空旷的房子照耀得散发着金色光芒,墙壁上挂着一幅一幅的女人画像,全部都是美人,可惜表情却并非愉悦,仿佛竭力勾起嘴角硬挤出来的笑容。
椅子虽用木打造,但光滑无比,上面铺着一层软毛垫子,旁边有壁炉,借着蜡烛的火焰点燃,冰冷的宫殿一下子温暖起来,加上软毛垫子,一下不觉得冷了,舒适又暖和。
岚栖道:“时间不早了,今晚先在大厅里睡吧,楼上还没去过,视线昏暗,等天亮了再检查一番。”迷途的话到底还是产生了影响,岚栖生怕自己做的决定不对,导致大家出事,便暂时不敢上楼,一起睡在客厅,倘若真的遇上什么,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郁宸不愿跟两个拖油瓶待在一起:“我们不去楼上看看吗?”
这种类型的宫殿,福乐索一定建造了单独的寝室,睡软绵绵的床榻可比睡硬/邦/邦的地板要舒服多了,况且睡床榻旁边也不会多两个碍眼的拖油瓶,他都好久没有跟阿岚睡同一张床上了……
“我怕有危险……”岚栖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空旷的宫殿,心里不踏实,情急间主动拉着郁宸的手道:“何况现在正在逃跑,往后不知道会怎样,先谨慎些,就把这里当荒郊野外对待吧。”
虽然心里希望跟小花独处,但最近岚栖特别容易生气,情绪波动也大,郁宸不敢惹他生气,便顺着道:“好呀,阿岚先歇着,我们去把这里收拾一下当床。”
岚栖红唇微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往常郁宸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种杂事都不会主动做,现在却像转变了性格似的,语气和态度殷勤得很。
郁宸望着岚栖白皙漂亮的脸庞失神了一会。
有时候他也不敢相信,小花竟然怀孕了,肚子里有宝宝一定很幸苦吧,精神也差了一些,体力也没从前那般好了,还要时不时担心他们。
郁宸心里软成一团棉花。
这是他在从前二十三年时光里从未有过的感觉,看着小花的脸,便会觉得暖洋洋的,又很安定、好像能就这样过去一年、两年、五年甚至十年。
原本岚栖只是有些奇怪男人的转变,再多看了他两眼,谁知道郁宸就这么直直盯着自己也不转移视线,脸庞“轰”地一下红了起来,慌张道:“你看什么……”
郁宸拖着下巴,笑盈盈道:“阿岚好看。”
他这样一说,谈蕾蕾和迷途都听到了。
岚栖不习惯这样当众调情,一股热气从脚底心涌上头顶,好像热水一般沸腾了,他重重推了郁宸一把,声音也没控制住,大了好几倍:“你要收拾,就赶快收拾——”
可惜没控制好力气,一下便把郁宸推地上了。
第105章
迷途原本就对城主的情况比较注意见状冷汗都下来了,反倒是谈蕾蕾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早就对郁宸一前一后两幅面孔看透了神情萎靡地躺在红地毯上。
说实话,墙壁挂画上描绘的那些女孩,让她越看心底越不舒服可若是仰着头很容易和她们面对面谈蕾蕾只好卷着身子,把自己弯成虾米状睡觉。
迷途却是第一次经历,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郁宸性格多变,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变脸上一个敢推搡城主的人还能追朔到他小时候城主童年生活并不美好孤立无视常有的事。
当时的一个管家老爷是看着郁家家主长大的,在族中很有威望对郁宸却不太好大概看他身份低微,故意发泄折磨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把他推进了水池里然后爬上来推下去、爬上来推下去重复了好几次回去便发了高烧也是命大才活下来后来郁家家主死后郁宸上位,转头就让他和其他几个曾经为虎作伥的仆人跟着家主一起陪葬了美其名曰既然这么喜欢家主,那同年同月同日死也算一种福气。
事情传开后,巫冥城里的几个旧属,连“推搡”两个字都不敢提。
这些都是迷途听父母说的。
他情商不高,说话冒冒失失,父母让他跟在郁宸身边,总要把不该做的、不能说的详细叮嘱一遍才安心。
迷途心情忽上忽下,紧张得汗都冒出来了,没想到郁宸只是柔柔弱弱又委屈地望着岚栖,好像爬不起来了似的,泪盈盈道:“阿岚怎么又推我?”
要是两人独处,说不定岚栖的反应还不会那样激烈,然而感觉到迷途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便如坐针毡,又对男人多了几分歉意,赶忙把他拉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手臂和肩膀:“疼吗?”
郁宸看了一眼软绵毛绒的红毯,突然有点嫌弃。
高档舒适的毯子有什么用,让他受点伤才好呢:“胳膊疼……”
岚栖原本想给郁宸揉揉,一想起身边有旁人,便停下了动作,小声道歉:“以后不会了,我刚才条件反射……”
小花一愧疚便会变得极好说话。
郁宸便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四肢修长,人也瘦瘦高高的,而岚栖体型娇小,窝在肩膀上,显得格外违和,索性郁宸脸皮厚,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这样的姿势能使自己离小花的耳畔近些,也好说些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阿岚刚才生气了吗?”
他声音轻轻的,仿佛有一团细软的棉花在耳廓上刮挠。
岚栖撇过脸,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本身不爱说谎,回答的话自然很好看穿:“……有一点。”
“为什么?”郁宸凑近,软绵绵道:“阿岚不喜欢被反驳吗?”
小花以前是焦土的副首领,平时除了面对唐边雅,其他时候也属于说一不二的,从前自己也没反驳过他,街上时是头一次,没想到就引起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岚栖道:“不是。”
郁宸惊讶地挑了挑眉:“那为什么?”
岚栖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总觉得郁宸跟他应该是最亲近的才对,会知道对方的全部,会倾诉所有的想法,知道彼此的所有,更重要的是,郁宸总给他一种没了自己便什么都没有了的依赖感,感受到这种依赖,岚栖便觉得很满足,然而迷途的出现,加上郁宸的眼睛和双腿治愈,好像不需要他也能回到巫冥城生活。
他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郁宸随时随地就能离开他。
更重要的是,曾经如此依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一脸赞同的男人,竟然会附和一个,他一点都不熟悉的同族人。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错。
自己跟迷途生疏,但郁宸却是同他一路来到焦土的,虽然是监视的关系,到底也比较熟悉,赞同他的猜测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即便理所当然,也让岚栖下意识地不舒服。
不舒服归不舒服,但他说不出口。
难道要讲他觉得郁宸对迷途,要比对自己更有信赖感?
不管如何,郁宸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不能离开,没有信赖感会让他很不安,岚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怎么把话说出口,便逃避似的蒙上他眼睛:“别问东问西的,睡觉。”
阿岚生气却不告诉他原由。
郁宸委屈地撅起红艳艳的嘴唇,想追问又怕他再不高兴,心里权衡了一下只好放弃了,本来还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岚栖怀孕了,但实际上又产生了一种未知的恐惧,生怕小花露出不悦的神情,毕竟当初开花,小花也不是主动找他疏解的,如今怀了孕,算是意外,万一不想生怎么办?
郁宸倒也不是因为喜欢孩子。
只是在小花的肚子里种下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给他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也害怕岚栖露出半点不高兴的神色,他会受伤的。
就这样,两人心怀各异。
郁宸将包袱里的兽皮取出,整齐地垫在软绵绵的红毯上。
——作为私生子,并没有千娇万宠的童年,他也是会做各种各样的杂活的,只不过等坐上城主以后,好像报复似的,要把从前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加倍讨要回来,便成了如今这般以来张口翻来伸手懒洋洋的模样。
平时还喜欢看小花为自己忙前忙后,很有满足感,如今得知小花怀了宝宝,便不舍得他再劳累,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郁宸把兽衣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当作枕头放好,便道:“阿岚先睡吧,时间不早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值上半夜,迷途值下半夜,轮流守夜。”
比起蛊城,反倒在野外时更安全些,所以才会放心让谈蕾蕾。
可驱灵使不同,万一蝴蝶飞过窗棂,赶到也是一霎那,按照谈蕾蕾普通小孩的特性,肯定无法反应过来,只能靠他和迷途了。
岚栖摇摇头:“这栋宫殿上方有窗户,万一有蝴蝶飞过怎么办,你去睡觉吧,我要看着。”
“不行。”郁宸知道自从离开贺库村后,岚栖就变得十分嗜睡,但最近都没休息好,赤得用得都不妥帖,他恨不得赶快把小花带进巫冥城里供起来,哪里再舍得他熬夜:“我可以的,再不行,还有迷途。”
岚栖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紧接着又有些受伤,他呆呆地、心底的一片思绪仿佛一直在徘徊,耳边好像也有一个声音不断在重复。
果然,郁宸已经不信赖、依赖他了。
第106章
反正也没有规定一直都要依赖他。
这段日子,岚栖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不管是偶尔的全身乏力还是一霎那的异能无用,都让他感到隐隐不安,郁宸能独立起来保护自己也蛮好的。
嗯蛮好的。
岚栖情绪不自觉的低落但还是不断宽慰自己周围有点冷,就算被暖洋洋的壁炉烘烤,也不觉得有多温暖,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的,结果一闭眼睛思绪又陷入了混沌恍恍惚惚回到了两人在焦土相处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郁宸双眼无神更柔软脆弱些整天都泪盈盈地虽然现在也时不时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但比起从前更多的是撒娇故意让他心软。
岚栖想,要是郁宸能一直向他撒娇就好了。
带着这样美好的想法睡了一整晚直到天际的一缕晨光撒在脸颊上四周逐渐明亮才使他缓缓醒来。
一睁眼岚栖发现自己竟然莫名窝进了郁宸怀里面孔靠在温热的胸膛上,甚至能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跟郁宸有亲密接触便容易浑身僵硬,脸红心跳,放到从前反应还要激烈些,现在一旁若没人看见,他也会扭捏着接受。
在郁宸怀里,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仰起头,能清楚地看见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颚线,经过几天几夜的劳累,下巴上已经长出些许胡茬,岚栖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有点扎手。
郁宸样貌上雌雄莫辨,又是个美人,性格又娇,刚接触可能会产生怜悯,实际上男性特征是很明显的,例如突/起的喉结,还有紧贴在一起的腰腹,隔着薄薄的兽衣,能感受到滚烫的热度。
岚栖不适应地动了动,谁知道难以忍受的温度更清晰了,他脸颊迅速浮起两抹红晕,下一秒便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低沉沙哑的声音:“阿岚醒了?”
手指还抵在男人的下巴上。
岚栖尴尬地缩回手,喃喃道:“……嗯。”
郁宸还有些意犹未尽。
其实小花一睁开眼睛,他就被怀里的动静闹醒了,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睡觉时,岚栖也会偷看他,还会像小孩子似的,好奇地抚摸他的胡茬。
好可爱。
郁宸心中雀跃,毕竟小花浑身上下除了头发比较丝滑浓密以外,其他地方都很稀疏,像胡子这种东西不需要天天打理,想了一会,思维渐渐转偏了,其实阿岚不单单只是胡茬稀疏,花瓣更盛,上面一片嫩嫩的粉色,只留下一些软绵绵的浅色小绒毛,可爱极了。
郁宸忍不住想到别处去了,气血一阵上涌出,刚要抬头的瞬间,岚栖把他推开了。
怀里的温度一空,郁宸猝不及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迷途醒了,小花被自己搂着,正好看到了他打了个哈欠。
什么嘛……
郁宸心底滚烫灼热的火焰一旦燃起便难以浇灭,咬着手指狠狠瞪了迷途一眼,原本想忍耐的,可缓缓上升的热量怎么也压不下去,便没好气地起身,往宫殿外走去。
“外面危险。”岚栖表面没时时刻刻盯着他,实际很关心郁宸,见男人要离开,赶忙一把拉住:“别乱跑。”
郁宸眨了眨眼睛,用最乖顺的语气回答道:“阿岚哥哥,我不舒服,要解决一下。”
起先,岚栖还听不明白,皱着眉问:“什么事情要离开后才能解决——”
说着说着,视线无意中扫过男人腰下的地方,发现原本应该平坦的兽裙竟往上隆起一块,非常显眼。
岚栖自己也是男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脸“轰”地一下就涨红了。
他、他、他之前怎么没有察觉?!
难道是两人挨得太近,郁宸有反应了吗?
也对,他才二十出头,气血方刚的年龄,会抬头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那……那你快一点。”岚栖把头转过去了,好像在逃避什么似的说道:“小心别被蝴蝶看见了。”
“噢……”郁宸转了转眼珠,乖巧地应着。
他倒是希望阿岚提出其他建议,只不过一看上去就不太可能了。
小花腼腆保守,不可能主动帮忙解决的。
天空露出一丝白肚皮,随着白日的来临,渐渐变得敞亮起来。
原本挂在墙壁上一幅幅略带诡异恐怖的少女画像,乍一眼望去,也不如昨夜看见的那般心里发毛了,宫殿一共两楼,他们一直睡在一楼大厅里,也没去楼上看过,现在福乐索一死,他们被通缉,也不知道蛊城是怎样的情况,等于被架在城中进退两难了。
迷途苏醒后便埋头捣鼓着什么。
岚栖在一旁看着,警惕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迷途也感觉到身旁不友善的目光,他不希望跟未来的城主夫人关系跌至冰点——这有什么好处?于是尴尬地笑了一下,讨好似的解释道:“我们在蛊城寸步难行,只能向巫冥城搬救兵了,让人亲自带我们出去。”
岚栖以为迷途跟自己对他一样,是互相抱有敌意的,没想到他的态度很温和,感觉不到半点恶意,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半晌,才问道:“你跟郁宸,是什么关系?”
他问的有些僵硬,导致迷途的笑容也从讨好变得僵硬。
……不会吧,怪不得一路上对他冷言冷语的,难道怀疑自己跟城主大人有一腿?难道他喜欢阿娜的决心还表露得不够清晰吗?
迷途一阵阵的恍惚,但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家城主隐瞒了什么,也不敢乱说话,只好讪笑道:“普通关系、普通关系……”
岚栖奇怪:“既然关系普通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来焦土?”
因为他们一族便是世代为保护城主而生的,迷途是继承人,自然而然就要跟着郁宸。
然而迷途本就不是擅长撒谎的人,也看不太懂脸色,结结巴巴地胡乱回答道:“……应该……应该看他可怜吧。”
岚栖微微怔愣,大致有些猜测到了。
郁宸是巫冥贵族的私生子,族中一直保持着尴尬的地位,曾经眼盲又有腿疾,平时看着便可怜兮兮的,自然也会受到同龄人的同情,可是从小受到冷眼的缘故,恐怕不信身边会有帮助自己的同族,反而觉得在被监视,产生了敌意不说,也让顺便让自己一起对他萌生了警惕心。
思及此,岚栖卸下冷脸,认真道:“谢谢。”
迷途前一秒还在害怕自己劣质的谎言被眼前这位城主夫人拆穿,下一秒听到感谢有些不知所措:“……啊?”
岚栖说:“当初离开焦土,遇见罗城的追兵,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啊……?”闻言,迷途更糊涂了,目光逐渐迷离。
第107章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岚栖见他神色忽明忽暗变幻多端,一会干笑,一会震惊一会隐忍,十分扭曲,短暂的不解后好像忽然醒悟一般试探道:“救我的人……不是你吗?”
“怎么可——”
迷途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忽然转变态度,一本正经道:“举手之劳。”
岚栖愣怔:“刚才你忘了吗?”
迷途尴尬一笑,心虚道:“确实没想起来。”
城主怎么回事啊……
迷途扯了扯嘴角,笑得快僵硬了,自己救了这株小草还把功劳推到他身上又不跟他通气搞得现在回答还得看脸色猜答案……
罗城左使傅斯凌一个九阶雷系异徒,他们巫者虽然对异徒有着天然的克制可迷途祖上以研制药物和毒物起家的可没办法将一个九阶异徒置入死地,这份感激真是受之有愧:“呵呵呵呵呵……”
可能即便迷途反应及时圆了回来依然神情古怪不自然岚栖抿了抿唇当他不愿接受自己的感激鼓起勇气冰释前嫌的心有些受伤,便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空气中有一霎那微僵。
好在迷途遭受的折磨没持续多久,郁宸便回来了,眼底蕴含着水盈盈的光,苍白的面色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原本放松的情绪一下子紧绷起来,大跨步走到岚栖身边,揽住他的手腕晃了晃:“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
岚栖心情大起大落,转念一想又当迷途先前和善的态度是自己的错觉,直接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先想想怎么离开蛊城吧。”
按理说,昨夜是逃出蛊城的最佳时间。
福乐索刚死,消息传到内城需要反应一段时间,守卫并不严苛,可惜他们运气不好,遇见了蝶使莫琪蓝,最优的选择被堵死,如今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当初逃离的街道还要查一段时间,但巡逻和守卫必定要比晚上严格,好在迷途和谈蕾蕾没有被当初落荒而逃的随从看到,他们可以上街查看情况,买一些日用品。
现在,得在福乐索的宫殿里窝几日了。
他们找不到人,时间一久便不再绷紧着神经一个一个检查,到时候更容易逃走。
岚栖给谈蕾蕾分配了任务,要她假意去买食物,实际主要观察四周,要是能跟当地买菜的多打听一些有用的信息就更好了。
谈蕾蕾一走,就少了一个拖油瓶了。
郁宸心里微微一动,笑盈盈道:“蕾蕾妹妹一个人危险,让迷途哥哥跟着一起去吧,还能相互照顾,相互保护。”
岚栖也担心谈蕾蕾一个小女孩,再怎么机智聪慧,碰到不测也很难逃脱,倘若旁边有人护着,那要好上许多,然而他怕迷途不肯,便没有提出,幸好郁宸跟他想法一致,就是不知道迷途会不会嫌麻烦拒绝……
事实证明岚栖多虑了,迷途很爽快地答应了。
简单地换了跟昨日不一样的装扮,他便跟谈蕾蕾一起出了门。
宫殿门是用白玉做的,打开时会发出声响,声音一大岚栖便神经紧张,生怕被附近路过的蛊城居民听见,幸好现在时间还早,蛊城有陷入虫患当中,要被注意到阴森森的白色宫殿里住着一群人倒也没那么容易。
等谈蕾蕾迷途安全离开后,本就空旷的宫殿里便显得格外安静。
“去楼上看看吧。”岚栖提议道:“一般一楼是客厅,楼上应该就有卧室,如果安全,今晚我们就住到楼上。”
岚栖乖巧地应道:“好。”
脚下楼梯是红木做的,崭新结实,然而靠墙便是那一幅幅幽怨阴森的画像,岚栖虽不怕,但看着心里沉重,便将手往后伸,对郁宸道:“跟紧我。”
郁宸牵住岚栖,却没有完全躲在小花身后,而是扶在腰部,紧紧护住他的身子,变成了一个极有安全感的姿势。
岚栖愣了愣,心底生出一抹怪异。
以前的郁宸不会这样的,懒懒散散胆子又小,喜欢躲在自己身后,现在变得稳重起来了,这样想着,便迟疑了一下:“你……”
郁宸眨眨眼睛,无辜地问道:“怎么了?”
腰部的手指收紧,岚栖耳垂微微泛红,不好意思道:“我不害怕走楼梯……”
郁宸撅了撅嘴。
他当然知道小花即便怀了孕,也不会连楼梯都爬不动,只不过陌生环境里,万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动了胎气怎么办?况且最近小花体质不佳,他表面不说,实际也隐隐有点担忧:“我害怕嘛……万一有东西突然窜出来怎么办?”.
郁宸一撒娇岚栖便妥协了,安慰道:“没关系的,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昨天睡觉的时候也应该窜出来了。”
“嗯。”郁宸露出一抹笑颜,语气中含着一抹淡淡的崇拜:“阿岚哥哥好聪明。”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了。
从贺库村出来后,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谈蕾蕾身上,有时候却忽略了郁宸。
男人从来没有抱怨过。
思及此,岚栖内心一片柔软,微窘:“别乱夸。”
郁宸嘴一向很甜,跟涂了蜜似的。
一开始被夸,被恳求时还会觉得烦躁做作不舒服,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特别是自从迷途出现,他总感觉郁宸身边多了更靠谱的人,倘若男人更依赖自己一些,还会生出一些小雀跃,譬如现在,如果迷途在,可能就不会躲在身后,环抱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吧。
走上二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看上去像是一条走廊,走廊并不宽敞,下面垫着毛毯,每隔五六步便有一扇门,门旁摆着一盏油灯,应该是一间一间卧室,奇怪的是,所有卧室都上锁了。
岚栖看着又粗又长的锁链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门包裹起来:“这座宫殿是他自己家,他在自己家里,为什么要把房门锁起来?不怕一进一出麻烦吗?”
“可能他自己不想进去吧。”
郁宸把下巴搁在岚栖柔软的发顶上,他比小花高上许多,便能轻易做出暧昧包住的姿势,也能看见靠近房顶的那一处门板已经有了损坏的痕迹,像是不断被一样东西冲撞过似的:“或者惧怕里面关着的冲出来。”
岚栖放下手中的锁链,又在其他几间卧室门口滞留片刻,原来这种厚重结实的链子每一间都挂上了,之前没有察觉,仔细一看,其实楼梯和走廊都布满了淡淡的尘埃,应该有一阵子没人打扫了。
或者,也可以这么解释。
福乐索死之前,有一阵子没来过这里了。
第108章
要进去吗?
岚栖这样问自己。
倘若砍开锁链无法预料到里面会有什么,若是任其不管,到了夜晚也有遭到袭击的可能,然而未知才最能滋长心中恐惧,岚栖犹豫不决看向郁宸:“我要不要打开?”
郁宸眼睛亮晶晶地回看:“阿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岚栖仿佛受到鼓舞神情坚定道:“只有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才能安心。”
他取出腰间匕首,手指一翻,匕首变成一枚小巧的银针。
锁链要比宫殿大门牢靠许多,将其撬开花费了不少时间,岚栖深呼吸一口气将门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豪华的卧室。
淡粉色的窗帘木桌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水晶饰品曾经卧室的主任应该精心布置过,棕色茶几上摆着一束白兰地花花枝已经凋零应该有一阵子没浇水了。
空无一人。
阳光洒金房中,汇成一道白色的光落在床头仿佛注入一道暖洋。
房内的布置显得比较温馨岚栖紧绷的情绪重新松懈下来。
床上铺着一层薄薄地、看上去十分顺滑的柔软材质岚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材质便多瞄了两眼,郁宸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铺轻轻问道:“阿岚喜欢?”
岚栖迅速收回视线:“……以前从没看到过。”
“这虽然是丝绸材质,但没到冬季最寒冷的天气,人睡在里面,却能不断加热,是蛊城特有的蚕蛊,把它们养殖起来,取丝,织丝,然后编制成可以发热的丝绸。”郁宸邀功似的说道:“巫冥城也有,阿岚喜欢的话,到了巫冥可以睡这种的。”
岚栖疑惑道:“巫冥城里,蚕蛊也很普遍吗?”
“不普遍,毕竟需要蛊城特供嘛。”岚栖笑盈盈道:“只有贵族才会有的。”
岚栖关顾四周的神情微顿:“那你怎么一副获得起来很方便的样子在说话?”
郁宸笑容一僵,意识到自己又因为太过雀跃导致露出破绽,面色一变,可怜兮兮道:“我可以存钱买的……”
他就喜欢乱花钱。
岚栖会想起进蛊城前郁宸莫名其妙买的一大堆衣裳,都是不能穿的,虽然现在通行币有余,倒没有之前吃穿用度都要好好计算的情况了,但像这种习惯也不能放纵不管,说不定哪天兜里计算好的钱一眨眼就被拿去统统买一些想都想不到的奢侈品了,思及此,便严肃地说道:“我不需要,以后……若有多余的通行币,我们再买好的带回去用,不然现在享受,将来吃什么用什么?”
郁宸琥珀色的眼眸微闪,还是第一次被人发愁自己将来的生活。
虽然很喜欢小花为自己焦心的一面,但有一霎那,他却有些舍不得了:“阿岚……”
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床底原本被丝绸遮挡住的角落缓缓伸出一只惨败青灰的手来,慢慢地以攀爬的姿势从床底钻了出来,接着是苍白的手臂,在白色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
岚栖当郁宸不愿意。
平时温温柔柔的,实际上也有些小性子,便继续蹙着眉教育道:“不能只想现在,不想将来……”
很快,青灰手臂的主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是个女人,漂亮的长发女人。
她的表情十分僵硬,是那种木讷无神,一副不受自己控制的模样。
乍一眼望去会让人觉得她真的活着吗?
女人踉跄了一下,身形如闪电般张牙舞爪地朝岚栖的方向扑去。
“小心——”郁宸面色一变,抱着岚栖往一旁躲避。
岚栖只觉得耳后有一阵风吹拂过来,应该是女人身体前进带来的。
他自己也能反应,只不过可能被刮到蹭到。
女人很年轻,大概刚刚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穿一间白色睡裙,可惜已经破烂,该遮住的地方统统破了个干净,她虽长得清秀,但面上的表情着实恐怖,眼睛虽然睁着,但猩红无比,脸颊凹陷,像是许久没有吃过饭了,她见岚栖躲过,便不甘心地攀爬两下,再次朝着他躲避的方向扑过去——
岚栖眉心一拧,掏出匕首,砍下她一条手臂。
手臂落在地上,无数小虫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接触到空气仿佛被灼伤般痛苦地乱爬乱转。
岚栖皱眉,猜测道:“她好像被寄生了。”
说完,便一狠心,手起刀落砍下女人的头颅。
头颅攥在手里,岚栖从她的眼睛里抽出一条红色长虫:“……果然。”
这一番前后动作犹如闪电般迅速。
原本安安稳稳躺在岚栖袖中睡觉的白虺扭动着肥肥胖胖的身子好奇地探出脑袋。
红色长虫疯狂扭动挣扎着,在白虺钻出后,显得更加不安,拼了命的要往外逃跑,岚栖眯着眼道:“难怪我进卧室没多久就要袭击,白虺的存在让它不安了。”
郁宸拖着下巴,给眼前的女尸翻了个面,轻轻“咦”了一声。
岚栖问:“怎么了?”
郁宸抬眸,好像很高兴小花很够注意到自己细小的神情,便道:“这里是福乐索的宫殿,这个女人十分漂亮……身材也不错,应该都是他从蛊城里抢回来享用的,却得了虫患被寄生,那么这件卧室上了锁,为什么隔壁几间卧室同样上锁?会不会跟这里有相同的情况?”
闻言,岚栖心里一沉。
隔壁的卧室起码有四间,如果四间跟这里的情况类似,那这里曾经发生过集体传染的现象,怪不得宫殿里连个打扫的仆人都没有,这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算被废除了的乱葬场,这些女人被寄生后行尸走肉,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了。
这样想着,岚栖便以相同的方式,将几间卧室的锁链依次撬开。
果然四周的饰品都是精心布置过的,温馨华丽。
而受到感染、被寄生的女人们也各种形式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地方,扭曲地、僵硬地。
岚栖将她们依次处理了。
——倘若不处理,若是被闯出去,可能会感染到更多的异徒。
当他砍下最后一个女人的头颅,岚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猛地抬眸问道:“这么多女人,统统染上了虫患被关进宫殿里,那我们见到福乐索的时候,真的还是曾经的福乐索吗?他会不会也被寄生了?”
郁宸一想到福乐索看小花色/迷/迷的眼神就很不高兴,回答得也不太走心:“阿岚想多了,我看他表情挺丰富,不像被寄生了的。”
“是吗?”
岚栖看向地上的尸体,皱了皱眉。
明明可以及时清理,为什么不呢?
非要关进宫殿里,岂非多此一举?
第109章
尸体炙烤冒烟容易引人注目。
岚栖只好挖土把这些女人埋了,表明意图后,郁宸主动道:“我来吧。”
闻言岚栖惊讶地抬眸看向他,一时间怀疑郁宸是不是也被寄生了,男人最近很是主动仿佛曾经那个慵懒连站一会都觉得累的病美人不复存在似的。
岚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以吗?”
郁宸想也没想地说:“可以。”
他不想小花出事这种脏活累活平时虽不愿碰,但理应由他来做。
挖完一人深度的洞,身旁探究诧异的目光过于明显,就算郁宸不在意他人目光,也会觉得浑身别扭于是停下动作问道:“阿岚这几日还嗜睡觉得困吗?”
岚栖心中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挖土的缘故郁宸的袖口和裤脚管沾得到处都是淤泥原本浑身干净苍白也显得脏兮兮的,他有些委屈地撒娇道:“阿岚问得好奇怪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而且一看就看出来了……”
第一次知道郁宸一直在意关注着自己。
原本以为男人性格随意不关心周遭发生的变化现在看来其实也不是。
“有一点。”岚栖不想让男人担心便尽量往好一面说:“我可能年纪比以前大了精力也没有以前充沛……”
郁宸看了他一眼轻轻问道:“异能还会时不时不能用吗?”
岚栖欲盖弥彰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他在男人面前根本没怎么使用过异能,唯一一次是碰见迷途他察觉到危险想要出击,然而一瞬间全身无力,几乎摔倒,虽然那时双腿发软,但自己从未在郁宸面前表现出来,没想到竟然被知道了……
“阿岚不许跟我说谎。”
郁宸声音温柔,动作却及其野蛮粗暴,把一具尸体揣进了挖好的洞里,接着再次拿起铲子,将泥土铲平:“要实话实说。”
岚栖停顿半晌,才承认道:“嗯,不能用,时好时坏。”
开口的时候面容平静,实际内心忐忑不安,曾经自己一直保护郁宸,自然而然把他当作小鸡崽一样护在羽翼下,如今羽翼出现裂缝,不在有保护作用,郁宸又会用怎样的目光看他?
郁宸轻轻问:“阿岚有想过为什么吗?”
“想过。”岚栖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助:“可能在贺库村的时候,我——”
“不是。”郁宸抬眸,笑盈盈道:“是因为阿岚怀了我的宝宝,所以才整日精神不济,容易犯困,也吃不下东西,异能也有波动。”
岚栖耳朵失真了一下,良久,才木讷地嗫嚅着两片薄唇问道:“……什么?”
郁宸撅起嘴,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阿岚怀孕了,才不舒服的。”
好像有一团薄薄的云雾将耳畔堵住了,闷了一会才缓缓恢复了听力,大脑逐渐清晰,岚栖反应了好一会,终于意识到男人说了什么,缓缓浮现的红色仿佛把自己蒸熟了,他先是想到了开花时吃下的那些种子,七天内究竟有多少都数不清了,又加上零碎模糊的记忆,终于有些接受了,但眼眸里还是涌出淡淡的水雾。
“我……”
岚栖喃喃道:“我怀孕了吗?”
郁宸加重了语气:“嗯,阿岚怀孕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岚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是鼓起来一点了,原先没有注意,现在回想一下,自己紧实平坦的腹部怎么会微微隆起呢?近期根本没有怎么多吃东西,一个个小疑团汇总起来,仿佛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迷途是巫者,也是医师。”
说话间,郁宸已经挖完第二个洞了:“他碰了一下,就感觉到不对了。”
刚想把尸体推下去,突然愣了愣,蹲下身,凝视着其中一块泥土好一会儿。
岚栖还沉浸在自己怀孕的震撼中。
——他毫无准备。
宝宝出生以后,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古蔓藤草还是巫者?啊……会不会是混种,但是混种出生后会不会出现跟男人一样浑身疼痛难忍、眼盲腿残的毛病,没关系,若是不舒服,他可以摘下几片叶子,给宝宝咽下,古蔓藤草的叶子包治百病的,就是没了叶子,要重新长出来得过好久,光秃秃的难看极了。
有了宝宝,他跟郁宸的关系更密切了……
岚栖脑子乱哄哄的一片,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回过神才发现郁宸已经蹲下身,观察棕色泥土许久了:“怎么了?”
郁宸回答:“好像埋着一个罐子。”
岚栖跟着蹲下身看了看,决定道:“先把它挖出来吧。”
罐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罐口有一个人的手掌那么大,被一块肮脏的兽皮随意塞着,郁宸把它扯下,里面装满了白色蠕动的小虫:“是音蛊。”
岚栖问道:“音蛊是传递信息的蛊虫吧?”
音蛊在五冥大陆极为常见,既能完美的传递信息,又不耗费时间,只不过一般受到音蛊以后为了不将里面的秘密泄露出来,会将这种白色小虫子销毁,然而将罐子埋进土里的人显然没有销毁音蛊的打算,而是将它们收集起来,应该有不一样的打算。
郁宸皱眉,伸手随意捏起出里面一只小白虫。
小白虫在指尖上蠕动,他露出一抹嫌弃的神色,用力甩了甩,一个声音轻轻传入耳畔中:“成果如何?”
听不出什么。
郁宸又取出第二只音蛊。
——先把它们放进流向内城的河道里。
郁宸抬眸,迅速和岚栖对视一眼,又拿起了第三只音蛊。
“放心吧,你所有吃的、用的、我们都会特供给你,蛊城的虫患影响不到你。”
第四只的音蛊这样说道:“福乐索,只要你听话,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丁罗大人都会给予你、满足你。”
听着听着,岚栖心底一片冰凉:“里面说,要把什么放进河道里?”
“显而易见。”
郁宸声音缓缓的,但也是将人坠打入地狱的锤子:“是赤蠓的虫卵。”
赤蠓的虫卵放入河道中,得有多少无辜城民喝水时被寄生?
郁宸又拿出几只音蛊,听完之后,挑了挑眉,也终于确认了:“有意思,丁罗把蛊城的掌事官收买了,命令他为自己做事,把赤蠓的虫卵下在城里的河道内,河道流向内城,难怪蛊城里这么多人得了虫患,有一大部分不是被传染,而是喝了河道里的水,虫卵自然而然进入体内滋生繁殖,导致城中虫患四起,民心大乱。”
第110章
原以为福乐索只是好/色且贪图享乐没想到早已背叛了城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联系上了罗城,为罗城城主做事。
但他一个地方掌事管平时也不出城,到底怎么跟罗城联系上的?况且看样子,不仅联系上了似乎也得到了不菲的回报。
之前岚栖就觉得奇怪了。
就算地方掌事管天高皇帝远内城松懈管辖不到但他肆意在区域内凌/辱年轻姑娘,随意软/禁不顾她们死活,如此劣迹斑斑,总会有风声传到内城,然而福乐索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妄为到闻风丧胆的地步却没有一人敢反抗真的没有人捅到内城去吗?
还是说其实内城有人在暗暗地照应?
岚栖越想心情越沉重。
他意识到蛊城的虫患可能不是一场普通的天灾,而是人为。
如今福乐索一死也无法追朔之前他究竟跟谁在联络倘若蛊城内真的还有其他叛徒,小少主一死蛊城城主必定沉浸在悲痛之中要不了多久这座城池内忧外患一起必定被丁罗所掌控。
岚栖隐隐为蛊城忧愁但更多的是担心琪娜的安危,毕竟蛊城对于他不像焦土没有过多的感情,不过只是一座路过的城池罢了。
默默叹了一口气,无意中瞄到了郁宸,没想到他面色凝重,愣了一愣:“怎么了,你还想到什么?”
郁宸这才回过神,甜甜笑了一下,一鼓作气把剩余几具尸体埋进土中,对小花说道:“阿岚陪我上楼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不知为什么,郁宸似乎很在意福乐索背叛蛊城,上楼梯时也在走神,再次看到墙上的壁画时,岚栖才惊觉画中的漂亮女人很是眼熟,仔细一瞧,好像就是卧室里那些被寄生的尸体,画中的她们面露悲伤绝望的神色,这种情绪太多浓郁,几乎快要渗出。
岚栖想,没被寄生前,这座宫殿对于她们来说,也是坚不可摧的牢笼,福乐索把掺杂着痛苦神情的画像挂在墙壁上,无异于一种炫耀、扭曲的满足感,可惜他们来的太晚,若是早一点,说不定这些女人都能获救。
郁宸把卧室的角落搜了一个遍。
大概是岚栖身上带着白虺的缘故,一靠近赤蠓虫卵,赤蠓便焦躁不安,自动发生细细簌簌的声响,也让他们寻找起来方便了许多。
虫卵存在放一个个透明的玻璃容器中,泛着一层幽深的赤红色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它不断伸缩着,一会扩大,一会缩小,郁宸把所有找到的玻璃容器放在一起,竟有十瓶。
十瓶赤蠓虫卵,足以毁灭毫无防备的蛊城。
这种如雾一般渗透蛊城的方法头一次让郁宸感到不安。
虽然巫冥城和蛊城成为友城是利益上的绑定,但倘若蛊城沦陷,被罗城攻克,五冥大陆之间表面上的稳定和安逸将被打破。
巫冥城和其他四座城池不同,城民几乎全是巫者。
正如传闻所言,巫者能使异徒浑身虚软,无法使用异能,但自身体质柔弱多病,相较普通人而言,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所以异徒、普通人、和巫者是相互克制的存在,然而五冥大陆中,除了郁宸,其余几位城主都是八阶以上的异徒,巫冥城对他们来说,一直是惧怕碍眼的存在,倘若几座城池联合起来对付巫冥,恐怕将来就不会再有巫者了。
蛊城之所以与巫冥城联盟,也是因为自古以来蛊城比如异能,更倾向于炼制蛊术,他们擅长于驱灵蛊,而自身的异能大多数也是昆虫类,灵敏度高,带有毒/性,却脆弱,比起其余几座城池,稍稍弱势了一些,而巫冥也擅长制/毒制药,两座城池一拍即合,形成友城,倒让其他几座城的城主望而却步,暂时打消了攻打巫冥城的想法。
现在如果蛊城出事,一旦被罗城攻破,那巫冥城也跟着危险了。
郁宸启程去焦土前便听到一些丁罗沉迷美色,纸醉金迷的传闻,但紧跟着又传来一些暗地里在五冥大陆外做些小动作的消息,现在想想,第一个掩人耳目,第二个才是他的本意,不管丁罗有着什么样的企图,都对巫冥极为不利。
“阿岚。”郁宸转头,眨了眨眼睛道:“我暂时不会出蛊城了。”
岚栖看见他的表情,隐约有所察觉,但还是问:“你不回巫冥城了吗……”
“我们现在发现了丁罗的小动作,倘若不阻止,蛊城沦陷,那琪娜姐姐就太可怜了。”郁宸弱弱道:“阿岚同我一起,把藏在蛊城跟罗城联系的人找出来,好吗?”
第111章
郁宸垂着脸再次抬眸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时候像个华丽的易碎品,羸弱不堪又楚楚可怜。
即便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也会同意的。
岚栖颔首道:“好。”
闻言,郁宸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笑道:“阿岚哥哥最好了。”
岚栖微窘地看向别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将透明容器摆放整齐上午已经过去一半。
迷途和谈蕾蕾出去一个多时辰未归正当岚栖隐隐有些担忧郁宸受到了音蛊。
音蛊的长相和福乐索埋进土壤里的不太相同,稍微长一点瘦一点,郁宸把小虫捏在手里,眯了眯眼:“是迷途发来的。”
音蛊扭扭身子,从腹部里发出似曾相识的声音。
声音急促应该是慌乱时说的话岚栖听完心猛地沉了下去。
——莫琪蓝已经锁定了琪娜的居所也确定了福乐索是在琪娜的家门前出的事,便把阿清和琪娜软禁了起来倘若傍晚前无人提出疑意就要在蛊城所有城民面前处死他们,迷途看到告示之后心急如焚顾不得打探消息也顾不得回到宫殿直接往告示上的地址奔去……
蠢货明摆着陷阱还赶去送死。
郁宸听到一半便变了脸色直到岚栖问道:“……他去寻琪娜,那蕾蕾呢?”
——不对不对。
迷途再怎么喜欢琪娜,也不会自私到冒然不顾旁人死活,去救自己心仪的女孩。
特别是有更年幼、更需要保护的谈蕾蕾在身旁的时候。
但巫冥城的音蛊他不可能认错。
眼前这白色小虫的的确确是迷途的。
“阿岚哥哥……”
郁宸沉默片刻,才缓缓抬头道:“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
“的确还有一种可能。”岚栖抿着唇,心底同样一片阴郁:“那就是迷途和谈蕾蕾双双遭遇变故被捕,现在传到我们手中的音蛊,是受到胁迫错误的讯息,也就是说,有人控制住他,在用错误的讯息引我们过去,这也解释了音蛊里诉说的地址为何格外清晰明确。”
蠢货,郁宸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气恼与狠戾。
蝶使那个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他一个将来要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没一件能办好的事,连谈蕾蕾都护不住。
岚栖没有察觉到郁宸阴沉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平时男人就不喜欢谈蕾蕾……于是用犹豫商量的语气说道:“郁宸,即便对方是陷进,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的……”
谈蕾蕾是自己在焦土唯一的联系了,不能让她在跟了他之后出事。
思及此,岚栖不禁气馁,他明明是焦土的副领主,却什么也护不住,连一个小女孩,一转眼却落入了别人手中。
“我知道。”郁宸烦躁地咬着嘴唇,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气急败坏地,顿时收敛起来,轻声轻气道:“我们一起把他们救出来就好了。”
“不行。”岚栖捏了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你得留在宫殿里。”
郁宸面色一变,委屈道:“为什么?”
岚栖见他满脸的不高兴,放软语气:“都说了是陷阱,一定危险,你待在外面,我放心些。”
明明让你独自前去,才更危险。
郁宸轻轻道:“阿岚,你肚子里都有宝宝了,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他视线灼热真挚,是从前懒散时从未见过的,内心不自觉地松动了,况且他一个人呆在宫殿里也不放心,万一又发生其他意外呢?
“……好吧。”岚栖松口道:“但要乖乖跟着我,不许冲动,再碰到福乐索那种情况,就不能像之前一样,胡作非为了,知道了吗?”
岚栖一松口,郁宸就显得很高兴似的,笑眯眯道:“嗯,不会了,全听阿岚的。”
无法把所有装着赤蠓虫卵的透明容器带走,岚栖只好拿上其中两个当作谈判的凭据,他相信蝶使也不希望蛊城沦陷,成为丁罗的附属物,如今唯一能够交涉的,就是他们发现的秘密了。
离开宫殿,岚栖发现街道上嚣张跋扈的气氛减轻许多,也不像昨夜那样到处都是士兵在巡逻,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放出消息的人是蝶使,这代表着莫琪蓝对他们的“自投罗网”十分有信心,已经到了不需要第二步计划的地步。
根据音蛊所说的住址,应该就是福乐索的府邸。
既然他们暂居在福乐索的居住地,昨晚却没有查到他的宫殿,意味着蝶使也不知道他在郊外建造了一栋庞大的花园别墅。
福乐索表面的府邸看上去并不富裕,红墙青瓦,偏朴素,倘若有上面的大人来视察,恐怕也想不到如此平平无奇的地方掌事,竟为虎作伥,不仅残害虐待城中数名妙龄少女,草菅人命,还是个唯利是图的叛徒小人。
刚抵达府邸,仿佛早有预料,已经有士兵等候,面容倒也见过,曾经跟在福乐索身后的其中之一,看见岚栖,用审视的视线上下打量一番,直到受到郁宸冷冷的瞩目,才小幅度哆嗦一下,装模做样收回目光,嘲弄道:“跟我来吧。”
大概觉得他们命不久矣,一路上,士兵时不时发出快意的冷哼,直到带到莫琪蓝面前,才收敛了笑容,低垂着脸退下。
另岚栖意外的是,府邸里除了蝶使莫琪蓝,还有另外一个瘦高的男人,他穿着蛊城的服饰,身上带着诸多银饰,几乎挂满了手臂肩膀,他面容英俊,称之为玉树临风也不为过,他目光沉静,一副温和的样子,但与神俱来散发着尊贵的气质,眼神中带着一抹可能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高高在上。
男人没有说话,倒是莫琪蓝看见岚栖,哼笑一声:“我还好奇,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杀死掌事官,没想到是你啊。”
摸了摸袖口里爬动的白虺,岚栖眼神恍惚,露出了一抹心虚的神色。
心虚的神色被看在眼里,莫琪蓝面色一冷,心中的猜测更为笃定,语气也沉了几分:“我们见过的,你没有忘记吧?”
“没忘记,在蛊城郊外的旅店内见过。”
岚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迷途和谈蕾蕾的身影,问道:“你把我们引到此处,已经达到了目的,可以把他们放走吗?”
“放他们走?为什么?这对姐弟包庇你们,理应受到责罚。”莫琪蓝闻言,撩起鬓角的发丝放至脑后,红润的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笑容,惊艳且危险,她轻蔑道:“与其担忧别人,不如还不如先想想自己,杀死蛊城掌事官,九条命都不够你逃。”
说罢,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呈现出无数透明蝴蝶,缓缓变成了锐利的尖刀:“你们就去地府相见吧。”
岚栖道:“等等——”
几乎同时,莫琪蓝身旁的男人阻止道:“等等。”
他声音沉静,开口时,宛如一滴清冽的露珠坠入心底,再缓缓晕开,莫琪蓝似乎有一丝不服气,纤细白嫩的手臂在空中一抓,蝴蝶幻化成的刀片散发着寒光,似乎比刚才更锐利了一些。
男人皱眉:“住手,你情绪不稳,先退下。”
说话间,岚栖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一击重拳敲下,又沉重,又带着一抹闷闷的疼痛,他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语言有一股“限制”的能力,只要他不想让你做的事,开了口,若想要反抗,周身便会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打在身上,他表面呵责莫琪蓝,实际也是对岚栖一种隐隐的警告。
莫琪蓝还是不服,刚要继续动用异能,气血上涌,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她嘴唇紧抿,不再执意去取岚栖和郁宸的性命,收回了蝴蝶。
原本岚栖已经准备好打一场恶战,被这样一来一回,倒变得有些不解。
男人和莫琪蓝应该同样是从蛊城内部被委派调查掌事官福乐索死亡一事,莫琪蓝激进,男人态度不紧不慢、意味不明,好像没有想要至他们于死地的意思,而看莫琪蓝的眼神,似乎与男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男人背着手,淡淡道:“你先出去,吾有话要同他们说。”
莫琪蓝站着未动:“什么话不能当面问?”
男人抬眸,静静看了她一眼,莫琪蓝面上的冷汗又淌了下来.
她没敢再反驳,躬了躬身,不情不愿道:“……是,少主。”
再往后退了两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少主?郁宸神情闪烁。
整个蛊城能让蝶使鞠躬尽瘁的,除了城主,也就是城主的继承人了吧。
果然,待莫琪蓝离去,男人伸手淡淡道:“请坐。”
他面不改色应对郁宸和岚栖的审视,坦然自若地抿了一口放在桌几上的茶,道:“吾是蛊城的少主,也就是继承人,瑞宁。”
岚栖一愣,郁宸迎着瑞宁淡然的目光,与之对视。
大概是察觉到审视,瑞宁平淡地解释道:“吾的确是蛊城少主,只不过在十几年前小少主出生后,无人再提起吾的名字了。”
郁宸心里已经了然。
原本蛊城的老城主和城主夫人因膝下无子,便从贵族当中选中一位合适的封为少主,百年后他们仙逝,便由他作为继承人,接任掌管蛊城,谁知培养数年后,城主夫人竟怀了身孕,之后的数十年,曾经被奉为天之骄子、没有血缘关系的瑞宁一下子没了姓名,沦为尘埃,好像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如今小少主身中虫患,内城虽密不透风,半点消息都没有,但恐怕情况并不好。
小少主出事,蛊城却不能没有继承人,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才让瑞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要说老城主和城主夫人的做法也真叫人冷心,用时捧得跟个宝似的,不用时便像玩具一样丢弃十几年来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小少主半死不活,又想起他来了,若不是心宽气量大,常人恐怕还不愿接受这烂摊子。
瑞宁淡淡道:“福乐索之死,父亲大人很是重视,命令吾严惩。”
“福乐索是掌事官没错。”
岚栖道:“但你知道他在自己管辖的区域里做了什么吗?”
瑞宁浑身佩戴银饰,特别是手腕上的银镯十分亮眼,两条巨龙盘旋在云端之上,交缠在一起直冲天际,他修长的手指捏在银镯上,轻轻地转动,似乎在冷静地沉思,待岚栖说完,才冷静地说道:“他做了什么,吾知道一点。”
一霎那,脑中闪过无数少女恐惧绝望的面容,岚栖抿着唇,攥紧了手指。
第112章 (二更)
“别急。”瑞宁语气平淡地说:“你大概觉得吾冷漠、不作为实际上,福乐索究竟是怎么样的掌事官,吾也是等他死了之后派亲信调查,才查出里面藏着的一些秘密。”
意思是,福乐索做的恶他也才刚刚知道。
岚栖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抓走我们的人?”
瑞宁平静地回答:“流程还是要走的。”
一时间岚栖不懂他的意思,皱起眉头:“所以,即使福乐索作恶多端,但就因为他是蛊城的掌事官,也要将我们抓起来然后处死?”
“放心。”瑞宁叹气:“蛊城还没沦落到这般蛮不讲理的地步。”
他看了一眼岚栖又瞥向郁宸在郁宸脸庞上稍稍停留片刻突然问道:“你是巫者?”
郁宸看不清什么神色,似笑非笑道:“是噢。”
瑞宁露出恍然的表情:“难怪蛊城虽跟巫冥城贵为友城但巫冥城太过神秘,即便是掌事官一生中能见到巫者的也没几个更不懂如何应对巫者了他死在你的手上情有可原。”
郁宸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苍白的面容。
巫者的特点太过明显一看便被看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快,瑞宁便转移了话题不在巫者的问题上停留:“实际上,利用琪娜引你们上门是吾的主意,吾第一次遇见连蝶使都找不到的人,只好耍些手段了……可以问一下你们究竟躲在哪里,才躲避了她的搜查吗?”
岚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便求助地看向郁宸。
郁宸懒得同他废话,答非所问道:“你遣走莫琪蓝有什么目的?”
“莫琪蓝……”
瑞宁转动银镯的动作顿了顿,淡然的神色中终于多了几分生动,他嘲弄道:“她是蝶使,掌管着蛊城所有动向,有时候,父亲大人就是太相信这几位驱灵使,蛊城才像这样一团糟。”
难道他知道了?
岚栖心中微动,不禁问道:“什么意思?”
瑞宁也不打算卖关子,面色沉沉地说:“昨夜福乐索死亡,吾无意中调查到一些以前一直怀疑的事,但线索零碎,吾只能靠想象拼凑,没有直接证据,其中牵连到了蝶使还有其他驱灵使,倘若能够确认,蛊城将免于一场浩劫。”
话一出口,岚栖更怀疑他已经意识到福乐索跟罗城通敌。
仔细一思索,瑞宁话中还有其他的话,很明显很直白——福乐索一切的所作所为,都跟老城主麾下五名驱灵使有关,这倒也说得通,毕竟福乐索刚死,不到半个时辰莫琪蓝便出现在区域内,要知道福乐索管辖的地域可是里内城最远的,就算是为了捕捉凶手,那也太着急了一些。
岚栖本就对莫琪蓝抱有防备的心态,既然瑞宁怀疑的方向与他们相同,那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于是道:“其实我们也发现了一些……”
“噢?”瑞宁产生了一丝兴趣:“难道你们发现了什么跟福乐索有关的信息?”
岚栖刚想回答,郁宸却打断,他觉得蛊城到处透露着诡异,现在还不到直言的时机,便佯装漫不经心道:“蛊城少主,这些信息不如在看到被囚禁的同伴再说。”
“你们可是罪犯。”瑞宁皱了皱眉,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木桌上点了两下,看向岚栖:“特别是你,吾记得你被同样被罗城通缉,即便杀死福乐索的人不是你,吾也可以将你押送前往罗城,递交给给罗城城主审讯,这样你也要跟吾谈条件?”
郁宸笑盈盈道:“既然如此,这位蛊城少主何不先把我们押送去罗城,我们在路上边走边审?”
瑞宁沉默了,良久才同意道:“好吧,吾先带你们相见。”
……
走出房门,莫琪蓝在大厅里坐着。
她虽是女子,但坐姿却极为豪放,一只脚搁在木椅上,手臂搭上膝盖,面色冷峻不耐烦,看见岚栖和郁宸出来,挑眉道:“谈完了?”
瑞宁神情淡漠地命令:“带他们去牢狱。”
莫琪蓝没有动,反驳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瑞宁的声音有些冷淡:“吾的话就是命令。”
莫琪蓝把腿放了下来,死死瞪着他:“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瑞宁似乎有些不悦了,话里隐隐带着压迫感:“吾无需向你汇报。”
感受到压迫的侵袭,莫琪蓝终于不再追问,态度很差地对岚栖道:“跟我来。”
蛊城中没一位掌事官都有建造过牢房,原本是用来给区域内犯了错的异徒悔过的,福乐索却把这些牢房打造一番,将许许多多漂亮的女人关押在里面,心情好了便抓一个亲热,厌倦了再将她们仍回去,真正的囚犯倒是没几个。
福乐索死后,莫琪蓝便把这些女人放了,只扣押了琪娜。
后来捉到迷途和谈蕾蕾,便把她们一起关到了里面。
狱中三人虽面如菜色,神情郁郁寡欢,倒还算安全。
岚栖的目光首先降落在谈蕾蕾身上,小女孩原本慌张不安的神色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统统散光了,激动地唤道:“岚栖大人——”
迷途看到郁宸,也是脸上一喜,紧接着又露出心虚的表情,企图用傻笑蒙混过关,可惜郁宸的视线太冷,他只好自己开口解释:“本来的确跟着计划走的,可是心里总是放不下阿娜,就偷偷回去看看,我发誓只想远远的观望一下,谁知道还没靠近围上来一群蝴蝶,接着就无处可逃,被捉进牢里了……”
他劈里啪啦解释一大堆,无人回应,岚栖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奇怪地问道:“怎么少了一个人,琪娜的弟弟去哪了?”
莫琪蓝冷冷道:“她弟弟被感染了,幸好少主及时发现,带出去处理了。”
“什么——”
岚栖想起当时琪娜的家人本就被感染了几个,弟弟受到殃及得了虫患也不稀奇,只是当初袖子中的白虺唯独没有将她弟弟体内的赤蠓逼出,倒是有点古怪。
琪娜背着他们躺着。
发现有人来了,也只是侧过脸双眼无神地看了看,又提不起丝毫兴致地别过身,继续面对着墙壁,把自己卷成一团,无助又悲伤。
岚栖抿了抿唇,面露不忍,手指攥紧捏成了拳头:“都这样了,你还打算继续关着她?”
“当然。”莫琪蓝面不改色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谁又知道被感染的那个是不是真是她弟弟,我现在唯一确认的是,福乐索死时她跟你们住在一处,她是个包庇犯,应当受到相应的处罚。”
这番话说的相当冷酷无情。
以至于脾气一向较好的迷途也沉了脸:“莫琪蓝,我不打女人,但你也好自为之。”
莫琪蓝不屑道:“你们男人好会口空说大话,你要是能打过我,也不会被关进牢房里几个时辰出不来了。”
这句话把迷途气得不轻,求助地看着郁宸,企图让城主帮他讨回公道。
谁想到郁宸还未说话,瑞宁低沉冷淡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蝶使,放他们出来。”
这个俊美的蛊城少主不知什么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牢狱,似乎已经站了有一会了。
即便莫琪蓝跟他不对付,也绝对想不到瑞宁会命令她把抓来的罪犯放走,不可置信道:“你想做什么?你这样是违抗沫维大人的指令——你只不过暂时代理少主的职位,还没当上城主,就想擅自主张了?!”
该话仿佛刺激到了瑞宁的逆鳞,他面无表情的脸一变,沉沉道:“莫琪蓝,我看平时父亲大人对你的宠溺是过了头,连尊卑都不知道如何遵守了。”
说罢,眼睛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辉,连浑身上下的银饰都随着这股光辉“哗啦啦”作响,莫琪蓝不甘示弱,微微抬手,掌心泛起一道白光,一只巨大的蝴蝶呈现在她手中,形势一触即发。
然而很快,莫琪蓝手中的蝴蝶就破碎了。
她吐出一口血,双眼无神地栽倒在地,瑞宁面色淡淡,实际额头上划下一丝薄汗,他优雅地抽出丝绸料子的帕子,轻轻摸了摸额角上的汗珠,对着身边跟随的士兵缓缓道:“蝶使长期操劳累了,把人带回去休息吧。”
跟在瑞宁身旁的士兵应该都是亲信,待他说话,毫无异义地应着:“是。”
紧接着,就抬着莫琪蓝走出牢房。
瑞宁抬了抬下巴,示意身旁的士兵将牢房打开。
“呜呜,岚栖大人——”牢房一打开,谈蕾蕾便克制不住哽咽,扑进了岚栖怀里,她害怕极了,岚栖是唯一的依靠,即便一旁的郁宸正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也想短暂地拥有温暖的避风港。
迷途也想请求城主的安慰,不过不敢一把抱住,只好可怜巴巴地望向郁宸。
郁宸直接无视了,他盯着谈蕾蕾,忍耐片刻,才拎着小女孩的后领,把她从小花怀里拉开。
瑞宁仿佛也跟着享受到了片刻的温馨。
他耐心地等待半晌,才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福乐索在郊外建造了一座宫殿。”
郁宸说一半留一半,隐藏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里面有很多被赤蠓寄生的女人。”
迷途和谈蕾蕾闻言,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临走前,宫殿里还一片宁静。
看来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家城主也遇到了不少事。
“宫殿?”瑞宁皱起眉头:“什么样的宫殿?”
郁宸简单扼要地回答道:“金碧辉煌。”
瑞宁摸着下巴,思索道:“以福乐索每年的俸禄,建造一座府邸都很困难,别说建造一座镜壁辉煌的宫殿了,就算暗自克扣城民的税款,也达不到这样富裕的标准。”
郁宸看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其中也有试探的意思:“可能在其他方面也拿了不少。”
瑞宁来了兴致:“……比方说?”
郁宸却不回答了,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软绵绵道:“不知道……我们只是普通百姓,是良民,怎么会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第113章
瑞宁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低着头摸了一会手腕上的银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蝶使已经起了杀心,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你们现在跟着蝶使回内城复命等待你们的将是死亡要么……”
瑞宁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其实吾一直觉得福乐索死有余辜,但按照蛊城的铁律,杀死掌事官是死罪,吾心底一直有怀疑,如果你们愿意协助吾落实这个怀疑那说不定有挽回一条性命的可能。”
他这番话说得格外真诚。
岚栖有些触动便道:“少主有顾虑不妨直接说出来倘若有帮助得到的地方,我们自然全盘托出。”
瑞宁神情变得郑重严肃。
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随从退下牢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他和岚栖一行。
“本是蛊城丑闻不宜跟你们这些外城人诉说但眼下调查清楚真相比遮掩更重要。”瑞宁面色沉沉显得格外忧郁:“蛊城虫患猖狂诸位一进城便有所耳闻吧?”
岚栖点了点头:“人心惶惶。”
“吾弟翎朗也深受虫患困扰,几日前失去意识已经彻底没了呼吸,父亲震怒,发誓要我查出诱因,吾便一直追查此事。”瑞宁吞了口唾沫,继续道:“翎朗贪玩,又被母亲宠坏了,常常乘侍从们不注意,偷偷遛出城玩,我调查的时候发现,翎朗所谓的遛出城,实际上只是在福乐索负责的区域里玩耍罢了。”
他见岚栖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背过手,目光中带着几分轻视:“你们别觉得奇怪,翎朗贪玩归贪玩,但胆子特别小,要他离开蛊城,还真不敢,这个消息的确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岚栖心中一动,问道:“难道他被寄生,和在福乐索管辖的区域有关系?”
“吾也是这么觉得的。”
瑞宁垂帘,扳动着银镯,沉吟道:“虫患是从翎朗身上传出去的,内城已经被控制住了,其他几个区域也不明显,最严重的,就是福乐索管辖的区域了,那么……如果翎朗在得虫患前一直在此地行动,那是不是可以确定,虫患的发源地,就是这里?”
瑞宁好生聪敏,竟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岚栖一惊愕,便下意识地朝郁宸的方向望去,可能想知道男人是怎么想的,却意外看到郁宸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咬着手指甲,半边脸颊埋进阴霾里,意味不明。
这样的郁宸很是陌生,岚栖愣了愣,便呆在原地,多看了两眼。
郁宸很快意识到小花在打量自己,自然地调整表情,挽住了岚栖的手臂,娇滴滴地问瑞宁:“那少主怀疑的究竟是什么?”
“怀疑蝶使莫琪蓝。”瑞宁平静地声音中掺杂着几分颤抖:“吾怀疑她跟这次的虫患有关,也是害死翎朗的罪魁祸首。”
郁宸问:“为什么?”
瑞宁倒也坦然,直接回答道:“吾来此地调查后,发现翎朗私自跑出内城的这段时间,蝶使刚好也来过,驻留了一个礼拜,甚至频繁与福乐索见面,吾虽常年住在内城,但在外城也积攒了不少人脉,这种讯息,稍稍一问便有人告知,蝶使偷跑出内城,恐怕也不知道吾一直在暗中盯查吧。”
……没想到莫琪蓝跟福乐索还有这样熟稔的关系。
只是岚栖不理解,莫琪蓝嫉恶如仇,而福乐索好爱女色,对女人及其不尊重,蝶使看上去根本不会跟这种恶心的人厮混在一起合作。
第114章
岚栖心情复杂。
印象里蝶使虽然表面凶悍,却性格直爽,不像坏人瑞宁一番话,倒把莫琪蓝的罪名坐实了:“其实我们在福乐索的宫殿里还发现了一些藏匿着的赤蠓虫卵,被透明容器放置在特定的地方可能跟蛊城的虫患有关……”
“是吗?”瑞宁闻言猛地握紧了拳头一脸愤愤:“这几日吾调查过福乐索背景,他在自己的地域里为所欲为却无一人上报到内城,便意识到不对劲,城里必然有与之勾结,互相隐瞒照应的人如果这个人是蝶使莫琪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岚栖被他一说心情更沉重了。
郁宸却睨着他道:“莫琪蓝不是你的属下吗?”
瑞宁轻咳一声摇了摇头:“诸位有所不知,吾常年待在内城中鲜少有管理外部事宜的机会小少主中虫患后,父亲大人身体一下累垮了才将蛊城事务匀出一些交给吾包括深得他青睐的部下莫琪蓝。”
“原来如此。”郁宸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轻轻笑道:“你以前不过是枚弃子。”
他语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轻蔑又因为过于慵懒,显得格外冷淡讽刺岚栖在一旁吓出一身冷汗,赶忙用胳膊肘撞了撞男人,郁宸这才乖乖闭嘴。
幸好瑞宁脾气不错,不仅没有计较,苦笑着承认了:“的确……吾虽在内城养了一批暗兵,但势力远远没有超过驱灵使,甚至表面他们听从于吾,被委派任命于吾,实际上根本没有服从的心思,莫琪蓝的态度诸位也看到了,简直……”
说罢,他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讲不下去了。
“你别担心。”岚栖安慰道:“既然蝶使和福乐索勾结,老城主掌管蛊城多年,并非愚钝之人,了解全部情况后,一定会做出抉择。”
“谢谢。”瑞宁露出感激的神色:“所以才想请你们前往内城作证,向父亲大人检举福尔索和蝶使的罪行。”
岚栖看向郁宸。
仿佛感应到了似的,郁宸蓦地扭头,与之对视。
他没有说话,带目光里明显带着肯定的神色。
岚栖受到了鼓舞,颔首道:“好,进了内城,我会把所有知道的向城主全盘托出。”
“那就麻烦你了。”瑞宁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件事情……”
岚栖道:“你说。”
瑞宁叹气:“在蝶使面前,还请诸位保密,回城途中她一定想尽各种办法试探吾在此地与你们说了些什么,不管她讲什么,都莫要上当。”
岚栖了然:“你放心。”
瑞宁紧绷的情绪这才放轻松了一些。
他冲岚栖点点头:“跟我来吧。”
岚栖看向琪娜:“她也要去吗?”
说到底,这个无辜的年轻姑娘是被他们连累了。
不然平白无故地,怎么会遭受牢狱之灾。
“抱歉。”瑞宁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现在是罪犯,她是帮凶,按照规定,就算不是死罪,后半生也要在牢狱中度过,倘若想要帮她免于牢难,就跟着吾一起进内城,以功抵罪吧。”
瑞宁一番话说得诚恳,岚栖也没法再多言,一腔歉意含在胸口,导致他每次看到琪娜时,都有一刹那的心虚。
走出地牢,莫琪蓝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回头看他们的眼神极为不善:“怎么?终于在里面密谋完了?”
“不可胡说。”瑞宁冷冷地呵斥,转身对一旁的几名士兵道:“去找一辆马车,带这些罪犯进内城,我有要事同父亲大人商量。”
“呵……”莫琪蓝闻言,冷笑出声:“好一个父亲大人,他与你有血缘关系吗?”
瑞宁眼观鼻鼻观心没理睬她。
不到片刻,士兵们便找来一辆挂着白色珠帘的马车。
车内宽敞,能坐七八人,谈蕾蕾与迷途坐进去后,还剩余一大片位置,莫琪蓝嫌弃万分,不愿与他们同坐,便牵了一匹马来,踩马鞍上座,冷冷道:“走吧。”
一路上到也相安无事,但岚栖总时不时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杀意自四周袭来。
再怎么放肆,蝶使也不敢绕过蛊城未来的继承人,取他们性命吧?
即便如此,岚栖依然感觉隐隐的不安,他想抓住什么使自己安下心,下意识拉住了郁宸的手指,几乎同一时刻,温热的手指动了动,耳边传来轻轻的安慰:“有我在。”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廓上。
马车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特别是瑞宁,正用略含深意的目光轻扫了一下相握的手指,岚栖脸一红,猛然将手缩了回来。
从外城到内城的车程将近有一个时辰。
内城周边的防守相交外城要严格许多,还没到入口,便排起一条很长的队,大多都是一些外城的异徒想要进去。
瑞宁掀开帘布一看,叹息道:“有些城民还不知道虫患已经渗透到主城宫殿里,要不然哪会有如此迫切想要避难的心,与其进内城,还不如在外面待着,外城也就福尔索掌管的地域严重,内城……”
他说到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似乎有人拉了一下绳索,使得车厢停了下来。
莫琪蓝在外头冷冷道:“进入内城需要例行检查,一个一个出来,跟我走。”
瑞宁皱眉:“少主过道,还敢阻拦?”
莫琪蓝发出一声嗤笑:“每个从外面回来,进入内城的人都需要进行检查,这是老城主下达的命令,即便小少主在世时都不能违抗,你还是少用你那刚得来的头衔,来违逆老城主。”
她明显在用老城主压制瑞宁。
瑞宁紧握住拳头,好像在忍耐,良久才放松下来,转身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吾尽力了,你们跟着蝶使下去检查吧。”
莫琪蓝环顾一周,看向郁宸:“你先跟我下来。”
“等等——”岚栖有些着急:“我和他一起——”
“不行。”莫琪蓝强势地打断他:“蛊城的检查只能一个一个来。”
郁宸倒是很平静,捏了捏岚栖的手腕,笑盈盈宽慰道:“阿岚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自从郁宸将福乐索斩杀,岚栖已经不会将他纳入羸弱一被风吹就会倒下的病美人行列里了,但要他放手任由郁宸一人跟蝶使前去检查,总让他心底感觉到一丝不安,毕竟蝶使跟福乐索不同,是高阶异徒,当初旅店里的老板是青蛙,明明在异能上与她相克,莫琪蓝却安然回来了,这侧面说明了旅店里得老板和老板娘凶多吉少,也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她的能力。
这时,莫琪蓝已经不耐烦了:“怎么还不下车?!”
第115章
内城的外围仿佛一堵高耸的城墙漆着一层一层的红色石砖。
里面是一幢幢圆顶建筑物。
模样要比外城富丽堂皇繁荣许多,难怪有一堆人赶着进城。
不断有精致的马车穿过街道,车前的徽章似乎预示着里面坐着的究竟是哪位贵人一些马车过去了便过去了,偶尔几辆却要避开让行,看到莫琪蓝城民纷纷喜笑颜开地向她打着招呼似乎还挺受爱戴。
虽然对莫琪蓝热情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无视了郁宸,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心照不宣移开了视线。
跟着莫琪蓝大约走了十分钟的路程,不知不觉离城墙越来越远。
“还要多久?”郁宸停下脚步,打了个哈欠。
自下马车起男人似乎就变得很没精神眨眼时眸光晕染着淡淡的水雾他似乎还没睡醒,语气懒洋洋的毫无防备之心。
太阳往下沉了暗沉的光芒打在莫琪蓝身上,撒下一片阴影。
她淡淡回答道:“快到了。”
郁宸懊恼着说道:“时间久了阿岚会等急的。”
“呵……”
莫琪蓝勾唇冷笑了一下似是在嘲讽听到郁宸说话宛如听了一个笑话般及其不耐烦地敷衍道:“急什么,他也要接受检查的你们很快就能相聚了。”
……
不到半刻,他们便渐渐离了人群,在一条幽深的树林前停了下来。
树叶都凋谢了,萧瑟的冷风一阵阵的吹拂,仿佛将内城的喧嚣隔离。
郁宸挑了挑眉:“荒郊野岭的,在这里?”
“是在这里。”莫琪蓝哼笑一声,周身萦绕起漫天的透明的蝴蝶汇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蓝色:“只不过是在这里要你的性命。”
说罢,她转过身,掌心飞舞的蝴蝶汇聚成一把透明锐利的尖刀:“当初在旅店里倒小看了你,一心注意到你身旁的异徒,却没想到你却是个巫者,我倒是好奇一个巫者怎么会跟异徒在一起,说到底不是同路人,也不怕睡到半夜突然丢了性命。”
郁宸看着她手里的尖刀,饶有兴致道:“你想杀了我?”
此时,莫琪蓝散发出数量庞大的蝴蝶几乎将整个树林充盈,她稍稍勾了勾手指,蝴蝶们便统统幻化成尖刀,对准了郁宸站立的方向。
“放心。”她淡淡道:“我动作很快,你不会痛的。”
“蝶使,你想杀吾……”
郁宸将尾音拖得很长,言语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忽然话锋一转,蕴育着跟这冬日相符的冰凉与冷意:“是不是有点太狂妄自大了?”
莫琪蓝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胸口便传来一阵闷痛。
掌心的尖刀已经宛如薄纸一般化成碎片,没过一会便消失殆尽。
好痛——好痛——
莫琪蓝感觉天旋地转,她的精神世界仿佛受到了冲击,一波接着一波,凶残而猛烈,导致太阳穴疼痛无比,战都站不稳,别说驱动异能了。
“你——”她几乎用尽了全力,才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郁宸。
莫琪蓝是蝶使,除了其他五位驱灵使,她是蛊城中能力最强的异徒,福乐索虽是掌事官,不过才五阶,况且福乐索常年镇守在自己地域,从没见过巫者,栽在他手上属实正常,但莫琪蓝跟着老城主招待过巫冥城使者,他们虽能让异徒浑身无力,但也有实力大小的区分,想要让她这种高阶异徒连力都使不上,整个巫冥城都数不上几个了:“你是——”
“蝶使,我们见过的。”
郁宸居高临下地看着莫琪蓝:“两年前巫冥城更新换代,蛊城是友城,你随着老城主送来贺礼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趾高气扬的态度。”
两年前……
蛊城传来消息,据说是巫冥城的城主之位被一位腿脚不便的混种夺了去。
巫冥城是五冥大陆里最神秘,也是最古板的一座城池,他们守着繁琐的礼仪,信奉血统的纯正,甚至将贵族至贫民区分至四个等级,他们最厌恶鄙视的,就是混种。
一个混种能登上巫冥的城主之位,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城主连忙备了礼物,跟她一起远赴巫冥,见到了这位城主。
巫冥城里有太多巫者了,散发着的巫者气息让她极为不适,况且当初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新任城主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狠戾和阴冷之气,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冷笑与轻蔑,导致莫琪蓝如坐针毡,没有仔细去看他的容貌。
不对,不对。
当初看到巫冥城主时,不仅腿脚不便,听侍女说眼睛也有些涣散,可眼前的男人眼神清明,走路时也瞧不出什么不对劲,加上他的神态正常,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柔弱的气质,跟初见时阴暗冷漠的神态完全不同——
第116章
“你是巫冥城主时宸……”
莫琪蓝吐出一口血她使了使劲,发现浑身卸力,连站都站不起来:“为什么会来蛊城……”
她似乎想到什么咬着牙质问道:“难道巫冥和罗城已经联合——唔!”
莫琪蓝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郁宸揪住她的后颈将她半边脑袋按了进泥土里过了一会才拔出来问道:“清醒了?”
莫琪蓝原本样貌明艳如今入土里再出来,脸蛋灰扑扑一副落魄的模样,一股子骄傲劲全没了,她拼命咳嗽着,企图将不慎吞下的泥块吐出然而口腔中的苦涩和土腥味一直久久残留着:“……清醒了。”
丁罗厌恶惧怕巫者人尽皆知。
当年巫冥城实力最为薄弱便在贵族中挑出一名庶子进贡给刚成年的丁罗庶子是男人也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怀孕后生下混种痛苦一生的现象,庶子地位低微进贡到罗城最多只能当个玩宠然而当事人却不这么想,第一第二年倒也相安无事等第三年丁罗再要取妻便发生了一桩震撼整个罗城的事件。
这名向来内敛沉默寡言的庶子挟持了丁罗把他捆绑进地下室里囚禁了一个星期,当时虽然丁罗还年轻但已经是罗城罕见的高阶异徒了,巫冥城的庶子再怎样是巫者,也还没到能让他毫无反抗就被掠走的地步,那一星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囚禁少主是大罪,后来这名庶子被遣送回巫城处死,但终究这件事给丁罗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自此连带所有巫者一起恨上了,待罗城老城主死后,他甚至亲自带兵站在巫冥城下徘徊,要不是那时候巫冥城已经开始更新换代,郁宸将一名冲城将士的头颅高高挂在城门外,以至于丁罗被罗城数十名长老请回城,巫冥和罗城已经战火连绵了。
——丁罗对巫者恨之入骨,意味着他跟谁同盟都不可能跟巫者。
可是既然不是同盟的关系,他为什么要杀福乐索?
莫琪蓝陷入深深的疑惑。
“有些细节吾想知道。”
郁宸揪着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劳烦蝶使详细跟吾说说。”
……
岚栖在马车里等久了。
他频繁掀起窗帘,眺望内城门口,然而始终没有看到郁宸回来的身影,便有些不安:“我下去看看——”
“等等。”瑞宁拧着眉阻止道:“你现在是通缉犯,如今又是杀死掌事管的从犯,万一在街上被认出来,恐引起慌乱,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迷途在一旁跟着附和道:“嫂子你就放心吧,郁宸不会有事的。”
他深知自家城主习性。
即便有事,也只会是蝶使出事。
“……嫂子?”岚栖愣怔片刻,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恼,全当迷途在故意戏谑自己,更加看他不顺眼了一点。
迷途原本只想开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被瞪了一眼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巴。
正当岚栖犹豫不决,郁宸和莫琪蓝竟回来了。
郁宸衣衫规整,不像受过虐待的样子,莫琪蓝却显得灰头土脸,很没有精神。
“怎么了?”
岚栖心本就悬着,见状更是一阵紧张:“你们遭袭了?”
“没有。”郁宸笑盈盈地牵过岚栖的手,安抚似的捏了捏:“蛊城路况建造得不好,凹凸不平地,蝶使又走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觉,变得鼻青眼肿的,还流了血,只好先包扎,再去检查了……”
说罢,委屈地瘪了瘪嘴,眸光一沉,扭头阴恻恻地问道:“你说是不是,蝶使?”
先前还未看仔细,如今再打量一番,才发现莫琪蓝小巧挺拔地鼻梁似乎骨折了,一脸的血,又因为脸颊上布满泥土的关系,红色和褐色混在一起,才有些清不清楚,她傲慢跋扈的气质消了个干净,只是维持着表面淡漠的神情,碰上这混泥土,显得有些滑稽。
听到郁宸的问话,蝶使面容一僵,咬着牙道:“我的错,耽误时间了。”
这下,连瑞宁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莫琪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不甘心,马上收敛起来,环视一周,淡淡道:“全部下车,跟我去内城做检查。”
迷途抱怨道:“原来可以一起去的啊……”
“之前不行。”莫琪蓝哪里知道自己会碰到这种变故,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刚刚得知内城虫患的病情好些了,不需要再依次做检查这么麻烦。”
她一边解释,目光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岚栖。
如果刚才瘦高男人是巫冥城城主,那这个伪装成蛊城少女的男人又是怎样的角色?
他看上去是高阶异徒,表面上,又跟巫者及其亲密……
莫琪蓝很是困惑。
至今她都不敢相信巫冥城城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蛊城里。
城主一般不会离城,毕竟掌控着所有兵力、万一出事也要做出决定,然而——
正思索着,一只蓝色的透明蝴蝶从远处飞来,停在莫琪蓝肩头,煽动者翅膀。
莫琪蓝面色微变,迅速瞄向郁宸。
瑞宁问:“什么事这么吃惊?”
莫琪蓝抿了抿唇,回答道:“……巫冥城的祭祀长大人亲临蛊城,马车已经停在城门口了。”
祭祀在五冥大陆拥有崇高的地位。
即便在不属于五冥大陆的焦土,也对当上祭祀一职的人敬畏尊重,更何况是掌管着城里所有祭祀的祭祀长了。
闻言,瑞宁的表情变得微妙:“巫者封建内敛,不爱出门。”
“那是在新任城主上台之前。”莫琪蓝手指一收,将蓝色蝴蝶压进掌心中,直至消失不见:“现在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岚栖看到她如鱼得水的流畅动作,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你是用蝴蝶传递消息的?”
“是啊。”莫琪蓝摊开手掌,消失的蝴蝶再次扑腾着翅膀出现。
岚栖皱眉,似乎陷入深思:“但一般异徒用的都是音蛊。”
“你也说了,一般异徒。”毕竟是自己特有的,说起这个,莫琪蓝有些得意:“一般异徒用的都是蛊城发明的音蛊,但音蛊终究是别人制作出来的东西,并不安全,而我拥有蝴蝶的异能,浑身上下由无数只蝴蝶组成,自然也可以听懂它们的语言,并让别人听懂,利用它们传递消息再好不过。”
蝶使传递消息用的都是蝴蝶……
不对,岚栖拧着太阳穴,哪里不对劲。
福乐索宫殿里掩埋的都是音蛊,说明那个同他互相联系的人,是习惯用音蛊的。
——并非莫琪蓝擅长的蝴蝶。
第117章
难道暗地里跟福乐索联系的不是蝶使……
不是她又会是谁?
……
莫琪蓝带着他们走进一座八角屋,里面坐着一个银色长发,白布遮面的女人她的眼睛宛如黑漆漆幽静的深渊,凝视着岚栖一行,面不改色转了一圈与莫琪蓝对视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请坐。”
女人从袖子中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陶瓷瓶拉出塞进瓶口的布,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虫懒洋洋地扭动着身躯从里面爬了出来。
岚栖一惊:“它是——”
“这是白虺。”莫琪蓝双手环臂,淡淡道:“赤蠓害怕它,倘若你们被附身,不到半刻就会因躁动不安而现出原形。”
白虺圆圆胖胖的即使是一只虫子也显得格外敦厚。
它在桌上打了个滚摇晃着白肚皮一副很安稳的模样。
同样是蛊城传承下来的圣物,白虺和赤蠓宛如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口袋动了一下。
岚栖想起自己怀里也放着一只原本以为白虺看到自己的同类会躁动谁知道它好像只是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又晕呼呼地睡去。
瑞宁背着手站在一旁看着白虺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本内城皇殿里有一公一母两只白虺可惜后来城里出了内/奸母的那一只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莫琪蓝:“蝶使,你曾经收到城主大人命令对白虺失踪一事追查可有结果?”
莫琪蓝冷冷道:“蛊城周边的小部落全部堕落,当初白虺被带走后,鹰伊率领追兵一路查过去,所有的村庄和部族,不是已经被寄生,就因为贪婪种下赤螭、表面变成了低阶异徒,暗地里却把邻里村民作为养料蚕食,鹰伊的追兵被无数寄生的赤蠓包围,最后一次跟我联络,只剩下他一人了。”
她语气顿了顿,言语中有些挫败:“本来白虺已经被寻回,谁知道鹰伊突然断了消息,无影无踪。”
瑞宁眼神微暗,语意不明道:“那段时间,吾可是听说你在外城边境徘徊,那个地域,正好由福乐索统领。”
“什么意思?”莫琪蓝蹙眉,面色冷峻:“你怀疑是我在当中做了手脚?”
瑞宁措辞隐喻:“那只有你心里知道了。”
莫琪蓝脸色大变,几乎瞬息间站直,愤愤道:“你——”
眼看又要争吵,就在一触即发时刻,驱使白虺的女人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好了,时间到,瑞少主,蝶使大人,您带来的人无碍,可以离开了。”
女人神情冷淡,似乎并不想卷进这场纠纷,也对争论的事毫无兴趣。
倒是瑞宁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离开。”
转移了话题,他和莫琪蓝剑拔弩张的氛围才有所缓和,走出八角屋后,瑞宁解释道:“曾经外城的两名掌事官在接受检查的时候吵了起来,将不该说的秘密透露了出去,刚好被她听到,结果被带回内城皇殿,整整审问了一个礼拜,签下承诺状,再将她放了回来。”
可莫琪蓝应该不是和福乐索暗中联系的人。
岚栖犹豫半晌,终究未把自己的判断告诉他。
……
瑞宁把他们带回自己府邸,然后便和莫琪蓝一起面见城主去了。
临走前,吩咐还仆从烧了些简单的小菜送上桌。
瑞宁住的院子幽静,比起福乐索的奢华,显得过于简陋简单了,院子里只有两个小仆,一个聋哑,另一个还会说些话,都是少年,性格腼腆,会说话的少年看上去平时爱做些手工活,木凳上还摆放着一只尚未雕刻完毕的小鸟,腰间挂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木刀,岚栖瞥了一眼,露出惊诧的神色。
普通刚满十岁的小仆怎么能做出如此精湛的武器……
那小仆上菜时,偷偷打量着岚栖,许是他穿着裙装,皮肤白皙,五官阴柔,小仆没把他当作男人,被赤/裸/裸打量着,瞬间脸红了,惹得郁宸十分不高兴,捂住他的眼睛道:“阿岚不许乱看。”
岚栖被冰凉的手掌捂住,两眼一抹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由嗔道:“……别闹。”
小仆脸蛋绯红,没发现郁宸投来的警告眼神,飘飘然地说:“这……这是我在城外的一个远方姥爷送的,他家是开兵器铺的,特别有名……”
岚栖觉得耳熟,拉下郁宸的手,拿出藏在袖口里的匕首,问:“是他吗?”
小仆看到匕首,变了脸色,惊讶道:“是我姥爷的镇店之宝,他宝贝得很,漂亮姐姐,你是如何从他手中买走的?”
第118章
“我……”
总不能说是因为郁宸杀了福乐索,老头感激他们,才将匕首送出的吧。
郁宸揽住岚栖肩膀以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姿势眯着眼盯着小仆打量了一会:“你远方姥爷住外城边郊,你小时候也住在那?”
小仆总算感受到赤/裸/裸的敌意了,他缩了一下脖子战战兢兢回答道:“其实不算近但是一个管辖区域的……”
“噢……?”
郁宸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那里离皇城可远着呢。”
何止不近两地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坐马车,也要花上几个时辰,况且一般普通的异徒不愿给高位者当仆,毕竟地位哪有当侍卫的高小仆想到了什么眼神虚闪地解释道:“少主大人给得酬金比较多……”
郁宸转了转眼珠狡黠地问道:“最近回去过吗?”
小仆张了张嘴:“小姨入葬那天回去过——”
话未说话旁边的小哑巴碰了碰小仆的胳膊,似乎不愿让他继续聊下去放下菜盘匆匆离开。
四周又安静下来,琪娜虽已经清醒但心情一直不好事情好像从婆婆被寄生后就朝着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了得知自己唯一的亲人中了虫患她再也无法打起精神,开始发起高烧迷途便带着她去里面的屋子休息。
“等等。”郁宸托着下巴,不耐道:“祭司长到哪了?”
迷途身形一顿,思索片刻,回答:“蝶使不是收到消息已经抵达城门口了吗?应该不久之后就能抵达皇城……”
“祭司长体弱,不擅长应付异徒,你传音过去,让他进城以后一切小心。”
说罢,又笑盈盈道:“好不好嘛,迷途哥哥?”
迷途抚下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同意道:“知道了、知道了。”
城主虽然在向他撒娇,但总有一种阴恻恻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巴不得赶快逃离,迷途迅速发出音蛊,背起了琪娜
眼看自己又要被落下,谈蕾蕾猛地直起身,巴巴道:“迷、迷途哥哥……我跟你一起照顾琪娜姐姐吧……”
迷途一愣,还当自己的人格魅力爆棚,才引得谈蕾蕾粘着自己,瞬间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啊,谢谢蕾蕾妹妹。”
待迷途他们走后,岚栖蹙眉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郁宸歪了歪头:“阿岚为什么这样问?”
岚栖转过脸,一本正经道:“那个小仆,你在讽刺他。”
“那是因为他一眨不眨盯着阿岚看……”
郁宸撅起嘴,不高兴道:“讨厌死了——”
岚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赅俗的言论,急忙捂住男人的嘴巴:“别说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阿岚怎么还着急了?”郁宸拉下岚栖的手,看着他漂亮的脸颊一点一点染上红晕,像是羞恼万分快要爆发,才笑道:“阿岚还记得福乐索的宫殿是谁告诉我们的吗?”
岚栖撇开脸,面上余温未消,还有些发烫:“兵器铺老板。”
郁宸勾起红艳艳的嘴唇,漫不经心地问:“兵器铺老板怎么知道的?”
岚栖皱眉。
福乐索私建的宫殿几乎靠近外城城门,附近居民稀少,看样子也是害怕上层下访的时候被他们发现,特意制造在偏僻之处,既然刻意隐瞒,小小一个店铺老板,又是怎么发现的?
郁宸悠悠道:“说不定是别人告诉他的,本身建造宫殿没有优秀的工匠师就很难进行,那福尔索哪里找来这么多的工匠为他卖命?”
“兵器铺老板曾经做过工匠?”
岚栖顿了顿:“还是说,曾经建造过宫殿的工匠把消息透露给了他。”
郁宸摸着下巴,笑盈盈道:“阿岚有没有想过,建造宫殿的工匠都是从皇城派出的?”
岚栖一愣,一个想法逐渐在脑海里形成,紧接着,他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验证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皇城里的工匠,只有老城主、夫人、少主才能差使得动。”
郁宸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兵器铺老板女儿死的几日,那小仆不还回去过吗?”
岚栖沉默了一会:“你的意思是瑞宁差使皇城的工匠给福乐索建造宫殿?”
“阿岚……”郁宸往前凑近了一些,声线慵懒而缠绵,又显得格外委屈:“蝶使带我检查虫患的时候,威胁我的说辞,跟瑞宁都不一样……”
岚栖直起身,紧张地拉起他的手臂查看:“——她威胁你了?”
“嗯……”郁宸粘腻地哼哼,像没了骨头的鱼一样任他翻来翻去:“因为她怀疑福乐索的死,是我们想要杀人灭口。”
岚栖见他四肢健全,表面没有伤口,才安下心来,问道:“我们只是路过蛊城,跟福乐索也没半点联系,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郁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蝶使怀疑瑞宁跟福乐索勾结,暗地里与罗城联络,才爆发了虫患,她最近两周频繁在福乐索领域内徘徊,也捉到了一些细枝末节的证据,就在关键时刻福乐索忽然死了,况且,瑞宁还在福乐索死亡的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比蝶使提早赶到区域内堵截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自然让她怀疑是瑞宁察觉到了她暗中调查的事,弃车保卒,杀人灭口。”
岚栖有些奇怪:“可是她怀疑我们,警惕我们,带你单独离开,为什么唯独没有对你出手……”
郁宸表情一僵,像是害怕被发现,转了转眼珠,撅着嘴说道:“噢……可能福乐索的死,让她对我捉摸不透吧,一直在试探逼问我,也没怎么动手。”
岚栖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叮嘱道:“以后万事小心,不要再单独离开我了。”
“知道了……”郁宸眼眸一亮,顺着抱怨道:“蝶使威逼利诱,我好害怕……”
四周无人,岚栖没抗拒他的亲近,只是面色忧愁:“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等巫冥城的使者抵达,我们就快点离开吧,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嗯。”郁宸笑道:“好呀。”
只不过,他们似乎没那么容易一走了之。
……
到了傍晚,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一道一道惊雷一闪而过。
瑞宁一直没有回来。
岚栖害怕打雷,走进里屋,和迷途他们呆在一块,又把窗和门统统关上,但依然能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琪娜自昏迷苏醒后身体便不大好了,打雷时频繁地做着噩梦,嘴里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迷途在一旁死活听不清楚,谈蕾蕾却道:“琪娜姐姐好像说,阿清回来了……”
阿清明明是在跟岚栖和郁宸分别之后,关进地牢时染上的虫患,后面发了癫,便被瑞宁看押的守卫带走,后来便再也没见过他了,琪娜和迷途表面避而不谈,实际心里都默认为他死了,这时候又怎么迷迷糊糊地突然提起……
听到一阵接一阵的雷声,岚栖头顶冒出花芽,他生怕迷途看见,便捂着脑袋把摇摇晃晃的花芽按下去,结果过了一会又一道雷声落下,花芽再次从头顶上冒了出来。
“阿岚别怕。”郁宸轻柔地拍了拍岚栖的脑袋,一边眯了眯双眸。
冬季的雨天一般都是绵绵细雨,淅淅沥沥,而不像夏季那边想起阵阵雷声,况且光打雷不下去也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门外突然想起白日小仆的声音:“客人,巫冥城的使者大人到了,想要见你们。”
大家都没有回话,郁宸看向迷途。
迷途面色凝重:“我刚接到祭祀长传来的音蛊,他说自己离蛊城还有两日路程,让我们稍作等待,莫要着急。”
第119章
空气中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谈蕾蕾弱弱道:“……那外面的人是谁?”
郁宸起身开门懒洋洋地说:“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岚栖一把拉住手腕,神情紧张道:“你呆着别动我去开门……”
“不嘛。”一边拒绝,郁宸一边偷偷瞄了一眼小花的肚子,虽然依旧平坦但里面的的确确是有了宝宝的加上岚栖异能不稳定便更不想让他遭遇危险了。
说话时,迎面袭来一股疾风,强行把门撞开了。
户外被乌云包围着,一道闪电包裹着惊雷落在地面上,映出一抹瘦弱的身影众人看到后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迷途最为吃惊照顾琪娜的手停在半空:“阿清……?”
少年体型瘦弱身上套了一件薄薄的外衣,诡异的是大颗大颗的雨点打落在他肩头阿清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冷,定定的站在原地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懦弱而是一种冷淡到平静的冰凉。
——可阿清不是在被莫琪蓝关进地牢时感染了虫患吗?
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或者说眼前的少年究竟还是不是阿清本人?
琪娜仿佛有感应似的,悠悠专醒,睁眼的瞬间看到阿清,露出欣喜之色,紧接着又是一阵忐忑,然后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颤声道:“他不是阿清,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没有感情,带着一股戾气。
原本惊雷是冲着岚栖身上去的,岚栖一躲开,便硬生生劈在了倚在床上还很虚弱的琪娜,甚至连迷途也尚未未反应过来,想去救琪娜已经晚了,女孩虚弱的身体承受了雷击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摇欲坠,最终睁大着眼睛软倒在床上。
“阿娜……”
迷途愣了愣,异徒的身体素质应该很好才对,就算被击中了,就算被击中了……
可是为什么平白无故地,会有一道雷冲进来?
他心中刚涌上一股愤怒和悲怆,浑身又泛起阵阵冷意,他猛地看向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的瘦弱少年:“你是——”
姐姐的死亡对阿清来说没有造成很大影响。
他歪了歪脑袋,眼睛看了看岚栖,再瞥向郁宸,用一种跟本身完全不相称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
岚栖觉得耳熟,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郁宸却直接皱起了眉头。
整个五冥大陆,拥有雷电异能,破坏力又如此强大的异徒,只有曾经在焦土外交过手的罗城左使——傅斯凌了。
当时傅斯凌落荒而逃,神识藏在乌云密布的雷电里,确实往蛊城的方向去的,后来他派迷途追杀,正好碰上虫患肆虐,便也没查出什么来,没想到傅斯凌早已藏在阿清身体里,他到底是怎么时候——
迷途看着琪娜虚弱的身体,她好像死了,因为已经没有了呼吸,好像又没死,女孩睁大的眼睛仿佛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迷途的心被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回忆起他们刚见面时,女孩明媚温暖的笑容,后来……后来婆婆中了虫患,婶婶一同被感染,便再也看不见笑容了。
他本来就是宛如兔子一般敏捷,几乎瞬间,冲上去扼住了傅斯凌的脖子。
谈蕾蕾想要尖叫出声,但还说及时捂住了嘴巴。
正常情况下,迷途即便作为巫者,也无法限制住傅斯凌的行动,然而他原本的身体已经被郁宸摧毁,如今的身体虚弱不堪,又有排斥现象,一时间,竟然陷入弱势的局面。
傅斯凌不慌不忙,神情淡然,他似乎没把迷途放在眼里,余光不动声色地转向郁宸,脸上虽还带着原先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却也展露出隐隐的警惕:“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具身体很脆弱,用点力,就能轻易拧断我的脖子。”
他慢条斯理且慢悠悠地说道:“可惜这具身体还残留着主人的意识,他没有死透,如果我死了,他也彻底没救了。”
迷途怔愣片刻,手却没松开。
……他究竟什么时候附在阿清身上的?
刚被琪娜救进家时的一个礼拜,虫患已经在蛊城内传开了,但外城居民的消息相对比较闭塞,所以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这种古怪的东西只在蛊城外传染,阿清那时候,还去了朋友安离家做客。
其实安琪的父母早就被赤蠓感染了。
行尸走肉,正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阿清打开了安离家的房门。
明明安离一家都死了,阿清却在昏厥了几天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姐姐琪娜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用她能够想到的所有法子测试,都没有测出问题,也就放心了,现在回想起来,迷途惊出一身冷汗。
——阿清一定已经死了。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发癫的赤蠓,怎么可能不被传染,赤蠓嗜血贪婪,最喜用人的身体作为温床养育后代,又因为忍不住贪食温床的血肉,要不了多久就要找新的宿主,它们又怎么会唯独放过阿清?
阿清死了,恰好傅斯凌的神识附在雷电上冲进了他的身体。
想要驱赶寄生在体内的赤蠓也要花费几日……
那被驱赶出去的赤蠓,又去了哪里?
迷途的脊背突然涌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难怪阿娜的叔叔和婶婶,还有婆婆都被虫患感染了。
阿清早就不是阿清了,躺在床上晕睡的那几日夜晚,究竟有多少赤蠓悄悄爬出来觅食?
“你好像已经想到了。”
傅斯凌平静而镇定地说道:“伪装成懦弱胆怯的小孩比现在可要雷多了。”
他承认了。
话音刚落,一道雷声轰隆隆地响起。
傅斯凌指尖一收,雷声堪堪在劈向屋顶的瞬间停滞了,他身形一僵,皱了皱眉,嗤笑了一声:“我果然讨厌巫者。”
原本这道雷自天际落下,破开屋顶,落在那红发少年头顶,丁罗派给他的任务算圆满完成了,可惜屋里有巫者,雷落下之前就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岚栖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下意识抓住了郁宸的手臂:“他的身体很虚弱。”
郁宸闻言,生了几分醋意,轻轻地不满问:“阿岚可怜他?”
“不是可怜。”岚栖摇了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蝶使走之前,他是不是先冒充巫冥城的使者进城了?”
“想迷惑蝶使。”
郁宸眯了眯眼:“他堂堂罗城左使,莫名其妙出现在蛊城,而且能在蛊城少主的府邸里随意进出,但凡被发现,便要落得一个通敌的罪名。”
可他异能虽强,身体明明很虚弱,为什么不养精蓄锐,等真正适应了身体,再出来与他们抗衡呢?况且这个男人在没有受伤时就是迷途的手下败将,现在突然出现在瑞宁的府邸,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挡在他们面前,好像生怕他们跑出去似的?
第120章
“你在故意拦着我们。”
岚栖问道:“皇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斯凌被迷途扼住喉咙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眼神中流转的冷漠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脖子断了死的可是阿清,我还可以找别的身体借住,你想想清楚。”
迷途一愣面容上露出愧疚痛苦的神色他总觉得是自己害了琪娜愧疚之余,又痛恨自己的弱小,以往迷途在巫冥城里深受父母宠溺,又因为是贵族的缘故,从小没吃过苦头可一出城所有的保护罩没有了连喜欢的人都无法保护无力又悲哀。
他松开手,下意识地望向郁宸。
潜意识里城主虽然脾气差、总表现得很不耐烦倒也不会不管自己的属下。
没想到郁宸收到迷途投来的视线后,面不改色地瞥开目光像只小猫咪一般缩在岚栖身后紧张胆怯又带了几分狡黠地问道:“阿岚他好可怕我好害怕,他不会把我们统统劈死吧?”
迷途:“……”他在期待什么?
感受到依赖岚栖将郁宸护在身后,再次警惕地问道:“为什么故意拦我们?”
傅斯凌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衣襟,推开迷途,眺望了一眼黑色阴冷,不断下着暴雨的苍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看,外面狂风暴雨不停歇,蛊城要变天了。”
岚栖一愣,心绪正未定时,院外传来盔甲碰撞和集中的脚步声,他们将整个屋子包围住,套着黑色的斗篷,汹涌的雨水被遮挡在外,领头的是一个身材格外高挑,骨瘦如柴,面容干瘪的男人,他抬起头,一道闪电落下,终于将他脸孔的模样照耀了出来。
这个领头的男人似乎不认识傅斯凌,看见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用锐利审视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直到傅斯凌背着手说道:“换了个身体,就不认得我了?”
男人这才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风雨交加的雷电天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复杂又带有几分疑问的神色:“难怪近一月城主说跟你无法联络,原来换了一具身体,藏到这里来了。”
他面色平静,说话时的语气平淡中渗出隐隐的压抑,里面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酸意。
傅斯凌哼笑一声:“放心,只是出了点意外。”
提到意外的时候,他似有若无地瞥向岚栖,过了一会又瞥向郁宸,最后才道:“我也是刚到府上。”
男人还欲说什么,碍于身边还有别人,便勉强收回不悦之色,没再多讲,而是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傅斯凌本就不愿久留,原本在琪娜家里修身养性,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临走前,忍不住想要对将他弄成这番田地的人嘲讽一番,男人一来,也失去了兴致,只是不动声色瞥了郁宸一眼,道:“回去告诉你主人,小心巫者。”
说罢,便要离开。
“别想走。”傅斯凌是丁罗的左膀右臂,他一死,等于断了丁罗的手脚,几乎眨眼的功夫,郁宸从岚栖腰间抽出匕首,往傅斯凌站立的方向掷去,傅斯凌却像没看到似的,径直往前走,身后几尺外蓦然出现一睹密密麻麻的蚁墙,蚁墙坚固,匕首撞上蚁墙却仿佛没受到什么阻碍,轻松将其穿破,只是方向稍稍歪了歪,直到傅斯凌侧身躲过,刀锋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痕来。
起先,男人第一反应是匕首上裹着什么东西撞破了自己的蚁墙,应该是郁宸的异能,后来看到他苍白的肤色和病怏怏有气无力的神情,突然想到了傅斯凌“小心”巫者的话,顿时皱了皱眉。
自己倒是不怕巫者,只是有能力穿破蚁强的还是头一次遇见,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不到自己刚望过去,对方就一副畏畏缩缩十分害怕的模样,躲到了一旁红色头发的漂亮男孩身后,那红□□亮男孩虽一脸淡漠,但看上去柔弱无比,被身材高挑的男人躲在身后,完全没遮挡住,反而显得更加娇小了。
他看不起这种人,嫌恶地拧着眉头,心中生出一抹轻蔑之意。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闪电伴随着雷鸣落下,岚栖也彻彻底底看清楚了他的样貌,他面颊上倒影出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仔细一看,好像是蚂蚁,男人声音沙哑,掺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颗粒感:“吾乃五灵使之首,蚁使京恺,奉新任城主之命,特请新城主贵客前往皇城。”
新任城主?
岚栖问道:“老城主已经病逝了?”
京恺不愿多说,神情冷淡地说道:“去了就知道了。”
岚栖突然想到傅斯凌的话。
蛊城要变天了。
……
皇城外部围着诸多士兵,看见京恺,纷纷露出尊敬的表情。
直到进了大殿,坐在高高在上黄金椅上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才确定蛊城城主是真的换人了,瑞宁看到岚栖一行进入殿堂,勾起一抹笑容:“欢迎来到吾的城池——蛊城。”
除了居高临下、一副城主姿态的瑞宁,莫琪蓝已经被双手捆绑,牢牢扣押在殿堂之上。
台上还跪拜着数十个内城掌事官,纷纷低垂着脸,神情变幻莫测,但更很多是紧张还有不敢置信,瑞宁的表情倒是亲和,亲自起身迎接岚栖一行,慈眉善目道:“把所有关于福乐索的事都说出来吧。”
原本只是郁宸不小心杀死了福乐索。
琪娜和阿清受到牵连被抓,没有办法才跟着蝶使和瑞宁来到内城。
如今内城到了,老城主却不在了,瑞宁作为少主回来不到半天的时间,竟然已经登上了城主的位置,岚栖感到疑惑,却也不想惹祸上身,把来龙去脉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一时间,殿堂上引起不小的轰动。
在场的掌事官们纷纷露出阴云未定的表情:“原来福乐索真的——”
“哼,他那副嘴脸,我早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难道蝶使真的——”
“蝶使一向办事牢靠,忠心耿耿,怎么会和福乐索搅在一起……”
“忠心耿耿?”其中一位参与议论的掌事官冷笑起来:“亏你也说得出来。”
岚栖忽然道:“她没有跟福乐索勾结。”
话音刚落,大殿中陷入片刻的宁静。
瑞宁也跟着停顿了一会,神情淡定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又是怎么判断她跟福乐索勾结的?”
岚栖反问:“仅凭怀疑,就让她跪在殿堂上吗?”
“她当然应该跪着。”
瑞宁的声音平缓而具有威慑力:“她刚刚亲手杀死了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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