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动作恰好制止了他的出声。
程谙意觉得，出于礼貌，他该微笑点头以表打招呼的。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江斐然的沾染笑意的眸子，仿佛是充满魔力似的。
程谙意都来不及思考，他心里想着该如何，就下意识如何做了。
然后，他生硬地转过头，迟钝地想到，广场内有好多江斐然的人形立牌和易拉宝海报，今天来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影帝的粉丝。
可谁能想到，他们喜爱的正主此刻就正光明正大地隐于人海呢？
旁边坐了生人，还挨得那般近，作为一个i人，程谙意总归是不自在的。
璀睐广场对面的人群还在放着音乐跳舞，现在的bgm是fss的出道曲《glaringeternal》，青春又活力。
程谙意在高一下学期就听过这首歌，那时他的后桌就是个追星女孩。女同学追的选秀节目是《星辰之梯》，后面她又成了出道团的团粉。然后在每天中午午休时间结束、要放歌让同学们醒醒觉的时候，她就会上讲台放自己喜欢的偶像的歌。
那时，《glaringeternal》至少放了不下一个月，至今程谙意都能够不看歌词就可以完整地哼唱出来。
偶像的力量是强大的。它可能让人沉迷、坠落，从此无心学习；可能给予前行的动力，从此不畏荆棘。
程谙意记得，那个女同学很是用心学习，最终高考去了江州大学。
一时不觉，程谙意就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在勤奋读书的时光里，大家会向往成为大人、走入社会，可一旦真毕业了，他们便恍然惊叹美好而单纯的青春岁月是真的回不去了。
“你喜欢fss啊。”耳畔突然传来故意压低的声音。
程谙意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他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嗯……他们的歌很好听。”略思索一番，他轻声回道。
程谙意并没有很狂热地追过哪个明星。
买代言，做数据……他有时会看到，自己朋友圈里的“好友们”分享的言论与图片，十条中有九条都是关于自家偶像的。
痴迷的，眷恋的，因为偶像受委屈而发几千字小议论文的，因为偶像被谩骂与黑粉对骂上千回合的……
程谙意不是没有见过，但这些他都没有过。
他可能就是——
看过这个电影，演得真不错，对演员好感+1。
听过一首歌曲，唱得真好听，对歌手好感+1。
……
可以说是喜欢，但程谙意从未为他们而疯狂过。
当理智远大于情感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更需要情感的温柔环绕与情绪化的宣泄？
“你唱歌也很好听。”
“啊？”无缘由地，程谙意的心一下就热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江斐然：“什……么？”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江斐然在说那句话时，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但也仅是一刹那。
程谙意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目所能及处，有人在向他们靠近。
“哎？请问一下你是江……江斐然吗？”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靠着大玻璃窗的角落了，那女生应该是江斐然的粉丝。
程谙意曾在网上刷到过一句话，“粉丝看到自己偶像时，他们眼睛里一定是会冒星星的”，如今用来形容眼前的这位女生，当真是不假。
他没想听到偶像与粉丝之间的交流，第一反应便是逃避，但又觉得突然起身离开会更加奇怪，纠结间就听到江斐然改变声线否认身份了。
程谙意惊讶着机械般转头，眼中透着明晃晃的疑问：我都能认出你，你的粉丝会认不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在《你有听到落雨的声音吗》里面用的那个声线吧。”女粉丝坚信着自己的判断，赌上自己的粉龄，“江斐然，你、你好！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从看你演的第一部电影起我就喜欢你了，我、我能要个签名吗？”
面对自己粉丝热忱又真挚的目光，江斐然沉默了一小会儿。
女粉丝略有些失望：“嗯，好吧，可能你也是不太方便，我能理解的。不过今天能见到你真人，我真的太开心了……”
“可以签名，有纸笔吗？”江斐然说。
女粉丝正想把自己一直以来想对偶像说的话都说完，并说完就离开，却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答复，她的内心在无声激动地尖叫着。
“啊！有海报，我特意带了的。”
江斐然的经纪公司并不会出他的周边，女粉丝拿出来的是买其代言商品才会赠送的海报。
她今天特地带了两只属性娃来这里打卡，一只洗水兔毛的，一只刷花兔毛的。穿的娃衣是自己设计画稿，自己手工制作的。她只恨自己现在背的是帆布包，没有背娃包而把棉娃展示出来。
继而她想到自己没带的东西不啻如此。
女粉丝尴尬：“不过，我没带笔……”
“没事的，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喜欢与支持。”江斐然接过那张海报，才发现是自己代言茉莉花茶时拍摄的照片。
他转头询问：“小同学，能不能借我支笔呢？”
程谙意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已经很久了，他把头埋得很低，可真想来个现场消失术。谁能想，他这都能被cue呢？
他默默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崭新的马克笔来。
江斐然：“谢谢。”
随着江斐然写字的动作，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程谙意所熟悉的艺术签名。
恍惚间，程谙意似乎又悟到了些什么……
海报上的代言饮料，好似恰巧是自己喜欢的那款。
“江斐然，你演的容昉很好，穆思怀也很好……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女粉丝期间又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
等到小心翼翼拿过海报，女粉丝才将视线稍稍偏移至偶像旁边那位。
嘶～
女粉丝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超好哒！
能偶遇到自己的idol，能要到签名……
哎？还能见到除偶像之外的小帅哥？
人一旦快乐了，便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问。
“我是不是打扰到斐然和……”女粉丝看到穿得很帅、看上去像学生的程谙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啊……嗯……”
“你们是在约会吗？”
一样的帽子，一样的口罩。
哇，如果是。
尊重，祝福。
respectandbless.
***
即使是在大海报板子的旁边，他们也同样引人注目。
女粉丝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很远处就有人在高声大喊。
“那边的人是不是江斐然啊。老公我爱你！”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马克笔还在两人的手中传递，就此停顿、定格。
程谙意就觉得眼前蓦然一黑，然后手陷入温热之中。
是江斐然站起身来，握紧了两人的手。
紧接而来的是狂奔与隐没在后的喧嚣人嘈。
程谙意听到那人的一声“走”，听到自己失措的“哎”，只在耳畔循环播放。
无他。
心飞快地跳动着，分不清东西南北，它随着它的归属者一起在广场内跟着一个人奔跑。
一切都是突然的，以至于程谙意在停下前大脑都一片空白。
直到听到门被关上的声响，他才发觉眼前环境的光线比日常室内的更暗，而江斐然正站在自己的身侧。
帽檐对着帽檐，好近。
江斐然像是知道程谙意在想什么似的，退后一点，迎着对方被汗水氤氲的眼眸，就道：“人太多了，我怕造成困扰。”
程谙意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
江斐然要是不跑的话，不光光是璀睐广场内的人，就连周遭的群众恐怕也会闻声而来。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当然，身为在网上已是“万人嫌”的程谙意也不能留在原地。怕自己是会被打死的吧。
所以说啊，全网喜欢或者全网讨厌的明星千万不要在日常生活中被认出来，然后又被很多人知晓，后果很难想象。
“不过，真的好巧啊，我们又遇到了。程谙意。”江斐然目光不明，朝向还交握的手。
程谙意怎么也没想到，江斐然会拉着自己跑入广场里的某一扇门内。
他怎么能打开门的？这里难道不是内部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地方吗？
“这样……进来好吗？”程谙意迟疑了。
“正好，我们可以休息一下。”江斐然牵着程谙意再往里走。
他们停在某处，右侧隔着磨砂玻璃门，里头透过零星亮光，传来别人交流的声音。
是他人工作的地方。
在左侧的是一个类似于开会的长形房间，大长桌与围了一圈的椅子呈现在眼前。
程谙意被带到了会议室里。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一关上门，顿时其他人声就都听不到了。
程谙意被江斐然带到了座椅旁，他安静地坐着，江斐然也顺势坐在了旁边。两人一时无言，好似休息也就是真的各自休息似的。
“这么热的天，都没别人了，你怎么还戴着口罩。”说完，江斐然兀自摘下自己的帽子与口罩，一脸笑意地盯着程谙意，“不热呀？”
于是，程谙意第二次正大光明地近距离地，看到了江斐然的正脸。
太具有侵略性的好看了……
程谙意不敢再对视，将头扭了过去，他假装四处观望，对这里充满好奇。
江斐然开口：“我今天来这里视察工作。”直接点明了自己能进这里的原因。
程谙意：“嗯，知道的。”
紧张的心绪让他不觉口干，下意识地玩弄手指。
不知道尴尬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了一杯茶水，程谙意接过。
“谢、谢……”
江斐然看着小朋友把口罩移到下颌处并小口地抿水，心情美妙。可此时他的经纪人就不一样了。
孟时芮知晓自家艺人出身不凡，家中产业颇多。但江斐然根本无心那些，反专注于演艺事业。他的父母希望儿子可以偶尔去自家产业转悠，但应该不会是这种去个小产业还上热搜的情况。
天知道手底下人跟孟时芮说在文娱榜最下面看到“江斐然”三个字时的心情。
#粉丝偶遇江斐然#
#江斐然璀睐广场#
光看这两个词条倒还好。
直到孟时芮看到一段视频，并带上了#江斐然疑似恋爱#的词条。
视频中人山人海，在离人群有一段距离的更远处，江斐然拉着一个人的手在跑。
虽然是背影，但孟时芮不可能认不出来。
一个是江斐然。
一个是在不多久前见过、还没从她脑子里忘却的背影。
孟时芮想起了最近她和江斐然之间的谈话。
虽然那次在北湖大学门口的遇见的确是意外，但是她还是不希望自家艺人和程谙意搭上什么关系。
其中利弊不用讲也清楚，江斐然当时答应得很爽快。
无论在现实生活中程谙意本人如何，但只要他在大众面前的人设定型，走的全网黑路线，就注定了不受人喜爱。
“江斐然！说好的不去接触他呢！”
什么鬼的工作视察，还不要助理小周跟着。说什么类型的工作就需要什么助理，小周负责娱乐圈这块儿，就不会懂其他行业什么的。
借口。
真是要么安分守己拒人千里，要么开屏到别人跟跟前！
“孟姐，也没那么严重吧？这不是个意外吗？”小周在一旁弱弱问道。
“你见他什么时候对演艺之外的工作感兴趣了？”
孟时芮想起江斐然最近休息时间内的出神，虽然的确不会影响到工作就是了。
“也许江哥只是出去散心，嗯……其实这个视频也看不出来里面是谁。”
周谌是自己人，信得过。
孟姐话就多了。
“不要那么天真！网友是有好奇心的，程谙意的身份一定会被扒出来。到时候大家会怎么想？想江斐然他为什么要牵手呢？他们是朋友吗？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谙意的坏印象也会投射到江斐然身上。如果他们不是朋友呢？那又会如何？网友眼中就没有纯洁的友谊，尤其是同性之间。斐然现在是处在事业上升期，谈恋爱很可能会分他神、拖后腿！”
孟时芮看着因无人接通而挂断电话的手机屏幕。
“热搜已经在撤了。我打不通斐然的电话。小周，你打，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小周讪讪，默默拨打电话。
“我以为他是个事业批，原来是个恋爱脑。”孟时芮双手无力地扶着额，撑在桌前，头疼得厉害，“大少爷，你看中了谁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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