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宋祁韫无言以对, 输得心服口服。

    转眼到了亥初,外头敲了两遍锣,两下梆子, 各屋迅速都熄了灯。

    宋祁韫也把烛火吹灭, 端正地躺在了床上。

    屋内静悄悄了——

    片刻。

    对面床就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甜丝丝的桂花香味儿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宋祁韫强制自己闭目睡觉,忽略那边的声响。

    好在那边的桂花藕很快就吃完了, 悉悉嗦嗦了一阵儿后,咕咚咕咚又开始喝水。

    忍他,总有结束的时候。

    咔啪!咔啪!咔啪……

    对面开始扒起了花生,花生仁儿的香味渐渐弥漫到了这边, 比桂花藕的味道更容易刺激人口舌生津。

    这还能忍?

    宋祁韫呵斥沈惟慕停嘴,立刻休息。

    “还没吃完。”

    “明天再吃。”

    “清炒的花生就要刚出锅的才香,明天吃就没有今天香了。”沈惟慕用很讲道理的语气解释后, 就坚持要把花生吃完。

    宋祁韫睁眼躺在床上,扪心自问,为什么会在沈惟慕选择他同屋的那一刻, 竟高兴得不禁上扬嘴角?还真以为自己在众多竞选者中脱颖而出, 赢了吗?不, 他输得最彻底,最倒霉。

    宋祁韫翻了个身,伴随着吵声的持续,惯来冷静自持的情绪开始失控……

    宋祁韫蹭地坐起身, 趿拉着鞋到沈惟慕床边——

    坐下来跟他一起扒花生吃!

    对付沈二三,若训他若没用, 打骂就更不合适了,他身子弱总吐血, 欺负死了算谁的?

    所谓蛇打七寸,人戳软肋。有一招比骂沈二三更有用,就是吃他的东西。

    黑夜里,从他拿起一颗花生开始剥皮后,宋祁韫果然听到对面越来越快地嗑花生的声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花生吃完了,问题解决了。

    宋祁韫摸黑去洗手,洗手盆就在铜镜的右前方。

    就在沈惟慕哗啦啦撩水的时候,忽地,背后幽幽亮起一盏鬼火。

    宋祁韫察觉到异样,猛地抬头,赫然看到一张黑白交错五官扭曲的脸。

    宋祁韫不耐地吸口气,回身就吹灭了沈惟慕点燃的火折子。

    “亥初之后熄灭火烛,你这是在坏规矩。”

    “你就不好奇坏了规矩后结果会怎样?”

    沈惟慕弄燃火折子,还要点亮蜡烛,结局就是两样东西双双被宋祁韫没收了。

    “沈二三,你再闹腾小心我收拾你!”

    “哦?怎么收拾?”

    听到对方敢威胁他,沈惟慕饶有兴致地凑近宋祁韫,目光越过他高挺的鼻梁,与他眉下疏冷的双眸对视。

    为凡人动用灵力耽搁他修身养魂,实在不值。但如果宋祁韫非要不知好歹,他倒也不介意动一动手指,给他一个恩赐。

    “剩下的三顿佳肴不请你了!”

    “那不行。”

    提了就不禁想起那顿令他回味无穷的炖奇蘑佳肴,沈惟慕回身就躺在床上,安静地睡了。

    宋祁韫扭头看向铜镜,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忽有种被一只滑滑又阴冷的巨蟒死死缠住的窒息感。

    黑夜里的铜镜黑洞洞的像幽深无底的漩涡,忽地,有什么东西自漩涡蠕动而来,漆黑鳞片泛着诡异的光泽。

    宋祁韫揉了下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凑近铜镜,欲再看清一些,一对阴冷的竖瞳骤然乍现在眼前,黑蛇张开血盆大口,露着冷白尖利的毒牙,直朝他扑来——

    “宋小玉?”

    宋祁韫猛然坐起身,身上的被子随之滑落,脑门的冷汗顺着额头滴滴滚下,他眼睛定定地看向沈惟慕所在的方向,却目光涣散,并没有聚焦。

    沈惟慕的手在宋祁韫眼前晃了晃,“宋小玉?你做噩梦了?”

    宋祁韫闭了下眼,缓缓吸一口气,便听到耳畔传来沈惟慕的轻笑声。

    “还说担心我病弱,要跟我同一间房保护我,结果自己被噩梦吓得没魂儿了。”

    宋祁韫下地喝了口冷茶后,目光恢复冷静清明,“这屋子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沈惟慕问。

    宋祁韫环顾屋子一圈,没回答。

    【叮——检测到凶案发生,八卦线索界面已开启!】

    沈惟慕塞一块百合糕到嘴里,顺便查看了界面提供的八卦线索。

    其实在昨晚入睡前,八卦线索界面就预告了一个凶案发生。当时他刚点亮火折子,就被宋祁韫吹灭了。宋祁韫要守规矩,灯都不让点,那就更不可能让他随便外出了。

    沈惟慕就等宋祁韫睡着之后,打算再出门看看。结果却更有意思了,这间房不管是门还是窗都无法用常力推开。

    这才不过一夜,就发生了两起凶杀。千机山庄的血请帖,果然不白下。

    下一块百合糕沈惟慕只咬掉半块,蜜枣碎松子仁馅料在挤压下,冒了出来,一颗松子仁往地上掉落。

    沈惟慕立刻用指腹接住,把那颗试图逃跑的松子仁押回嘴里。

    宋祁韫这时候正忙着出门,他与尉迟枫等人汇合后,询问大家昨晚休息的情况。

    听说大家都一夜好眠,一觉睡到天亮,宋祁韫沉默了片刻,才带大家一同去饭堂吃饭。

    “尉迟先生昨晚跟青雀派那个女人相处可好?”陆阳觉得那个许蘅芜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尚可。”尉迟枫道,“和衣而眠,有屏风相隔,互不干扰。”

    六人到了饭堂时,堂内已经坐满了人,各色江湖人都有,不下百数。

    “哟,可真是花花儿了,什么人都敢来。”

    白开霁扫了一圈人后,挑拣几个重要的跟宋祁韫介绍。

    左边第一桌,那位即便来吃早饭也要坚持背着箱笼的白面少年,是小神医方有用。自三岁起学医,尝遍百草,深谙毒理,最擅长把人毒得只剩一口气了再救活。

    而坐在方有用邻桌的那一位,则是暗影阁排名第二的杀手花百杀。长眉星目,唇粉似桃花,皮肤细致如白瓷,姿容堪称美艳。

    “他的容貌原本在江湖上可排第一美,最近因为武林小灵通的出现,又排第二了。”白开霁精辟总结,“万年老二命!”

    陆阳咬牙:“可惜这会儿在千机山庄,不能缉拿他。”

    千机山庄的请帖里有提前讲明,这次继承人选拔大典,广邀武林各路人士前来,只意在选拔最有潜力的继承人,至于这人是正是邪什么来路,一概不纠。

    而愿意接受邀请的武林人士,也必须暂时放下前仇旧怨,一切以选拔大典为重。

    “武林小灵通谁啊?”游侠唐明夜正要来跟宋祁韫等人打招呼,闻言后立刻好奇问。

    尉迟枫示意这位老相识,来看看他身边的沈惟慕。

    “介绍下,沈二三小兄弟,近来刚在江湖上挂了名号的武林小灵通。想必想过经过这次千机山庄继承人选拔大典后,他的名号会更响亮。”

    刚才因为角度问题,唐明夜没注意到沈惟慕,此刻看到沈惟慕的脸,他呆愣愣看了半晌才回神儿。

    “我的老天,世上还有如此英俊标致的人儿。”

    唐明夜紧张地摸索一遍自己身上的东西,最后扯下腰间坠着的一块木雕鱼配饰,双手捧着,真诚送给沈惟慕。

    “初次见面,也没机会准备什么贵重的见面礼,请沈小兄弟莫要嫌弃。”

    木鱼雕刻得很精致,片片鳞片看得见,油光锃亮,看起来被把玩了很久。

    但可惜是假鱼,无用,不能吃,也不值钱,不能用来换鱼吃。

    “嫌弃的。”沈惟慕无情拒收后,继续咬着松软润肺的百合糕。

    尴尬这一瞬间在空气中蔓延。

    唐明夜灿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知道他穷,送的东西都是便宜货,但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人士都很吃他这套,就算不满意礼物也不会当面讲。

    这沈二三倒特别,不给面子直接拒绝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啊哈哈哈……”白开霁用爽朗的笑容打破尴尬,“我二三兄弟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你这木鱼陪你多年,重要得很,才不好意思要的,唐兄莫要介怀。”

    唐明夜点点头,正要顺台阶下。

    “那他重要的东西还真多,袖兜里有一把。”沈惟慕接话。

    唐明夜怔住,吓得立刻把袖子藏在身后。这小兄弟倒是灵通还是通灵啊?居然知道他袖兜里藏了二十多个同样的小木鱼?

    没错,当游侠太穷太苦了,他就动了点小心思谋生计,用这小木鱼儿跟那些爱讲兄弟情义的武林正派互换见面礼。

    还别说,每次他都不赔,还会常被人夸赞礼物有心意,不像他们回礼的玉佩、银牌啊之类都是俗物。

    刚才他见这位沈小公子衣着不俗,身上随便一块玉佩够他潇洒三四年了,便又起了这点小心思。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之人,交换见面礼都是本着双方自愿的原则。对方不愿意或者不回礼,他也不会恼。

    唐明夜笑着挠挠头,随即拉住白开霁到一边问:“你这个兄弟,什么武林小灵通的 ,这么厉害?我兜里藏什么东西他都知道?怎么知道的?修道?能掐会算?他还能算什么?可能算出我几时能娶到有钱漂亮又贤惠能干的媳妇儿?”

    白开霁摇摇头,“没那么厉害,总之就是消息灵通,你且等着看就知他的厉害了。”

    这期间,面慈心苦的笑弥勒彭咬天,昆仑派小师叔温翩然等人,都来跟白开霁、陆阳等人打招呼。

    “二三哥,我们在这!”

    沈婷儿挥手,让沈惟慕等人到她这桌来,这是她一早占好的地方。

    常莺和另外两名青雀派的师妹坐在邻桌,看到沈惟慕等人来了,就伸脖子朝门口张望了好几眼。

    “我师姐呢?”常莺问尉迟枫。

    “不知,我清晨出去洗漱的时候,许姑娘人还在床上,回来喊她的时候,她人已经不在了,我还以为她早与你们汇合了。”尉迟枫温润回答。

    常莺“哦”了一声,“师姐肯定又练剑去了,真是个剑痴。”

    “诸位贵客,开饭了。”

    一群端菜的家仆如鱼贯入,井然有序地给每一桌上菜。

    水煮羊肉、盐焗鸡、煎白肠、灌肺以及各类凉拌小菜三十余种,素菜粥、五味粥、八宝粥等粥类有十种,另外还有各类蒸饼、汤饼、馄饨,馒头、糍糕、百合糕等二十多种点心。

    这早饭丰盛到让屋里大部分人都发出唏嘘和赞扬声,感慨千机山庄真诚待客,颇有待客之道。同时也让这些有心参加继承人选拔的江湖人,更加渴望得到千机山庄继承人这个位置。

    萧元笑容满面地站在饭堂门口,客气礼貌地请大家吃好喝好,然后他拿起名册,开始统计用餐者人数。

    “少了七个人,未按要求时间抵达饭堂用饭者,便是坏了庄主定下的规矩,当立刻从继承人待选名单中除名。”

    “对!就该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连墙上那几条简单的规矩都守不了的人,如何能担得起继承千机山庄的大任。”有人附和道。

    他们巴不得少几个竞争对手,他们会更有希望从继承人的选拔中胜出。

    “接下来我点到名字的人,便没资格再参加选拔大典。”

    萧元随刚张口要说出第一个名字,身后突然传来大喊声。

    “萧管家,不好了!我师弟他们被困在房间里出不来了!”王鸿带着师弟气喘吁吁跑来求救,季云因为身材肥胖,跑得慢些,随后才赶到。

    “是昨晚麒麟派的人。”白开霁跟宋祁韫道。

    宋祁韫:“走,去看看。”

    所有人都起身跟在宋祁韫身后,唯独沈惟慕除外,他仍在专心致志夹菜吃饭。

    “二三哥,走啦。”沈婷儿发现沈惟慕没跟上,忙过来拉他。

    沈惟慕翻出他昨天在厨房讨来的白布袋,把没汤的干粮都倒了进去,才捧着布袋子跟上。

    三号客房外,众人齐聚。

    王鸿当着萧元的面儿,狠狠推了两下门,喊了好几声,里面都没动静,门也推不开。

    萧元眯起眼睛,确认问王鸿:“你刚才说你的三位师弟都在这里?”

    “对啊。”王鸿不以为意应承,催促萧元快想办法开门,他担心三位师弟在屋里出事了。

    众人都听出门道了。

    “他们没守规矩,三人住一屋。”

    “哎呦,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来千机山庄参加选拔,竟还敢不守规矩。”

    “并非不怕,瞧他们现在不是很怕吗。”

    沈惟慕边吃羊肉包子,边口齿不清地加入议论阵营。

    “是太年轻,江湖经验不足,来之前不知道打听打听千机山庄的来历,不晓得尹庄主有多厉害。”

    “那小兄弟知道多少情况?和我们说说?”

    众人中还真有人不太了解情况,见这少年英俊可亲,就凑过来问情况。

    起初,沈惟慕只是简明扼要介绍尹塞的过去,宋祁韫等人也都从白开霁口中听说过,只以为沈惟慕不过在转述白开霁的话。

    谁料沈惟慕咳嗽一声,话锋一转,竟爆出了尹塞的风流丑事。

    “……一夜七次,一次驭十伶,自以为春光无限,结果药嗑多了,把自己玩残了。大家都以为他这些年是为了躲避追杀,十五年足不出山庄,实则他因这事儿没脸见人了,才闭门不出。”

    大部分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惊讶得冷吸一口气。

    倒也有一小部分人擅长控制情绪,维持面上没变脸色,比如宋祁韫、尉迟枫、温翩然之流,此刻却都用一双会说的眼睛看向沈惟慕。

    萧元已经掏出特制的钥匙,举在门前,准备要开门锁了,忽听沈惟慕这一番言论,手抖了又抖。

    一直保持微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骤然狰狞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赤红着眼,怒瞪沈惟慕。

    “你什么人?谁允许你这般诋毁我家庄主!”

    众人都不禁替沈惟慕捏把汗,这少年还是年轻啊,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居然在人家的地盘敢如此爆出主人家的丑闻。

    不妙,不妙啊!

    “不是诋毁哦,你有证据证明我说错了吗?”

    哟,少年真是漂亮又大胆,还敢要证据证明。怎么证明?让尹庄主当着大家的面儿,脱一个,给大家看看实力?

    想想那画面……不敢看!不敢看!万万不敢看!

    当然如果真需要大家帮忙鉴定一下,他们也不是不能勉强看一眼。

    “你——”萧元怒极,却没有反驳沈惟慕的话。

    众人惊觉:这、这、这不就是默认了吗?

    好家伙,是真的!

    众人又惊得冷吸一口气。

    “听说那方面有问题的男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不正常。这类人内心都比较阴暗,最擅折磨人。”

    好几个人都下意识地点头,他们都是听说过或遇到过类似这种情况的人。

    “尹庄主是机关术高手,是行家中的行家,在密闭房间内杀人于他而言,比踩死一直蚂蚁还简单。所以我奉劝各位,小心为上,不要以为关上门窗房间里就很安全了。”

    沈惟慕话毕,就三两步走上台阶,用手敲了敲墙面,里面传出咚咚的响声。

    “听到没有?都是中空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把这拆了,必然能看到很多齿轮。如果萧管家把他钥匙插进隐藏锁孔里,那这些齿轮就会开始转动,然后——”

    “然后屋里的人就会死?”唐明夜好奇地接话。

    沈惟慕摇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喂,然后什么呀,哪有说话说半截的。”有人催促沈惟慕。

    沈惟慕还是不吭声,漫不经心地边啃包子,边看着用吃人眼神瞪他的萧元。

    萧元嘴唇蠕动——

    “你没权力赶我走哦。”沈惟慕提醒道,“快开门吧。”

    萧元恶狠狠瞪一眼沈惟慕,按了一下门板,果然出现隐藏锁孔。

    将那把侧齿怪状奇怪的钥匙插入后,一扭动,门果然开了。

    众人挤到门口,一眼就看到横在地上的三具尸体。

    因为有沈惟慕提前预报,大家早已经料到屋里的三人应该经死了,但在见到三具尸体的死状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惊讶了。

    血腥味很浓,伤口和血都很新鲜,这三人死了没多久,至多一个时辰。

    从尸身上残留的伤口血迹来看,他们的身体都被数道锥形利刃刺穿过,这种死状对武林人来说不惊奇,让大家十分惊讶的是这三人口中都被塞了夜壶。

    众多周知,夜壶的壶口比较大,普通大小的人嘴很难容纳。所以三人的嘴都被刀子硬划开了,才勉强容纳下夜壶的壶口。

    “萧管家,不守规矩被杀也罢了,这、这是为什么啊?”唐明夜不解质问,不少人也纷纷附和,认为此举过于残忍。

    萧元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势刻板,脸上又恢复了客套的笑容。

    “诸位都被这位沈小兄弟误导了,他说话有什么凭证?是,我们千机山庄到处布满机关,但机关只是庄主用来自保的手段,从来都不会被用来杀无辜之人。”

    萧元目光刻薄地打量一番沈惟慕,“我倒觉得这位沈小兄弟嫌疑大得很,这么了解我们千机山庄,门还没开呢,就料到屋内死人了,更像是凶手呢。”

    有不少人觉得萧元的话也在理,立场开始倒戈,质问沈惟慕消息来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

    “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人不是你杀的?”沈惟慕反问回去。

    见沈惟慕不肯解释,越来越多的人质疑沈惟慕在狡辩。

    “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兄弟是武林小灵通,愿意分享这些常人所不知的消息给你们,就是为了好心提醒你们小心点,你们不领情就算了,还反过来污蔑他。”

    白开霁气愤不已,反问沈惟慕为什么要烂好心帮这些人,明明他之前还警告过自己,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帮。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以身体力行来告诉我这个教训对吗?好了,我记住了,以后一定注意,你以后别再为我这样做了。”

    白开霁感动得红了眼眶,若非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他说不定会哭出来。

    沈惟慕一个字都没说,白开霁就已经完成了质疑、理解、感恩并谨记的过程。

    倒也好,省得他浪费口舌了,可以趁机多吃一个包子。

    大家见有阴侠帮沈惟慕说话,对沈惟慕的怀疑少了几分。

    “萧管家可否解释一下,为何这间屋子会打不开?需要你这把特制的钥匙才能开门?”

    宋祁韫的提问立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没错,掌控屋子的人还是千机山庄,而且这三人刚好违背规矩。

    “之前就说清楚了,违背规矩者后果自负。”

    萧元微笑着解释。

    “晚间亥正后,一屋若住三人便会触动机关,将人锁在屋内。如果他们规规矩矩等到天亮,该是有机会能活。但如果他们乱碰东西,甚至起了损毁屋子的想法,那就说不好了。”

    “这么说来,他们身上这些伤口出自机关,那这夜壶也是你们的惩罚?”

    “山庄里的机关只有庄主了解,我也不熟悉,不过看起来倒是像。但夜壶肯定不是,我也很奇怪,所以我才会怀疑另有人杀了他们,栽赃我们千机山庄。”萧元将怀疑的目光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惟慕拿起一个酸枣馅儿的包子吃,叹了声:“真酸。”

    萧元恼气地收回目光,招了一下手,示意仆人将尸首收拾干净。

    “且慢,可否容在下验过再收尸?”尉迟枫礼貌问询。

    萧元对沈惟慕道:“这事儿可跟庄主没关系,就算被机关杀死,也是他们自己不守规矩,手脚不干净,才招致机关触发。”

    “放心,若查明情况真如萧管家所言,宋某自然不会冤枉尹庄主。”

    “那最好。”萧元拂了下袖子,匆匆离去,走之前不忘狠狠瞪一眼沈惟慕。

    白开霁立刻挡在沈惟慕身前,抱刀回瞪萧元一眼。此举意在向所有人宣告,沈惟慕有他护着,谁都不许欺负。

    沈惟慕开始尝蟹黄包,几种包子中他最喜欢这味道,满意地勾起嘴角。

    宋祁韫瞧一眼这个不分场合乱言又乱吃的少年,真头疼。

    “那么大的丑闻,你怎么不先跟我们说?”

    “我也是才知道。”

    宋祁韫顿了下,确认四周没外人后,低声问沈惟慕:“你的消息还能传进来?靠什么?鸽子?”

    今早陆阳已经探过千机山庄周围的情况了,之前他们上山时必经的那座峡谷吊桥,现如今已经没了。

    那是唯一一条可以安全进出千机山庄的路。

    换句话说,除非千机山庄的人愿意放他们走,否则他们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山庄里了。

    “这么大事,你刚才为何不说?”沈惟慕反问宋祁韫。

    “当我是你呢,这种话说出去,只会制造恐慌,无甚大用。”宋祁韫冷静道。

    沈惟慕不认同但也懒得否认,继续咬包子吃。

    “尉迟枫我杀了你!”

    常莺突然从门外冲进来,手执长剑,朝尉迟枫的头直直刺过去。

    陆阳正捧着册子,忙着绘制案发现场的物品摆放图。

    白开霁则使钱去贿赂小厮丫鬟们,询问萧元手上那把钥匙还有几把备用,都在谁手里。

    宋祁韫正背对着尉迟枫的方向,与沈惟慕说话。

    常莺的攻击过于突然,大家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沈惟慕突然撞在宋祁韫的肩膀上,引发咳嗽,手中吃了一半的蟹黄包子顺势飞了出去,啪叽一声,正中常莺的脑门,嫩黄喷香的汤汁刚好淋在她的眼睛上。

    “啊——”

    常莺捂眼尖叫,手里的刀都握不住了。

    陆阳这时候反应过来,立刻控制住常莺,斥问她为何要杀尉迟先生。

    常莺一边用袖子擦眼睛,一边控制不住地哗哗流眼泪。

    “他杀了我师姐,我要为师姐报仇!真想不到你们江湖司,竟都是如此淫邪宵小之徒!我错信了你们,我师姐更错信了你们!”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师姐死了?”陆阳不解。

    沈惟慕把沾了蟹黄油的手放在宋祁韫的肩膀上蹭了蹭,才站稳身形。

    宋祁韫在弄清楚情况后,后怕地拉起尉迟枫,问他受惊没有。

    尉迟枫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向沈惟慕道了谢。

    “多亏二三小兄弟了。”

    “她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沈惟慕弱弱一叹。

    常莺终于清理干净眼睛上的东西,能勉强睁眼了。

    青雀派的另两名女弟子也过来了,皆手握长剑,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常姑娘,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在下并没杀许姑娘。”尉迟枫斯文地解释道。

    常莺恨恨道:“伪君子,你撒谎!”

    “刚才在饭堂,我们问你师姐在哪儿,你怎么说的?你说师姐早上还在,你出去后回来,师姐人就不在了。

    刚才我们见师姐一直没现身,就四处找她,仍找不见,便想着去她房间看看,没想到竟见到了她的尸体。”

    “尉迟枫,不要以为只有你懂验尸,我也明白一二。我师姐早就死了,尸身都凉了,尸僵未退,说明她死亡时间在昨夜,根本不是刚死!”

    “所以你在撒谎、撒谎、撒谎!”

    常莺号召师妹一起上,今天她们就是拼掉了命,也要为师姐报仇。

    “那你们可找错报仇对象了,若真是他杀的人,凭他在大理寺多年办案经验,岂会说这样拙劣的谎言骗你们?”

    常莺冷笑:“那可说不好,说不准你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就像现在这样拿这话忽悠我。”

    陆阳讥讽,“你这姑娘有些意思,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这会子倒会耍聪明了。你说的那种情况太冒险了,远不如藏好尸身,半点证据不沾身来得安全。”

    常莺这才觉得有点道理,暂且放下剑,复而又抬起,直指尉迟枫。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大师姐就是因为跟你同住一间房才会死,要么你们查清楚凶手告诉我是谁,要么我就拿你是问,让你给大师姐陪葬。”

    “果然是江湖莽夫,没脑子,不讲理。”陆阳又讥讽,也亮出自己的刀。

    “我倒觉得她挺聪明的。”沈惟慕的夸赞令常莺自己都感到意外。

    一行人前往现场的时候,常莺忍不住去问沈惟慕觉得她哪儿聪明。

    “你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你不聪明,但知道威胁聪明人给你办事。”

    常莺:“……”

    这是在夸她聪明吗!?

    尉迟枫住十四号客房,他的床在东边,北边是许蘅芜的床,床前置着一个屏风,几乎完全可以隔绝尉迟枫这边的视线。

    现如今许蘅芜的尸身正躺在床上,全身被被子盖住,只露出一个头。

    据常莺描述,她发现尸体的时候,许蘅芜上衣的衣襟完全敞开,她便立刻用被子盖住了。

    在双方两番争吵、对峙、承诺之后,常莺才终于松了口,同意让尉迟枫验尸。

    许蘅芜尸体的情况确如常莺所言,尸身凉了,并出现了全身尸僵,尸斑用指压后无法消褪。

    人死后,通常至多在一个时辰内就开始僵硬,四到六个时辰才会呈现全身尸僵,尸斑也是,在死亡至少三个时辰以上才会出现指压不消退的情况。

    许蘅芜的死亡时间的确应该在昨晚。

    尉迟枫眉头紧锁,被很大的疑惑困住了。

    “昨晚亥时熄灯前,我确定亲眼所见,许姑娘人还活得好好的。”

    宋祁韫让尉迟枫再仔细讲述今早的情况。

    “今晨起床后,因怕打扰许姑娘,我出门洗漱,关门的时候,刚好无意间看到白纱帐内她在翻身,人明明也是活的。

    洗漱回来后,我见时候不早了,到了规矩上要求的时间起床用饭了,就去喊许姑娘,却发现床已经空了,便以为她早已经起床走了。”

    沈惟慕听完尉迟枫的讲述后,徘徊到尸体前,盯着躺平闭眼的许蘅芜好一会儿后,唤来了沈婷儿。

    “二三哥有事?”

    沈惟慕对沈婷儿低语了一句。

    “二三哥,你好无耻!太过分了!”沈婷儿张口就骂。

    宋祁韫等人都被骂声吸引,扭头看向他们兄妹。

    沈惟慕虚弱咳嗽了数声,质问沈婷儿:“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二三哥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沈婷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刚好扫向宋祁韫等人。

    宋祁韫等人:“……”你礼貌吗。

    随后不久,现场勘察完毕。沈婷儿主动提出帮忙,为许蘅芜整理衣着。随后,她就对沈惟慕点了点头。

    沈惟慕了然,捧着他的食物袋子坐在外面的廊下,安静地吃着。

    “这回怎么安静了?没辙了吧?”白开霁凑到沈惟慕右边坐下,“以前觉得奇怪,可现如今我特别期待出凶案的时候,你不停叭叭说的样子,因为真能给我们提供不少线索。”

    宋祁韫也过来了,在沈惟慕左边坐下。

    “是啊,这桩案子你怎么没消息了?黔驴技穷?”

    他刚应付完常莺,又应付了千机山庄的人,还安慰过了尉迟枫,有几分倦怠。所以,宋祁韫这会儿也特别希望能有个救星提供点线索,开阔一下他的思路。

    这案子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尉迟枫不清白,会影响江湖司在众江湖人心中的威信。换做平常也就罢了,在随时可能会发生武力混乱的千机山庄,便太危险了。

    “有。”

    沈惟慕这一字回应,瞬间点亮了两双眼睛。

    “什么什么,快说!”白开霁激动问。

    沈惟慕目光从白开霁这里,转移到宋祁韫身上。

    “黔驴技穷。”

    宋祁韫以为沈惟慕在计较自己刚才用这词儿调笑他,正打算狠心一下,放弃体面,先哄他两句——

    “那这驴是不是就没用了?可巧我刚听说过一句话‘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我想吃驴。”

    宋祁韫:“……”

    白开霁:“……”

    这会子上哪儿给他弄驴去?

    沈惟慕仿佛听到了两人的心声,再度开口。

    “后山有驴。”

    后山?规矩里说的禁地?

    第 24 章

    一炷香后。

    白开霁、宋祁韫、沈惟慕三人悄悄来到了后山禁地的入口。

    后山竹林密布, 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

    三人之所以知道这处是禁地入口,是因为这里立了一个丈余多高的石牌坊,两柱夹一门的样式, 正上方书有“禁地”二个大字, 巍峨气派, 比太庙门口的那个石牌还气派。

    “什么人?”白开霁忽然抽剑,警惕地喊了一声。

    宋祁韫和沈惟慕齐齐朝石柱方向看。

    “嘿嘿, 是我,是我,别动手。”唐明夜讪笑着从石柱后方走出来。

    白开霁警觉未退,“我说的不是你。”

    “哈哈哈哈说的是在下吧。”

    笑弥勒彭咬天自上空落下, 他上衫较短,露出半截肚皮,落地时圆滚滚的肚子跟着颤了颤。

    伴随他的落地, 有一根粗竹子剧烈摇晃,“劈啪”一声,竹子裂了。

    彭咬天尴尬地摸着鼻子哈哈笑, 显得他那张胖脸更圆更慈祥了。

    “兄弟, 你这重量就别藏在竹子上头了。众生皆苦啊, 竹子也不例外,你看,你深深伤害了一根可怜的竹子。”唐明夜拍拍彭咬天的肩膀。

    彭咬天苦笑:“你以为我想躲那儿,这不是石柱藏不住我嘛!”

    观彭咬天的身形, 再去看石柱的宽度,还真藏不住, 侧身都藏不住。

    “你二人来此作甚?”宋祁韫问。

    唐明夜狡猾回答:“你们来此做什么,我们就来此做什么呗。大家彼此彼此, 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彭咬天连连点头附和唐明夜,大家都图谋不轨,就谁也别谁了。

    “唔,你们也来偷驴?”沈惟慕嘴里还嚼着糍糕,有点粘牙,声音便不那么清楚。

    偷驴?

    彭咬天和唐明夜沉默地互看一眼。

    这是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江湖暗语吗?

    白开霁慌得要去堵住沈惟慕的嘴,却没来得及。

    这可太丢人了!说去偷驴,还不如被他们误会想图谋什么武林秘籍。

    自千机山庄建成后,就成了很多仇家多的武林人的理想避难居所。有很多武林高手,尤其是那些曾经风光后来年迈或受伤不行了的,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他们会以献出自身武功绝学为代价,来换偏居千机山庄一隅的机会。

    在江湖上,一直都有“千机山庄后山禁地藏着很多武林秘籍”的说法。

    所以,来这里参加继承人选拔的江湖人,不止有贪财的,也有图武林秘籍的,更有来报仇的。

    “诸位来此地做什么?”

    萧元带着三名家仆,快步到几人跟前,目光不悦地审视他们,恨不得将几人看穿。

    “啊,来闲逛看看。”唐明夜笑着解释,“规矩上说后山是禁地,我们总得弄清楚禁地在哪儿,才能避免冒进呀。”

    “啊呃!啊呃!啊——呃……”

    林子里突然传出叫声,听起来确实是驴叫。

    专注想吃驴的沈惟慕,闻声后忽然抬眸,“驴——”

    这一次白开霁眼疾手快,及时给沈惟慕嘴里续上了一块点心,堵住了他要说出的后半句话。

    沈惟慕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因舌尖品到了的点心是他不曾吃过的美味,糯糯的,饱含浓郁的豆香,他才没计较白开霁的冒犯,将其行为理解为好心投喂。

    “诸位看完了吗?看完了以后就不要来这地方,否则坏了规矩,山庄可就不欢迎诸位了。”

    唐明夜笑着应承,招呼大家一起走。

    众人转身之际,萧元忽然叫住宋祁韫。

    “只有半天时间,晚饭时若还无证据洗脱嫌疑,便休怪萧某不能再给江湖司面子了。”萧元警告道。

    宋祁韫点了下头,跟着众人一起走了。

    回到千机山庄后,彭咬天好奇问宋祁韫:“洗脱什么嫌疑?”

    唐明夜一把拽住彭咬天,拉他跟自己一起走。

    “江湖司的闲事儿你管他干什么,走走走,咱哥俩喝酒去。”

    白开霁问宋祁韫现在怎么办。

    “已经打草惊蛇了,短时间内不好再去。”

    宋祁韫跟沈惟慕打商量,这驴能不能下山以后再吃,他可以给他安排十种吃法来吃驴。

    “十种吃法,听着好像不错。”

    果然只要是关于吃的,沈二三便出奇得好商量。

    宋祁韫和白开霁正打算从沈惟慕口中问线索——

    “但你欠我的太多,不能再欠。”

    白开霁:“……”

    宋祁韫:“……”

    完了,这吃货好像不好骗了。

    白开霁小心试探:“那能不能再多欠一顿?以宋少卿的人品,肯定不会少你几顿饭。”

    “没人可以无底线地赊账。”

    宋祁韫长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无底线,“不过几顿饭,何至于到无底线的地步?”

    “这就是无底线,再欠下去就是无赖。”沈惟慕淡淡阐述,不容置疑。

    得了,又被说成无赖了。

    白开霁立场突变,开始帮着沈惟慕说话,“老大,这真不能怪二三计较,不过区区几顿饭,你咋还得这么费劲呢?”

    “好好好。”宋祁韫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对沈惟慕道,“今天中午就还你一顿如何?如此仍旧欠三顿,其中包括一顿‘十吃驴’,可还行?”

    “还行。”沈惟慕同意的同时又提出异议,“可你家厨子没跟来,谁给我做佳肴?非佳肴,不算,不认。”

    宋祁韫深吸一口气,让沈惟慕放心,他自有他的路子,让他中午只管等着吃便是。

    沈惟慕展颜一笑,表示期待。

    宋祁韫也提出条件,沈惟慕提供的消息得配得上佳肴才行。

    “昨夜你睡着后,我去推了门窗,发现都打不开。直到次日天快亮时,隐约听到咔哒声,我再去推门,才发现门可以开了。”

    尉迟枫验尸完毕,和陆阳一起来跟他们汇合。

    宋祁韫:“正要和大家说这事,我怀疑昨晚有人给我们下药,不然凭大家的警觉性,不可能都一觉睡到天亮。”

    “确实。”白开霁和陆阳异口同声。

    他们武人本来就警觉性高,周遭有风吹躁动都会醒,但昨晚他们好像完全丧失了五感。

    “应该是迷烟,无色无味。”

    以往他换地方睡都会比较难以入眠,昨晚察觉到自己睡得很沉后,尉迟枫就怀疑这点了。

    “怎知不是饭里被下药?”

    尉迟枫:“饭后至熄灯前,大家都头脑清醒,没有异常,没有昏睡药发作时间会那么长。”

    “不对啊,二三怎么清醒着?”白开霁不解地去端详沈惟慕。

    沈惟慕咳了咳,“可能我病着总吃药,与他们下的药相克?”

    这倒也有可能。

    “我带了醒脑丸来,一会儿会分给大家,睡前含嘴里一颗便不会被迷烟影响。”

    转头见宋祁韫沉眸,脸色异常严肃,尉迟枫问他怎么了。

    “本以为二三的线索,会助我们帮你洗清嫌疑,没想到反而更增加你的嫌疑了。”

    白开霁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萧元说只给我们半天的时间找证据洗脱嫌疑,否则就在晚饭时公布真相。他早了解这情况,已经认定尉迟兄就是杀许蘅芜的凶手了!”

    “怕什么,他一个管家说话能有几分分量?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敢动尉迟先生,我就跟谁干,我倒要看看谁敢招惹我们!”陆阳气势汹汹掐腰。

    沈惟慕薅走了白开霁偷藏的那包红豆糕,一直安静地小口小口吃着。这会让听陆阳的话轻笑了一声,顿时引起大家的注意。

    “凭你怕是不行,知道萧元是谁么?”

    陆阳不服:“谁?”

    “萧长墨的儿子。”

    萧长墨?

    众人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是那个中了银针诡箭惨死的江湖第一剑客萧长墨的儿子?”白开霁确认问。

    “是呢。”又一块红豆糕被沈惟慕消灭掉了。

    宋祁韫、白开霁、陆阳、尉迟枫:“……”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又没早说呀?”白开霁无奈地要哭了。

    “我的佳肴,不也是欠着呢,没早到位。”

    沈惟慕随即提醒白开霁别以为他追债宋祁韫,他就没事儿了,他也欠着账。

    白开霁这才想起来,在唐县的时候,他曾承诺过要请沈二三吃宴席。因为回京后一直忙着案子,他就没腾出空来请沈惟慕。

    “啧啧,谁能想到啊,我大理寺惊现两大欠饭双雄! ”陆阳又开始嘴欠了。

    “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这次千机山庄继承人选拔大典的水很深。”

    尉迟枫让宋祁韫不必过分担心他,清者自清,他总有洗清嫌疑的时候。

    “只管按照正常次序来查案就行,不必为我特例。”

    沈惟慕看了尉迟枫一眼,声音轻轻:“你们知道在千机山庄行凶的嫌犯被抓后,会有什么下场么?”

    “什么下场?”

    四人的目光都聚在沈惟慕身上。

    “被单独关禁闭,这禁闭可不简单哦,”沈惟慕一把碾碎纸包里唯一剩下的一块红豆糕,“人会就比它还碎。”

    四人看着碎成渣渣红豆糕,静默了。

    “我们这就下山!我来想办法!”陆阳突然道。

    白开霁:“我帮你!”

    二人随即要走。

    “你知道银针诡箭是谁独创的么?”沈惟慕又开口。

    俩人停住脚步,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不是孙飞云么?”

    “是尹塞。”

    四人又惊了一下。

    让他们捋一捋,千机山庄庄主尹塞擅长机关阵法,而银针诡箭刚好是阵法与机关相结合,还真有可能出自尹塞之手。

    孙飞云凭银针诡箭杀了武林第一剑客萧长墨,而萧长墨的儿子萧元就在千机山庄当管家。

    四人捋清楚情况后,同时用说话的眼睛看着沈惟慕。

    他们都想质问沈惟慕怎么不早说,可心里又都很清楚沈惟慕的答案,所以问了也是白问,不如不问,不问还憋不住,所以只能用眼神来表达。

    沈惟慕恍若未觉,隔着纸团了团弄散的点心,将其搓成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球后,送进了嘴里。

    他仿佛在用行动给大家答案:看,我为你们牺牲多少,为了你们把爱吃的点心都弄散了。

    宋祁韫、白开霁、陆阳、尉迟枫:“……”

    自从认识了沈二三,他们无言以对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

    “吊桥下的峡谷,中满了碰碰草,除非你们是优雅漂亮的魔尊能飞出去,不然别做梦了,妄想着没有吊桥也能跑。”

    碰碰草是西域著名的毒草,这草只要不碰没什么毒性,但碰了就会令人皮肤烧灼,腑脏溃烂而死。这草还有一大特点,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有毒性,死了就没了。

    沈二三这张嘴,现在就好像是一把铡刀,在一刀一刀地砍断他们所有的路和希望。

    当然这些路和希望本来就是绝路和无望,从这点上来说,他们其实还要感谢沈二三。

    现在他们当下第一紧要,就是尽快为尉迟枫洗脱嫌疑,不然等到了晚上,尉迟枫被当成嫌犯单独关禁闭的下场,便如碾碎的红豆糕!

    “尉迟兄绝不可能是杀害许蘅芜的凶手,那我们现在要解谜的是许蘅芜的死法。她何时死的,在哪儿的,将这些解开了,尉迟兄的嫌疑自然就排除了。”宋祁韫冷静分析。

    “对,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会不会是尉迟先生中药刚苏醒,错看或没看清,或是产生了幻觉?”

    “那时天刚亮,不是幻觉,我看得很清楚,而且我能感受到那个人的呼吸,分明是活人。虽隔着纱帐,其身形的确与许蘅芜一模一样。”

    尉迟枫出身医学世家,在医术上的造诣颇精,不然他也不会被郑成梁破例提拔为大理寺主簿。

    望闻问切是他行医的基本,悬丝诊脉,感受呼吸、脉搏,也是他的强项,不可能出错。

    至于自己头脑是否清醒,是否是幻觉,他也能辩得很清楚。

    白开霁等人醒来后,也没有产生幻觉的症状。所以大家也相信,尉迟枫所见就是事实。

    “也可能是凶手用了什么手法,令已死许蘅芜身体发生了翻动。二三说了,那些房间里不是都有很多机关么?这对他们来说很容易吧。”白开霁又提出一种可能。

    宋祁韫摇头,“再神奇的机关,也有迹可循。我早想过这点了,仔细查看过许蘅芜的床,与普通的床无异,周围也没有被布置机关或绳索拉动的痕迹。”

    “当时若有绳索拉动,我一定会听到声音。”尉迟枫补充道。

    “那么可以肯定,今晨你在床上见到的那个身影,一定不是许蘅芜,是另一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如果房间情况确如二三所言,熄灯后就会封闭,任何人都无法外出,那昨夜与你同住之人也是她!”

    第 25 章

    宋祁韫问尉迟枫可查清楚出许蘅芜的死因。

    尉迟枫点头又摇头。

    许蘅芜的身体表面无外伤, 唯有后颈近颈骨第二段处有少许淤青。

    她嘴唇及指端发绀,皮肤发紫,看起来是无法呼吸气竭所致的死亡, 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气竭却很难查清, 除非可以剖尸。但以常莺等人的态度来看, 根本不可能允许他剖尸。

    “有一事特别,我查验的时候, 常莺姑娘也在旁监看,看到许姑娘后颈那处淤青时,她脸色有变,问她何故, 她却不说。”

    咔!咔!

    专注分析案情的四人听到清脆声响,很难不分神,循声而望。

    沈惟慕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个绿萝卜, 正在咔咔啃着。那萝卜是绿瓤的,多汁,看起来十分脆爽, 似乎跟普通萝卜不太一样。

    虽然很想问, 但现在时间宝贵, 暂且没工夫闲聊。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继续讨论。

    “会不会许蘅芜的死因就在其颈后淤青上?”

    “如果脊髓在颈椎第二节被水平切断,便会致使人丧失呼吸能力,气竭而亡。”沈惟慕突然插嘴, 语出惊人。

    尉迟枫惊讶询问沈惟慕,怎会知道此情况, “你也懂医理?”

    “笑话,这世上会有我不懂的东西?”

    “有啊, 可太多了,比如我,你懂吗?”超爱跟人抬杠的陆阳,第一时间蹦出来跟沈惟慕杠。

    沈惟慕淡扫一眼他,“你不是东西。”

    “我——”陆阳感觉自己被骂了,但骂回不去,他总不能狡辩说自己是东西吧。

    好气!

    本来严肃焦灼的气氛,被这么一闹忽然轻松起来,大家都忍不住失笑。

    “三鞠躬跟我道歉,便透露一点让你们更惊讶的消息,这消息或可助尉迟先生洗清嫌疑。”

    这些八卦线索本来就该透露出去,既然陆阳非要找不自在,何不就给他一个不快乐的机会。

    白开霁催陆阳:“赶紧的,快道歉。”

    宋祁韫劝陆阳:“为了尉迟兄,你牺牲一下。”

    尉迟枫谢陆阳:“白兄弟不必为我如此,不过是在千机山庄被关禁闭罢了,我能承受。”

    咔!咔!

    沈惟慕咬着萝卜,漂亮的凤目流转,轻轻落在陆阳身上。在其他三人察觉不到的角度,他上扬眉眼,对陆阳发出了胜利者的嘲讽。

    陆阳气得不行,但被架在这个位置上了,总不能因为他害得尉迟先生蒙冤,陷入危险。

    “好,我跟你道歉。”

    “你还要边鞠躬边说:沈二三是这世上最懂的人,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二三,我以后再也不在沈二三面前嘴欠了。”

    陆阳气炸了,“我不干了!大不了今晚上我替尉迟兄关禁闭!”

    沈惟慕眼中了含笑,啃着萝卜静看他跳脚。他知道,他会同意的。

    白开霁忙拉住陆阳,劝他收敛脾气,“本来这事儿就是怪你一开始嘴欠,如今吃了教训长长记性也好。你不会真的眼睁睁看尉迟先生蒙冤受死吧?”

    “好好好,我道歉。”

    陆阳在江湖上素来以敢言、嘴毒、嚣张而闻名,他一身武功至刚至强,在以强者为尊的江湖上没人敢得罪他。

    如今他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少年,竟要学会闭嘴道歉,这太伤害他的自尊了,气得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接下来,陆阳憋红了脸,脸色都开始泛青了,才完成了对沈惟慕的道歉三鞠躬。

    “沈二三是这世上最懂的人!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二三!我以后再也不在沈二三面前嘴欠了!”

    “我相信陆大侠言出必行,若做不到以后就叫你陆小狗。”沈惟慕谦谦一笑,表示他大方地原谅他了。

    “你——”陆阳咬了咬牙,忍下了,“赶紧说你的消息吧。”

    “许蘅芜死于他们青雀派的独门绝学青雀斩之下。”

    宋祁韫惊讶:“青雀斩?青雀派还有这种绝学,我竟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但这门绝学已经失传百年了,所以近几十年来很少有人提及。”

    白开霁便细说他所知晓的青雀斩的消息。

    “青雀派的武功以灵活巧妙著称,擅用最巧劲儿打出最大的伤害。青雀斩便是这样的功夫,据说只需用两根手指,对准目标,隔空轻点一下,即可令人毙命。”

    宋祁韫转而问沈惟慕:“按你的意思,青雀斩所点的位置便是颈椎第二节处?以内力斩断脊髓?”

    “嗯。”沈惟慕吃剩萝卜根了,问宋祁韫晌午的佳肴什么时候能备好。

    吃吃吃,就知道吃!陆阳嘴角抽动,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敢对沈惟慕说出口。

    “一个时辰后,去落梨园找我。”宋祁韫言出必行。

    在沈惟慕丢了萝卜根走后,宋祁韫对尉迟枫道:“既然许蘅芜早在昨晚就死了,她的尸身要么被藏在房间里,要么在早上你离开后,被凶手搬到了房间内。”

    “是后者,入住前我查过一遍房间,屋内没有尸身,之后快到了亥时,许蘅芜进了门,我们便熄灯回各自床上了。”

    “也就是说,在卯时一刻左右,你离开之后,回来之前,最多一炷香时间内,凶手搬运了许蘅芜的尸体到你们的房间。

    那会子天刚亮,走动的人确实不多。但武人都习惯早起,碰到外人的机会也不小。如果我是凶手的话,移尸的路程一定不会选太长,最好放在隔壁。”

    千机山庄的客房是五间房为一个院。

    迟枫所住的十四号客房的隔壁是十三和十五,十五是沈惟慕和宋祁韫的房间,十三是白开霁和陆阳的房间,这两间都经过他们仔细的检查,肯定没问题。

    那剩下就是唐明夜和彭咬天住的十二号房,以及麒麟派的季云住的十一号房。

    四人分两队,分别找了唐明夜和彭咬天询问情况。二人都表示在睡前曾检查过房间,没发现尸体,而且俩人今晨起的都比较晚 ,亥时三刻才开门。

    口供一致,细节对得上,二人撒谎的可能性比较小。

    接下来就剩季云了。

    四人找到的季云的时候,季云正被麒麟派的长脸大师兄王鸿以及另一名弟子欺负。

    王鸿踩着季云的脸,使劲儿在脚下碾着,见到宋祁韫来了,他也没有要放过季云的意思。

    “宋少卿来得正好,我怀疑是他杀了我三位师弟。若非因嫌弃他,我那三位师弟也不会凑在一屋住。还有那夜壶,分明就是他对我们报复,昨天——”

    王鸿突然闭嘴了。

    “昨天怎么了?”宋祁韫冷声问。

    宋祁韫人长得高大英武,严肃质问人的时候,自带压迫气场,冷硬又锋利。

    “把你的脚拿开!”白开霁用拇指顶开了他手上的挎刀,对方敢说个不字,刀必出鞘。

    王鸿讪讪挪开脚,“昨天晚上我们跟他开了个玩笑,拿他——”

    话又卡住了。

    “做得出来,说不出口?”

    宋祁韫反问王鸿,是不是以为他是掌门的外甥,欺负同门犯了错也无所谓。

    “你舅父最好面子,当他被天下武林人士耻笑为师不端、教诲无方的时候,你以为他还会保你吗?”

    宋祁韫言外之意,他如果再欺负季云,他的恶行便会被江湖司广而告之天下。

    王鸿慌了,忙解释他们真的闹着玩,“可能玩笑开大了些,但真不至于闹到让江湖司示告天下武林的地步。宋少卿若不喜欢我们这样开玩笑,我以后改就是。”

    “滚。”白开霁吼他。

    王鸿和另一名弟子吓得立刻踉跄跑了。

    四人随后从季云口中得知,昨晚王鸿等人欺辱他,真把他的嘴当夜壶了。季云极尽受辱,在屋子里被弄得一身尿后,同屋的弟子因为嫌弃,跑去跟另两个人同住。

    季云在沐浴之后,就去井边把衣服洗了,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花百杀。花百杀因为杀手身份遭人嫌,无人敢跟他同住一屋。刚好季云也是一个人,昨晚二人就凑在一屋了。

    “所以昨晚你没在十一号客房住?”

    “对。”

    ……

    大家刚推开十一号客房的门,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味。

    季云本来还有些窘迫,但发现宋祁韫等人神色并无异常,才渐渐缓和下来。

    四人见多了味道各异的案发现场,这屋子的味儿对他们来说都算轻的。

    搜查过各处后,宋祁韫在床边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根女人用的发簪,簪子在珠花上还沾有两根颜色略有不同的头发,一根颜色是非常纯净的乌黑,另一根看似黑,但在阳光之下略泛红棕。

    显然这头发来自于两个人。

    这根簪宋祁韫有印象,初见许蘅芜的时候,她头上就簪着这根簪。

    尉迟枫回忆:“昨晚睡前,我见的‘她’头上也有这簪。”

    “是易容术!”白开霁道,“易容不难,但连身形都像的便极少见了。”

    普通的易容术在他们这些查案人眼里,根本不可能过关,除非能做到从样貌、身形、声音都十分相像。

    “这倒让我想起一人,”陆阳提起这人,至今都有些懊恼,“清月教八长老,千面人多变。”

    白开霁:“多变?”

    “对,就是前段时间被你就地正法的多逍遥的师弟,多变。一个十三岁就血洗天杀门,震撼武林的武学奇才,听说他是去了乌桓之地学了隐藏变化之术,千面多变,无人能看出破绽。

    我曾跟他打过一次交道,那厮曾化作我师父的模样,躲过了我的追查。”

    当时陆阳随一群武林正派人士去剿灭祸害武林已久的天衣教。半路他们就得到秘密消息,清月教新任八长老也在天衣教。

    他们有周密的围剿计划,自是十分高兴这一次可以将这位八长老连带一起解决。陆阳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候岔子出在他身上。

    “当时他身形、声音、模样跟我师父没有一丝区别,我才会没多想,大意了。”陆阳恼恨自己错失擒拿多变的良机。

    “运气真好。”窗外的沈惟慕插了一句嘴。

    多变的功夫远在陆阳之上,幸而他当时没认出来,若交手了,此刻的陆阳已经是一具尸骨了。

    陆阳不满地“嘶”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来看我的佳肴是否能准时做好,做不到的话早点说,我好另寻吃食。”

    “催催催,就知道催,你少吃一顿能——”陆阳的嘴被白开霁及时堵住了。

    沈惟慕又吐血了,弄脏了手里的烤鸡腿,让他颇感遗憾。

    窗台刚好挡住了鸡腿的所在。

    垂眸为烤鸡腿可惜的沈惟慕,在窗户里边的屋内人看来,便是被病痛折磨不堪的可怜少年,正垂眸哀戚戚地忍着病痛。

    “祖宗,我叫你白祖宗好不好,能不能别气他。”白开霁埋怨道。

    陆阳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什么也不敢说了。怪他,每每见到沈惟慕贪吃,总容易忘了他其实是个会吐血要濒死的病患。

    接下来,陆阳又收到了来自宋祁韫的严肃谴责,以及尉迟枫引经据典的长篇规劝和道理阐述。

    陆阳追悔莫及,曾经明明有一个机会他可以不必嘴欠,但他不曾珍惜。

    沈惟慕一边旁观陆小狗被谴责,一边回手丢了烤鸡腿。

    正蹲在墙外准备偷看情况的唐明夜,猛地被鸡腿砸了头顶,人晃晃悠悠,眼白一翻,倒在地上。

    随后不久,常莺、萧元等人就都被叫到了十一号客房。

    宋祁韫当众解释了昨晚许蘅芜遇害的经过,并将证据一一陈列,及时洗清了尉迟枫的嫌疑。

    当听到青雀斩时,常莺异常惊讶:“初见那抹淤青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大师姐竟真是被我派的青雀斩所杀。不对,你们怎么会知道青雀斩是打到二椎骨的位置?”

    没人回答,但见白开霁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个漂亮的沈姓少年身上。

    “武林小灵通,是你?”常莺举刀,但刀未出鞘,凶巴巴地威胁沈惟慕,“说,你如何知道我们青雀派门内的秘密?”

    沈惟慕语调惫懒,“这算什么秘密,天机山庄随便一个小秘密都比你们的震撼。”

    本来在旁看热闹的萧元倏地睁大眼。

    宋祁韫等人更是对沈惟慕给予了足够的关注。

    千机山庄居然还有秘密?快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沈惟慕突然念起了《易水歌》里的句子,令人费解,但破案团四人都观察到了萧元脸色的骤变。

    “哪儿来混账东西,来我千机山庄搅和事儿!来人,把他给我押到禁闭房去!”萧元大发脾气。

    第 26 章

    沈惟慕:“ 萧管家打算把我关在哪儿?易水阁?”

    萧元狠戾皱眉, 目光死死锁定在沈惟慕身上。

    易水歌,易水阁,禁闭之地, 壮士一去不复返……

    宋祁韫快速分析几者之间的联系, 立刻都猜到一种可能。

    莫非是那些慕名前来千机山庄避仇的江湖人士, 都已经死在了千机山庄?

    宋祁韫不禁看向正漫不经心和萧元对峙的沈惟慕。

    他明知萧元是第一剑客萧长墨之子,明知千机山庄禁闭之处机关重重会要人命, 却还是代他们先一步冒险,去试探萧元。

    沈惟慕本没有责任向大家透露消息,更没有必要将自己置身险境去揭露他人的丑恶,但他却偏爱管这种“闲事”。

    每次案子他都透露重要线索给他们, 频频承受着他们这些查案人的质疑和审视,却始终初心不改。

    宋祁韫承认,早前几次, 他难免会质疑沈惟慕的用意,但这次千机山庄之行让他彻底改观了,因为没人会居心不良到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这个看似对谁都不太上心且超喜欢吃的少年, 实则外冷内热, 十分侠义心肠。

    正专注完成八卦线索任务的沈惟慕, 完全没想到因为他这一刻的行为,引发了某人对他产生了很深的误解。

    “你到底是谁?”萧元质问沈惟慕的时候,右手背到了身后。

    萧元的后腰处插着一只铁笔,大概有人的小臂长, 看得出是武器,但没人知道这只不算长的铁笔在战斗中会有多大的威力。

    若在平常, 这东西纵然是暗器,大家也不会觉得有多厉害, 因为比起长剑来,它太短小,对战时优势并不明显。

    然而,萧元是天机山庄的管家,天机山庄里的东西,尤其是机关暗器,哪可能差了?绝不能小瞧。

    一时间,很多围观的武林人士都往后退让,生怕被波及。

    “这话我也想问萧管家,你到底是谁?是否早忘了自己是萧长墨之子,所以才会跑到杀父仇人的家里忍辱偷生,为奴为仆?”

    “天啊,萧管家竟是剑神萧长墨的儿子?”

    “我怎么记得杀萧长墨的人是银针诡箭孙飞云,跟千机山庄尹庄主有什么干系?”

    “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银针诡箭必定是尹庄主的手笔。”

    ……

    沈惟慕半遮半掩的话,争议余地极大,当即就引爆众人的讨论。

    大家纷纷猜易水阁有什么秘密,议论萧长墨之子为何会堕落到如今这等地步。

    沈惟慕的话以及众人的反应,已然彻底激怒了萧元。

    萧元眼睛瞪得浑圆,五官狰狞如暴怒的狮子:“找死!”

    萧元抽出铁笔,便朝沈惟慕打去。

    沈惟慕正准备亮出他的大招——沈玉章临走前给他的那件信物。突然,两道身影从他身侧飞出,分别从左右方向出手,去挡萧元的攻击。

    白开霁以蝉翼鲛丝捆住了萧元的铁笔,蝉翼鲛丝是天下至柔至刚之物,无利刃可将其破开,所以萧元铁笔尖端被牢牢箍紧,没了任何“开花”的机会。

    铁笔笔尖在被包裹的瞬间,便触动了另一个机关,笔尖弹射出去,拉出一根极细的钢链。

    钢链很特别,整个链条状如狼牙棒一般,遍布密密麻麻的钢刺。

    钢刺尖端有倒勾,泛着青光,像淬了剧毒。可以想象这东西若缠人身上,被刺入、勾结、捣烂皮肉的感觉有多痛,更不要那说上面还抹着未知的剧毒。

    万幸萧元握着笔杆的手被陆阳紧紧攥住,“咔嚓”一声,大家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阳侠刚劲霸道的天罡功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便如泰山压顶之势,牢牢压制住了萧元的手,令其毫无反抗之力,连挣扎动摇一下陆阳手臂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没注意到的是,有第三道身影更快,他悄然出剑,直接抵住了萧元的脖颈。正是这一击,才叫萧元彻底老实,再不敢有所动作。

    大家这才注意到那人是谁,都惊得冷吸口气,竟是花百杀。

    这位沈小兄弟与江湖司的人同来这里,必与他们交情不错,能得到白开霁和陆阳两位大侠的帮助合情合理。但暗影阁排名第二的杀手花百杀,是因何缘故要帮他?

    既然已经有三人出手了,沈玉章的信物便用不上了。

    沈惟慕反手把信物收回袖袋内,眉毛一扬,气焰嚣张,那模样跟得志猖狂的小人没太大区别。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嘴脸再“丑恶”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萧管家好大的脾气!你主人让你叫了吗,就来咬我?”

    白开霁:“……”

    陆阳:“……”

    花百杀:“……”

    突然后悔出手帮他了是怎么回事?

    沈惟慕:“你是不是傻,你反应这么大刚好证明你心虚,易水阁的秘密要藏不住喽。”

    刚要质询易水阁事宜的宋祁韫:“……”

    沈二三到底站谁那边?

    萧元已经被气得丧失面部表情控制了,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并伴有间歇性的阴戾、狰狞、扭曲。

    “什么秘密?”

    “易水阁在哪儿?”

    “萧管家你真是萧长墨大侠之子?”

    ……

    众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萧元低调活了这么多年,再次被众人用目光审判,过去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袭来,令他浑身发抖颤栗。

    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跑来,给众人行礼,代庄主尹塞传话。

    “庄内管家不懂事,冒犯了贵客,给诸位添麻烦了。诸位请放心,我定会严厉惩罚他。

    为表歉意,在下给诸位每人赠金一百两。

    此有名剑望仙剑一把,赠与沈二三兄弟聊表歉意,望沈二三兄弟能够笑纳。

    另外,今天下午的第一次选拔考核,推迟至明日举行。”

    小厮说完就拍拍手,当即有十几名家仆抬着箱子入内。

    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差点闪瞎人的眼睛。

    在场的众江湖人士大多都见过世面,有人赠金子给他们自然好,倒不至于让他们就此迷了眼。但有一样宝贝,却是让他们被狠狠迷了眼,便就是小厮刚刚提到的望仙剑。

    在场几乎所有武林人,都眼睛发亮地看着小厮双手捧着的那把宝剑。

    望仙剑是上了武林名器谱的绝世神剑,剑身为天降玄铁打造,不同于普通刀剑的白刃,望仙剑剑刃黑亮闪耀,轻且锋锐无比,可削铁无声。

    此剑在江湖上还有一个称号叫绝命剑,因被此剑伤过的伤口很难愈合,受伤者十日内必死。

    所以,江湖上有一句话:“望仙剑出,铁归尘,人归土。”

    这样的绝世好剑,谁不想要?居然就便宜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沈二三。

    真是好命!

    大家都用十分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沈惟慕,至于萧元的身世以及易水阁的问题,暂时全都被他们忘到爪哇国去了。

    “沈公子受惊了,请笑纳。”小厮恭敬地奉剑到沈惟慕面前。

    众人嫉妒的目光如果可以化箭,此刻沈惟慕的身体估计早就被戳成马蜂窝了。

    “哪个忘?忘记的忘?”沈惟慕问。

    小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沈惟慕问的望仙剑的名字。

    “是仰望的望。”

    “不要。”

    小厮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惟慕的拒绝已经震耳欲聋。

    不要?不要!?他居然不要望仙剑!!!

    要命了!武林人人都渴望得到的望仙剑,他居然不要!?

    这沈二三是不是有病?一定有病,不然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何不要?”小厮也没想到会被拒绝,愣了好久,才惊讶地询问。

    白开霁这时候已经凑到沈惟慕身边,劝他接剑,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他刚才受惊的赔礼,受得起。

    陆阳:“就是,别不该客气的时候瞎客气,平常吃东西咋没见你让给我们一口呢?”

    “名儿难听,蠢,不吉利,不配沾我的边儿。”沈惟慕嫌弃地发出冷哼,眼睛都转到一边儿去,仿佛再看那望仙剑一眼都觉得晦气。

    众人:“???”

    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宋祁韫则觉得很奇怪,消息灵通的沈二三,为何会不清楚武林人都知道的常识。比如他不知望仙剑是哪个望,显然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这柄武林人都知道的名剑。

    “你们有送剑这闲工夫,倒不如跟大家讲讲你们易水阁的故事。”沈惟慕讥讽道。

    萧元早趁这个时机随众送东西的家仆退下了,如今只有代传话的小厮留在堂中。

    小厮嘴角抽了抽,对沈惟慕鞠躬:“易水阁是什么地方?小人不清楚。”

    “易水阁在天机山庄东侧,在一条引自山涧溪流的溪水旁,阁高五丈,宽十一丈,长二十二丈,虽只有三层,乍看不怎么起眼,甚至没有京城酒楼高,却是天机山庄里用到齿轮和铆钉最多的房间。”

    “在这里丧命的武林高手,有多少呢,让我数数,前西域第一高手南宫天浪及其长子南宫辰,丐帮第七长老周基,昆仑派——”

    “沈公子!请你不要胡言乱语,诬陷我们天机山庄!”小厮惊呼打断,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经头冒一层冷汗了,此刻他已深刻感受到了萧管家刚才“发狂”的原因了。

    “昆仑派什么?”昆仑派小师叔温翩然走到沈惟慕跟前,紧盯着他。

    三年前,他师尊吕乘风下山,声称要去会友,那之后便再未归来。半月后,他曾收到过一封师尊写给他们的告别信,说要在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畅游大江南北,不会再回归昆仑派,希望大家都不要再找他。

    当时大家都信以为真,不觉得有何不对。可温翩然始终觉得此等冲动之举不似师尊的作风,师尊为人内敛,最重规矩,也最循规蹈矩。他向来爱操心,将门派之事放得头等重要。怎可能连最后一眼都不看,说走就走,再不过问半句?

    这个疑惑一直搁到今日,温翩然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终于要找到答案了。

    “昆仑派檀中七星掌的创始人,先第三长老吕乘风。”

    温翩然身形晃了晃,在唐明夜的搀扶下才将将站稳身体。

    温翩然霎时间红了眼,质问小厮,庄主尹塞人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就要见他!我师尊的事要他给个交代!”

    小厮战战兢兢退后数步,声音发抖地跟温翩然道:“你你你别听他瞎说,都是没证据的事。我们庄主病、病还没好,需要静养。”

    又见越来越多的人凑上前来询问南宫天浪以及周基的问题,小厮扛不住了。

    “诸位请冷静,这些人我从没在山庄见过,你们不要听这个姓沈的妖言惑众!”

    “不好,有暗器!”

    大家警惕起来,谨慎防备堂内立柱上突然冒出的十二根利箭,然而等了片刻,这些箭都没有射出来。

    小厮则趁机悄然退到门口,噌的一下转身就跑了。

    白开霁跟着追出去,发现那人影拐到墙后就不见了,白开霁立刻飞身上墙俯瞰,也没见任何踪影。

    “看来是走了什么机关密道逃跑了。”白开霁对随后赶来的宋祁韫道。

    宋祁韫在赶来的时候,硬是把沈惟慕拉了过来,温翩然为追沈惟慕也跟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花百杀。

    “沈小兄弟,你还知道什么消息,关于我师尊吕乘风的?条件任你提,只要我温翩然能做的,定竭尽全力。”温翩然对沈惟慕拱手行礼,真挚恳求。

    花百杀靠在墙边,笑了一声:“沈二三,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命,你怎么感谢我?”

    在旁人不注意的角度,花百杀对沈惟慕眨了八下眼睛。

    “呸,做你春秋大梦去,救二三的人明明是我和开霁,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动手,还玷污了我们沈小兄弟的清白了呢。”陆阳骂道。

    “哦,既然我玷污了沈小兄弟的清白,那我更要为沈小兄弟负责了。”

    莲香浮动,一抹青影快速移动,拉住了沈惟慕的胳膊。

    宋祁韫、陆阳、温翩然等人再回神,定睛去看时,哪里还有沈惟慕和花百杀的身影。

    “不好,花百杀把沈二三劫持了!”白开霁是他们中反应最快的,已经跑出去追了一段路,随即失望而返。

    陆阳眯起眼:“刚才那是莲醉快影?”

    “嗯。”白开霁应承。

    “青莲派失传的武功绝学,花百杀怎么会?”

    “不知,不过暗影阁耍得就是阴路子,能弄到这个也不算太奇怪。”

    宋祁韫皱眉:“但这是在千机山庄出现的第二个已失传的武功绝学了。”

    “是啊,真奇怪。”

    “萧管家找不到了,山庄里其他家仆也都不见了!”

    尉迟枫赶来告诉大家,刚才大家想另捉几名家仆询问情况,结果发现,平时常见的四处走动的家仆们都没了踪影。

    “连厨房也是,火还烧着,锅里的水还沸着,却不见一个人影。”

    “这叫什么事儿啊。”陆阳真没料到事态发展成现在这样,全都乱了套了。

    宋祁韫沉默良久后,开始挽袖子。

    三人都等着宋祁韫做主,瞧他这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马上询问宋祁韫接下来的安排。

    “都跟我去落梨园。”

    白开霁、陆阳和尉迟枫与宋祁韫共事办案许久,了解宋祁韫行事风格,大家早都养成了默契。三人都不多问,都听从沈惟慕的安排,面色严肃地跟着去了落梨园。

    落梨园名字虽有雅意,实则就是千机山庄储存食物的仓库,两间地上仓库,一间地下冰库,冰库内储藏着许多水果和近期从山下采买的肉类,仓库边上还有一间工具齐全的厨房,园子内外的空地都种满了蔬菜。

    宋祁韫拿盆舀水,洗了手后,安排尉迟枫去采摘新鲜的蔬菜,陆阳去捡柴劈柴,他带着白开霁去仓库和冰库里选食材和肉。

    “老大,咱们怎么好像在做饭?”白开霁委婉一问,表示如果说错了,请宋祁韫不要介意。

    “是在做饭。”

    白开霁、陆阳、尉迟枫:“……”

    他们不懂,他们面面相觑。

    “为、为什么做饭啊?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不该是去寻沈二三吗?他在花百杀手上,会有性命之忧!”白开霁忍不住又问。

    “答应的沈二三的事不能食言。”宋祁韫顿了下,“花百杀若想杀他,便不会出招救他。与其费力寻他,不如把饭做好,他自会寻着味儿来。”

    宋祁韫将抱来的一筐梨子一个个丢进盆里,洗净削皮。

    陆阳劈完柴回来,忍不住叹:“想我堂堂阳侠,竟放着一身罡气不用,去劈柴,真是鬼见了都会哭。”

    宋祁韫招手,唤陆阳过来,便请他用他的一身罡气,将这些梨子都捣成泥。

    陆阳:“……”

    第 27 章

    用至刚的罡气捣碎的梨泥, 汁水丰富又细腻,添盐、酱油、姜末、蒜泥,以及具有除食物之臭的茱萸等佐料, 特调成一种具有梨香果味儿的腌料, 便用这一味腌料不管腌什么都好吃。

    冰库里有冰鲜的全牛, 取脊两侧后肩颈部分的肉,最嫩, 且有好看的雪花纹理,须得切成半寸厚的肉片来腌制。

    这一步依旧让陆阳来。

    让刀法出神入化的武林高手来切肉,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肉片切得大小刚好, 厚度均匀。如此刀工切出来的肉不仅能均匀把肉腌制入味,也更方便于煎烤,掌握好火候。

    另取些牛胸口、牛肋肉、羊排、羊里脊、鸡翅、兔腿以及部分鹿肉, 一同腌制。

    大家都是男人,本就爱吃肉,胃口大, 其中还有一位饭量十分惊人的, 若不准备充足了, 被挑剔说分量不够不算佳肴,岂不白费了这么大的工夫。

    大厨房那边还有新鲜的河虾、蘑菇,也弄了些过来一块腌,给众多肉味中添些鲜味儿。

    早春的野蒜山野地头成片生长, 弄来做凉拌菜,配着烤肉一起吃, 去油去腻最绝。

    随后,白开霁就扛来了一块铁板。

    这东西在别人家或许不好得, 但在千机山庄里很好寻,只难在放杂务的仓库的锁不好开。不过白开霁机灵,趁着大家声讨萧元的时候,顺走了他身上的钥匙。

    此举本意是为了彻查千机山庄还有什么藏污纳垢之地,没想到倒先用在吃上了。

    再弄青砖和碳搭建与铁板相匹配的简易烤炉,等把炭火烧红了添进去后,即可借助炭火的热度烘烤铁板,用以煎肉。

    当然在这之前,宋祁韫对铁板进行了精细地清洗和除锈,并在加热后用肥油滋养铁板多时,让铁板才不至于在煎烤的过程中过分粘连食材。

    一顿好吃的烤肉,绝不可缺少与之相配的美味蘸料,这方面宋祁韫也有独家秘方。

    梨子苹果切块加冰糖略煮一段时间后,添自酿豆香酱油、蒜泥、芝麻等慢慢调出果味蘸料……

    易水阁前,溪畔边。

    花百杀靠在墙边打着哈欠,等着扶墙咳嗽的沈惟慕咳嗽完。

    吐了一口血后,沈惟慕用白绢帕按了按嘴角,背也靠在墙上,深吸了口气。

    “这么严重?”

    沈惟慕转眸,毫无情绪地睨一眼花百杀。

    花百杀双眸含笑,削薄的唇上扬时,带几分邪气,冷冽又放肆。

    “怎么跟江湖司的人走这么近?”

    “何为近,何为远?”

    “说得好。”花百杀当即丢出了一个锦袋给沈惟慕。

    沈惟慕侧身避开,锦袋打到墙上后,顺势落地。

    “给你的见面礼,怎么?不喜欢?”

    “你喜欢你留着。”

    在花百杀掏出那个锦袋的时候,沈惟慕就闻到了血腥气。

    鉴于那锦袋只有巴掌大,沈惟慕猜测里面装的多半又是人的小拇指。

    花百杀笑,“你这孩子倒是任性,我帮你解决了暗影阁排名第二第四的杀手,你难道不开心?”

    这厮果然是清月教八长老多变。

    沈惟慕精准抓了重点,“许蘅芜是暗影阁的杀手?”

    “哎呦,我家的小灵通竟不知这事儿?”多变调笑问。

    许蘅芜作为青城派的大弟子,颇得青雀派掌门的真传,据传她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代掌门了。她根本没必要冒险,在暗地里搞这种杀手身份,除非青雀派掌门也与暗影阁有关系。

    “许蘅芜是青雀派掌门与暗影阁阁主的奸生子?”

    沈惟慕之前只得到了“许蘅芜是奸生子”的八卦线索,因为这线索没头没尾的,他没法直接说出口。

    很多线索都如此,沈惟慕也想一口气把所有线索都说出来,省得再费工夫。然而时机不对,突然没来由地说一句没头尾的话,很容易会被人认为疯了,不正常。

    当然沈惟慕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奈何这任务不是一次性的,若还想以后获得灵力,他就得装得有点像正常人。

    多变拍手称赞,“你倒有趣,这消息都知道,却不知许蘅芜是暗影阁的杀手。”

    多变拾起地上的锦袋,将袋子里的两根小拇指倒在自己手上,像是把玩什么有趣的物件。

    “真不要?”

    青雀派失传的武功绝学青雀斩和青莲派失传的绝学莲醉快影他都会,加之擅易容、身形诡变,这位清月教八长老实在是不简单。

    江湖传言不虚,他必是个武学奇才,是凡人中最为鹤立鸡群的存在。

    沈惟慕甚至生出了探一探多变武功深浅的想法。可惜他现在身子差,人懒得很,不愿再经历一次灵力耗竭被反噬神魂的折腾。

    “你可知教内敢拒绝我礼物的人都会是什么下场?”

    “哦?”沈惟慕对上多变的双眸,倒有几分期待他口中的下场是什么。

    “哈哈哈,你是教主,我是属下,当属下自当敬重教主,教主想怎么拒绝属下都行。”

    多变靠近沈惟慕,贴心地替他掸了一下肩头的落尘。

    “只是拒绝多了,属下也会伤心的,在考核教主方面,恐怕就不会留情了。”

    “你何必自作多情?”

    沈惟慕一句反问,令多变脸上嚣张的笑容瞬间凝滞。

    “很好,既然教主不需属下多留情面,那属下对教主的考核便正式开始。我对教主的考核很简单,就是:揭穿我的真面目!”

    千面人多变从来不以真面示人,他尚未成为清月教长老之前,世上所有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更不要说他以清月教八长老之名震慑江湖,武功水平达到巅峰之后了。

    现如今的他,武功深不可测,模样又千变万化,纵然是当今武林盟主联合所有武林正道通缉他,都无法在限定时间内将他擒拿,何况只区区一个少年。

    这道考核明显在针对沈惟慕,故意为难他,不想让他通过。

    沈惟慕却无所谓,随他怎么安排,反正他又不会听。

    多变没有从沈惟慕的脸上看到他期待的表情,有些失望,同时也更兴奋了。这位少年教主数似乎没他想象得那么废柴,好像更有趣好玩了。

    “那我等你来捉我哦。”

    多变用着花百杀那张俊脸,对沈惟慕发出极具挑衅性地诡笑。

    强者释放挑衅时所带来的势压和冲击,一般人都会被吓得不轻,甚至难以承受。

    沈惟慕看都懒得看,可有可无地敷衍:“行,你等吧,好好等。”

    徐徐轻风吹来,懒散靠墙的沈惟慕突然站直身子,又深吸了两口气。

    此之前他深吸过一口气,便是因为在空气中他隐约闻到了一种食物的味道,但那会儿闻着还不够美味,他也就无所谓了。

    这会儿却不是了,有着浓郁的油脂香气和肉香,还掺着一股子好闻的果味儿,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好吃。

    沈惟慕立刻顺着味儿要走,被多变拦住了去路。

    “干什么去?这会儿我就在你眼前,你难道不想试试看我的真面目?下一刻我若消失在你眼前,我再变化成谁,你可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无法揭穿我的真面目,便随我去一遭千机岛。”

    康安云说过,清月教千机岛上有很多难以想象的折磨人的残酷惩罚。如果他考核失败,定会被八长老折磨得不成人形。

    沈惟慕眼都不抬一下,推开前头碍事的多变,径直往前冲,然后左拐,然后右拐……

    多变从没遇到过,在当人面坦白自己真实身份后,被如此忽视的情况。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让沈惟慕走了,不过须臾的工夫,转头再去追人,完全不见沈惟慕的踪影了。

    多变不认为沈惟慕的轻功会快过自己,只是恼自己机关阵法竟然没有学精,这会子居然在千机山庄里着了道。

    不行,这口气他咽不下。

    下一刻,多变化身小厮模样,溜进千机山庄的藏书阁内,开始熟读阁内所有机关阵法类的藏书。

    多变并不知在他离开后,沈惟慕去而复返,拾起了地上装着小拇指的锦袋后,身影又迅速闪离。

    速度之快,迅如闪电。

    ……

    落梨园。

    备好一切食材后,宋祁韫试煎几片肉。

    有着雪花纹路的牛肉片在铁板上被煎得滋滋冒油,须臾间就从鲜红色变成红棕色,表面有些许焦黄。

    这样一片煎好的牛肉,放进之前特调的蘸料里,均匀蘸满料汁后,在送入口中——

    之前,被夺走了筷子,肉也进了别人的嘴里!

    大家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惟慕,愣了神儿,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怪这烤肉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刚才大家都专注于煎肉,都被煎肉所散发的诱人香味儿勾得偷偷咽口水,一时间竟忘了做这煎肉的目的是用来钓沈惟慕的。

    香嫩煎牛肉加上水果的香气,美味得难以想象,唯有实际去品才知其中的销魂滋味,因为这世上真的没有准确的词语来形容它此刻的美味了。

    这本就是宋祁韫给他准备的佳肴,沈惟慕吃得理直气壮。

    他将铁板上煎好的肉都夹到自己的碗里,坐下后安静开吃。

    “沈二三,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花百杀劫你做什么去了?”

    “他可伤了你没有?”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之前为什么要出手救你?”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陆阳轮番向沈惟慕发问。

    纵然美味就在眼前,但他们毕竟都是江湖司的人,有职责在身,自当以查案、厘清案情为首要。

    在他们四人提出问题的时候,沈惟慕已经把碗里的烤肉都都一片片地送进嘴里,让大家当场见识到什么叫做深渊之口,不大,但吞入量真不一般。

    纵然是眼睛盯得看着,他们还是很想发出疑问,沈二三到底是怎么做到既斯文又快地把食物都吃完的?同样的量,他们没形象的张大嘴吃,都比不过他。

    铁板上的煎肉已经被吃完了,下一波煎肉还需要稍等片刻。

    沈惟慕才在这个时候回答大家的话。

    “从易水阁来,他把我掳那去了。”

    白开霁:“我懂了,他是看你知道易水阁的消息,所以救你,掳走你,想从你口中知道更多关于易水阁的事情,对不对?”

    只顾着吃,根本就没想好怎么解释的沈惟慕,点了点头。

    他夹了一只煎好的虾放到嘴里,直接带壳咬。

    “喂!不是那么吃的。”

    陆阳见沈惟慕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带壳咬着吃,无奈至极。他只好亲自上手给沈惟慕扒了虾皮,嘴里却骂骂咧咧地嘲讽沈惟慕可真是贵公子,居然需要人伺候他吃饭。

    沈惟慕专注吃着陆阳扒好的虾仁,不作声。

    爱怎么说怎么说,随他去,反正他有虾仁吃,最占便宜。

    “那易水阁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宋祁韫问。

    沈惟慕:“死在那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莫非与萧元的父亲萧长墨的死有关?”宋祁韫稍作思量后又问。

    当年剑神惨遭银针诡箭的算计命丧黄泉,让大家都觉得很突然。

    按理说萧长墨如果像平常一样,保持武人的警惕性,根本没可能会进银针诡箭的圈套,除非有熟人在欺骗引诱他。

    当然这一分析只是他们四人私下里的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更不好公开说出去怀疑或诋毁谁。

    白开霁疑惑:“既如此,那你之前何必针对萧元?”

    沈惟慕鼓着左腮咀嚼咽下后,不解反问:“我针对他了吗?”

    “你没针对吗?瞧把他气得那副样子。”

    “不过在说事实罢了,是他反应过激。”

    “没错,他反应是很过激。”宋祁韫提醒大家别忘了,麒麟派那三名弟子的死因还没解开。

    “如果因为不守规则死于屋内机关,那又是谁在事后将夜壶塞入他们嘴里?”

    其余三人陷入思考。

    沈惟慕把新煎好的一波肉全都收纳入碗里,继续吃。

    滋滋滋……

    煎肉声不断入耳,香气不断外溢。

    “罢了,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查个痛快!”陆阳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余三人的赞同。

    “嗖”的一下,沈惟慕将锦袋丢给了陆阳。

    “什么东西?”陆阳稳准接住,顺手捏了下锦袋里东西的形状。

    “花百杀的。”沈惟慕边回答,边再夹新煎熟的肉。

    “小二三可以啊,居然能从花百杀那里顺东西,孺子可教也!”

    陆阳边夸沈惟慕,边打开锦袋,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倒。

    宋祁韫等人刚坐定,准去夹肉吃——

    啪嗒!

    两根手指掉到了陆阳面前的空碟子里。

    宋祁韫:“……”

    尉迟枫:“……”

    白开霁:“……”

    沈惟慕夹了两筷子鲜红的肉片到铁板上摊开,然后继续安静地吃碗里晾凉后刚好适口的肉。

    呕——

    陆阳忍住干呕了下,立即远离。

    宋祁韫、尉迟枫和白开霁虽见多了各种腐尸残肢,但在吃饭的时候见到断指,也确实很难有胃口继续了,纷纷放下了筷子。

    尉迟枫端走装着小拇指的碟子,与宋祁韫一起观察查验。

    “这根指骨很细,白皙纤长,指甲染有蔻丹,不出意外应该是女子的小拇指。”

    “这根我认得,”宋祁韫眯眼端详另一根,“指中节偏左侧下半寸处有一颗黑痣,花百杀的右手小拇指便如此。”

    “花百杀?”尉迟枫惊讶,看手指截断面为死后造成,可前不久之前沈二三刚见过花百杀。

    四人不约而同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轻轻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一口酸梅茶润嗓后,对他们道:“谁说眼睛所见就一定是真的?尉迟先生不就刚吃过这亏?”

    大家反应过来,那花百杀很有可能是清月教八长老多变伪装的!

    陆阳第一个冲出去找人,他要跟多变好好算一算旧账!余下的三人陆续都跟着跑了出去。

    偌大的落梨园,只剩沈惟慕一人自在地煎肉饮酒,独霸所有佳肴,快哉至极!

    沈惟慕忽然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摸索半天,抓出了几根鸽毛,朝东边吹了吹。

    ……

    千机地堡内,千机山庄庄主尹塞在尝试他新研究出来的机关。

    见萧元来了,他招招手,示意萧元也来看看。

    尹塞脸色并不好看,“那个沈二三对咱们千机山庄了解得似乎很清楚,易水阁长宽高他居然会那么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清楚,号称是武林小灵通,跟大理寺江湖司关系密切,听说他助江湖司破了很多案子,消息第一灵通。”

    “可再灵通的消息总要有人传,他才会知道。并且这易水阁在三月前才刚刚加宽,他报的数是修改之后的尺寸,而这段时间千机山庄只进不出,到底是谁把消息走漏了?又是怎么走漏的?”

    “是谁尚且不知,不过传消息的方法可能是因为这个。”萧元将一根鸽毛递给尹塞。

    在看到鸽毛的那一瞬间,尹塞的眼睛猛地瞪大,嘴角频频抽动,整个人陷入濒临崩溃的状态。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千机山庄是他一手辛辛苦苦建造而成,从地上到地下,从房顶的每一片瓦,到庄内外的每一棵树都是他精心规划而成。

    他研究武器锻造,精学周易八卦,了解世间所有含毒草木的生长习性,目的就是为了建造完美的机关阵法。

    他做的阵法,说不让一只鸟飞进来,就绝不该有一只鸟能飞进来!

    可现在,萧元居然在天机山庄内发现了鸽毛。

    如今不只有鸟飞进来了,还是一直体型较大的鸽子,这鸽子居然还是传信鸽,把他千机山庄的情况传给了外人!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设计的天机山庄是完美的,不该有飞鸟进来才对,不该!不该!不该……

    尹塞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陷入崩溃中无法自拔,任凭萧元怎么劝慰都不好用。

    萧元看着那根引发尹塞崩溃的白色鸽毛,后悔不已。他就不该手欠,把这东西拿到尹庄主跟前。

    谁能想到,对机关研究百折不挠的尹庄主,居然被区区一根鸽毛给击垮了。

    ……

    沈惟慕等人先是复查了许蘅芜的尸体,果然发现其尸身右手小拇指被切断。

    而后他们前去寻找花百杀,最终在花百杀房间的床上找到了他的尸体。

    经初步尸检,花百杀死于梅花拳,受伤处在腹部,一拳下去致使脾脏破裂而亡,而拳头留在其腹部的淤青,有几分类似梅花。而这梅花拳,正是花百杀最擅长的杀招。

    “尸身的尸僵刚开始呈现,尸斑也是如此,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前。”

    而在近一个时辰内,宋祁韫等人都曾见过“花百杀”,尤其是沈惟慕,还被“花百杀”劫持了一段时间。

    目前大家都认为,杀害花百杀的凶手就是清月教的八长老多变。

    现在任何人都无法离开千机山庄,刚好可以趁此时机排查出多千,将其缉拿正法。

    宋祁韫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当下就通知千机山庄内有武林人士,清月教的八长老就在千机山庄里,混迹在众位宾客中,会变换各种样貌来害人,目前已经有许蘅芜和花百杀两人被害。

    大家听到消息后都心中惶惶,自觉聚到前堂,七嘴八舌地跟宋祁韫打听细节。

    在听说许蘅芜和花百杀,一个死于他们门派最厉害的武功,另一个死于自己最擅长武功招数,大家都吓得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武林人最值得骄傲的便是他们各有所长,各凭各家本事出彩。如今这八长老多变,不仅样貌多变极擅模仿他人,连所武功也多变。甚至比被模仿之人,他反而更擅长人家门派的内传武功,这太可怕了。

    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有不少人因此怕了,这刚来住一天,来参加选拔的人就已经死了五人了!

    再有,现在天机山庄上下的小厮丫鬟们全都没了踪影,更瘆人了。

    有几名本就是抱着凑热闹的目的来的武林人士,当即决定就要离开天机山庄。结果当他们匆匆跑完了下山的石矶后,发现峡谷吊桥没了,他们无路可以离开,最终只能悻悻折返。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去找柴火,把山庄烧了,就不信逼不出那些人来!”

    “不行,一旦你这举动触发机关,害大家都跟着去死呢?”

    ……

    “欸,我有一个想法,去问武林小灵通,他知道的消息多,或许有办法!”

    “对对对,问问他。”

    于是一群人在陆阳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去落梨园寻找沈惟慕。

    众人抵达时,只见空空的盘子,烧成灰的碳。

    陆阳满脸震惊地去倒了倒那曾经腌肉的木桶。

    天老爷啊,沈二三真是个饭桶!居然都给吃了,一点没给他们留!

    第 28 章

    沈惟慕正顺着青石板路走, 忽然被一人挡住了去路,这人大喊一声后,呼啦啦一群人都出现了, 围住了他。

    陆阳随后而至, 在人群外看热闹, 笑话沈惟慕是不是吃多了跑到这儿来遛食,结果被围堵了。

    沈惟慕哼笑一声, 他会吃多?早知如此,那盘蘑菇也不该给他们剩下。

    “沈公子,你可有办法离开这千机山庄?”众人闹哄哄地问,基本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都跟你们说了, 他也没办法,非不听!非要来找!”比起对沈惟慕的抱怨,陆阳对这些人的态度更凶。

    沈惟慕先“唔”了一声, 悠悠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

    ……

    大家急促地追问。

    沈惟慕跟这些人先阐述了碰碰草的毒性,“但这种草只要死了就没有毒性了,既然峡谷是大家离开千机山庄的必经之路, 那便只有毁草。”

    “有道理, 可怎么毁?”

    “火烧!”

    随即, 大家就热闹地讨论起来,如何安排,才能做到火烧所有的碰碰草。有去找柴,有人去寻碳, 还有人出主意喷洒烈酒增强火势。

    沈惟慕从人群中穿梭而出,终于得到安宁。

    陆阳凑到沈惟慕身边, 高兴地称赞他:“厉害啊你,居然想到办法了!”

    沈惟慕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 在陆阳探究的目光下,慢慢地打开了纸包。

    纸包里,四四方方叠着樱桃乌龙芡实糕。

    芡实糕上下两层白色,中间紫红色,夹着松子仁儿,内有一层酸酸甜甜的樱桃酱为馅料,整块点心咬起来松软甜香,口感丰富,回味甘甜中带着淡淡的茶味儿。

    “你还吃?”

    陆阳震惊,表情仿佛被什么不可思议之事震惊到,深受巨大的刺激。

    沈惟慕无视陆阳的反应,边咬着点心边叹道: “可惜这办法根本无法执行。”

    “无法执行是什么意思?”

    轰隆隆——

    地面突然剧烈摇晃,地上的人都随之跟着摇摆。

    房舍瓦片上的灰尘在震动的作用下,都跟着抖落下来,山庄中盛开晚桃花也被震落了许多花瓣。

    刚刚人群所在的方向突然传来吵闹的叫声,不少人都喊了起来。

    “地动了!”

    “快逃!找空旷的地方躲着!”

    ……

    震动持续没有多久就停息了。

    陆阳护在沈惟慕的身旁,观察四周的情况,在庆幸地动很快停了的时候,他转头看向沈惟慕,随之大大翻了个白眼。

    这厮真的是淡定,不管什么时候都吃得下。那一包芡实糕已经被他吃完半包了!

    “且不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最要命的是你才吃完煎肉,这会儿还真吃得下?你是魔鬼吧?你这肚子真没事儿?”

    陆阳不禁歪头,目光落在沈惟慕的肚子上。

    “聪明,你猜对了。”他就是魔。

    陆阳“嘁”了一声,告诉沈惟慕,他这回应一点都不好笑,根本逗不笑他。

    沈惟慕:“……”

    又一个自作多情的。

    “不好了,山庄被封了!”

    白开霁终于找到二人,跟他们传达这个消息。

    沈惟慕咽下嘴里的芡实糕后,慢半拍地回答陆阳:“这就是无法执行的原因。”

    “你怎么会知道这情况?”

    “齿轮。”

    “什么?”

    沈惟慕指了指地面。陆阳依言趴在地上去听,果然听到地下有声音。

    “这种鬼地方,老子绝不会来第二次!”

    随后,二人在白开霁的指引下,赶到山庄门口。

    此时山庄大门及其围墙前,都挡着一块铁壁,铁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似乎随时会有淬了毒的暗器从那里射出。

    而且不止门口这里,经过大家查探,山庄所有通往那条可以唯一安全下山的路,都被这种铁壁堵死了。

    大家的反应开始焦躁了。千机山庄此举的目的显而易见,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有人揣测他们可能要困死这里的所有人,毕竟“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有几名胆大的江湖人骂骂咧咧就要硬冲,一名叫王长安的江湖人抬脚就踹了那铁板一下。

    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短箭射出,将王长安瞬间扎成了刺猬。

    在大家惊得还没回神的时候,被扎成刺猬的王长安的伤口开始融化冒烟,须臾间,活生生的人就被化成一滩血水。

    周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很多人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大家都被这场面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极尽可能地远离那些蜂窝铁壁。

    “好厉害的暗器,碰一下便会触发。”

    白开霁仰头,观察这铁壁的高度,正琢磨轻功高强者是否有飞跃而出可能时,铁壁顶端忽然震动,冒出丈余高的尖刺,那尖刺的表面好像黏着东西,看起来脏兮兮的。

    此刻大家不用想都猜得到,那上面肯定有事涂抹了什么可怕的剧毒,完全碰不得。

    “现如今我们是彻底被困在这里了。”

    有些人还不甘心,见到沈惟慕在,如见了主心骨一般,急忙忙来问他,还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离开千机山庄。

    沈惟慕摇头。

    有的人突然暴躁起来了,反过来责怪沈惟慕有消息不早告诉大家。

    “你若肯早点说的话,我们早点下山,何至于被困在这种鬼地方!”

    “少他娘的放屁!你们自己贪心千机山庄继承人的位置,跑过来参加选拔大典,干我沈兄弟什么事!

    他是你们的爹啊,欠你们的?有什么事儿都要告诉你们?好心告诉你们消息不领情就罢了,还喘上了,当我沈兄弟没人罩着吗?”

    陆阳立刻反嘴喷回去,他这暴脾气一点都忍不了了。

    白开霁也十分生气,横刀警告这些人,“都记住了,今后你们谁再敢这么说话欺负我沈兄弟,先问问我的刀!”

    沈惟慕安静吃着芡实糕,等二人“应酬”完,就跟着二人一起去见宋祁韫。

    突然,沈惟慕停住了。

    陆阳得意问:“怎么了二三,是不是被我们兄弟感动到了?真不用太感谢——”

    嚓!

    沈惟慕突然出刀,朝陆阳的脑袋砍去。

    第 29 章

    “二三!”

    白开霁反应最快, 以臂阻挡。

    刀狠厉劈下来,罡气十足,震得白开霁手臂发麻。

    陆阳随即反应过来, 挥刀反劈过去, 更狠厉的罡气如决堤洪水朝沈惟慕汹涌而去。

    啪!

    烟雾弹炸响, 四周弥漫起白烟。

    陆阳和白开霁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当即捂嘴最去追人, 却见那身影灵巧如猴儿一般跳过墙头,飞快消失。

    这厮必然不是沈二三!

    白开霁取出袖中所藏的袖刀,刚才假沈二三劈来那一下子,正是用此袖刀来抵挡。袖刀被劈之处, 连刀带鞘凹陷了下去,刀是废了,已经抽不出来了。

    白家底蕴深厚, 白开霁所用的武器品质皆为最上乘。加之刚才抵挡的时候,他也用了内力反击,足见对方功底深厚。

    “不好!”

    白开霁立即折返, 去寻沈二三。

    在东跨院的廊下, 白开霁终于寻到了沈惟慕。

    找到时, 沈惟慕手里正拿着一块没吃完的茯苓糕。

    “你怎么在这?”

    陆阳紧随而至,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沈惟慕,仿佛第一次见他。

    沈惟慕察觉到俩人的异样,抬眼淡淡地回看他们。

    “连眼神都像。”

    “连吃的茯苓糕都一模一样。”白开霁弯腰细致观察沈惟慕手里的茯苓糕。

    “这个么?厨房有很多。”沈惟慕又从袖中拿出一包。

    白开霁在沈惟慕身上嗅了嗅, “但味道不一样,这个学不来。”

    “什么味道?”陆阳凑到沈惟慕另一边也闻了闻。

    “要吃吗?不吃算了。”

    问答无间隙, 根本就没打算给人回应的机会。

    沈惟慕打开纸包,继续吃起来。对于俩人的反常举动, 他没表现出任何好奇。

    “纯正煎肉的味儿,有肉香,烟味,还掺着淡淡的梨味儿,是不一样,刚才那人身上除了点心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的莲香,是我们马虎了。”白开霁回溯经过,认真反思检讨。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换了?”陆阳边端详沈惟慕边揣测,“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你们替我挡人的时候,我嫌太阳太晒了,就来这里乘荫吃点心。”

    沈惟慕已然从俩人的对话中猜出了大概。

    这俩人屡屡端详他,实在影响他胃口。如果害他少吃两块茯苓糕,谁负责。

    陆阳不满地掐腰:“沈二三,你听听你这话,你亏不亏心?我们替你出头挡灾呢,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居然还跑这儿来偷吃。”

    沈惟慕:“少诬陷人。”

    这不叫偷吃,他吃东西从来坦坦荡荡。

    “就是,你瞎说什么呢。二三好心给咱们提供线索的时候,被咱们怀疑,也没见咱们谁感谢过。你那会儿呢,亏不亏心?”

    白开霁骂陆阳没良心,不会说话就少说。

    陆阳深吸口气,真是够了。

    阴阳双侠,江湖人哪个提起他们,不说他们是过命交情的好兄弟?哪曾想他这个跟白开霁从小就相识相知的好兄弟,完全比不过一个刚认识不足半月的沈惟慕。

    回去的路上,沈惟慕发现陆阳一个人走在前面,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便问白开霁陆阳怎么了。

    “伤心呗。”白开霁道。

    陆阳目光流转,偷偷往后瞟,同时竖起耳朵。

    这俩人总算注意到他的不爽了,还不好好哄他一下?真当他陆阳没脾气吗!

    沈惟慕:“为何伤心?”

    白开霁撇了撇嘴,“伤心他们陆家独传杀招‘放龙入海’被人偷学了去呗。”

    “那人竟会放龙入海?”

    宋祁韫在听说事情的整个经过后,惊讶地问。

    “你肯定感觉错了。”陆阳抱着刀,脸色阴沉地站在地中央,“我师父只收了我一个徒弟,他老人家去年已驾鹤西去,这世上除了我没人会放龙入海!尤其那多变还是魔教的人!”

    白开霁反驳:“我与你对打过多少回了,岂会不了解你的放龙入海?一模一样,不过罡气没你深厚罢了。”

    “不可能——”

    “你猜他为什么在魔教?”白开霁又问,“青雀斩、莲醉快影他都会,这些也是别的门派的绝学。”

    陆阳哽住,看向宋祁韫。

    宋祁韫赞同白开霁的说法,“他曾扮过你师父的模样,想办法盗取你师父的绝学也不无可能。”

    陆阳怒得咯吱咬牙,脑门青筋暴突,“我一定要杀了这狗贼!”

    “有一点我一直很疑惑,多变为何没有立刻杀许蘅芜,而是等到昨日晚间时候才对她下手。”

    许蘅芜发色纯黑,假的头发则在光照下偏棕红。

    宋祁韫初见任何人或事,都很擅观察并谨记细节。他清楚记得他们初见许蘅芜的时候,许蘅芜的头发在阳光下便泛着些许棕红,所以那个时候的许蘅芜就已经是假的了。

    尉迟枫提醒:“她身上没有任何被绑缚过的痕迹。”

    所以真的许蘅芜那时候在哪里?是被凶手迷晕了暂时藏在了什么地方,还是因为什么缘故暂时离开了?

    常莺等三名青雀派的弟子应宋祁韫的要求,仔细回忆昨天的情况。

    常莺告知宋祁韫:“我们刚来时大师姐内急,便去了净房。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不见大师姐回来,以为她遇了什么意外,就分头去找她。”

    “分头找?”

    “嗯,她去的那间净房比较偏,我找了好几处,听到大师姐回应,才晓得她去了那儿,而后我们就汇合,一起去了饭堂,与你们碰面了。”

    “那时可发现她有何变化?”

    常莺摇了摇头,当时她们初到千机山庄,注意力都被山庄以及山庄里的人吸引,没去太注意许蘅芜身上有什么变化。

    宋祁韫等人便去了常莺所说的净房。如果那里没被打扫,可能会有线索。

    这一次他们运气好,许蘅芜去的那间净房比较偏僻,七拐八弯的一个角落,连天机山庄的家仆恐怕都未必能找到这里。

    在净房内,他们找到了一个绣着青雀的肚兜,一方染了污秽的帕子。

    经常莺辨认,这肚兜确为她大师姐许蘅芜的东西。

    出恭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脱了上衣,加之有帕子上的污秽佐证,房间里曾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常莺脸色涨红,尴尬道:“我师姐必然是被强迫的,怪我当时没察觉到异样,若来这净房里看一看,我师姐或许就不会遇害。”

    “节哀。”宋祁韫没多言,只安慰了常莺。

    等常莺离开后,宋祁韫与尉迟枫道:“想不到多变与许蘅芜竟有奸情。”

    白开霁不懂就问:“何以见得许蘅芜是自愿?不是刚才常姑娘说的被迫情况?”

    “千机山庄有很多净房,许蘅芜内急,不就近寻一处,反而特意到这处偏远的地方来,你说她是无意还是有意?

    许蘅芜功夫不低,江湖人初到陌生之地都会保持警惕,若有人突然对她下手,她必然会有所反抗。但她身上除后颈那一点淤青外,没别的伤痕,所以自愿通奸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避开净房的污秽,沈惟慕站在屋外边吃边等。

    在听到宋祁韫的推断后,沈惟慕扬了下眉梢,朝东边瞟了一眼,突然大声评判。

    “哦,我以为这位多变有多厉害呢,原来——”

    “——不到一炷香。”

    咔!

    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

    “什么人?”

    白开霁一直保持警觉,闻声后他立刻跳窗,循声搜索,然后发见东墙后的一根桃枝被折断了。

    “怎么了?”陆阳随后赶来。

    “刚才有人偷听我们说话,我怀疑这人很可能是多变。”白开霁稍作思量后,目光定格在沈惟慕身上,“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保护好二三!”

    嘴里刚叼了半块点心的沈惟慕:“?”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为何要保护他啊?”陆阳也不明白。

    白开霁一脸认真地分析解说:“因为刚才二三狠狠地羞辱了多变,光天化日之下,他连你都敢动,那依照他狂妄自大、恣意妄行的秉性,便一定会狠狠报复二三兄弟。”

    见陆阳还是不解,白开霁对他小声解释了一番。

    陆阳恍然大悟,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侮辱性极强,伤害性极大,是对我们这些武林高手,不,是男武林高手最大的羞辱!”

    沈惟慕:“不至于吧。”

    “至于!”二人异口同声。

    沈惟慕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似要提问:“那你们俩——”

    白开霁和陆阳都挺起胸膛,做好了报时准备。

    “聊什么呢?”

    唐明夜笑嘻嘻地跑来,邀请大家去吃晚饭。

    “厨房没人,我就跟几个会做饭的兄弟一起捣鼓了几下,手艺不精,但足够让大家填饱肚子了。”

    沈惟慕立刻被转移注意,问唐明夜晚饭都有什么菜。

    “有我做的牛肉面,骨汤熬制,保证香得你忘了家在哪儿。还有彭兄弟做的酱骨头,卤鸡鸭鹅腿翅,炸酥肉,旋煎牛小肠……”

    “走!”

    沈惟慕立刻起身跟唐明夜走了。

    白开霁、陆阳:“?”

    净房不大,该查的线索都已经查完了。

    宋祁韫和尉迟枫也跟着一起走,中午的煎肉没吃上,这晚饭他们不能再错过了,不然要饿肚子到明天。

    “你二人不饿么,怎么还不走?”

    尉迟枫让白开霁和陆阳别傻站着了。

    白开霁、陆阳:“……”

    他们不是不想走,但他们憋得慌啊!

    唐明夜没有吹牛,他做的牛肉面确实好吃。

    牛肉面的精髓就在面和骨汤上,唐明夜手劲儿大,经他的手千揉百搓出来的面特别劲道,再以唐氏刀法均匀切出,保持根根均匀,长而不断。

    煮好后的面条弹、软、滑、润,配以慢火精熬出来的半透明的白色骨汤做汤底,再以剔骨牛肉、卤鸡腿、鲜虾和青菜做浇头,撒上翠绿芫荽,喷香喷香的,柔韧爽口,大家都比平常多吃了两碗。

    沈惟慕吃的量就更可怕了,幸亏他坐在角落里。

    为了不让他的食量引起大家的注意,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宋祁韫总是时不时地撤走他面前的空碗,不然真怕他面前的碗堆得比山高,让人知道他的饭量比海深。

    武林人不拘小节,没有“食不言”的讲究,用饭时反而是他们最爱说话、最能热闹的时候。

    白开霁和陆阳都是名人,吃饭的时候,少不得被请去别桌应酬。

    过程略过暂且不提,反正一顿晚饭过后,千机山庄便有几条流言在盛传:

    清月教八长老不行,竟不足一炷香!

    清月教八长老不行,算上穿脱衣都不足一炷香!

    清月教八长老不行,没一炷香粗!

    第 30 章

    ……

    传言就如此, 越传越离谱,尤其传话的这些人中有不少喝了酒,说话有些犯迷糊, 有的甚至信誓旦旦地说:“清月教八长老是一炷香, 我亲眼见过。”

    参与了吃晚饭, 却全程不好为自己辩解一句的多变,一口面条都没吃下去。

    多年来寂寞如雪、淡定如风的他, 在今晚沉默地对着一碗坨掉的牛肉面,隐忍得肺都要炸了!

    这还不算,当你完全没胃口的时候,转眼一看, 那边有一个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一个人,而这个人刚好还是造谣的罪魁祸首,会更加气上加气。

    多变一忍再忍, 想到三日后他可以恣意惩罚考核失败的沈惟慕,才勉强把这口气暂时咽下去。

    天色完全黑了之后,大家开始讨论今晚还要不要守千机山庄的规矩。

    “人都没了, 全都缩头乌龟去了, 还管他们!”

    “我看还是按规矩办事比较好, 咱们现在可都困在山庄里,在人家的地盘,人家说的算。”

    宋祁韫同意后者的说法,建议大家还是继续遵守规矩, 他不希望今晚再有伤亡。

    一行人往回走的时候,商量着房间怎么分配。

    “还是自己人凑一起比较安全。”尉迟枫提议让沈婷儿回来。

    常莺不干了, 沈婷儿昨晚就跟她一起,如今许蘅芜死了, 沈婷儿若走了,她就要一个人住了。

    “尉迟先生,平常看你挺斯文的,一副讲道理的模样,没想到你是个最能算计自私的。”

    “绝无此意。”尉迟枫行礼道歉,表示是他考虑不周了。

    常莺冷哼一声,拉着沈婷儿就走。沈婷儿也无法,告诉沈惟慕不用担心她,然后就乖乖跟着常莺离开了。

    “话说,昨天她们到底拿什么贿赂你堂妹改主意?”陆阳好奇问沈惟慕。

    沈惟慕:“玉香阁的香粉胭脂,据说一年只有三十盒。”

    “女人啊。”陆阳唏嘘。

    “女人怎么了?”沈惟慕反问。

    陆阳:“就爱干些涂脂抹粉的无用事。”

    “赏心悦目之举怎算无用事,你这么爱管闲事,怎不管管自己说闲话嘴贱的毛病?”

    “沈二三,我得罪你了?”陆阳搞不懂沈惟慕为何突然针对自己。

    沈惟慕讶异:“你才发现?”

    “好好好,你就这么跟我处关系是吧!”

    “想多了,我们没关系。”

    沈惟慕从没想过跟任何人处关系,他不过在完成灵力任务,顺便吃喝。

    话毕,沈惟就拿着布袋去厨房搜罗吃食去了。至于后续陆阳如何跳脚,宋祁韫等人怎么看待他,他都无所谓。

    “老大,你看他!”陆阳向宋祁韫告状。

    “很难站在你这边。”宋祁韫叹道,“我觉得沈二三的话一点毛病没有。”

    尉迟枫点点头,表示赞同。

    白开霁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点头如捣蒜,立马声讨陆阳就该改一改他那自以为是的想法。

    “人家女孩子爱涂脂抹粉怎么了,你不也有你的爱好?你不好穿衣打扮,总爱喝酒划拳、擦刀盘剑吧,被人说是无用事,你什么感受?”

    “欸你们?怎么都跟沈二三一伙儿啊,我不过说一句话,全都来谴责我。”

    尉迟枫笑:“活该,你好端端的暗讽人家堂妹作甚?二三兄弟总要护着自家妹妹不是?我们呢,这是帮理不帮亲。说多少回了,你这嘴欠的毛病该改改。”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陆阳没想到自己问一遭,受谴责更深,早知真不该嘴欠了。

    他叹口气,扶了下额,随即转头对身后的尾巴道:“你已经跟我们很久了,还不现身?”

    白开霁也毫不意外地停下脚步,往后看。

    千机山庄内的石灯都有机关,天黑便自动点亮,光线虽有些幽暗,但供人辨路识人没太大问题。

    季云较胖,身形极具特点,甫一出现,便被宋祁韫等人认出来了。

    季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四人跟前,温和的光打在他圆圆的脑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这才不过几步远,饱满白皙的额头上就挂了一层汗珠。

    季云先礼貌行了礼,然后就用祈求的目光看向白开霁。

    “我、我有一个请求,想请白大侠帮忙。”

    白开霁笑着拉起季云,让他不必客气,有话直说就好,他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

    “我听说这边刚好差一个人,就想请问白大侠能不能跟我一个房间?今晚如果我一个人在房间的话,就破了千机山庄的规矩,我怕我会跟师兄他们一样会死。”

    季云越说越小声,沉沉地低下头去。

    “当然可以,放心,晚上我罩着你。”白开霁笑着搂住季云的肩膀,顺便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陆阳挺高兴,“那正好,我跟尉迟先生一屋。”

    一行人回到客房,白开霁带季云到他住的房间,让他随意就好。

    “哟,我说怎么找了半天没找到季师弟,原来师弟在这呢。”

    王鸿先在门口偷偷探头,瞧见季云在屋内后,他底气足了,带着师弟大摇大摆进屋,喊季云跟他们一起回去。

    “滚!”白开霁对王鸿没好印象,当即厉声赶人。

    “呦呵,季师弟这是找到靠山了呀?”

    “没有。”季云连忙摇头否认,语气卑微地跟王鸿解释,“是白大侠他、他说,他们缺一个人,拉我来凑数。”

    “噢,那可不巧了,我已经贴心地帮季师弟找了一个同屋人,刚好跟师弟是乌桓同乡。如今人家为了季师弟已经拒绝了别人的邀请,师弟不会想害他今晚一个人住吧?”

    王鸿声音不大,语气里却暗藏着威胁。

    “季师弟应该不会辜负我的好心,让我难做人吧?”

    季云愧疚看都不敢看白开霁,“不、不会,我跟大师兄走。”

    话毕,季云连对白开霁道别的话都没说,就垂着脑袋乖乖地跟着王鸿走。

    王鸿走到门口的时候,特意回头对白开霁发出挑衅一笑。

    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再侠义心肠想帮他又怎样,还不是我一句吩咐,他便如狗一样乖乖跟我走?

    “慢着。”白开霁终还是不忍,喊住他们,对季云道,“你不必怕任何人,有委屈就要说出来,我会帮你,为你撑腰,助你解决麻烦。”

    季云唯唯诺诺地对白开霁鞠躬行礼:“多谢白大侠,我没事,不委屈。”

    王鸿笑了:“白大侠看到了?师弟是自愿跟我走的,我可没逼他。有我这位大师兄贴心关照他,他委屈什么呢。”

    白开霁再无话反驳,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陆阳过来拿衣服,在听说季云“背叛”白开霁的经过后,气得跳脚骂他傻。

    “早跟你说了,那种蠢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帮,你怎么不长记性?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你沾了只会脏了手。

    拜托你下次能不能收敛点你的善心热心,长点脑子啊!”

    越想到自家兄弟居然被个窝囊废利用后抛弃了,陆阳就越窝火。

    沈惟慕这时候抱着点心从门口路过,突然被陆阳拉了进来。

    “你今晚跟他同住一屋。”

    如今也就这家伙,还能治愈一下他的蠢兄弟了。

    沈惟慕塞了一块花生酥到嘴里,看看陆阳,又看看白开霁,“唔” 了一声。

    “那你呢?”白开霁问。

    “我你就不用管了。”陆阳话毕,衣服也不拿了,就要出去。

    白开霁了解陆阳的性格,肯定是要自己一个承担。他岂能同意,拉住陆阳。

    “好兄弟有事就一起担着。”

    “你傻吗,咱俩要一起担着,坏了规矩受罪的人就是他了。”陆阳看向沈惟慕。

    白开霁:“……”也对,规矩是俩人一屋。

    “我可以。”沈惟慕无所谓道。

    “你不可以!”白开霁和陆阳齐声反驳,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让病弱的沈惟慕陷入危险。

    “你们好麻烦。”沈惟慕咬着花生酥,往门外走。

    陆阳和白开霁双双拦截沈惟慕,质问他要去哪儿。

    “破了这山庄机关,你们就可以不必吵了。”

    俩人俱是惊讶:“你知道怎么破机关?”

    “不知道,但我知道庄主尹塞在哪儿,擒住他一切可破。”

    沈惟慕语调淡淡的,甚至听起来有点呆,但绝对是一语惊人。

    这么大的事儿哪能让宋祁韫和尉迟枫缺席,白开霁和陆阳叫上二人,跟着沈惟慕一起走。

    到了落梨园,沈惟慕指了指菜地下面。

    “他人就在这。”

    “啊?”

    “挖!”

    四人:“你确定?”

    “挖!”

    四人目光交流一番后,都选择相信沈惟慕。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从仓库里翻出了镐头等工具,就按照沈惟慕指定的地点开挖。

    距离亥正还早,唐明夜、彭咬天等江湖人因为晚上吃多了,就在天机山庄里乱走遛食。

    他们碰巧走到落梨园,听到声响就过来了,然后就看见奋力挖坑的宋祁韫四人,以及坐在旁边“监工”边吃着花生酥的沈惟慕。

    得知四人挖坑的目的后,唐明夜和彭咬天等人也加入。

    如此越来越多的江湖人聚在这里,都跟着一起挖坑。

    有的人根本不知道挖坑的目的是啥,便求一个随大流,重在参与,大家干啥就跟着干啥。

    地堡内。

    尹塞吃完晚饭,听属下汇报了上面的情况一切正常后,便伏案绘制新机关的图纸。

    画得正痴迷之际,头顶突然传来咚咚的响声,许多尘土被震了下来,噼啪地打在他刚绘好的图纸上。

    “怎么回事?”

    咚咚咚……

    声响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刺耳,吵得尹塞头疼。他急忙地去收拾他那些画好的图纸,以免被尘土玷污了。

    “我的天,真被你们猜着了!这底下真有铁板!但挖不下去了,怎么办?”

    唐明夜用了内力使镐头,狠劲儿朝铁板上刨了刨,砸出好几个大坑。

    陆阳见此哪能消停了,也跟着刨击了两下,图得就是比唐明夜砸得更深。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小辈功力都不低,温翩然也想试试自己的水平比他们如何。

    他将檀中七星掌运用到斧头上,狠狠一劈,铁板震三震,斧头大半没入铁板,有将裂开的趋势。

    彭咬天等其他江湖人也跃跃欲试起来,跟着温翩然一起劈。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被替换了下来,都暂时站在坑边休息。

    宋祁韫便问沈惟慕如何知道尹塞就在这地下。

    “听到的。”沈惟慕道,“一个人吃铁板煎肉,很安静。”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陆阳:“!”

    一个人吃,安静。

    沈二三当真很懂杀人诛心!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那顿没吃到嘴的煎肉佳肴给忘了!

    “嘿,破了一个洞了。”

    “下面是空的,好像有人!”

    “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家齐心协力,竟收获了可喜的结果,真开心。

    接下来当然要再接再厉,所以大家都看向宋祁韫,等他拿主意。

    宋祁韫则看向沈惟慕。

    “之前商量怎么烧碰碰草,就怎么对付下面呗。”沈惟慕咬着花生酥,随意道。

    “对!灌烈酒,火攻!”

    “不要不要!我出来!”

    地堡里的尹塞,对着棚顶的洞疯狂大喊,以至于喊破了音。

    “求求你们了!我的图纸不能被烧,绝不能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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