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
乌望闲不住的爪子恰好拍碎地上的一只试剂皿,嘭出一大团紫雾,呛得满实验室的人和狗都捂鼻子狂咳。
米泽西戴咳着咳着就笑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戳了他的笑点:“不过……也有人说,这传闻是系统刻意散播出来的。”
“那就合理了。”周末立即露出三分轻蔑四分薄凉的嘲笑,啧啧地念打油诗,“普信统,真可笑。脸真大,自诩香。”
傻逼才会没事找事干自己潜入游戏,就这破话,也就智障才会相信。
他自信满满地想完,又赶紧垂下头对乌望苦口婆心:“我知道哈哥你很牛,但实验室里的东西,咱还是少碰。鬼知道这种建在地狱里的实验室到底存放着什么?万一那试剂能让你一秒变成大蛾子呢?”
乌望舔舔爪子,挂着一脸“雨我无瓜”的表情在破碎的试管旁坐下,端庄得就差将“此地无银三百两”写在毛茸茸的身上。
周末还想再规劝几句,天才般的大脑忽然捕捉到一丝天马行空的灵感。
偷渡客……扶光……有七个人,却只有六名玩家……
嘶,扶光会不会就是偷渡客啊?!
周末想起之前扶光也提过,自己不愿展示怀表,是因为自己在通缉榜上:“扶——”
“哦,对了。”米泽西戴恰好擦干眼角笑呛出的眼泪,重新恢复冷峻,“除了我刚刚说的那条之外,还有一条关于偷渡客的情报。”
“他在玩家间也有个特殊的别称,叫做——游弋的死神。”
米泽西戴淡淡道:“因为凡有他参与的副本,最终都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其余的玩家,要么死,要么失踪,无一生还。”
“……”周末的问题霎时卡在了嗓子眼。
扶光恰是时候地抬眸望来,冲他微笑:“你方才喊我?”
“……”周末快僵成一具干尸了,下意识地贴紧了他哈哥。
他那过于发达的想象力迅速开始工作:扶光为什么装傻装得那么明显?是不是点明他的真身,才是解锁那条铁链,让他能大开杀戒的限制条件啊?
乌望百无聊赖地欣赏了会两脚兽幼崽莫名变得惊悚的神情,粗厚的尾巴一甩,牢牢将试图趁机逃窜的拉斐尔蝶压在尾巴尖儿下。又带着几分好奇,看向钻进两个两脚兽的小隔间。
隔着薄薄的金属门,能听到里面传来闷闷的争执。紧接着“乒——”地一声,隔间门被高个子牛仔重重掼开。
“够了!我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怒气冲冲地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向米泽西戴,粗暴地抓住米泽西戴的手臂,强硬地将人往外拖:“走!”
被扯得踉跄几步的米泽西戴:“?”
弟弟匆匆追出来:“哥,刚刚这小孩儿都说了,在地狱见到过杰克驱使的死灵。我们还是应该在地狱多找找——”
“找找找,找个屁!”牛仔哥哥暴躁地啐骂了一句,“我都快把天堂地狱翻遍了,也没见到半个逐夜者。那群不怕死的疯子,一向喜欢剑走偏锋……杰克指不定是钻进了旷野,现在追上去,说不准还有机会!”
他嗓门特别大,吵得乌望不爽地用尾巴拍了拍地面,盯着他琢磨要不要动手驱逐这只吵闹的两脚兽。
米泽西戴冷静地开口:“那好像跟我也没有关系。”
他斯斯文文地推了下眼镜,语气还是很礼貌:“可以劳烦你放手吗?我好像没答应和你们一起行动。”
“?”牛仔哥哥倏然回过头瞪向米泽西戴,速度之快令乌望都担心他会不会扭折自己的脖子,“你是不是忘记咱们刚见面的时候,是谁杵在这实验室里,跟个呆鸡一样坐等被恶魔围攻?如果不是我们出手及时,你还能有站在这儿跟我们倔的机会?”
“……”米泽西戴理智地拒绝道德绑架,“但我已经将自己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告诉了你们,我们两清了。”
牛仔哥哥:“什么两清?我同意了吗?我们为了救你挂这么多彩,你的命就只值几条情报?”
他越吼声音越大,神情变得愈发狂躁。
一双布满紫黑色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脱眶,额头处不知何时钻出一个深红色的尖角,在实验室接触不良的蓝色灯光下反射出诡谲的光。
很显然,之前在小隔间中使用的道具没起到什么舒缓的效果。
但他长出的这个小尖角,倒是意外起到了物理防狗的作用。至少乌望一秒联想起了之前那两只长满白蛆的尖角肉团,伸出去的爪子还没收,就原地弓起腰干呕了一口。
它长得挺大一只,忽然反呕的动作本该挺显眼,但可能是被冲突吸引了注意力吧,周末和小桃都没看这边,反倒是扶光偏过头瞅了眼,并不在意地轻笑了一下,又挪回视线继续看热闹。
米泽西戴抿着唇抹掉脸上被喷到的口水:“但即便只是这么几条情报,你们在副本里游荡了半个月都没有查到。我建议你冷静一点,把你身后那管粉白色的药剂喝掉。那是我在这里临时配出的缓释剂,可以有效减缓同化的速度。”
这下就连牛仔弟弟的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一双狭小的眼睛带着算计扫向米泽西戴,“你还能配这个?”
——那就更不可能放你走了。
牛仔弟弟脸上明晃晃地划过这句话,毫无预兆地猛然拔.出腰间的枪.支,一枪逼向最有可能阻拦他们的小桃,另一只手一把攥向米泽西戴的手腕。
——他没能攥得住。
乌望虽然被恶心的联想ban了,但还有个小桃呢。
小桃也就是在乌望和扶光这两个不是人的家伙面前显得弱点,在正常玩家里也算是能横着走。
这一枪他不但避过去了,甚至眼睛眨也不眨地用血刃贯穿了子弹,狠狠捅进牛仔弟弟肩膀上方的仪器壁面里。
“小、桃……”牛仔弟弟磨着牙,但没敢动。血刃就挨着他的脖颈,动一动他就有可能体验大出血的快乐。
“都说你他妈圣父得令人发指,在副本里见到谁都爱拉一把……怎么,之前被安魂曲捅肾的那一刀,还没能让你改掉这傻逼的臭毛病?”
“……!”周末在旁边瞪大双眼,感觉自己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偏偏又找不到好的机会。
好在牛仔弟弟话多,解答了他目前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听说……你当时是被红丝绒佣兵小队抬着出副本的。”
他低低地笑,声音叫人很不舒服:“安魂曲就站在旁边看着,说谁让你相信他,智障都知道不该跟他这个疯子合作……像你这么傻逼的人,不如早点被他捅死,还能少受点罪。”
他带着恶意看着小桃:“是不是气得肺疼?”
“可惜,安魂曲有一整个逐夜者组织护着,他每次进出副本,都有逐夜者的人接送。你们红丝绒的老大也不好动手报复,替你报仇。”
“……”小桃似乎无语了一阵,很快又浮现出不耐的神情,“咱俩也不是很熟吧?瞎叙什么旧。我肾怎么样,肺疼不疼,不牢你费神。赶紧带着你那快疯了的倒霉哥哥滚蛋,想找杰克自己找去,别瞎拖无辜的玩家下水——”
“嘭!”
乌望耳朵微动,倏然抬头,绝佳的动态视力清晰捕捉到那个顶着犄角的两脚兽用力捏碎了什么,以他和弟弟为中心,骤然引发了一场猛烈的爆炸。
熊熊燃烧的火舌夹带着灼烫与高压涌来,强烈冲击和压缩作用迅速将接触到的一切事物扭曲摧毁。
原本还在犯恶心的乌望瞬间弹跳而起,以肉眼几乎不可分辨的速度一口叼衔住小桃。冲向周末的瞬间,瞥见身边不远处流淌过一线金光。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止住,又倒转逆流。
爆炸掀起的气浪与火光一秒秒倒带复原,重新恢复流速时,那对使用了技能的牛仔兄弟满脸愕然杵在原地,完全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乌望默默松开嘴,打着哈欠重新趴回原地。看着小桃傻愣愣地摸了下依旧完整无缺的自己,倏然回头看向身后。
扶光正怠懒地倚靠在那里的实验桌边,状似无奈地轻叹,眼神却冷得像淬了锋的寒刃:“我这人生性善良,见不得有人在我眼前杀狗……咳。”他轻咳了一声,不是很走心地掩饰,“……杀生。你们害得我多用了一次s级道具,该怎么赔我?”
牛仔兄弟迅速反应过来。兄长再度举起双枪的同时,弟弟的手指灵活地擦过怀表表盖。
一管自生化副本夹带出来的病毒试剂凭空现出,弟弟熟练地拨开管盖——
“咔嚓。”
两排森寒的犬齿深深扎进他的手掌。尖锐的牙贯穿虎口,咬碎管身,连带着掌心中的怀表也被恐怖的咬合力生生捅穿碾碎。
乌望的喉管中滚出极富危险意味的呼噜声,幽蓝色的眸子斜晲向被他咬穿掌心的两脚兽。
长了犄角的哥哥乌望是不想碰,但面对还是个人样的弟弟,它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因为同化值太低,痛失ban机的牛仔弟弟:“——!!!!”
凄厉的惨叫声脱口而出,乌望眼角的余光瞥见扶光信手拽过傻眼的周末,随意打了个响指封住幼崽的听力,颇为贴心地单手遮住周末的眼睛:“太血腥了,小孩子别看。”
这只是他连招的一个开头,下一秒乌望就见对方自然而然地伸来手拨弄了下被冻结的破碎试管:“什么都能上口咬,真不怕被毒死?亏我冻得快,不然碰到里面的试剂——”
乌望毫不领情地扭头就咬,差点给扶光也来个对穿。
“……好好,不碰你。”扶光举手投降,向后退了一步,指尖倏然汇聚出一根像是阳光编成的金色丝弦,下一瞬,狠戾地贯穿向后方。
“呯!!”
被金弦贯穿的火铳瞬间炸膛。牛仔a尚未来得及惨叫,亦或是放下举枪指向乌望后脑的手臂,那根金弦便如离弦的弓箭般倏然穿透他的手臂。
比炸膛的枪更加精准的小型爆炸在骨肉之中一路炸开,扶光寒寒地微笑着回头,柔声谴责意图将狗一枪爆头的敌人:“方才我才说过,平生最不喜欢看人在我面前杀生,你怎么记不住呢?”
乌望炸着毛飞快地松口跃开,避开爆米花似的四处炸开的骨肉,看见扶光一手捂着周末的双眼,另一手随意拨弄着重新飞掠回他指尖萦绕的光弦:“别这么瞪我。赌徒上桌前就该知道愿赌服输,歹徒害人前也该有技不如人,害人者恒被害之的觉悟。”
“快走吧,今天算你们幸运。我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杀人……除非,你们真的非常想死。”
浮动的光弦化出七道重影,各指周身命门。扶光面露期待看向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声的牛仔兄长:“本人一向乐于助人,不介意帮你们这点小忙。”
“……操!”整条胳膊被生生炸成爆米花的剧痛,反而让牛仔a从同化的躁狂中清醒过来。
他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扶光,却不敢发作,只能跟面色苍白的弟弟互相搀扶着迅速离开。
周末总算被松开双眼,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打的那俩牛仔?他们……这就走了?”
周末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心大,还没要到答案,自己就先乐开了:“哈哥牛逼!扶光大佬牛逼!可惜我没看到过程……嗐,其实我不怕这些的,都进这种破游戏了,还手动添加十八禁屏蔽?”
扶光温和地看他:“你是说,我方才多此一举?”
“……”周末的快乐霎时卡住,“没……没,谢谢哥照顾我。”
他秒怂,颤颤巍巍地往乌望身边蹭了蹭,感觉目前好像也就哈哥能让扶光表现出退让:“那个……咱聊、聊点别的吧。”
他绞尽脑汁地开始想话题,匆匆乱转的目光扫见正皱眉用衣袖擦拭实验记录的米泽西戴,眼睛霎时一亮:“——对!之前那个通缉榜,聊完了?没别的信息了?”
他其实对那个什么“安魂曲”比较感兴趣,毕竟刚刚听那个牛仔弟弟说,安魂曲捅过他小桃哥?
——真他妈歹毒啊!周末不能理解,就他小桃哥这种刀子嘴豆腐心,见到哪个新人都想捞一捞的老妈子性格,那什么安魂曲的脑子是有什么病,还捅小桃哥刀子?
宁从哥谭逃出来的吗?基因里是不是沾点儿小丑?见不得好人?
米泽西戴抬头瞥了他一眼,配合地想了想:“的确还有一条。”
“什么什么?”周末一听八卦就浑身是劲。
米泽西戴:“常驻通缉榜的这三个人,无论抓到谁,都会赠送直接通关回家的机会。”
周末愣了片刻,眼神中亮起惊喜——但没两秒又灭了:“别以为我没见过套路。按照我看过的无限流文章的发展,这种机会,基本都是送你上断头台的。”
米泽西戴又被戳中了莫名的笑点,很浅地笑了一会后道:“但不论这机会是真是假,总要攥在手上,先有这么个回家的机会再说。”
周末能理解这逻辑:“行吧……咱再聊点别的。比如……小桃哥你那佣兵小队还招不招人?你看……嘿嘿,我咋样?别的不提,至少我有良心,绝对不会像那个傻逼安魂曲一样,背后捅队友刀子!”
“……”小桃看着他一脸无语,“你先活过这个副本吧,是不是忘记自己还带着同化debuff了?”
…………
实验室内一片其乐融融,实验室外。
牛仔兄弟互相搀扶着,警惕地在地狱的黑暗中前行。
“操。那个会制药的书呆子没能捞出来,没想到小桃身边又多了个护着他的大佬。”牛仔a啐了一声,转头催促弟弟,“病毒的解药喝了没?别回头咱俩都中招。”
牛仔弟弟叹了口气:“喝了,这是最后一管解药了……咱们回头又得去生化副本里重新进货。”
“进不进货倒无所谓,反正咱俩下那个本也不是一两次了,这次说不准可以直接把病毒.的配方捞出来。”
牛仔a磨了下牙,掏出少有的治愈道具拍在自己和弟弟身上:“我现在就想把那书呆子逮出来。凭他的能力,以后咱们还不是想要什么生化武器,就有什么生化武器?”
牛仔弟弟幽幽地提议:“要不,喊点人来联手?这个本能容下50个人,如今只剩下6个玩家,空位多得是。咱们就放出风声,说红丝绒佣兵小队的小桃人在本里,只要能逮住他,红丝绒的其他人还不得像葫芦娃救爷爷那样来送?到时候任我们宰……割……”
他望着远处的黑暗,忽然呆呆地停住了。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两团幽冷的蓝火。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自动虚焦。
他的所有视线、注意力,都被强制集中于那两团跃动于浓黑中的幽蓝火焰上。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细论起来很像某种精神污染。
他开始变得恍惚、松弛,耳畔依稀听到絮语和低哭,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又好像就是从那双幽蓝的眸子中传来。
心脏像是被人敲开了一个洞。
所有的野心、贪婪、愉快、愤怒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流逝。
寒凉得让他的四肢发冷的绝望、憎恶、颓丧……种种负面的情绪,如同无尽的海啸般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
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错觉,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空壳的容器,那些无穷尽的负面情绪争先恐后地从心脏上那个被敲开的洞口死命钻入,将那处豁口撕扯撑挤得越裂越大。以至于他产生了一阵真实的痛感——
仿佛自己的心脏真的正被撕扯着、冲刷着,无数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四肢、灵魂,将他拖曳向无底的深渊。
兄弟俩无知无识地向前迈步,麻木而空茫,丝毫没察觉前方不远处就是恶魔聚居的巢穴,径直走入。
肉.体被撕咬,被吞噬,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短暂地清醒了数秒,在生命结束的前一刻,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条带着怀表的狗。
明明孤舟从没有动物玩家,他们该对此多投注一些注意力的,但为什么他们在交谈、对峙的过程中从没有分给那条狗任何注意,直到被狗攻击时,才意识到那条狗的存在?
黑暗中,那两团幽蓝的磷火依旧冷漠无澜地注视着他们。
冰冷的寒意浸透身体的每一寸,他们死死注视着黑暗中的那两团冷火,不甘地坠入死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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