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谙意最多只能做到在削苹果时让皮不断掉, 他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操作，格外惊讶。
玫瑰、月季、茉莉、山茶，仿佛所有鲜花的轮廓, 江斐然都能用水果刀削出来似的, 得心应手。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程谙意的身体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他头脑清醒, 看东西时视线也不雾了。
“小时候无聊, 我就对着苹果自己琢磨，然后练出来的。”江斐然笑道。
当时他是想让妈妈开心, 所以才捣鼓了些稀奇古怪的小技能。
孩子的世界总是奇特多彩的, 江斐然也记不清儿时的自己怎么就产生这样的想法了。
江斐然将削好的苹果分割成片，放进了盘子里。于是, 瓷白的盘子中，又多了好多片苹果。
“你不吃吗？”程谙意好奇地问, 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吃得下。
“本来就是为你削的，我其实不爱吃苹果。”江斐然淡淡回道。
不爱吃苹果？那小时候还盯着苹果研究半天，然后想到了要边削苹果边削成鲜花轮廓的做法？
程谙意心中有疑问, 但他没敢问出口。
毕竟太冒昧了，他这样问是过界行为。
程谙意自然没忘, 他对江斐然存的是什么心思。他同时也没忘, 江斐然喜欢的人又是谁。
如今能一直在医院里陪他, 只是因为朋友的身份。毕竟在嘉宾和工作人员里面, 和程谙意最相熟的人，就是江斐然了。
因为江斐然本身的温柔善良, 程谙意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突然, 他就心生愧疚，也许他耽搁了江斐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相处时光。
苹果很甜, 渐渐地，程谙意又从其中品出了一丝酸苦。
他心里有些难受。是不受控制的，没有缘故的难受。他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丢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程谙意不禁低下了头，连吃苹果的速度也慢下了不少，这不得不让一直关注着他的江斐然有所察觉。
“怎么了？这个苹果不好吃吗？”
“啊，没有。”程谙意勉强抿了抿嘴角，结巴道，“就是……太好吃了，比我之前吃过的所有苹果都要甜，我得仔细品尝。”
最能了解人情绪的江斐然，怎么可能看不出小朋友突如其来的失落呢？
房间里，又是沉默。
“那我，我给你找点有意思的东西。”
江斐然打开手机，他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分享给程谙意看。这不他以前在B站建立了好几个“捧腹大笑”收藏夹和“治愈人心”收藏夹。然而效果似乎都不怎么显著。
程谙意在看到那些视频时是会心情愉悦不少，但也只限于对视频的肯定。
江斐然不知道程谙意没由来的伤感是源于何处，但他也不敢去挑破。因为程谙意一直在掩藏自己的真实心情啊，他不想被人知晓。
就在江斐然打算收起手机，决心另辟蹊径让程谙意高兴的时刻，微博突然发来一条推送。
是关于小朋友的。
[《地上霜》预告首发，宁绥侯府绝美小世子玉笙亮相，惊艳全场！]
看到关于程谙意的事情，江斐然下意识地点进去，于是手机页面直接跳转到了某个视频页面。
官方微博发了十分钟长的预告，后又有各家粉丝剪辑出预告中的个人部分。
江斐然现在看到的，就是程谙意粉丝剪辑出来的单人cut，总共一分钟。
繁盛的都城中，年轻俊俏的少年游街，言行举止无一不骄奢淫逸、飞扬跋扈，活脱脱是都城里的小霸王。
直到遇见郑司周饰演的舟来，玉笙从爱慕一个人，到求而不得的嫉妒与疯狂，到为爱卑躬屈膝，换上戏服，粉墨登场，到一朝被赶出侯府，从此落魄，到倒在雪地上沉睡不醒，小世子一身的傲骨皆被踩碎。如此草率的收场，仿佛就是玉笙最终的结局。
程谙意饰演的玉笙，让人厌恨他的行为，怜悯他的恶有恶报。
可江斐然觉得戏中的程谙意太好看了，分明秾丽动魄得不像话。
不像现代装扮的程谙意，乖巧又可爱。
当他扮上古装，清晰的眉眼显露，眼神与表情管理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五官乱飞，也不会让人觉得呆板无神。
那是一个与现实生活中的程谙意天差地别，又肆意潇洒的形象。除去行为恶劣来讲。
再加上打光、镜头感等一系列加分的项目，江斐然刚点进视频的时候就被惊艳到了。
他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又一拍。
然而视频是外放的。
程谙意从开头就听出了是自己的声音，也能听出来这是《地上霜》的剧情，他不免尴尬得脚趾抠地。
不是，怎么能在影帝面前班门弄斧呢？
他当时都演了个什么啊？
但江斐然看得很沉浸，程谙意不好意思打断。
程小猫心里也好奇，那是一段什么样的视频，他悄悄地凑过身去，歪着脖颈，漫不经心地打量。然而他还什么都没有扫视到，手机里就没声了。
视频播放完了。
程谙意又缓慢地复原到原位，安静地躺坐在病床上。
“真好看。”江斐然得出结论。
世子“玉笙”就像是一朵最艳丽夺目的带刺玫瑰，刺伤了所有人，但最后的结局却是凋零。
演员好看，场景好看，整个视频都美到令他窒息。
江斐然从沉浸在预告视频中，到回到现实。他看出了程谙意被足足吊起的好奇心，又不免心中失笑。
小猫现在看上去好像又不难受了，真的是很容易就被转移注意力呀。
江斐然迎着程谙意疑惑又诚挚的目光，解释道。
“是剧预告的cut，你演得很好。”
但还好，只是单人cut，视频里面完全没出现苏辞韫饰演的姚落露，也没有出现他的声音。否则，小朋友又要落寞了。
而江斐然想起这个人，只想把他“千刀万剐”，然后接受法律的制裁。
***
下午，江斐然出去接了一通电话。
对方向他汇报，说警方至今仍未找到苏辞韫的人影。也不知道，苏辞韫在开车逃离之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程谙意醒来后，警方有找他录口供。
程谙意实话实说，他有说出在被车撞到之前看到车内人是苏辞韫的事实。当然，这和警方的调查结果是一致的。
同时，他在江斐然的陪同下，大概说出了一些关于他和苏家的关系、纠葛之类的事情。
过程中，江斐然越听越心惊。
等警察走后，江斐然就刻意地不再提起苏辞韫，以及与苏家相关的人或事，怕影响到程谙意的心情，不利于接受治疗与身体恢复。
但没想到，在医院的走廊内，江斐然刚挂断电话，他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真的就是，你不想见、不去找的人，同样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来人是尚在B国的苏起书。
苏起书自苏辞韫失踪起，他就一直在寻找人。
然后因为手机没电关机，他没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再到后来，他看到了网上的新闻，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立刻涌上心头。再到最后，当地警方联系上他，猜测得到证实。
苏起书没想到，苏辞韫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直接开车撞人。
这无异于赤｜裸裸的谋杀。
他察觉到了苏辞韫对程谙意的恨，恨到可能要跟着来到洛格华兹展开报复，但他没有想到，人会在正常了那么多天后突然半夜失踪。
苏起书元旦当天是早晨四点醒来，发现人不见的。
这几天，苏起书风尘仆仆，满面憔悴，看上去过得很不好。他找不到苏辞韫，也不敢告诉爸爸妈妈实情，今天他来医院是为了看望程谙意的。
也许，是为了那一丝仅有的良心。
江斐然扫了来人一眼，就直接略过。
这里不欢迎苏家人的到来。
苏起书想进病房，估计他是以什么借口什么身份问到了程谙意的房间。他正想着该左脚还是右脚先踏进，手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苏起书认得江斐然，他以为对方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强调了一遍。
“我是谙意的哥哥，来看看他。”
“我是谙谙很好的朋友，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有个哥哥？”
江斐然良好的教养、温柔的态度，如今全化作了利刺，一点点地瞄准了眼前人。
苏起书很尴尬，讪讪地苦笑。
“我真是他的哥哥，同父同母亲生的那种。不信你可以去问谙意，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也不需要你在他醒来一周后的看望。”而且有必要伪装成一副很担忧的模样吗？
江斐然没把心里话讥讽出口。
程谙意躺在这里，是拜谁所赐？他是死是活，又关苏家人什么事？
反正苏家人对小朋友特别特别的不好，现在又来假惺惺什么呢？
冷漠且夹带刀子的亲情，才是最伤人的东西。
“麻烦请你走吧。”
江斐然已经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了。
“我现在这是在好言相劝，因为我不确定你再不走，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起书常年身处上位，如今气势完全被一个明星给压倒，他很不服气。
人人皆道温柔的影帝，现在周身上下哪里还能看得出来他亲和待人。
江斐然认真严肃的瞳孔中，折射出无限寒意，他一把拉住苏起书要强行推开房门的手。
“请离开。”
没把苏辞韫做的恶事算在苏家其他人的头上，算是江斐然讲道理。他不想在医院里把事情闹大，这样会惊扰病人的休息。
但显然，苏起书并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要我说得再明显一点吗？这里不欢迎你！”
第082章 Chapter 82
“哥哥来看弟弟, 怎么还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了？我看该离开这里的人是你。”
一时之间，两人针锋相对。他们的手臂与手臂在暗自较劲，与门发生碰撞, 产生了不小的动静。
正当他们真的可能要打起来的时候, 从病房里传来一道温声细语。格外平和。
“江老师，让他进来吧。”
苏起书闻言, 锋利的眉眼中透露出取得胜利后的得意之色。
江斐然默默放下了手, 让人进去了。
洛格华兹这几天都没有下雪，窗外是难得的阳光明媚。
程谙意就坐在病床上, 如雪皓腕仿佛堪堪一手就可以握住, 比洁白的被褥还要更吸引人的目光。
气色不如上次苏起书见时的要好。
但程谙意毕竟是经历了一场车祸的病人，比起刻板印象的苍白脆弱,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面色微微红润，的确一看就知道是被养得好了不少的。
少年眸光碎碎, 还残存着恹恹的病气。
可正是这样的虚弱，让苏起书不由得心中隐隐发痛。
“苏先生。”
程谙意看见来人，便这么称呼, 他等待着苏起书主动说起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然而苏起书从进入病房起，先是愣了几秒, 之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关怀。从言语到行动, 他无一不在忙碌, 仿佛就真的只是来关心、探望弟弟似的。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程谙意乏了去应对, 直接开门见山。
江斐然则站在一旁，他尊重程谙意, 便把所有话语权都交给小朋友。
“我……”苏起书显然是没想到会被程谙意这么问, “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现在很好，苏先生已经看到了。若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就请回吧。”
程谙意一直都是这种毫不在意、淡然相对的语气。就仿佛连着人都疏离而遥远，与苏家隔绝了。
“哥哥想多陪陪你，不好吗？”
“不用了。”
苏起书紧盯着程谙意看，好像一定要从人的身上看到对“哥哥来看弟弟”的喜悦，以及对“亲情来之不易”的感激涕零似的。
但他失望了，因为程谙意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真的是太平静了。
这样的程谙意，苏起书仿佛能从他的身上看到苏夫人的影子。恬静从容，一双蕴含淡淡忧愁的眸子，又让人心生怜惜。
这是自然而然、与生俱来的气质，与刻意的矫揉造作无关。
可是为什么苏起书现在才发现呢？
明明已经不止一次地让程谙意受伤了啊。
“说完了，看完了，人就可以走了。”
江斐然眼见苏起书死赖着不走，这真是严重影响到了小朋友的休息时间，他开始赶客。
想到在病房外这人就阻拦自己进来，苏起书不禁生气。
加上这些天寻不到苏辞韫的怨气，和平时冷漠外表下的泼天怒气，苏起书趁着这个档口就爆发了，他不再抑制自己的天性。
“你凭什么赶我走？江斐然，别以为自己是个大明星大影帝就了不起了，可以随意命令别人。你是谙意的什么人啊，就来管他的哥哥？”
一字一句蹦出来的话刚落地，苏起书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神色异常。然后，他用奇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地扫。
“不对，你们两个之间是什么关系？”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我是他的哥哥，比起你。”
江斐然对苏起书，真的是丝毫不留情面。
“你？当他的哥哥？”苏起书嘴里念念有词，继而讽刺道，“哥哥，亲哥哥，情哥哥？你要当哪个哥哥？呵，你可得要说清楚了。”
“我要当他的哥哥，是天塌了可以为他撑起天，暴风雨来了也能义无反顾地为他遮风挡雨，希望他一直平安健康、快乐幸福的哥哥。而不是像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亲弟弟被人欺负，反而站在欺负人的那一方。你相信过他吗？你爱他吗？你有把他当成过是血脉相融的弟弟吗？”
“苏起书，你算谙谙的什么人？就凭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就足够我把你赶出去了吧。更别提你们苏家是多么多么的恶心了。”
江斐然可没忘，自己对苏家的第一坏印象是来自于哪里。一家人都烂透了，他们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珍爱的小朋友的家人啊。
字字属实、扎心，这全是程谙意埋藏在心里的话，而江斐然在今日今时替他说出了口。
程谙意张开嘴，想要阻止江斐然继续说下去，谁知却倏然失了声。他在床上默默流泪，一下子把头埋进了用膝盖拱起的被子上。
苏起书被这些长句长段打击得背都挺不起来，他心力憔悴、绞尽脑汁地要去辩解。最后他发现，江斐然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他看到江斐然前去安慰程谙意，两人之间那种十分自然的亲昵，让他心里燃起了一丝嫉妒。
眼见为实，这验证了苏起书的凭空猜测。
“哼，江斐然，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还真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也是个小人。”
“有些事情，骗骗别人就好，不要骗了自己。”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苏起书，你自己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难道还不清楚吗？你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位，怕是觉得他会来医院看程谙意吧。所以，你来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想让自己一个人承担没有看好那位的责任。不要再说什么关心亲弟弟的漂亮场面话了。谙谙不会需要的。”
江斐然在社会上见过太多的人与事，他自然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苏起书的心中所想。同时，他也能猜出之前苏起书为什么会出现在B国的这里，原来是因为苏辞韫也在这个地方。
“哼！”苏起书被影帝堵得哑口无言。
他将视线再次转向程谙意，猛然发觉到枕头旁边的羊毛毡。是他买给程谙意的那只。
欣喜霎时漫过心田，苏起书仿佛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够，远远不够，他又想去抓到远处漂泊的浮木。
他暂时放下了因为江斐然那番话的愠怒，继而惊喜出声：“这只小鸟，谙意居然还留着。”
苏起书内心终于有所触动，因为这是唯一能证明他对于程谙意的重要与特别。他在想——
程谙意一定是渴望亲人的关爱的。不然，他为什么会把自己买的小礼物放在床头呢？
江斐然好笑道：“当然要留着。飞鸟羊毛毡多可爱，看着也治愈人心啊。”
苏起书固执得不像话：“那是我送给谙意的礼物，这是哥哥对弟弟的一片心意。你个不怀好意的外人懂什么？”
“那我还真是懂点什么了，我的粉丝就叫飞鸟。谙谙是我的粉丝，对不对？”江斐然朝程谙意的方向抬头。
“确实是这样。”
在和江斐然对话时，程谙意说话的声音明显都软和了下来。他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就像是盛夏的繁星。
程谙意的眼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苏起书。
“苏先生，我想从我离开苏家的那一天起，我与苏家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上次遇见，我走得仓促，现在我想我可以正式地告诉你这个事实。”
“我与苏先生是陌生人，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羊毛毡只是因为我喜欢才留下的，现在还给你。”
转眼之间，程谙意的眸光就黯淡了下来。他平静地对苏起书说出这些话，宛若他们之间本就是萍水相逢，无爱无憎。
苏起书一把抓走了程谙意托在手心、还给自己的羊毛毡，不禁恼羞成怒，恨恨地在心里骂道。
「太冷淡、冷漠了呀。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自己的关心，简直就是不识好歹，被车撞也是活该。刚进门时的同情就该当是喂了狗，对，喂了江斐然这只只会发情的公狗。」
“哼，谙意，我刚才说过的话你应该听懂了吧。别怪哥哥没好心提醒你，你可得小心点你这位朋友，就怕他是别有图谋，到时候你哭着回苏家我们也帮不了你咯～”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这就是平时“严肃冷漠”的苏副总，被揭穿了，没面子了就会显露出真面目。
最后，苏起书是生着气走的。当然，他在医院附近转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苏辞韫的踪影。
***
他们哪里知道，苏辞韫早就乘着私人直升飞机回到A国了呢。
而且，苏辞韫一直都记着最爱自己的妈妈，于是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苏夫人，他相信妈妈一定能够帮他善后。
然后苏夫人只是紧紧抱着苏辞韫，一口一个亲切的“小辞”，哭得那是个泣不成声。
“小辞小辞，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杀人可是犯法的啊，妈妈没有权势，只有一条性命可以护住你。如果法律允许我替你承担刑罚的话，那妈妈愿意代替你去。”
“妈，不是你让我去杀了程谙意的吗？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他的！”
苏辞韫彻底惊慌了，他以为他在席清栩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回到A国，就能得到苏家的庇护，可为什么妈妈丝毫没有要保护他的意思呢？
“小辞，妈妈怎么可能让你去杀人呢？对了，你现在不能待在苏家了，这里很引人注意。你要先逃走，逃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只要没有人能找到你。”
“妈！我在B国和你通话，你当时说过的，让我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什么，无论如何你都会保护我。你说过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虽然苏夫人当时说的是“不要牵连到自己的身上”，但是苏辞韫以为这是暗示。苏夫人在暗示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妈妈都能保住他。苏夫人说的那段话让苏辞韫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了保障，让他以为妈妈与自己心有灵犀、都迫不及待地希望程谙意去死。这样，他完成了苏夫人的愿望，就能得到更多的母爱了。
而且，苏辞韫能够亲手撞死自己最恨的人，这得有多大的快感和满足感啊，他实在是不想把这种快乐假手他人。
“可妈妈从没让你杀人啊。”苏夫人迷茫又悲伤地看着宝贝小儿子。
“是吗？”苏辞韫神色怔怔，语气怪异，“不是妈妈你暗示我尽管让程谙意去死的吗？”
苏辞韫看向苏夫人，神情从一开始的看到救世主，再到现在的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妈妈这是在借刀杀人吗？”他问。
然后，苏夫人的哭声中出现了一丝属于害怕的颤抖。
苏辞韫笑了，他头也不回地冲到厨房，再返回对着苏夫人举起菜刀……
“妈妈，是你让我杀了人啊，你才是凶手！”他压抑着低吼。
捅刀子的事情苏辞韫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捅人也是特别的得心应手呢。
苏夫人的快哭哑了的嗓子，根本没法及时发出求救信号。
最后，苏辞韫非常听妈妈的话，他真逃了。
苏宅里，苏夫人的血流了一地。
因为苏辞韫的速度过于快，他捅了人直接逃离苏家。而等到苏夫人能呼唤在外待命的下人进来的时候，苏辞韫早就逃之夭夭了。
下人们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小少爷会去捅夫人。从前，夫人都是要和小少爷单独相处的，因此他们已经养成习惯要出去了。他们叫了救护车，才喊人去拦住小少爷，然后发现小少爷人早就不见了。
最后，下人把夫人出的意外赶紧告诉了还在公司处理事务的苏明忠。
打电话的下人站得颤颤巍巍，说得结结巴巴。而一旁的其他下人则在清理着地上的血迹。
苏夫人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张大了嘴巴，想拼命地吸气呼气，犹如一条离了水、在砧板的鱼正垂死挣扎。
亮丽的妆早已花了又花，她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与狼狈。
第083章 Chapter 83
“苏辞韫捅了苏夫人。”
苏明忠匆忙赶到医院, 得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消息，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五雷轰顶。自己的妻子尚躺在急诊抢救室里，而他却无能为力。
而苏起书也接到了家中的电话, 对方说是苏家出事了。一时间, 苏宅竟是乱作一团，没个主人在家。
苏起书从国外赶来苏夫人所在的医院, 他最近真的是和医院很有缘分了。
一问才得知, 苏夫人住院也是和苏辞韫有关系。
医院里，苏起书当着父亲的面愤恨地说道。
“他真的是疯了, 居然连妈妈也下得了手！”
苏明忠目光不明, 敏锐地察觉到了“也”这个字。
苏起书见父亲问起，也不隐瞒, 这才说出了苏辞韫在B国撞人逃逸导致一死一伤的事件，而受伤的那个人正是他们家真正的小少爷——程谙意。
因为《同灿》官博只说了车祸, 所以A国人现在还不知道苏辞韫是幕后黑手的事实。
苏起书是自己猜到的，他没敢把事情主动告知苏家，哪怕是此时此刻苏夫人生命垂危。
若不是大儿子提起程谙意这个人, 苏明忠都快忘记了。到最后，他只吐了两句话。
“他不知道他的妈妈正躺在医院里吗？他个亲生儿子居然不来看望, 这像什么话？”
“爸爸, 你是想要让他来？他不是已经和我们家没有关系了吗？”
苏起书刚在程谙意那边受了气, 根本连一丝亲情都不想顾了。
苏明忠当然没想要, 他只是随嘴一提，顺便发泄一下怨气。似乎只有这样, 他才能暂且安心, 不再为妻子的安危揪心。作为父亲，他当然有权利对“儿子不来看望母亲”这一件事发表不满。
即便程谙意现在人还在异国的医院, 即便程谙意根本不知道苏家发生的事情，苏明忠也要出言去讽刺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呢？难道他不是阿婉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吗？妈妈生死不明，做儿子的还能在国外逍遥快活？哼，白、眼、狼！”
苏起书沉默，他明知晓程谙意仍未出院，但也不否认苏父的话。
“你们一个个，都好得很。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让阿婉生孩子，白白受了疼痛，生下来的孩子还是来向父母讨债的。”
苏明忠斜睨着眼去瞧苏起书，然后又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眸中蓦然浮现一片懊悔之色。苏父瘫坐在了空地上。
苏氏集团的总裁，如今似有着人生不得意的落寞。
他在心里否认掉了大儿子，因为大儿子在日常生活中对苏夫人不是那么贴心。
而小儿子，居然做出了要给了他那么多年疼爱的母亲的命的事情。
这怎么能不痛心疾首呢？
苏起书明白了，父亲才不会突然哪天关心起自己的孩子呢。他说起程谙意也只是想骂人了而已。
在从前的苏家，一直都是，苏明忠爱云婉，云婉爱苏辞韫。他苏起书，彻彻底底地就是个局外人。
但从现在起……
苏起书下定决心地走上前，将手搭在了苏父的肩膀上，安慰道。
“爸爸，你别担心，妈妈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告诉家属“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这不禁让苏明忠放下心来。
“太好了，太好了！”
父子两人面对着面，激动得通红了眼。
这是两位头一次在工作以外的地方，单独相对，露出欣慰的表情。
***
B国，程谙意自然没接到来自苏家的电话，更不知道苏家的人仰马翻。
但就在出院的当天，他接到了程母的电话。
初看手机屏幕时，程谙意不可置信，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后的惘然。
程家对于程谙意而言很特殊，这不是三言两语，用简简单单的爱与恨就可以概括的。
来电页面持续了很久。
程谙意看清了、确定了，心中却更加迷茫了。他不知道这次如果接下电话，对面会不会又是率先传来一顿铺天盖地般的责怪与质问。
就在纠结的时分里，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程谙意还未舒气，紧接着，程母又打过来一个电话。
他最终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边上，按下接听键。
“喂？小意，你还好吗？”
对方女声中不可避免地掺杂着难掩的颤抖，既轻细又柔和。
程谙意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记忆里，程母对他说话很少这么温柔过，只存在那遥远的小时候里。
然而程谙意还没开口，他就听到了来自程母的恳切的长篇大论。
他还没来得及感动，那颗温热的心脏就随着冬天的冷气逐渐变凉。
程母说了一大堆，除了第一句是问程谙意的情况外，其余的话都是在为苏辞韫脱罪、求情。
听程母的意思，她好像以为苏辞韫只是在开车时无意撞到了人。
但程母话里话外都希望程谙意能原谅苏辞韫，这样苏辞韫就不用坐牢了。
意外的违和感。
可事实就是事实，这与程谙意的原不原谅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仅是开车撞人，并不一定会被判刑。判刑与肇事者的行为与事情的具体情况是否构成犯罪相关。
“我现在没事了，今天出院。”
程谙意在程母的追问下，只这么答道。
“啊……啊，小意你没事就好。没事的话，你能不能原谅小韫啊。”
能听出来，程母是在生硬地赔笑。
“……”程谙意合了合眼，舒了口气说道，“妈，你不再多问点和我有关的事情了吗？我，差点死掉了。”
手机里没有出来声音。
程谙意就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只想听与他相关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吗，他是故意大老远来B国开车撞我的。我没死，但他真的撞死了人。”
虽然那个人与苏辞韫合谋，同样地想要他的命。
“妈，他一定会被判刑。无论是故意伤害，还是交通肇事，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犯罪。他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你和我说也没用。”
程谙意很冷静地说出这一长串话，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冷漠至极。
“……怎，怎么会呢？小韫他只是不小心开车撞到了你啊，而且你不是没事吗？”程母在另一头语气激动，不知道在诧异什么，“你没事就好，你原谅他就好了啊！”
“你是说他不小心来到B国，来到洛格华兹，在元旦当天开车到歌剧院的附近，正好在我过路的时候不小心突然冲出来。原来这些都是不小心啊。”
程母的情绪彻底崩溃，她在哑口无言后又是毫无道理的辩解。
“……不是的，他肯定是有什么苦衷。而且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呢，你们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一个公司的吗？”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既然你接受不了，那就当我是不小心说的好了，你也不用听进去。”
程母一直都想让程谙意赚钱，赚大钱，在程谙意回到苏家后，她也是这么强调的。
其实，可能在程母的心里，苏家的财富始终是属于姓苏的人的，程谙意依旧是程家的孩子。
“而且，如你所愿，我只在苏家住了两周，不会抢走属于你儿子的东西。”
“你……你，我不知道，那你后来住在哪里啊？”
程母依旧哽咽说道，分不清是因谁而难过。
程谙意听着心里也很难受，他不答反问。
“妈，我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再见。”
但他没等到程母的回答，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
程谙意就知道，在即将出院的这种喜悦日子里，他就不该接任何人的任何电话，接了会让自己的心情也受到影响。
这边程谙意挂断了不太愉快的电话，那边江斐然也办理好了出院的手续。
江斐然来病房接程谙意出院，从门外就看到一个失落落的背影。
走近时，他才发现，小朋友正一脸落寞地望向玻璃窗外。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走来，又或许是心灵感应，程谙意遽地抬起头，昂起皱巴巴的精致小脸。
“我好像真的，是一个人了。”
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只是在绝望过后，他又会心存希望、心存幻想。
程谙意以为，或许等“他们”知道苏辞韫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能稍微偏向自己一点了。
但事实好像不是像他想的这般。
可如果，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再无一个人去爱他，只有他自己爱自己，这是一件多么孤单又令人难过的事情啊。
在他出了车祸后，别人也满是想着他能不能原谅元凶的时候，这是不是真的说明他的人生是失败的。
程谙意怔怔地盯着江斐然看，眼里的情绪在起伏翻涌。
而眼前这个人，只当他是朋友，可以给他对朋友的无差别偏爱。但等到真正谈起恋爱的时候，眼前人迟早会把爱收回。
因为程谙意记得他大学时的隔壁宿舍就是这样。所有人都在传，那两男生的关系铁得不得了，但因为其中一个男生谈了恋爱，他就越来越忽视另一个男生。到后来，他们的关系就淡了，没再一起同路上课，一起吃饭，到最后，他们话也说不了几句。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两个男生似乎因为一些事情而彻底形同陌路。
程谙意记得同专业的人都在传什么来着？恋爱脑，对，谈恋爱的那个男生是个恋爱脑，他除了大学生必要的学习之外，其余满心装的都是女朋友。
程谙意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有一次那两个人直接在食堂就差点大打出手，幸好有路人及时拦住了。周围人在窃窃私语地讨论八卦，他这才听到一些风声。
虽说自爱很好，但那也注定了人是孤独的。没有社交，也没有热闹，只能自己给自己取暖。
***
“我想喝酒了。”程谙意闷着声音说道。
他嗓子里突然泛起一阵疼痛感，口中有难言的苦涩。
“你才刚出院，应该多吃点营养的食物补补，喝酒对身体不好。”
“哦，那我就不喝了。”
江斐然俯下身，看着蕴含水光、马上要哭的小朋友，无可奈何地把声音放软了又软。
“不让喝酒，你就要掉小珍珠了啊。”
程谙意被这么一句话戳中了心房，一下子眼泪就“啪嗒啪嗒”地一颗颗砸落下来。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矫情了，怎么能在江斐然的面前流眼泪。这一定会让江斐然以为自己是个爱哭包，是一个不坚强的人。
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程谙意的确需要发泄一下。
“那你也讨厌我吧，我们不要做朋友了。”
两人目光对视，后是沉默。
江斐然专注地看着掉眼泪的小花猫，问。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影帝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因为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居然从小朋友的眼睛里看出些情意来，简直是见了鬼。
问后他只是停顿了一两秒钟，就迅速反应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
“程谙意，我不会讨厌你的。”
江斐然的喉结在滚动，只有他自己知道空气是烫人的，继而笑道。
“我们谙谙哪里都好，聪明善良，人又漂亮，我喜欢你都还来不及呢。”
“所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事情才难过的？”
江斐然轻轻拍上了程谙意的背，细心安慰着还在抽泣的人。
“你都可以向我倾诉的。只要你愿意需要我。”
“我不好。”比起你，我哪哪都不够好。
“我好了。”程谙意擦了擦眼泪，能哭出来的确感觉人轻松了不少。
他想，自己一定是因为最近的心情好了很多，才会在听到程母的言论后轻易地心如死灰。
小朋友不想说的事情，江斐然也不会再继续问。
“嗯。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别难过，都快哭成小花猫了。”
江斐然忽视掉口袋里的纸，直接用手指轻轻擦掉程谙意脸上的眼泪。
“可还是很好看。”
程谙意摇摇头，是在回答刚刚的问题。
方哭过的眼睛，在看向江斐然的时候，就像是含了情。
影帝的心一颤，手一抖，就碰到了红色的唇瓣，果然又软又弹。
“那我们回家？”
第084章 Chapter 84
收拾好后, 江斐然牵着手带程谙意走出。
说实话，程谙意已经在医院里待了快有十天了，此时距离春节还剩一个月的时间。
春节来临, 这也就意味着距离考研成绩的公布不远了。
程谙意在医院一躺, 就耽搁了好多珍贵的时间。他得迅速振作起来，全神贯注投入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中去。
他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 仿佛一下子挤入了很多东西。
一月份, 学习，配合《地上霜》的宣发活动, 再学习。二月份, 学习，录制《同灿》的两站节目, 再学习。
等等，苏辞韫出了这样的事情, 《地上霜》还能上星播出吗？自从孟姐上次和他说了宣发的事情后，好像再没了消息传来。
哦对，他好像连上次的预告片都没有转发, 也没有人提醒他到底要不要转发。
那，关于电视剧的宣发, 苏辞韫是不是也会参与到其中？
苏辞韫, 苏辞韫……
程谙意在心中默念。
电光石火之间, 他觉得自己窥得了一个真相。
此时, 他们两人已经下到医院的一楼了。
就在即将步出医院大门口时，程谙意倏地抓紧了江斐然的手, 脚步一顿。
“我觉得, 苏辞韫可能是回A国了。他很有可能和我妈妈有联系。”
要不然程母一开始怎么会有那样的误解？而且，现在A国谁又知道苏辞韫撞了人的事情呢？
这种事情, 大概率是苏辞韫自己说的。他擅长歪曲事实，抹黑程谙意，然后利用程家父母的不懂法，从而营造出自己是委屈无辜的受害者，程谙意却是铁石心肠的歹毒形象。
程谙意太清楚苏辞韫会在程父程母的面前说什么样的话了。
“我是不是得回去一趟？”
“好，我和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程谙意犹豫了，后又点头了。
但苏辞韫犯法的事情一旦被曝光，《地上霜》应该就播放不了了，所有辛苦工作人员的心血毁于一旦。而法不容情，如果所有做过坏事的人都可以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了。
或许，这次，苏辞韫再怎么有人在背后护着他，那些人庇佑的手都伸不到B国来，程谙意这么想。
***
程家，此时程父程母都在家。程父是听说苏辞韫来了，怎么着也请假回来了。
夜晚，饭桌上安安静静的，只有苏辞韫一个人用筷子在盘子里挑三拣四，发生不文明的声响。
这是程家夫妇第二次见到他们的亲生儿子。
第一次是他们被苏家通知要去北都做DNA亲子鉴定，当时苏家夫妇、苏辞韫、程谙意都在现场。
那时程家夫妇见到的苏辞韫笑得又甜又软，可当他得知是来做什么的时候，神情由不可置信的震惊转为伤心，可他还是挽着苏夫人的手，懂事地说“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的”，这可让程家夫妇狠狠地心疼了一把。
两人猝不及防地得知真相，以及他们迫切想见到很可能是真正亲生儿子的人，他们直接忽视掉了已有一段日子没见面的程谙意。
等浑浑噩噩看着苏家夫妇带着苏辞韫离开时，程家夫妇才转向程谙意。
程谙意依旧是那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程谙意的嘴角是抿着向下的，给人一种他不太高兴的沉闷感，怎么看哪哪都是不如别人家的孩子的。
哦，不对，苏辞韫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家的孩子。
程父程母对苏辞韫的印象格外好，再加上他们有时会看影视与综艺，正好看到苏辞韫的片段。
以及后来，周边人会提起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哪个明星，那明星就叫个什么苏辞韫。
别提那时程母的虚荣心得到了多大的满足。这不就是她一直所期盼的事情嘛，在乡里扬眉吐气，说她家的孩子是多么多么的优秀。
这样的时刻还停留在“程谙意被北湖大学录取”的那年暑假，直到程谙意考研失败，程家被邻里邻舍狠狠嘲笑了一番。
“哎呦，你儿子高考不是宁城第二吗，他不是高材生吗，怎么会连研究生都没考上啊？不像我家囡囡，早就被名校保研录取了。”
当时，程母的脸都被气绿了。她真想回怼过去，也不看看程谙意报的哪所大学，你家女儿又保研的哪所二本学校。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咬着牙忍了又忍，最终怨气又化作了对程谙意的无尽唠叨。
要说苏家为什么突然想到做亲子鉴定，那还是因为远在国外休养的苏老爷子，无意之中注意到了和苏辞韫一同上综艺节目的程谙意。
程谙意长得实在是像已逝去的苏老夫人，尤其是神态。
再反观苏辞韫，他长得既不像苏家人，也不像云家的谁，这一点，从苏辞韫小时候到他长大，都依旧如此。
然而这些只是猜测，苏老爷子本就不想管那么多，直到他看到程谙意。
正在休养的苏老爷子一通电话打回国内去，执意且强硬地要让他们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最终结果出来了——程谙意是苏家的孩子，而苏辞韫是程家的孩子。
由此，两人交换了二十三年人生的真相，终于被掀起帷幕。
……
苏辞韫前往宁城的那一天，程父已出去打工，程家只有程母一个人。
当接到苏辞韫的电话，且对方说现在已经到了宁城XX站让去接他时，程母无疑是激动的。
亲生儿子远道而来，终于来看他们了！
程母二话不说，赶忙骑上电动车就去接苏辞韫。
因为怕苏家看不上穷人，以至于对苏辞韫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程家夫妇从没想过要去苏家看望自己的儿子。只要他们知道苏辞韫过得好，就足够了。
程母去接苏辞韫，她一路上想了很多，比如见面时该说什么话，回来时该买什么菜，总之就是紧张与欣喜混杂的心情。
可程母远远看到苏辞韫，直到人去到他跟前时。苏辞韫一脸不耐烦，对着她就是一顿嫌弃与数落。
“怎么这么慢，大冬天的，我都快冷死了！你连汽车都没有？宁城都这么落后了吗？”
该怎么说呢，听到儿子对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程母她心里很难受。
什么愉悦的心情，全都落了底。程母期待见到苏辞韫的惊喜，变成了心塞。
上电动车时，苏辞韫又问。
“你能开得好吗？不会把我摔下去吧，啊？”
程母哽咽着，不确定地问。
“不会，小韫放心。嗯，我能叫你小韫的吧？”
“随你。”
苏辞韫没地方可去了，这才想到在宁城乡下的程家。这是一个不用请任何人帮忙就能去的地方，甚至不会有旁人能猜到他来这里。
一路上，苏辞韫又是吐槽屁股坐得疼又是问为什么还不到的，还一个劲儿地催促程母开快点。
原本就载着一个大活人的程母，她得比平常更集中注意力地去开车。那苏辞韫却还在车上动个不停，突然电动车就一个拐弯踉跄，他们差点真的摔下去。
“我去，你有病啊，到底会不会开车，是想把我摔死吗？”
自见面以来，苏辞韫一句又一句毫无素养的话砸向程母，这让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这若是放在程谙意的身上，程母早就要一巴掌甩过去了。
当然，程谙意不会这样。就是没有程母对于礼仪极度严苛的教育，程谙意也不会这样和人说话。
程母不禁在内心责怪起苏家，有钱人到底是怎么教育培养孩子的？
可能就是距离产生美，产生爱，一旦真的和苏辞韫相处起来，程母发现自己根本无所适从，而且她总是能从苏辞韫的话里听出一股优越感，以及对自己的嫌弃与歧视。
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手心是肉，苏辞韫毕竟是她自己的孩子，而且又不在这个家里长大。程母哪里有资格，又能以什么身份去教育他呢？
回到程家的第一餐。
在餐桌上，苏辞韫嫌弃死了饭菜，看着就简陋、恶心，毫无胃口。
于是，筷子被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这是人吃的吗？”
“还是说，你家养猪啊？”
程母耐着心去问苏辞韫想要吃什么，然而苏辞韫说出口的每一道菜她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果然是乡巴佬。程谙意他不会从小到大也都吃的这些东西吧？”赤｜裸裸的嘲讽与幸灾乐祸。
可看到程母的面色明显阴沉下去，苏辞韫觉得他可能触碰到底线了，赶忙示好。
“我说话比较直，你不会生气了吧。可是，程谙意在苏家时就是一副什么东西都没吃过的样子，他就像是饿死鬼投胎，爸爸妈妈都没吃，他一下就把所有的菜都夹到自己碗里了。我们看他可怜，这才没计较。他在苏家过得可好了，不像我，因为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都得小心地去讨好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人。”
说着说着，苏辞韫故技重施，挤出几滴眼泪，表演出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柔弱、受尽欺负的模样。
程母不可避免地心疼了，连重话都憋在了心里。
到底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哪里能忍受得了普通人的生活。
饭后，苏辞韫一边嫌弃这不好那不好，一边又委屈巴巴地诉说着自从程谙意住到苏家后，他有多么多么的惨。
为了抹黑程谙意，彻底败坏其好印象。
苏辞韫说出了自己开车撞到程谙意的事情，但他说自己是不小心的，而且是程谙意不看交通信号灯突然冲出来的。他及时停车了，程谙意人也没事，但还是一个劲儿地碰瓷。
程谙意最近追他追得紧，总叫嚷着要让他去坐牢，苏辞韫是被叫嚷怕了，才想着要来程家先躲一段时间清净清净的。
完了，程母听得心惊胆战，还问程谙意有没有受伤。
苏辞韫急了，大吼大叫的。
“他哪有受伤，我看他活蹦乱跳的，好得很！”
程母则皱着眉，压抑着心中的难过。
“我记得他很容易被伤到，总是不小心就破皮了。”
“我说他没事就没事！他都追我好几天了，一直想让我去坐牢。坐屁的牢啊，老子遵纪守法，是他碰瓷好不好？”
“我什么都没干，他就让我进去，凭什么啊！明明就是他的错，他怎么不进去，他就是恨我抢了他的人生，可那是我的错吗？”
苏辞韫不顾形象地控诉着程谙意的“种种罪行”，脸上的狰狞神情活像是要吃了人似的。哪里还乖顺，哪里有涵养，看上去他分明就是被惯坏了的。
“他心胸狭隘，明明只要他不计较这件事情，我就可以没事了，还用得着现在这样吗？”
一切都是程谙意的错。他为什么要出生？
苏辞韫他恨，为什么程谙意没有被自己开车撞死！
“那这件事是他的不对，不如我去劝劝他吧。”
“不要！他，他肯定不会听的！”苏辞韫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慌乱，“你不要去，你去了他肯定会问你我在哪里的！反正我不许你去，我命令你，不许去见他，听到了没有？”
最终，苏辞韫威胁道，宛如是拿捏到了程母的软肋。
“你去了，我就永远也不会认你这个妈妈的！”
然而程母不觉得程谙意会是个不讲理的人，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她最终趁着苏辞韫不注意，去给程谙意打了一个电话。
但是，从程谙意的口中，程母意外得知了一个与苏辞韫所说的完全相反的事实。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相呢？
第085章 Chapter 85（倒v结束）
程谙意上次回宁城, 大概还是在一年以前，也就是上一个春节的时候。
虽然程家总是有些可大可小的矛盾，但也不至于剑拔弩张、不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春节总归是要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度过的。
因为最近大半年以来发生的事情, 程谙意和程父程母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硬。他原先都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回来过年, 其实大概率是不想的。
但现在事关苏辞韫的踪迹，程谙意不得不提前回老家, 而且还要带着一个外人回去。真的有一种很奇妙又奇怪的感觉。
《同灿》节目组的其他嘉宾和工作人员都回了国, 他们分别后各自抵达国内的不同城市。
程谙意和江斐然是一起离开的，他们乘坐的是洛格华兹到上都的航班。
上都距离宁城近, 然后他们会从上都转长途汽车到宁城, 再从宁城乘坐公交到靠近程家的公交站台。
因为公交不可能直达乡下，程谙意和江斐然如果想要去程家, 要么步行要么打车。而他们两个人还拖着行李箱，只能说步行会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程谙意只是按照自己从前从上都到宁城的方式去走, 却没想到江斐然能不能适应。
程谙意羞愧地埋下了头，十分抱歉。
“要不，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要忙, 就别耽搁了。”
“都到这里了，你让我回去？那我该怎么回去啊？冬季天黑得早, 现在天色都快暗了。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四处中转车站吗？”
江斐然很想看看程谙意从小生活的地方。以及, 他是真的放心不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嗯, 就是可能会打不到车, 我们要走回去了。”程谙意忙摆摆手，“还挺远的。”
其实, 两人所在的公交站台已经很靠近农村了, 就不算是在城市里。
看着不远处的农田与水泥路，程谙意感到一阵赧然。
冷风偶尔吹过, 程谙意内心一片苍凉，就根本不可能有出租车……
“还有多远？”
“大约两公里。”
“那就步行好了。”
江斐然很坦率地接受了要拉行李箱走两公里的事实。
“好……好，那我拿行李箱。”
程谙意紧盯着江斐然的大箱子看，他在想，自己应该不至于拉不动两个箱子吧。
“不用，我来拿。”
说完，江斐然直接拉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走了，快得程谙意都是跑着追上去的。
最后，两人停下来，抢着要帮对方拉行李箱。
嘶，小朋友冻得脸都红了，还是快点去到房子里避风吧。江斐然这样想。
“既然我们都想帮彼此拉箱子，那我们就互换吧。喏，你拉我的，我拉你的。”
程谙意的手被江斐然牵引着，他们将手放在对方行李箱的提手上。
“这样好不好，各让一步？我们快些走吧。”
程谙意微仰着头去看对方，蓦然感到自己被触碰到的皮肤在冷空气中发麻发烫。
他觉得，江斐然这样温柔得像是在哄小朋友的语气莫名的犯规，他的心都快要从胸腔蹦跳出来了。
再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幼稚鬼，怎么连抢着拿行李箱这种事情都能争个半天啊。
程谙意只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江斐然这么累不好，他应该主动承担的。
当然，他们两人之间的“争”，也活像是小学生的行为，毫无攻击力。
在江斐然眼里，这叫“适当的互动可以促进感情”。在旁人的眼里，也许会是打情骂俏。
这样的缓缓同行，程谙意脑海中不禁浮想联翩。
其实，他潜意识里或许也曾幻想过，他带着自己的爱人回家，与那人一起走在乡间小路上，宁静又美好。
作为朋友，只是朋友，已经很足够了。
程谙意，你究竟在奢望什么呢？
***
“呦～这不河西老程家的那个娃儿吗，怎么还带着人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爸爸妈妈就不要你咯。”
一个面对面走来的中年妇女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调侃道，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婶婶好。”程谙意淡淡地叫了人。
他戴着羽绒服的帽子走在路上，还是被村里的熟人给认出来了。虽然这个人平时总是捧高踩低，是典型的势利的墙头草，但不妨碍遇到长辈应该要有礼貌。
“你说的人是谁？”但势利婶婶说的信息很有用，不然程谙意是不会多问一句话的。
“是谁，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前两天，我可是看到彭红骑电动车托着一个男孩回来了，一看就是对那个男孩关心得不得了，要把他当一辈子的宝嘞！哎呀，程谙意你也别不高兴啊，这还不是因为你的那些破事儿吗，可能彭红觉得你不行了，就重新找了个儿子回来，好让他以后替自己养老呢？”
彭红，也就是程母的名字。
走前，婶婶还不忘假惺惺地关心、安慰程谙意。
“不过你也别担心，虽然你妈喜欢那个男孩，但是我看到他对你妈指手画脚的，特别嚣张。现在你回来了，说不定她还能想起你的好呢。”说完她又将视线移向了江斐然，问得很直白，“长得挺帅啊小伙子，你是程谙意的朋友吧，多大了，有对象没？”
“有了。”江斐然答得果断，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彻底斩断了来人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婶婶眼珠子四处打转，似是在盘算着什么，但很快对面二人与她擦肩而过。
于是，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程谙意走得飞速，他生怕自己多待一秒，就又会出现江斐然毫不犹豫承认喜欢一个人的证明。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难以接受这件事情，无可避免地想要逃离。
江斐然也跟了上去。
因为村里人的话，程谙意有很大的把握确定苏辞韫现在就在程家。
在最后一个需要转弯的路口处遥见，天边的残云化作绵延淡薄的丝线，与电线杆平行，难得地将冬日里久违的霞光分割成不一样的天空绮景。
程谙意一下就能看到熟悉的房子里灯火通明，蓦地鼻尖一酸，然后定了定心神，稳步朝家走去。
越靠近目的地，程谙意就越紧张。
江斐然察觉到了小朋友心情的不对劲，就想先停下来安慰几句。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程家门外，他们人还没进去，首先就与从房子里出来的苏辞韫打了照面。
迎接两人的是一盆脏水，以及近乎大到下一秒就要失声的尖叫。活像是见了鬼。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江斐然拉着程谙意躲了过去，水便顺着行李箱淅淅沥沥，痕迹全留在了水泥晒场上。
突然看到江斐然和程谙意一起出现，苏辞韫首先是恐惧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其次是嫉妒疯了。
因为苏辞韫本就是出来倒水的，他出来时端着个盆，在看到程谙意的瞬间就恨得想泼脏水了。他想了也就那么做了。
梦寐以求的炒CP对象近在眼前，苏辞韫曾经费尽心思地想要和江影帝有肢体上的互动，可却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他怎么也想不透，程谙意是怎么吸引到江影帝注意力的。而且，他苏辞韫哪里不如程谙意了？
录制节目，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直播画面，让网友们磕“江天意色”CP磕得撞墙咣咣响。
这让一直讨厌、仇恨程谙意的苏辞韫恨红了眼睛。
苏辞韫为什么在苏家能肆无忌惮地讨厌程谙意呢？是仗着苏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宠爱吗？
准确来说，并不是的。
那是因为苏辞韫知道苏夫人有个秘密——云婉讨厌自己的亲生儿子。
世界上哪有不认得自己孩子的母亲？苏夫人正是因为知道苏辞韫不是亲生的，才能待他从小到大百般的好，才能给予无尽宠爱。宛若这般做了，苏夫人就是一个温柔又称职的好母亲了。
但苏辞韫无法确保，这样得来的爱的保质期能有多久呢？
尤其是在毫无亲情可言的苏家，他宛如菟丝花，依附着苏夫人的爱而活。一旦某天爱被苏夫人收回了，他就有可能会过上穷苦又落魄的日子。
当他提前得知程谙意才是苏家真正小少爷，又被华初传媒签下的时候，苏辞韫主动向吴茕提出了“程谙意做他陪衬”的想法。
就是为了程谙意在所有人，至少绝大多数人的心目中，留下最差、最坏的印象。
这样，就算有一天程谙意能回到苏家，苏家人也不可能去接纳。
最终，如苏辞韫所愿，程谙意势单力薄反抗不了，成了人人可骂的万人嫌。而苏辞韫踩着程谙意上位，一时风光无限。
所以，苏辞韫恶狠狠地瞪着如今贴着影帝身体才站稳的程谙意。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不再有全网的人夸耀赞美苏辞韫，也不再有无尽的人谩骂讨厌程谙意。
苏辞韫拿着空盆，就要往程谙意的身上砸去。他要把这个人砸出苏家，砸出程家，砸出人类生活的世界，让程谙意在他眼前就像变成灰一样的随风彻底消失。
“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
程谙意心疼着被水泼到的行李箱，只想赶快进屋查看其中的行李，抿着唇转头看向苏辞韫，淡淡问道。
第086章 Chapter 86
塑料盆一下被苏辞韫扔了出去, 最后躺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好在程谙意躲过去了，不然就盆的下场而言, 可见扔盆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而被砸中的那个人又会受多么重的伤害。
“不欢迎你！不行吗？”
苏辞韫明明恨程谙意恨得牙痒痒, 他多想直接一拳挥上去，但看到江斐然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哪里敢再真的去与其肉搏呢。
“小韫, 怎么了？是谁来了吗？”
外面巨大的动静，终是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程母从里头出来, 在看到门外的人时, 就直接愣在了原地。
“是小意回来了啊，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现在面对程谙意还尴尬着, 毕竟前一天他们两人的电话是以不愉快作为结束的。
或许，那戛然而止的通话并不能作为双方的对话结束, 只能是单方的不愿意交流。
程母还没分清苏辞韫和程谙意的话里，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她最近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的亲生儿子真是一个偏激的杀人犯, 又怕程谙意在编造一个谎言来隐瞒错误。
程谙意已经和程家人很久没见了。在从前的电话中，他也得不到属于父母的关爱与理解。
不知为何, 他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提前说一声”, 然后让她通知苏辞韫快跑吗？
程谙意才不会这样做。
“我没有说过吗, 那为什么会有人来门口迎接我呢？”程谙意挺直了腰杆子, 理直气壮道，“被这位少爷又是泼水又是砸盆的, 这的确是很特殊的欢迎仪式, 下次就不需要了。”
有江斐然在一旁眼见为实，程谙意根本不怕苏辞韫恶人先告状。底气来了, 他想说的话自然也能飞快地抛出去了。
“哦，也不会有下次。”
对于苏辞韫这类的人，程谙意怎么可能以好言相对。
苏辞韫改不了被宠坏的脾气，他平时在苏家能装一装，完全是因为那里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地方，他能得到无上享受，而且也不会有人敢找他的不快。在录制节目和拍戏的时候，他也享受着被人供奉起来的感觉，便也乐于在人前保持着良好的风度和可爱的形象。
但是在这里，某穷乡僻壤，他无法接受。
可又不得不讨好他前来投奔的主人家——自己的亲生父母。
最近的事情和巨大的落差，让苏辞韫没办法在两种形象中灵活转化，他越来越不想扮演可怜的小白花。但有时候却不得不去重操旧业。
“妈妈，我没有故意那样做。我只是手滑啊，手好疼……”苏辞韫颤抖地抬起手，将迅速掐红的手展示在众人眼前，然后委屈又胆怯地朝着程谙意低眉认错，“对不起啊，哥哥。”
好一个双面人，天生的演戏高手，苏辞韫在可恨与可怜之间切换自如。让看戏的两个人叹为观止。
久违地被苏辞韫喊“哥哥”，程谙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他别过脸去。
“别叫我哥哥，我们不一定谁是谁的哥哥呢。”
程母讪讪，苏辞韫则悻悻。
接着，程谙意正看到一直站在身侧的江斐然。他恍惚再次见到了自己拎箱出走的雨夜里，影帝那副严肃沉稳的模样。
他向人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能进去了吗？”
程母更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了，她心疼坏了的塑料盆。地上一片狼藉，盆已经完全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四周都是邻居，被人看笑话就不好了。
程母干脆地点点头，勉强挂上待人接客的热切笑容。
“啊，可以。你们都别在外面吹冷风了，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四人进了屋。
程家肯定比不上城市里的大房子，但好歹窗明几净，整洁又敞亮。
正在煮菜的程父趁着锅内炖着汤，出了厨房。眼尖的他一下子就发现了程谙意，嘴角堆砌着笑意。
“孩子回来啦！”
程谙意听到耳熟的声音怔了一下，很快点头“嗯”了一声。
“还带朋友回来了，真好。帅小伙别客气啊，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正好赶上吃晚饭。”
“伯父、伯母好。”
很久不出声的江斐然终于找到了适当的机会，可以向程谙意的父母问好，就是那种对陌生人的礼貌问候。
程父显然很容易和人熟络，他就喜欢和年轻人聊天，尤其是健谈的小伙子。这人一看，就很合他的眼缘，所以他一直在和江斐然说话。
“小伙子，你叫什么？”
“江斐然。”
“哦，是小江，你这名字好啊，就是……好像和一个明星重名了。小江是干什么的呀？和我们谙意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演员，我们是因为工作认识的。”
“撒谎。”苏辞韫在另一边小声嘀咕着。
江斐然分明来剧组探过程谙意的班，在那之前这两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工作交集。而程谙意的工作，也大部分都和他苏辞韫相关。
因为大家都在一个房间里，苏辞韫再恨，也不可能当着程父程母的面直接对程谙意出言不逊，又或是大打出手。
他就像是阴暗沟渠里的老鼠，讨厌着刺眼的光芒，就想要把光给彻底吞噬。
苏辞韫正盘算着，程谙意和江斐然来到程家的目的是什么？自己要不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
程家原本就三个人，正好三个房间三张床，因此睡下五个人根本不成问题。
程谙意先领着江斐然回房，现在唯一空着的房间还是程谙意以前一直住着的那间，屋内还保持着原来的样貌。
得幸亏程谙意不在家的期间，房门几乎是锁着的，不然他可不能确定苏辞韫会不会在他房里偷偷放一些奇奇怪怪的吓人东西。
程谙意打开行李箱，检查了又检查，确认所有行李没有问题后才顿松口气。
“今晚就住这里了，你不会觉得挤吧。”
这话是对江斐然说的。
“不会，挺好的。其实，你家还挺温馨的。”
至少爸爸妈妈能常常见到。而且能从动作神态里看出来，他们对程谙意不是没有爱，却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互相产生了巨大的隔阂。也许是用错了爱的方式，也许是外界客观因素的影响……
否则江斐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帮妈妈找猫的雨夜里捡到另一只无处可去的小猫咪。
“只是看着还行，但我成为不了他们想让我成为的样子。”
穷人家的孩子，身上不知背负了多少期望，程谙意可以登上泰山的高度，却无法攀上珠穆朗玛峰。这太累，也太窒息。
程谙意对着江斐然无奈地笑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而且程母此人总是听风就是雨，最怕的就是程谙意真的如外界所言变坏了、长歪了。她又常常被村里人挑拨离间的话影响到，固执地持有自己的观念。
人上人，钱钱钱，和面子，她把这些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家里头三天两头都能吵起来的缘故无非就是，程母听信所有外人的话，然后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只要是她说的话做的事，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程家归我管，大的小的都得听我的。”
“我说的就是真理，你们说的全是错的。”
每天念在嘴边的就是攒钱买房买车，要是偶尔提及那倒还好，可只要程谙意在家，他早晚都得听程母念叨个至少几十遍重复的话。
真的，准备考研的那会儿听到无数次这样的话，真的很崩他的心态。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程母疑心病重，她最不信任的人就是程谙意了，一边盼着他好，一边又猜忌着不好。
反正在她心目中，她以最高的要求约束着程谙意的恣意生长，美其名曰“严格”。
程谙意光是回想过去，心就累得不行。
如果人人都能反思自我，约束自己的脾气，包容理解与适当后退，那一定会很好。很可惜，这在程家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可你已经长成了最好的样子，谙谙。”
看出了小朋友的丧气，说罢，江斐然安抚地揉了揉他的细发。
此时，他们仿佛身份地位对等，同样成了优秀又温柔的人，这样就很好。
***
放好行李之后，程谙意和江斐然来到厨房的隔壁，这里就是程家吃饭的地方。
此时，各色各样的精致小菜摆放在饭桌上，十分整齐、美观。满满一大桌，有熟食的摆盘，有才炒的热菜，看来都是为了苏辞韫准备的。
这时候，程父捧着最后一盘熟食碟子出来了，程母则在帮着盛饭。
苏辞韫已经在狼吞虎咽了，一点都没想着要等人齐了才能动筷吃饭。
舟车劳顿的人应该是程谙意和江斐然，而此刻饿极了的人却是苏辞韫。
那吃相，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爱吃的菜都席卷入口完毕。
苏辞韫在苏家时就是无拘无束的，但平时好歹是和苏家人一起进食，他不是不知道上流社会的贵族人士的用餐礼仪。
但在程家，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管他！
他得赶紧吃完，赶紧溜之大吉，万一程谙意怀疑是自己交通肇事，把警察喊来了呢？
苏辞韫不确定程谙意知不知道是自己开车撞的他，起先与程母的说辞只是为了抹黑程谙意来博取程母对自己的怜惜。
可就算程谙意知道，那他又有证据吗？那个路段没有摄像头，谁也不会看到是他开车撞人。
苏辞韫逐渐大胆，放下心。但他真正害怕的是，他没了苏夫人做靠山，又伤害到了苏夫人，他这才是要真正地漂泊无依了。
警察一旦找到苏辞韫，就很可能查到另外一件事情——他刚捅了苏夫人不久。
以苏明忠珍爱妻子的程度，苏家一定会追查到底。
苏辞韫也不知道他当时是着了什么魔了，但他就是被苏夫人的想法给吓到了。
因为苏夫人温和美丽的皮囊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丑陋血肉，她用蜜罐一般的毒药让苏辞韫拥有了去杀人也有退路的信心。
那时，苏辞韫心头霎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苏夫人本就不喜欢程谙意，不然早就可以将人寻回来，并且她讨厌的程度已经到了看不得真人一点。
于是，云婉哪怕放弃苏辞韫，也要将程谙意扼杀在这个世界上。
苏辞韫觉得这样的一个可怕女人，就是他的好妈妈啊。
她都诱使他走向悬崖了，那他为什么不能原地反抗呢？
于是，苏辞韫拿起称手的菜刀，先砍再捅，然后赶紧离去。
等跑了好远，上了出租车，苏辞韫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方惊觉他已干了什么。
……
“小韫，吃慢点。不够还有呢。”
见状，程母也没多说什么，显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
人的情绪就是敏感复杂而多变的，思想在不断别扭着。
程母希望程谙意有前途，过上好日子，顺带父母也能沾光，为此有时候有各种极端的言行。
可在知道程谙意不是亲生的以后，她同样是那套对孩子的想法，只不过对象由程谙意转为了苏辞韫。
然而苏辞韫本就过得顺风顺水、美满幸福，从出生开始他就在人生巅峰，程母难免更偏心血缘关系。
当程谙意要回苏家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在想这样会不会影响到苏辞韫。
程母把苏辞韫的成功看得更为重要，加之她对程谙意的印象也愈来愈差。
孩子离她越远，越不被管着，就会被人带坏，变陌生，染上陋习。
渐渐地，她开始忽视这个孩子。
为了苏辞韫，她的确有时候希望程谙意一辈子都是程家的孩子。
听到程母双标的话后，程谙意的心在一点点地变凉。
他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地坐下，所谓“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他在吃饭时是不允许弯腰驼背翘臀的。
程谙意以前稍微动一下脚，程母都得说“抖一抖腿，穷三代，别抖了，我们家就是被你给败穷的”。可事实就是他把脚稍微动了一下，根本没抖，程母都敏感得不行。
所以，她怎么就对苏辞韫如今吃饭的姿态如此宽容呢？
到底那是亲生的，到底是自己怎么做都不讨人喜欢。
“小意，吃饭了。”
程谙意耷拉着眼皮，突然就不饿了。
“嗯。”
“这位……”
程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江斐然。
程父就提醒道。
“小江。”
“对，小江，快吃饭了，热菜就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谙意才端起饭碗，那边苏辞韫就像是掐准了点似的，扔下碗筷。
“我吃好了，想出去散步，先走了。”
“天要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程母忧心地问。
“吃太饱，我要消食，不行吗？管得可真宽。”说到底，苏辞韫是看不上这些穷人的。
“那我不吃了，我陪你去。”程谙意倏地站起身来。
“你跟着我干嘛？吃你的白米饭吧！”苏辞韫反应激烈。
这更加验证了程谙意的猜测，苏辞韫想离开。
“天黑，你一个人不安全，而且村里有恶犬，会追着咬陌生人，我在就会好很多。你叫我哥哥，那我就承担起哥哥的责任来。”
“我不怕狗，你不知道我俩磁场不合吗？”见程谙意固执，苏辞韫只能求助于程母，“妈，你让他不要跟来好不好～”
程母点头：“小意路上辛苦，先吃饭吧。”
苏辞韫便得意地笑：“听到没？那我走了。”
“苏辞韫，你先给我站住。”程谙意快步上前就拉住苏辞韫，怎么也不放手，但他根本拗不过拼命挣扎的人。
眼看苏辞韫就要跑出去了，江斐然一个箭步，拦在了门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
“妈妈，他们欺负我。”
程谙意问：“你是一定要包庇他吗？”
程母失声：“什么包庇不包庇，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昨天电话里，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苏辞韫他蓄谋已久，故意杀人，他想让我死。”
“啪嗒”，程父手上拿的筷子猛地被折断了。
“你们在说什么，谁杀谁？”
“可是，你不是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了吗？妈妈很高兴你平安无事。所以，我是希望你们以后能和谐相处的。不要计较小事，好不好？”
“是你泄露我的行踪！你有病吧！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告诉程谙意我在这里的吗？”
苏辞韫冲上前去锤打程母，程父忙去拉开。场面顿时混乱成一团糟。
好不容易，程父和江斐然一人一边，拉住了拳打脚踢、正在发狂的苏辞韫。
程母却在一旁痛哭流涕。
只有程父一人被蒙在鼓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父，或许你知道谙意在B国出了车祸的事情吗？你上网应该能看到的，肇事者就是这位苏辞韫苏先生。而他的帮凶已经被他撞死了。”江斐然在一旁向程父解释，“苏先生，现在身上的确是背负了人命的，那我们也不能让他跑掉吧。”
“胡说八道，别想冤枉我，某舂路哪来的监控，那个路口分明就是监控死角！”苏辞韫被人制服着，不管不顾地大吼大叫。
“什么？！”
程母的哭声化作了不敢置信的尖叫。
苏辞韫的那句否认，无疑就是承认了他去过、了解过那个地方，甚至就是为了不留下证据。
“要不，你们放他走吧，给他一次机会，小韫会改过自新的。”
程母瘫跪在地上，泪水不停地涌出。她控制不住地抽搐摇头，似是不想面对现实。
“你觉得死亡是一件小事，然后再给他一次机会，让我真正地死一次吗？”
程谙意就静静站在程母的面前，他看着因为方才的挣扎而散落在地的满眼狼藉，这里仿佛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不是，他不会的。”
“杀人犯法，如果那日他真撞死了我，妈妈也会是这样的态度吗？去包庇一个坏人。”
“不要瞎说，把死挂嘴边。这不吉利，妈妈想你好好活着。但，但是……我想你们都好好活着……”
因为她的母爱在二十几年间从来没有给过苏辞韫，彭红真的很想偏爱自己的亲生骨肉一回。
“坏人？程谙意，你才是坏人！我不是好人，那你是吗？啊？哈哈哈哈，好爸爸好妈妈啊，你们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他们可是同性恋！是包养的关系！对，没错，他们就是那种肮脏的关系！”
“你在乱说什么？”程谙意惊呼。
“我才没有乱说，你们要不是这种关系，他能同意和你炒CP？你又算哪根葱啊！难怪啊，我一直扒不到你的金主是谁，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看我把不把你曝光，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见不得人的关系！”
苏辞韫以己度人，他猜测程谙意不过就是靠身体傍上了大腿。反正他是忍受不了这两人之间和睦友好得令人艳羡的氛围了，早该来个鱼死网破。
“我们只是朋友。”程谙意微抿着嘴唇，很认真地说道。
他是真的很在意这个话题，不想让人随意谈论、妄加揣测。
因而有心一点的人能感觉到程谙意的情绪起伏。
“朋友？别开玩笑了，你哪里值得人和你交朋友了？程谙意，你就是一条流浪狗，即便在街头被人打死了，都不会有人施舍给你一个可怜的眼神。”
程谙意和江斐然对视，因为他们先前已经通知警察在来的路上了，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忍一忍苏辞韫的嘴上输出，又不能造成实际上肉｜体的伤害。
苏辞韫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用口来发泄，他却在神经质的发癫中感知到了什么真相，并用最险恶的心来出言讽刺。
“呵，程谙意，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的金主了吧，你不会是以为自己有机会吧？江影帝可真有空闲，能陪你来这个破地方。”
“可是你别再做梦了啊，江斐然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呢。呆板无趣，木讷又懦弱，他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程谙意闻言，垂下了眼，不再去看前方。于是，苏辞韫好像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在此方面他可以乐此不疲地说下去。
“而且，你知道吗？这里的人都接受不了同性恋的。你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你会被这里的人当做是怪物。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真的这样做梦过吧？和江斐然在一起啊？哈哈哈……”
苏辞韫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程谙意的心上扎刀子。
越是在意，越是现实，程谙意就越能体会得到其中的毫无希望。
这下，他觉得苏辞韫说得什么都对了。
他对江斐然那刚萌芽的感情，要彻底埋进土里了。
苏辞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可程谙意他已经全然听不见了。
程谙意稍微抬动目光，隐约瞧见程父无奈地按住苏辞韫的一侧，瞧见程母仍背对自己坐在地上望着苏辞韫的那个方向，不住地摇头。
江斐然，江斐然呢。
他的眉眼依旧严肃冷漠，高不可攀，仿佛对苏辞韫的那些话置若罔闻。
程谙意在想，江斐然肯定在心里生气了。毕竟那人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对一个人的爱意，他又怎么能对“别人意淫他们的朋友关系是混乱的”而无动于衷呢？
苏辞韫说得对，江斐然不会喜欢他。
村子里的人守旧，肯定也不能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并结婚的事情。
可更让程谙意觉得自己要眩晕过去的是，他现在嘴笨得厉害，根本反驳不了苏辞韫的话，说他不喜欢江斐然。
他喜欢。
他喜欢啊。
他喜欢江斐然。
最让他难受的是，他的心意是被苏辞韫以这种方式开诚布公。这让程谙意觉得，自己偷偷保藏的真心在被人践踏。
苏辞韫才不管江斐然是怎么想的呢，他就是要让程谙意痛苦。最好是每天心里都能像扎了一根针那般，微痛感被一点点地传递到四处，但痛源不会被除去。
怎么扎心他就怎么说，怎么歹毒他就怎么说，从贬低谩骂程谙意到诅咒程谙意永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后来，根本没人要理他了，苏辞韫也还在说。
***
蓦地，程谙意耳聪目明。
纯白色的灯光更皎洁透明，柔和地为残破不堪的场景打光，就像是在拍摄电影里的一幕似的。
窗外漆黑如许，夜静悄悄。
江斐然就像是一个正义的使者，身披光明而来。
“苏辞韫，你猜伯父伯母知不知道你和付流光有婚约的事情？你自己都和男人有婚约，那为什么要拿这件事情出来在这里做文章呢？同性结婚在A国本就是合法的，恋爱自由，婚姻自由，那么就不该存在嘲笑合法结婚的事情。反之，杀人从未合法过。”
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江斐然抬眸瞧了一眼：“时间到了。”
紧接而来的是一个优雅华丽的转身，江斐然从容地向门口走去。
苏辞韫一下挣脱出程父的桎梏，他用血红的眼睛死盯着那扇门，瞅准时机冲了出去。
外面很冷，但越过江斐然的那一瞬间真的很振奋人心。
苏辞韫高声大喊。
“我要自由，我自由了！”
然后眼睛再一眯一睁，他就发觉夜色中似乎藏着无数的人。
随着黑压压一片的人影凑近，苏辞韫发现——自己被好多警察包围了。
那么多警察来抓捕一个嫌疑犯，就是怕人逃脱了。这可是警长的安排，而卡森家族和江家有密切的关系。
在这里，便有一位江家的少爷。他们可不能丢了脸，一定要将人带回去接受调查的。
苏辞韫脸色大变，他在什么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警察。他想要向四处逃窜，却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出不去了。
警察开始缩圈，苏辞韫最终动弹不得，可那张嘴依旧不饶人，还在骂骂咧咧。
口不择言得几乎把自己的罪行全给招了。
村里来了好多警察，自然惊动了村民。多少邻居都来河西老程家凑热闹。
听着苏辞韫的小嘴在不断地叫唤，邻居们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边看笑话边聊天。大冬天的，他们也不嫌冷。
“啊，天呐，他怎么也叫彭红妈啊？”
“我去，老程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居然不是亲生儿子。你们听到没有，那个杀了人的才是。啧啧啧，老程家家门不幸啊。”
“这么一说还真是，程谙意长得和程后两口子都不像啊。他们早该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的了。”
“你们这些穷人贱货，都在胡说什么？谁杀人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捅死你们？！”
鲜红的血丝布满眼白，苏辞韫听到农民的议论就想要冲出去刀人的举动吓退了一众围圈看戏的百姓。
“可真凶！凶什么凶，你马上就坐牢！”
“等等，我去，我认出来了，这个人不是那个什么大明星苏辞韫吗？我就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他，是我女儿买过他的海报！”
“听到没有？他好像杀人了，快用手机录下来，给你女儿看，别让她喜欢个杀人犯啊？”
“录了录了，全都录下来了，妈呀，老程家的这个到底是谁啊，可吓死人了。”
“他儿子啊。”
“啊？什么儿子？我就录了个视频，又错过了啥？”
“他嘴里说的那些事情不会都是真的吧，那我们是不是都误会程谙意了？”
“别管真不真，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觉得他能是什么好人。呸，居然想要捅死我们，什么东西。这么一想，老程家那孩子有点惨啊。”
……
那位带头的长官与江斐然问了声好，然后就带着人回去了。除了江斐然以外，其余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众人目送警察抓着一个人，消失在黑漆漆的夜里。
程父程母跟着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无助地站在门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尤其是程母，本来就哭得通红的眼，又冒出了泪水，受不了刺激地晕了过去。
“爸，你先送妈回去休息吧。”
程谙意对程母唯一的希望，都在今夜化作了泡沫。
“我想在外面待会儿。”
没了热闹看，村民自然都散了，各回各家。
程谙意在想，人为什么要心存希望呢？
如果注定是以绝望作为结局的话，那他不如早些放弃。
放弃亲情，放弃爱情。放弃七情六欲。
“不是说好了，他说什么我们都不要听，也不要放在心上的吗？我们等警察来就好了。”
江斐然没有进去，而是靠近程谙意。
“你不开心了吗，他说的又不是真的。”
程谙意摇头，他现在不想和江斐然说话，更不想接受每次伤心时他的那份温柔。
“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啊？”
江斐然盯着程谙意欲落泪的眼，终是叹了气，他可能猜到了小朋友的想法了。
如果他知道程谙意会因为苏辞韫的那些话而难受，他一定早早地就堵上那张嘴。
“程谙意，你刚刚为什么而难过？”
江斐然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程谙意还是摇头，什么都不说。
“不是单恋。”
程谙意没听清。
“什……么？”
“也许我们两情相悦。”像是随风飘来的，不太真切。
程谙意怔住，以为自己憋哭憋出了幻听。
然后他就真的听到远处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
“程谙意！！！”
远处，可能是真的觉得自己逃脱不了了，也有可能是悔不当初，苏辞韫突然对着程谙意的方向大吼一声。
“程谙意，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互换身份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妈妈，你的亲妈妈，苏夫人！是她，她才是罪魁祸首，也是她怂恿我杀了你的！”
一时之间，未完全散去的人群哗然。
我去，他们都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程谙意不是老程家的儿子，那个疯癫的杀人犯才是，虽然刚刚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更让人震惊到原地爆炸的，还是苏辞韫的最后那句。
程谙意的亲生母亲调换了程谙意和苏辞韫，然后还让苏辞韫去杀程谙意！
***
苏辞韫不甘心就这样被带走了，他就是要更加膈应程谙意，而且他说出来的这个消息的确是事实。
这是苏辞韫在苏家待了那么多年从苏夫人那处悄悄得到的真相，不然他不会提前知晓程谙意才是真少爷，并有了后面的计划。
还站在程家门口的程谙意无动于衷，因为他对苏家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也再不想有任何的牵连。
错就错了，都错那么多年了，计较真相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一出生在苏家，也不见得他能活得多幸福。苏辞韫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让程谙意在意的是，他的亲生母亲要杀他。
……
远处，传来混乱的声响。
是苏辞韫像疯狗一样，咬了好几个人，冲破了警察的束缚，然后跌落在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冬日，夜色，惨叫，最终寂寂无声。
警察拿出了手电筒，往田野里一照，就见苏辞韫滚落下了农田里。
这农田与水泥路的高低差十分明显，少说也有一米五。冬天的泥土不比其他季节软和，掺杂着冰渣子。若是在白天，也不会有谁会从路上跳到田里。
但这是黑夜，而苏辞韫一心只想着逃跑，哪里看得清四周的路况，于是一下就摔了进去。
刚才他们还能听到苏辞韫的呼叫声，可一会儿人就跟睡死了一样，静谧到异常。
第087章 Chapter 87
在宁城的医院里, 苏辞韫被截肢了。
他的双腿被截去，从此成了一个不能正常行走的残疾人。
——
从程家所在的村子到城里有好一段距离，苏辞韫被送去医院的时候, 他全身上下血肉模糊, 衣服被染得一片红。尤其是双腿，疑似骨折, 且皮肉被划破得里面不停地往外涌血。
要说那天晚上, 警察见苏辞韫晕死在了田野里，便赶紧下去捞人。正当他们靠近要把人抬回车上的时候, 苏辞韫突然醒了, 挣扎着去拳打脚踢。
两个警察直接一个人抬着上半身，另一个人抬起两条不安分的腿, 另外还有两个警察护送在侧。高处水泥路上的警察则帮忙打着手电筒的光。
在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苏辞韫身上脸上脏兮兮的, 分不太清是血污还是泥渍。
就在警察往上爬的时候，苏辞韫用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顿时抬他的警察中有一个人卸了力。然后苏辞韫“乘胜追击”, 哪怕自己吃过的饭菜全都呕吐出来了，一股难言恶心的味道遍布鼻间, 他也不停地用手抠着地, 上下摆动。
两侧的警察瞬间去抓, 但苏辞韫的动作更快, 或者是求生的意志强烈，他居然一下就挣脱了, 往其他的方向迅速滚去。
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空气中夹杂着血腥与其他难闻的味道。
“快，用光照好了！不能让人跑了！”
“等一下。快停下, 前面好像有——”
“啊！”
是比刚刚摔下农田更惨烈一百倍的尖叫。听到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的还以为是有人在接受最残酷的刑具呢。
原来，田野里有一口枯井。
苏辞韫早就听不到后方近在咫尺的警察在说什么了，他把人视为洪水猛兽。
因为摔下农田，苏辞韫有过短暂的昏迷，可在警察要把他带走的时候又清醒过来。
苏辞韫当时觉得这就是“天不亡我”，还有现在他能再次从警察手上逃出，怎么不是上天在眷顾他呢？
他既有着生的希望，又有着被追赶的慌乱，只能用尽全力四肢着地，像野狗那般向漆黑的前方爬行、跃起。
活着，杀了程谙意。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都是程谙意的错，不然他怎么会沦落至此。他前二十几年玉叶金柯，从没有这么狼狈、痛苦过。
天知道，苏辞韫有错觉。他觉得全身血液在流逝，脑子里全是浆在上下颠荡，五脏六腑好像都被移了位。
或许是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减少了不少疼，苏辞韫觉得上天就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然后，就在他满怀希望、觉得不会被人抓住的时候，“嘭”的一声。
苏辞韫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先扑了个空，其次是双脚。
他摔到了井里。
重物落地的声音。
砸下得死死的，一点都做不得假。
警方很快循着声音赶来，然后井里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快，扔个手电筒下来，人好像掉井里了！”
一开始，苏辞韫还能时不时地哀嚎几声，他本来早该疼死过去的，可能是因为过于疼痛，他又来来回回地醒来晕去、醒来晕去。
苏辞韫摔下枯井时是脸着地，但是井里逼仄，根本没有多大的空间，导致他的身体是悬空着的。他没有保持原样不动，因为他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因为后面的大动作，也让他的双腿压着腰部，生生往后弯成了一个A型梯。
腰部脊髓承受不住。而衣服破损，因为人越来越痛苦，苏辞韫还在用大腿去蹭井壁。他越疼就越挣扎，然后在猛烈的挣扎下，腿受到严重的伤害。
刺目的光芒从上方洒落，苏辞韫彻底成为井底之蛙，迎来他的最终结局。
等被救出来时，苏辞韫最终成了个血人，只吊着一口气了。
苏辞韫被送去了最近的大医院，医生说为了保住他的命，必须要截肢。
不仅是因为大腿的皮肤与组织严重坏死，更是因为人大量缺血。
是的，苏辞韫毁容了，也没了双腿。
就算他现在躺在病床上，也不能让他所犯的罪行消失。他出了医院，会是一个杀人凶手，会被法律制裁，会被判刑。
未来生活的希望，全毁了。
恶有恶报，可苏辞韫却把全部的恨放在了程谙意的身上。
他一定要杀了程谙意，在他活着的时候。
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拉程谙意陪葬！
苏辞韫的脑子里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或许可以帮他实现愿望的人。
一行清泪从恨恨的眼睛中流出，那是一个他不敢轻易招惹的人——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付流光。
于是，苏辞韫骗了一个护士的电话，然后让那护士帮他拨打电话。
一开始电话那头无人接听，苏辞韫开始口吐芬芳，面露狰狞。
他现在的状况又惨又丑，又凶神恶煞。
小护士在一旁既同情，又瑟瑟发抖。
终于，在拨打电话的第十次，护士松了一口气。
“啊，接了，你慢慢说哦。”
说完，她拿下手机，拔腿就跑。
***
付流光如约来到了宁城的医院。
当看到病床上认不出的人，他还是惊讶了，即使他知道他不会认错苏辞韫。
付流光关注了多年的娇花，终于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眼前这个丑陋又没有双腿的人，说他是最底层的乞丐也是侮辱乞丐了吧。
付流光有想过苏辞韫会做出各种恶事，说实话，以他的性格与兴趣，他就是喜欢苏辞韫这样的，像童话故事里通常没有好下场的恶毒配角的人。
不仅因为这样的人和他是绝配，而且他会在过程中更有一种征服恶人的绝佳快感。
他对苏辞韫的占有欲来自于第一眼，然而对苏辞韫的嫌恶也来自于最后一眼。
这一眼，感情从此天翻地覆，付流光对苏辞韫的病态喜欢成了一种见证死亡的喜悦。
这个被摧残了的，因为不听话逃出金丝牢笼而作恶后自食其果的花，枯萎了呀，即将彻底衰亡。
这就是不顺承他的下场。
所以，付流光拒绝了苏辞韫的报复计划。报复程谙意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看上去是一个很不理智的人吗？
何况，苏辞韫现在又有什么筹码呢。
可是，能见证他的小花的枯萎瞬间，付流光很乐意。他也不介意送送苏辞韫的最后一程。
***
“你要救他？”
付流光离开时遇到了刚进医院的江斐然。他被来人拦住，就被这么问道。
“江影帝主动搭理我，真是我的荣幸。不过，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江斐然微眯了眯眼，审视着眼前人。
他自然不会觉得付流光能为了苏辞韫做傻事，但人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又不得不在意。因为，他不想让小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因此，江斐然等待着付流光的下文。
“你觉得我会救他？还是说，我愿意为了他一个快死的人，要和你为敌？江斐然，我可不傻，也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他的身后是整个付氏，付流光不会拿公司与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毕竟，我不是你，我不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想了想，他又无所谓地摊摊手。
付流光真的和苏辞韫很像，他们是从始至终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坏又可以不择手段，但不同就不同在付流光聪明又识趣。
就比如，程谙意。
苏辞韫憎恨程谙意，可以不择手段地毁掉、杀掉程谙意。
付流光也曾想得到程谙意，但他看出程谙意是江斐然的人后，就顿时熄灭了那份心思。
“希望你现在说的是真话。”江斐然昂首，他在质疑付流光，因为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很狡猾。
“何必这么揣测我？我……应该从来没有为了谁而针对过程谙意吧。”付流光微微勾起一抹笑，从容又耀眼。
“……”江斐然沉默。
“哈，还是苏家真小少爷的命好，得了江先生的青睐。放心，我以后见了程谙意，非必要情况下一定都绕道走。我说得这样明白，你可以不用挡我的路了吧。”
“我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并能说到做到，不然我不确定你会是什么下场。”面对有可能伤害到程谙意的人，江斐然可不会温柔，他这是在警告付流光。
“可以。”付流光答应得爽快。
“那江大影帝，我们有缘再见。”
江斐然冷漠地吐出四个字。
“后会无期。”
两人就此擦肩而过，仿佛谁也不认识谁，也没有过这段对话一般。
苏辞韫也没有了付流光这座靠山，他彻底被所有人放弃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未来的命运。
因为警察已经有了他犯罪的所有证据，虽然苏辞韫根本不知道那些证据是从哪里找来的。
再加上江斐然还是什么人证，苏辞韫更是无话可说。
不只是B国的案件，更有他对程谙意所做一切的证据，连他联合《有趣的一周》节目组人员陷害程谙意虐杀橘猫的证据都有。A国的警察同时也在调查他在苏家持刀伤人的事件，这让苏辞韫彻底崩溃了，他躺在病床上都不得安宁。
于是，他交代了一切，甚至说出了席清栩一众人一直受他指使暴力程谙意的事情，虽然那三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还有陷害程谙意偷戒指的事情。
一桩又一桩，苏辞韫被逼问得精神崩溃，散着目光看向天花板。他仿佛就是在看着天堂。
可是，没有人来看望他，也没有人来关心他，他真的从未被人如此忽视过。
没过几天，苏辞韫就从警察那里得知了与他有关的、让程谙意遭受精神、肉｜体双重伤害的人的下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苏辞韫动用着尚有一丝知觉的手，妄图紧攥被褥，最终因为用力过猛，双眼一白，晕了过去。
……
又是几天后，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苏辞韫的心态也出问题了，继而他的大脑好像也有了毛病，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的。
后来警察才发现，苏辞韫这样做是为了一辈子都不出院，这样他就不用蹲牢狱了。
表演总有被揭穿的那一天，就在他要被带走判刑的前一天，苏辞韫自杀了。
迎着春节十天以前的冬风，苏辞韫趁着无人看管的时候，忍受疼痛用手一点点地爬下床，再攀上窗台，一跃而下，当场死得透彻。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一个没有双腿的人能独自跳楼。
第088章 Chapter 88
苏辞韫跳楼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经过, 他的身体随着“咚”的一声巨响，生机在瞬间熄灭。
冷风将毫无活着迹象的肉｜体吹凉、变硬，直到不断涌出、喷溅的鲜血在地上干涸。
后来, 当医院里的人发现苏辞韫尸体的时候, 无人敢靠近那处地方。
因为那里的四周都过于血腥与恶心，更有胆子小的人被吓得双腿发软, 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开始闭眼呕吐。
苏辞韫死后在地面上呈现出来的扭曲的身体形态，从哪里来看都不太像是个人类了。
若不是“缺失双腿”的特征具有明显指向性, 可能都不会有人当场反应过来跳楼的人是谁。
警察听到消息后赶来医院, 最后案子只能以苏辞韫的死亡作为终结了。
最终，A国警方联合B国警方出了通告, 说明了事件的一切原委。
一开始网友还以为这是苏辞韫某些黑粉的恶作剧。
苏辞韫虽然很受人喜爱，且拥有众多粉丝, 但在一系列让人反感的操作后，他的微博粉丝数直降。就在最近，苏辞韫的粉丝数已经低于程谙意的粉丝数了。
现在能留下来的都是苏辞韫的死忠脑残粉, 他们毫无自己的判断力，只知道坚信自家哥哥没有错, 哥哥是无辜的。
他们甚至开始朝程谙意的粉丝泼脏水, 说这是程粉的诬陷与造谣, 并要求对方下跪道歉。
程谙意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他最近被一系列的事情搅得心绪不宁。
从苏辞韫意外摔进枯井、被救后送入医院，到又听说苏辞韫已经承认了一切罪行, 他就觉得, 是这样啊，果然如此。
心平静得若可止水。
程谙意突然觉得, 这些年受到的身心伤害，终于要画上句号了，剩下的交给法律就足够了。
苏辞韫能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程谙意就不会再把他放到心上了。
只是，真正让程谙意心烦意乱的，却是江斐然那夜的话。
“也许我们两情相悦。”
话清晰又模糊，当时轻到程谙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后面江斐然便跟着警察去了宁城城市里，每天夜里打来电话让他不要担心，以及汇报事情的进展。
程谙意总是静静听着江斐然讲话，有时会走神，其实他很想问江斐然有没有说过那句话，如果说过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程谙意他不敢问。
自从知道自己的心意以来，他那般小心翼翼地隐藏感情、维护友谊，为的不就是永远把爱埋在心底吗？
白日里，程谙意翻出行李箱里的书籍，开始查漏补缺考研复试的内容。在学习中，他这才把心缓缓静下来。
在苏辞韫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警方确定不会再需要程谙意过去一趟。之后，程谙意和江斐然会合，一起回了北都。
回到北都，程谙意两耳不闻窗外事，又全然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生活之中。因此，网上闹得轰轰烈烈，程谙意却完全没被影响到心情。
***
“作为人证，我想我有资格说几句话。”
江斐然一发微博，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霎时在网络上漾起巨大波浪。
虽说是只说几句话，但影帝却发布了一张记录着足足有五千字文章的便签截图。
江斐然把这两年间，苏辞韫对程谙意做过的大大小小的恶事全都列举了上去，呈现给网友看。
尤其是关于车祸的事情，他更是描绘得栩栩如生，让读者心疼落泪。
再加上，网友终于确认，之前发布警方通告的是官方微博号，这下吃瓜群众彻底哑口无言，紧接着他们又投入到对苏辞韫的谩骂之中。
每次程谙意一有什么事情，江影帝就在微博开麦，粉丝觉得他们是真爱实锤了。
【呜呜呜，江天意色超级好磕，纤尘果然有品，磕到真情侣了。】
【姐妹们，快把民政局搬来，请两位今日就领证。】
“江天意色”的超话就像提前过年了一样，CP粉敲锣打鼓，欢天喜地。
当然，也有人在质疑江斐然话的真假。
【不是，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
【不然呢，难不成要我们相信你个喷子吗？】
网上各种言论都有，苏粉还在嘴硬着。
然后，前有警方放出视频证据，后有《地上霜》官博发布微博。
苏辞韫粉丝兴冲冲地点进去，心想警方和剧组终于要为自家哥哥辟谣了吧，快把这些人通通给告了啊。
但点进去一看，他们彻底蒙了。
的确是苏辞韫生前为非作歹的证据。
那是与在大众眼里完全不一样的人，俨然一个剧中的恶毒反派角色，看着就让人心生恨意。
网友最后的滤镜也破碎了。
【啊啊啊，杀了他，死得好，我以前怎么会喜欢他啊。呜呜呜，程谙意对不起，你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和多少苦啊，我要永远爱你！】
【妈呀，要是我被苏辞韫这样搞，早就把他直接刀了好吗？管他犯不犯法的，我都要反抗，杀了这个人渣！！！】
然后网友又看到了电视剧官博发布的文字——
关于警方通告，根据了解，事情属实。现《地上霜》剧组决定更换姚落露一角，如有合适人选，大家可以推荐。
临近电视剧上星播放，是出了一档又一档的事情。苏辞韫失踪，付流光不来，程谙意出车祸，比较重要或有人气的角色演员一个都不能参加活动，电视台那边都要气炸了。
于是，电视剧的档期开始往后延迟，直到现在又出了这事，好的，剧埋了吧。
你就说，这苏辞韫前不出事、后不出事，偏偏撞上这要定档播出的时候，电视台那边觉得晦气死了。
前面出事，可以一开始他就不拍摄，后面出事，剧早就播完了，也没影响。
苏辞韫恶事做尽，最后还了结生命，他倒是无牵无挂地离开人世了，那谁能来救救电视剧和电视台呢？
遇到这种情况，还想让电视剧能放出来的，要么AI换脸，要么找人重拍。
导演叶徐行选择了重新挑选演员补拍。
于是，才有了这样的一条微博。
连电视剧都要找人重拍了，这下苏粉全都炸开了锅，他们不信也得信。
相信了的已然开始脱粉，这是苏辞韫的粉丝最后一批大规模地脱粉。
而不相信的又能如何呢，正主人都已经死了，难不成他们还要继续爱着一个声名狼藉的死人吗？
或许还有些粉丝在负隅顽抗，但也只能是顺着网线而已，他们相信苏辞韫清清白白，然后化身键盘侠去诋毁说苏辞韫是坏人的人，已经魔怔了。
***
程父程母一直在家中等待消息，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亲生儿子的死亡，他们两人瞬间沧桑了不少。
苏辞韫的消息传遍整个村子。村民逢人就在讨论这事，他们对着程家夫妻两人指指点点，现在谁家还不知道程家出了个杀人犯啊。
程父程母不仅心中难过，还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他们的亲生儿子没了，从小养到大的儿子也走了，程家恢复了只有二老的安静日子。
每天家中都死气沉沉的，原来程父程母时常意见不合，随时都能吵起架来，可现在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吵呢。
再次意见不合时，程母也是没说几句狠话，情不自禁地，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他们后悔极了。
***
苏家报了警，但没想到会得到“苏辞韫死了”的消息。
苏明忠和苏起书不知道要不要将消息告知苏夫人，毕竟他们不清楚苏辞韫在苏夫人的心中还有没有分量。
最终，自从被苏辞韫捅了一刀接受治疗后，在家休养、整日卧床、神情恍惚的苏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漠然地转过脸去。
她翻过身，面向墙，然后将脸埋进枕头里，在酝酿好情绪后开始痛哭不止。
“呜呜呜，我的小辞啊，你怎么这么傻，虽然你伤害了妈妈，可妈妈又不会要你的命，你为什么就离妈妈而去了呢？妈妈没有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苏家父子安慰着苏夫人，好不容易才让苏夫人睡着过去。
两人去了书房，开始商量事情。
苏辞韫死了，那苏家和付家的婚约自然无了。为了拥有和付家以后的交流与合作，他们在想是不是可以换个人选。
苏明忠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的大儿子。
苏起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别看我，我是不可能和付流光结婚的。”
最终，苏明忠无奈叹气道。
“你去把程谙意接回来，苏家和付家能不能联姻，就得看他了。”
苏起书纵是心中有千百般的不情愿，他都得这么做。不然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程谙意不去，那苏起书他就是这个牺牲品。
然而根本没等苏起书行动，苏明忠就先打了个电话向付家表达歉意。他并且表明，苏家会让真正的小少爷程谙意和付家少爷结婚。
恰巧此时付流光就在父亲付扇泓的旁边，于是他在听到通话内容后，一个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哎？苏伯父和苏大哥还不知道吗？你们家的小少爷已经和江家大少爷好上了？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拆了别人的姻缘，不好吧？”
“哪个江家少爷？”
付流光凑近了手机，对着苏家父子说道。
“江影帝江斐然啊，就是那个在全球都能排到TOP20的江氏，苏伯父和苏大哥不会不知道吧。嗐，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都要开始着手准备婚礼了呢。”
要说付流光对江斐然和程谙意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苏辞韫死了固然可惜，所以，他绝对特别乐意给苏家和江斐然程谙意都找点不痛快。
这样，江斐然最后也不可能把原因归结在付流光的身上了。
电话挂断后，付扇泓问儿子。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把这事告诉他们，那不就是让苏家攀上了江家吗？”
“父亲，你觉得可能吗？程谙意回到苏家不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赶出去了。这江少爷喜欢程谙意，那就不可能对苏家人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付流光稍顿了顿，眯了眯眼笑道。
“或许，江斐然原先睬都不想睬苏家人的，但现在苏家人要往人家眼皮子底下凑。呵，父亲，你说，苏家父子会做出什么举动，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要过年了，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是时候让苏氏树倒猢狲散了。
就拿苏氏公司的破产来助助兴吧。
付扇泓满意地对儿子点点头，内心感叹，真不愧是他的接班人。
而苏家父子被这个重大的喜讯给冲昏了头脑。
什么？江斐然是哪个江家的大少爷？他又喜欢谁？
我去！江家大少爷喜欢程谙意啊！喜欢他们苏家的小少爷！
甭管程谙意是什么意思，只要这门婚事能成，他们苏家都可以繁荣鼎盛一辈子了。
接回来！他们必须要把程谙意接回来，当祖宗供奉着。趁人家大少爷对程谙意的喜欢没有消散。
苏家父子对视，眼里尽是属于商人的算计与贪婪。
苏起书再也犹豫不得，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低头，很可能让未来的苏氏成为在世界上都留有一席之地的超级龙头企业。
第089章 Chapter 89
苏起书想要找到程谙意, 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甚至，苏家人连程谙意的手机联系方式也没有。
准确来说，是苏明忠和苏起书从来没打过电话给程谙意。苏夫人曾经打过去, 也是为了骂人的, 她的手机上应该留有号码，但苏起书并不知晓。就算知晓, 以苏夫人如今的状态, 他也不可能去向母亲打听。
苏起书首先给华初传媒的吴总打了电话。
吴茕最近很忙，他要亲自处理苏辞韫的事后影响。虽然人死了, 没有人去威胁他了, 但他也不得不为此事烦心。
毕竟苏辞韫是他家的艺人，而艺人做出如此恶行, 世人就会有此疑问：艺人背后的公司有没有参与其中或知情包庇呢？
如果吴茕不处理好，那么就会影响到公司的风评。
吴茕接到苏起书的电话, 还以为是来质问他的，他正打算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苏辞韫的身上。
但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问“程谙意在哪里”，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又问其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有是有, 可苏起书找程谙意干嘛。
况且程谙意之前当着他的面说要换手机号码，吴茕也不知道到底换了没有。
吴茕不理解, 但他现在不需要捧苏辞韫了, 那么华初传媒和苏氏的合作也结束了。但他也不能给自己树敌, 便说出了程谙意之前的联系方式。
然后, 他一脸迷茫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哦吼，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吴茕才发现苏起书早就挂断了电话, 他怒吼道。
“神经病吧！”
办公室外, 正巧有人敲门，后便推门而入。
是职员来汇报这几天辛辛苦苦连夜赶出来的方案了, 足足有厚厚的几十页纸。
——是把锅全甩在苏辞韫的身上，继而公司卖惨、博取大众同情的方案。
见状，吴茕的心情这才好了不少，他抚上累得焦头烂额的眉心，把身子往后舒服地一躺。
***
很幸运的是，叶徐行找到了饰演姚落露的人选，是苏渝戏剧学院戏曲专业的大二学生——诎旸。
这还多亏熟人的举荐，叶导才能这么快找到适合的人。
确定好了人选，戏份就要立马进行补拍了。
临近春节，整个剧组的人员都要跟着加班，再加上寒冷的天气，简直是苦不堪言。
不出意外，剧组里的所有人都会在拍摄地过年，除夕与初一他们都得工作。
程谙意也接到了补拍的通知，因为有些戏份是需要姚落露和玉笙出现在同一个画面内的。以及，演员之间的对手戏，必须要两个人搭档着拍，才有可能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哪怕时间紧张，电视台那边催促得紧，叶徐行也不愿意草率地补拍完毕。他对自己的每一部作品都倾注心血，毫不马虎。
程谙意提前几天赶去了邂城。
因为所有戏份他都已经拍摄过，且需要补拍的镜头并不多，所以在一整天都没有拍摄任务的时候，程谙意就会待在酒店里复习。
考研成绩一般是在春节后才公布，然后在3月底或4月初进行复试。
接到陌生来电的程谙意原正打算放松休息一下，纠结了几秒后还是选择了接听。
万一找他的人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呢？
“喂，是程谙意吗？”
“我是。”
“我是你的哥哥，苏起书。”
“？”
因为才经过了一上午的学习时间，他现在的反应有些迟钝。
在对方说话时，程谙意是觉得声音熟悉来着，但也没想多少。
直到对方自报家门，他才觉出些不对劲来。
程谙意记得，上次在洛格华兹，他和苏起书是不欢而散。
而且苏家不是不认他吗？苏起书怎么自称起哥哥来了？
“是这样的，爸爸妈妈很想你，而且我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啊。这快过年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来吃个年夜饭呢？”
甚至平日里说话冷冰冰的苏起书，今日说话时总把语调与尾音齐上扬。
太诡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谙意拒绝。
“不用了。”
“别啊，你是苏家的小少爷，不在苏家过年，那要在哪里和谁过年啊？难不成你要回程家过年啊？程家那个贫民窟哪里比得上苏家啊，你是来过苏宅的，应该选择哪个地方，聪明人还用想吗？”
“我哪里都不选择。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就挂断吧。”
“不是，程谙意，哥哥我这是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邀请你回家吃年夜饭，你这什么态度？”苏起书怒了。
“你看，你都看不惯我，还谈什么一家人呢？我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难道不会打起来吗？你也知道我在苏宅住过，那就该知道我是不可能再去的。你不要一边嘴上说着希望我回去，一边又在心里讨厌我骂我。”程谙意淡淡回道，“苏起书，我不傻。”
“别再给我打过来了，我会拉黑你的！”
程谙意没等苏起书再说什么，就直接挂断。干净利落得跟什么似的。
果然，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因为程谙意现在在学习，他会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反正外人打电话也不会影响到他，程谙意索性也不管了。
这可把另一边的苏起书气得暴跳如雷，朝着手机连“呸”数声。
“可真是一攀上高枝，翅膀就硬了。背后没了江家，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傲气！”
为了苏氏的未来，苏起书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找程谙意一趟了。
而且他必须要让程谙意意识到，没有苏家撑腰、没有苏家小少爷身份的程谙意，根本入不了江家的法眼。
平民妄想进入顶级豪门，做梦去吧！
于是，苏起书找来了助理，要求助理调查“程谙意在哪里”一事。
助理则诧异地看着老板，暂时不动。
苏起书皱眉：“你别管我为什么要找他，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敢往外瞎说一句话，我就让你滚蛋！”
助理恭顺地回答：“副总，不是的。只是你说的程谙意是那个最近在热搜上的明星程谙意吗？我需要确认这一点，才能给你满意的答复。”
“他是明星，怎么了？”
“那既然这位程先生都在热搜上了，这件事情应该也不需要我去调查了。”
助理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呼吸。真的，老板今天心情不好，他害怕极了。
“你什么意思？别说废话。”
“程谙意先生最近在邂城拍戏。”
助理说完就垂下了头，不敢去看苏副总。
毕竟程谙意为什么要去邂城补拍《地上霜》，那还不是因为老板的亲弟弟出事了吗？
助理原地瑟瑟发抖，他生怕老板联想到某人，说起与这个话题有关的东西，心中就忐忑不安。
谁知，苏起书在知道了程谙意的行踪后，直接让助理出去了。
而苏副总看上去并没有一副因为逝去的弟弟而痛苦伤心的模样。
助理搞不懂苏氏豪门的家事，只觉得出了老板办公室的门，真是空气清新。
***
春节的前两天，程谙意去了之前的老场地拍戏。他见到了姚落露的新饰演者，对那个人的初印象就是一个活泼开朗又气质好的少年。
甚至，程谙意觉得，此人穿上戏服的形象要比之前那位更贴角色。
诎旸没有拍戏的经验，但他有戏曲舞台表演的功底在，怎么说，无论是戏曲还是演戏，应该都不会差。
事实也理当如此，果然，程谙意和诎旸在正式拍摄时配合得十分默契。
而诎旸完全不用替身，他的戏曲表演能力强到可怕。
程谙意还在现场欣赏了下诎旸的表演。观赏者仿佛就真的进入到了剧本之中，春风戏园头牌的身段、舞姿、歌喉无一不是好的。
“有这么吸引人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了程谙意一跳。
转头，付流光已经来到了程谙意的右手边。在问完话后，他就神情专注地盯着台上的人看，而后双眼露出饿狼一般的精光，餍食般地用舌尖舔了舔獠牙。
“确实是不错。”恰似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程谙意每次见到付流光，都谈不上喜欢这种情绪，他下意识默默地往其他地方移动。
付流光问了程谙意问题，也没催促着人回答，如今连程谙意离开了也不知道，眼神全粘在了表演戏曲的诎旸的身上。
程谙意暂时没有戏份，他正想往外走，然后就看到另一个让他讨厌的人。
世界可真小，本来他也没多少人可以讨厌。如今一半在监狱，一半在苏家。
付流光来片场是为了拍戏，这点没话说。
那么苏起书来，又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呢？
程谙意忽视掉他，思量着苏起书应该不是来找自己的，他避开就好。
谁知他刚往左让了一步，苏起书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往侧方踏了一步。然后他又往右，苏起书还是丝毫不差地停在他的面前。
然后程谙意索性就不愿动了，他等着面前人先走。
“弟弟，工作完成了吗？我来接你回家过年。”苏起书面上呈现出完美的笑容，亲切地说道。
“？？？”程谙意睁大了双眼，宛如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苏起书。
他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自己“弟弟”？还笑得春风得意？
离得近的片场工作人员已经傻掉了。
上次这位苏先生来是为了弟弟“苏辞韫”，这次来怎么又认一个弟弟？
瞬时，程谙意被无数人奇怪的视线炙烤着。
除了现在手头上正有工作的人外，其余人双眼放光，一心想吃瓜。
苏起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洪声隆重宣布。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弟弟程谙意。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才是苏家真正的小少爷。”
第090章 Chapter 90
此话一出, 全场震惊得鸦雀无声，紧接而来的是惊呼与窃窃私语。
苏起书说，程谙意是真正的苏家小少爷。言外之意, 那苏辞韫就是假的咯？
豪门的瓜, 是他们可以在拍戏现场就听当事人亲口讲的吗？
好刺激。
程谙意微敛了敛眉，完全不理解苏起书如今搞这一出的动机。
先前, 苏家完全是偷偷摸摸地把程谙意接回苏宅的, 而知道程谙意真实身世的不过圈内几人，以及如果有有心人去调查的话, 他们也是可以查出来的。
再然后, 从苏家知道程谙意是苏家的孩子到现在为止，苏家的任何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在正式场合承认过程谙意的身份, 甚至苏家人表现得不想和真少爷扯上任何关系。
今天呢？是太阳打从西边升起了吗？
程谙意想，今天从早上起, 天就是雾蒙蒙的一片，人根本看不见太阳。
而苏起书呢，他盲目自信地认为程谙意先前说的都是气话。哪有孩子不渴望父母的爱, 苏起书他自己也是这样啊，为了能得到苏夫人的关心与爱, 又伪装、付出了多少。
实际上这些气话, 都是为了引起更多的关注而已。
程谙意的话是不是为了引起苏家的关注, 尚且不论, 但苏起书的一番话却是绝对引起现场人员的关注了。
“苏起书知道程谙意是他的弟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记得, 他上次来, 还是无比维护那个人的吧。”
“呸呸呸，别提那个畜生都不如的垃圾玩意儿了！上次偷戒指那一出, 不就是他和姓许的一同整出来的吗？浪费工作时间，延迟拍摄进度，还好这两个人没什么好下场。不然我得气死！”
“如果不是某位渣渣，我们现在早该回家和亲人团聚一起过年了，哪里还需要在这里加班？想想就晦气，要我说，那个人是这种人品，我严重怀疑苏家的其他人也不咋地！”
“对哦，苏起书上次要是知道程谙意是他的亲弟弟，还一下认定是程谙意偷了东西。啧，这哥哥也不怎么样吗？而且苏家居然护不住自家的小少爷，任由他在公司宿舍自生自灭，太恶心了。”
这些话说得并不是很小声，苏起书闻言脸色都变了。
他很不自然地僵硬笑道。
“怎么可能？自从知道谙意是我的弟弟后，我就很喜欢他，也待他很好的，对不对？”
说罢，苏起书的手就要搭到程谙意的腰上，想将人一把搂过来。
程谙意眼疾手快，避开了。
苏起书真是说话不打草稿，撒谎不要脸。
“我和苏先生不熟。而且，你挡了我的路，挡了很久了。”
程谙意的不给面子，让苏起书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苏起书心道，难道他的猜想错误了吗？
他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公开承认了程谙意的身份，这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布。
因为肯定会有人把消息泄露到网上，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程谙意是苏家的小少爷。他这么做得还不够吗？
程谙意实在是得寸进尺，太过分了，苏起书在心里想到。然而面上不显他的不耐烦与讨厌，只留下因为对程谙意无情回复的悲痛。
趁着苏起书动也不动，程谙意终于绕开了他，迫不及待地向外快走。
“哇哦，看程谙意对苏起书的态度，肯定是苏家对人不好吧，现在那个人死了都被全网喷，我估摸着苏家是后悔了。程谙意现在前途无量啊，他们肯定是想要一棵娱乐圈的摇钱树。”
有工作人员口不择言，惹怒了苏起书。
“你们够了，不要妄自揣测我家的亲情关系，你们亲眼目睹我们对谙意不好了吗？什么不懂就乱说，造谣最可耻了！”
苏起书义正言辞地批判着这群乱嚼舌根的人。
他来，是想让所有人都知晓、都羡慕苏家的亲情血浓于水，苏家对程谙意有多么好的。
“好吧，那我就问苏先生一个问题，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就代大家向你道歉，行了吧。”
这位站起来说话的女士，可不怕得罪苏起书而丢了铁饭碗，叶徐行对他们这些认真工作的人员可好了，不会因为强权而辞退人。而且她的身世背景也很不错，家族企业勉强就混在苏氏的前一位吧。
“你说。”
“请问，你们苏家是什么时候知道，程谙意是和你们有血缘关系的呢？”
“当然是……”
苏起书没答上的话，被突然走来的付流光给说了。
“大概是去年暑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啊？去年暑假，那不就差不多是在拍戏的时候吗？”
“那程谙意哭着直播说退圈的时候，苏家人也没陪在他身边，任由全网造谣啊。”
“我再也不相信豪门的亲情了。”
“也不一定，嘿嘿，明月姐的家里就很好啊。”
……
苏起书被驳了面子，在心里咒骂着付流光这个笑面狐狸。
付流光则是从容的一副淡然君子模样，斯文至极，而后挑了挑眉，仿佛他就只是来说出实情似的。
苏起书压抑怒气质问：“你们外人都懂什么？”
唐明月说得一针见血：“你要真在意你的弟弟，现在就不会与我们争个口舌之快了。弟弟都走好一会儿了，你就不担心他吗？”
苏起书感觉自己在片场无地自容，也没等到叶导那边拍完戏，直接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然后等苏起书走了后，付流光就站在苏起书方才的那个位置，再次将炽热的视线投射到戏台中央。
这是观赏戏台景象的绝佳位置。
不枉他大过年的就来工作了，他收到了一份特别棒的新年礼物，想想接下来的亲密戏份，已经等不及要将人拆吃入腹了。
***
果然，不消片刻，关于苏起书在片场承认程谙意是苏家真正小少爷的事情，被人在网上匿名爆料。
有钱人家的真真假假，网友怎么分得清呢？他们索性就当吃瓜，找点乐子了。
因为之前一直没有说苏辞韫仇恨程谙意的原因，网友们众说纷纭，有人猜是苏辞韫觉得程谙意在《地上霜》中表现得太好会压过自己的，有人猜是爱恨情仇，两人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而争风吃醋的。
但无论是哪种猜测，都存在着严重的Bug。
而现在这个爆料，似乎合理解释了苏辞韫一切行为的动机。
因为害怕被真少爷抢走一切，所以苏辞韫提前计划毁了程谙意。
【某垃圾的心理恐怖如斯。】
【虽然在这年头真假少爷的事情很离谱，但不得不说，假少爷的确会因为这个恨真少爷入骨，我先信一下。】
【呜呜呜，心疼我宝，明明应该是被宠爱长大的小王子呀，怎么就一路闯过了无数荆棘呢？】
【宝贝被人欺负成这样，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啦！希望谙意以后一切顺利！】
一半是唾弃苏辞韫的，一半是心疼程谙意的。谁能想到，在半年以前，程谙意还是个人见人厌的万人嫌呢？不过半年，两人的风评彻底逆转互换。
叶徐行在拍完戏以后，才被人告知这件事情，他还是觉得对手底下的人管束得太松了，竟然敢随意当着人的面议论。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我们不过是在拆穿他恶心人的真面目。”
因为苏辞韫，很多人对苏家人也没了好印象。
“你们要不是在我的剧组，得罪了人，早该被赶出去了。上次的经验还不够吸取的吗？”叶徐行严肃道。
哦，上次，就是程谙意被诬陷偷东西的那次，他们也是在瞎议论、聊八卦。
叶徐行把工作人员都批评了一顿，进入社会工作了还爱当着人的面去议论，他不指出来这些人如何能成长。
导演的脸色严肃得可怕。
而关于微博热搜的事情……
“这又是谁匿名爆料出去的？”
短短几十分钟，关于真假少爷的话题已经爆了。说实话，确实有人为在背后推动的迹象。
工作人员中，无人承认。
但这件事情，应该算不上什么不好的热搜，导演后来也就不问了。随它去吧。
***
程谙意在影视城里转了一圈，虽是寒冷的天气，但人运动起来就好多了。
期间，他收到了程母编辑的微信消息，是问他回不回去过年的。
「不了，还有工作。」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工作，程谙意都不打算回去。程家实在是打破了他所有希望，他需要独自安静一段时间。
然后，他发送拒绝消息的下一秒，江斐然的对话框就弹跳出来。
程谙意点开一看，是语音消息。
原本应该习惯性地运用“转文字”功能，但他此时就是想听那个人的声音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底部贴近耳朵，将手机的声音调大。
夹杂着电流的呲呲声，影帝的声音更加令人神魂颠倒了。
荷尔蒙爆棚的声响在程谙意的耳边播放。
“小朋友，要不要一起过年？如果我们可以一起过年的话，你就可以见到阿芙洛狄忒了。我妈会带着它来北都过年，今晚就到。可以回来吗，猫咪很想你。”
当然，人更想程谙意，江斐然不明着说，程谙意也不会联想到。
但小朋友就是觉得心里有股莫名的开心。
他居然能在江斐然邀请一同过年的名单里。
只要能想到这一点，程谙意的心就被愉悦填满了。恬淡的笑容挂在嘴边，眼睛不由弯了弯。
足够了，做朋友也很好。
蓦然，他身后响起慢行的脚步声，以及空气中落下熟悉的人声。
“你看，江斐然的妈妈都要去北都过年，还要见你，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吗？”
“如果不是我刚刚在微博爆出你是苏家真少爷的消息，他妈会来吗？”
“谙意，你喜欢江斐然。”苏起书很确定，“所以，你一定很需要苏家少爷的身份，否则江家长辈不会看得上你的。我也不要求你回苏家吃年夜饭了，你就大年初一的时候再回来吧，带着江斐然。”
苏家大少爷自顾自地说着，他擅自做主把程谙意的春节行程全给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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