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悟剑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双眼睛的。
宁淞雾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那两个字她有些讲不出口,也想不出来,下意识咬了咬舌尖,侧过头去,不敢看眼前这一幕。
她莫名品出来了几分近乡情怯的味道。
宁修洁同样注意到了今日出现在缺口处的是两个人,不是宁乐颜独自前来,但另一人似乎有意避开她的视线,偏头躲着,在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孩子一点点的侧脸,有一点点肉,似乎被养的不错。
心中似有一根弦被轻轻撩动,她想到了什么,又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可能的,那个孩子,怎么会还活着。
她用尽全力去保去救了,可那个孩子分明是当着她的面断了气,装在木盆中,送入大海。
不会的,应该是宁乐颜新认识的朋友吧。
也不知这朋友是何身份,乐颜居然带她来了此处。
话虽如此,人却依旧有几分……
魂不守舍。
宁乐颜率先纵身跃下,偏过头,“你快下来,一会儿月光就过去了!”
宁淞雾忙跟上,方一落地,宁乐颜已经快步走向被束缚之人,轻声道:“小姑,我这次赚了好多钱,给你买了一份特别好用的金疮药的,来试试。”
宁淞雾探入纳戒之中,随手握住一瓶秦思悦赠给她的疮药便是几百两银子的成本。
宁修洁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她,视线全落在宁乐颜身上,柔和温暖,带着一点点的笑意,“乐颜真的很厉害,不过下次要学会攒钱啊。”
宁淞雾握着药瓶的手抬起又落下,紧咬在一起的牙微微泛着酸涩。
宁乐颜撅了噘嘴,“我攒钱有什么用?小姑不嫌我笨,教我修行,我的钱都是小姑的。”
“我教你什么啦?这些都是九州之上的修炼法门,你要谢谢九州上的人呀。”
不长的一句话,宁修洁讲完之后便停下喘了许久的气,额角亦是冒出了涔涔冷汗,她的身体已经快被压榨到极限了。
宁乐颜心疼她,让她不要再讲便要开始上药,阴影之中,女孩开口道:“用我的吧,应该更好用些。”
自落地后便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下的人缓步走了出来,手中捏着一方药瓶,低垂着头,高马尾好巧不巧自月光撒来的方向落下,将半张脸掩盖在阴影之下。
她在宁修洁身前蹲下,扭开药瓶,握住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温凉的药膏便涂抹在其上。
她静静地涂,宁乐颜收起了自己的药膏,而宁修洁……彻底陷入沉默之中,任由她随意摆弄这双手。
似乎是太静了,宁淞雾开始没话找话——
“这是上云宗的秦思悦长老给的药膏,她是我师伯。”
“我师从冉繁殷长老,冰灵根,修剑,二十多岁了,如今是元婴中期的修为。”
“对了,贺兰长老说我若说能见到你,让我帮忙带一份道歉。她说,很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被施加缚灵锁的人是你,真的很对不起。”
宁修洁泣不成声,竭力摇头,“这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你抬头好不好,你抬头好不好。”
宁淞雾想过见面后会是怎样的情形,她甚至提前规划了许多的话,以求在见面时不要太沉默无趣,至少两个人不能太尴尬。
还好,她想多了,母亲不会让孩子陷入无边的尴尬之中,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便是最好的回应。
但宁淞雾还是需要介绍一下自己的,她吸了吸鼻子,道:“我叫宁淞雾,冰灵根,自幼无父无母,在上云宗附近吃百家饭长大,得冉仙子青睐,收为亲传。”
“我……我因为一些事情,见到了成韵欢前辈,她告诉了我一些和域外有关的事情,所以……我来了。”
她顿了一瞬,道:“对不起。”
宁修洁早已失去了说话和思考的能力,摇着头,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被铁链捆缚的双手颤抖着想要抬起来。
宁淞雾忙说:“你稍微等一下。”
言毕,正要起身,衣角忽然被拽住,女人竭力摇头,“你走,你快些走,这里不是你可以撼动的,你快些走。”
女人字字泣血,握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
宁淞雾轻轻勾了一抹笑容,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的。况且,不只有我和我的朋友,还有一个人也在等你。”
她褪下手指上的小空间,塞进宁修洁的手中,哪怕什么都没说,女人也意识到这戒指中别有一方天地,而这方天地中装着至为重要的一个人。
“韵欢,在这里?”
“是的,她也在等你,所以……”
“你带她走!我没有任何的灵力,她身上也有伤,你……你还只是元婴修为的小修士,我们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的……”
“乐颜,你最听姑姑的话了,带她走,带你的……”宁修洁咬唇,下一瞬,叹道:“你跟你的表姐,一起离开,听话。”
宁乐颜大概猜到了这个看起来高高的冷冷的姐姐的身份,但听到自己的姑姑这样说还是自心底觉得惊讶,听到宁修洁让她也离开更是惊讶,“不行,小姑,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你身上那些伤,不行,我不走,表姐我送你出去。”
宁修洁却是匍匐着爬了一步,拽过她垂落而下的袍子,如水的秋眸却是看向宁淞雾的,道:“乐颜是我兄长的遗腹子,兄长与宁远月政见不同被她诛杀,只留下了乐颜。她的经脉天生与宁家子弟不同,所以我教她修了九州陆上的功法,她很有修炼的天赋,你带她走……不求亲传,但也可以换个地方生活……”
宁淞雾:“你还记得怎么控制灵力吧?”
宁修洁微愣,她已经被束缚了几十年了,虽然还记得控制灵力的方法,但她都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灵力,经脉早已枯竭,四肢也愈发无力,况且缚灵锁还在,这是什么意思?
宁淞雾继续说:“不仅需要控制,还需要伪装,你要记住现在的状态,并且继续以这个状态示人。”
宁修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点了点头。
出发前,猫猫长老耳提面命的开始补灵阵的方法浮现在宁淞雾的脑中,她以指为笔,在空中勾出一道道开启机关,身形变换间踩着极复杂的方向变换按在符纸之上。
大阵之上,缚灵带来的森幽气息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但整座阵却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若是向内求不得,那便向外求。】
【等我变厉害了,我一定要打回去,嗷,宋义师兄是吧,等着!!】
【好疼,他怎么不提醒我这么多小伤口呢。】
【咦,剑意原来还能不伤衣服,直接割破皮肤?】
不见得,这反而是最聪明的才对。
因为这句话的完整版应该是:“打一架,你赢了,你的身份,我替你保密。”
仅仅从贺兰长老的弟子和不是魔族两条消息就推测出她的身份不简单,从而借此提出战斗请求,这人只是直了点,但一点都不笨。
罗笙双指夹过没用什么气力的长剑,一点点推向一侧,淡声道:“贵宗在上云宗应该会停留几日,烦请走正常流程申请。”
江茫道:“有钱,不知道怎么申请,现在打。”
“我帮你申请,后日见。”
待罗笙走远,江茫偏头看着一副劫后新生模样的蒋悦,轻声道:“好了,申请好了。”
蒋悦:……啊对对对。
*
临近比试时间,两宗长老依着约定分坐两侧,中间则是主峰上的练武场,提前筛选过的弟子业已在两侧站定,只等一一上线。
冉繁殷谢绝天成仙门请她过去一叙的请求,温声道:“本座尚还病着,万不可度了病气给明德道人啊。”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明德道人也不好坚持,拱手做礼便作罢。
冉繁殷挑了处舒适的角落,贺兰眠眠坐在一侧,微眯双眼,盯着远处正和掌门谈笑的明德道人,十分不爽,暗暗传音:“这老头,怎么跟你聊完就去找岑染了,怎么不去找老二老五。”
冉繁殷闷咳几声,无奈看她,“你怎么和宁宁越来越像了?”言外之意,怎么越长越幼稚了。
“就是看他不爽。”
“好了,和本座聊是因为若干年前那场战争,剑仙彼时还是闲散游仙,顺手在天成仙门应的战,是老朋友了。和岑染……需要本座给你这个无理取闹的小猫解释吗?”
贺兰拱了拱鼻子,轻哼一声,不知从何处变出来温水,递给冉繁殷。
这边不再闲聊,纷纷将目光投入练武场中,弟子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场比试选用车轮战,双方各十人,哪边先打完最后一人就算失败,主要是剑修刀修的比试,其余弟子均在看台上坐着围观。
无需过多叮嘱,双方弟子行礼后均握着剑站定,待结界升起,刀剑抵在一处,火花纷飞。
一开始还打的有来有回,甚至上云宗占了上风,不过上了三个人,却已经将对面打到了只剩两人。
直到一位白衣女子抱剑跃上擂台,并不行礼,只冷寡着一张脸道:“江茫。”
“宋义,请指教。”
结界升腾而起的瞬间,无数条藤蔓自擂台的缝隙钻出,宋义唤出的水影像是藤蔓的助力,帮着它们越长越高,越长越粗壮,江茫也在此时抽出了长剑,幽绿色的窄长剑身在藤蔓的缝隙中泛着冷光。
江茫脚下发力,一柄长剑重重向下一点,剑尖抵上宋义手中水剑,手腕回勾,缴着长剑带向自己一侧。
宋义咬牙夺回长剑,堪堪后退半步,幽绿色剑身却紧紧跟了上来,直奔握剑那侧的肩头而去。
“这江茫竟是木灵根。”贺兰长老感慨道:“定有很多人劝她学医,能在剑术一道上走这么久,真不容易。”
贺兰双手托脸,“心志坚定,出手利落干脆,战意昂扬。能不能把宁宁从雪里扒出来,让她来学习学习?”
冉繁殷本还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场中战势,闻言,颇为好笑地看向贺兰眠眠,“你去扒。”
“重点是这个吗,师姐?重点是宁宁到现在打架还太乖了不是吗?注重防守,一副不愿伤人的模样,哎。”
冉繁殷抬手点着侧额,心中无奈。
天性如此,如何强求呢?
若宁淞雾同大阵的关系真的如她所想,那以守为主,不能伤人算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守则了。
能怎么办呢?
点着侧额的手指一僵,周围传来阵阵惊呼。
场中,江茫单剑一往无前,直直压上宋义前额,将他逼退到场边,宋义抬剑拦着这幽绿剑身继续下压的动势,半个身体已经压上外缘,堪堪悬在空中。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一咬牙,单脚落地借力,巨大的力气推着江茫倒跌好几步,未等江茫反应过来,层层水影浮现在他身边,不再是能助力藤蔓生长的柔软水雾,而是轻触一下就能在肌肤上落下点点伤痕。
自上场便一言不发的江茫轻啧一声,一根根藤蔓自护手向后伸展,在她手上勾出一圈防御,而后,她十分坚定地向前冲去,在水影融为剑意前直冲过去,不顾脸上留下的密密麻麻的伤痕,撩开水剑,一剑刺入宋义肩胛,止了他的攻势。
江茫轻轻收剑,冷声道:“结束。”
宋义拱手:“姑娘剑心坚定,是在下输了。”
“嗯,对。”江茫留下这句,而后转身退回场边。
嗯的是剑心坚定,对的是他确实输了。
场边,饶是冉繁殷都忍不住翘了唇角,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
但傻乎乎的孩子,确实担得起剑道天才之称,一路战至最后一人,眼看着方才掉了脸色的明德道人渐渐恢复笑意,上云宗这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再那么轻松了。
在江茫出其不意地从身后反手刺出一剑后,最后一人也被逼至练武场边缘,只消女人重重一点便可直接出局。
岑染放在身前的手早已紧紧捏拳,关节泛白,到了此时此刻,又缓缓放开,松了一口气。
罢了,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再去强求。
败了,便败了吧。
不过是这些孩子都需要好好磨炼一番,加大训练量势在必得。
女人轻轻摩挲上扳指,已经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同贺兰眠眠开口,如何去请那些妖族前辈出手。
谁料想,在这关键时刻,场中冷然剑士忽然放下剑,大声说:“我认输。”
众人静了几秒。
看到明德道人唇角凝固的笑意,岑染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艰难压下嘴角,威压甚重,扬声问:“江茫师侄,发生什么了?为何突然认输?”
【嗷,怎么能打女孩子的脸呢!】
【这个是不是先前梦境中的那个人给林玉雪涂的药啊?】
【看来不是了。】
彼时岑染同贺兰二人正在做最后的盘点与部署,门被扣响后,二人外出一瞧——
江茫怎的被送到这里来了,还一副陷入昏迷的模样。
好在送她来的人不想二人费劲猜谜,留了一封信,就妥帖地放在江茫的胸前。
折得七零八落的,也就比废纸团略好一些,但不多。
贺兰眠眠皱着眉捡起这封信,展开,一瞬间被这字丑到闭了闭眼。
也不是丑,就是太过狂放,太不符合她的阅读习惯。
岑染顺势将纸张拿过去,就听得某只猫在一旁嘀嘀咕咕道:“你应该能看懂,你跟这个的字儿也差不离。”
也不用把心里话说出来的,再说她已经在练字了,但是无甚进展,她能有什么办法?就跟写话本子这事儿一样,她真的努力了,但是上苍看不到她的努力并且一次次关上了她的门。
她能有什么办法!
岑染深吸一口气,看向这封放荡不羁的信,书此信者应是一位极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用词相当随性——
“致上云宗诸位,
哎呦一两千年没这么正经了好不习惯,算了,不正经了。
江茫这姑娘呢,我给你们送过来了,你们也都挺聪明的应该知道怎么用吧?(听说你们找到了克制源毒的方法,所以我也只是帮她压制了一下,而彻底拔除这就需得你们来做喽。)
但是呢,你们记得要好好跟人家说,这姑娘有点自残倾向,可别真把自己当棋子说去死就去死了。(哎呦,说起来我就害怕,我不就一句话没说到,这孩子居然想把自己献祭给我,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另外呢,不用担心小冉儿和某个憨货的去向,她们有她们需要了解的东西,你们放心地走,不多时她们会追上的。(别硬要留下等她俩,听话,我还能坑她俩不成。)
再其次,别问我为什么帮你们,没办法啊,有点实力有点脑子又有点运气的只有你们了,感谢你们的祖师选址眼光不错吧,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定然会庇护着你们,平平安安,风风光光的。
最后,请替我向宁修洁、成韵欢二位问好,不能亲自见一面坐下来吃顿饭真是遗憾,在下真的很欣赏二位和二位家的憨货呢。(真的,没有咬牙切齿。)”
署名——爱你们的,你们的前辈。
之后似乎写了个名字,但是被人用笔狠狠划了几道,只剩一团半干墨迹,足以看出这信是在多么急迫的情况下写的,以及……
贺兰眠眠沉思良久还是询问:“看起来这应该是另一位同宁儿身份一致的人,所以她为何要问宁修洁和成韵欢好?”
岑染耸了耸肩,面色依旧凝重,只能道:“我哪里知道呢,不过还是要谢谢处处帮助咱们的人了。”
“那便……离开?”
岑染郑重点头,恰好此时前往仙门辞别的二长老回来了,同二人交换了信息后叹了一声,道:“本想再待两天,让孩子们再长长见识的。”
岑染将信扔进他的怀中,半是讽意半是冷然道:“也不缺这点见识,接下来才是长见识的好时间啊。”
“现在就让留在宗里的人开始加固护山大阵,请药宗移居青叶峰,那二位按着先前所言前往东海沿岸。”
她轻轻拉着衣袖,呵笑一声,道:“既然要玩,那便试一试这仙门之深浅吧。”
冉繁殷脑内的所谓系统仍在故弄玄虚地讲着如今之情况,诸如九天之下有三千小世界,而她如今所在的便是其中之一,一个没有修仙道法的世界。
「奥对,因为没有道法,所以你的灵力在这里也不能用哦~」
她如今“穿越”到的这具身体是一位老师,姓林,系统赞誉她为温婉大方,能力超然。现在是临近“下班”的时间,她可以收拾一下面前的东西,然后出去随意逛一逛。
「也不算太丢你的人对吧?你接下来就需要扮演好这个人,然后……」
冉繁殷从嗓中挤出一声笑,脑子里的声音顿了一瞬,瞬间炸毛,「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没有,就是想问问前辈。那个面具您喜欢吗?”
“系统”卡了一瞬,似乎有几分慌乱,「什么面具?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所以你……」
冉繁殷正了正声音,道:“在我们进来之前,您说了,这里是幻境。”
萧晚澄无语了。
她想逗逗这人都不行,怎么这么直接地就戳破她的小心思啊,可恶。
怎么和那个家伙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直啊!
没意思。
遂,她无聊道:「行吧,你都知道了,那你玩去吧,不用着急着离开这里,时间流速不一样,你来得及。」
言毕便要离开,冉繁殷忙拦下她,问:“若是我想离开这里,该怎么做?”
「大喊三声系统系统我爱你,我就让你走。」
萧晚澄忽觉背后一凉,好似有什么人越过了无穷迷雾在死死盯着她,盯得她心虚,忙说:「开玩笑哈哈,你想走的时候动用灵力,自然而然就脱离出来了。现在别用!我只能送你来这里一次,你还是看一看吧。」
「在这里你会得到很多答案,别急,别急。」
「玩儿去吧。」
冉繁殷:……
她莫名觉得有几分被戏弄了的感觉是什么情况?她真的不可以动手破坏这里吗?
虽然现在就可以唤出灵力还实验一番,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好不容易来到了宁淞雾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她还是想看一看这里究竟是什么样子,以及寻找一下这人所说的答案。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少女探头探脑看了一圈,钻了进来,小跑到冉繁殷面前,“林老师,您下班了吗?”
冉繁殷从善如流地点头。
眼前这少女正是彼时还是个小姑娘的宁淞雾,十六七岁的青涩模样,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看着她时总带了几分腼腆,露着几颗牙傻傻地笑着,一身浅蓝色的宽松衣衫,露着两条胳膊。
看到这儿,冉繁殷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好清凉的上衣,这个时代的衣着风格竟然是这样的吗?
见她点头,宁淞雾惊喜道:“那,那今天是周六,老师稍后有安排吗?”
【要是是的话也太惨了,攒了几个月喂给一个坏人。】
【是哦,梦境里那个,为什么那么像我呢。】
【还有上次梦到的阿笙,为什么说她把尾巴分我一条呢?】
【……好棒的回答。】
【罪过罪过……】
【想看,想看。】
【可我今日败给了宋义师兄,后几日……】
【你是全知全能的系统,你问我啊?】
【那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感觉未来已经被我搅得乱七八糟了。】
【……能不能给点有效信息?或者你告诉我,怎么修炼剑意吧?】
【!可是剧情里的她,出场就是大乘晚期。不过五年,足够她从中期突破到晚期吗?有点难吧。】
她愤愤不平地下了最终结论。
冉繁殷不回头都知道虚空中有只小嘴翘得能挂茶壶了。
待小二引着两人找到房间,关门离开,冉繁殷施然摘下帷帽,转头挂在了宁淞雾的头上。
宁淞雾:……?
“看看小嘴能不能在薄纱上顶出一片呀。”冉繁殷笑着说,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
女人挑眉,这样的动作有什么问题吗?看来她话本子看的还不够多,还得研究研究。
贺兰也没有说过她这样的动作有问题啊。
应该……没有吧。
冉繁殷陷入自我怀疑中,宁淞雾趁此空档摘下帷帽挂在一旁,自纳戒中取出一床被褥。
转身就铺在了地上。
“作何?”
宁淞雾蹲在地上铺展被褥,正色道:“只有一张床,师尊睡床,我睡这个。”
冉繁殷走过去想勾起小姑娘的胳膊,谁料小家伙钻被子的速度堪称一绝,她还没勾到,人已经裹成了蚕蛹。
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唇角微挑,“师尊,早些安歇。”
女人蹙了眉梢,“上来,凉。”
宁淞雾无语片刻,眨眨眼,“……师尊,我是冰灵根修士,不怕冷。”
“再说,这样裹起来不冷的,你放心,快些安歇吧,师尊不是还想看看那个所谓仙师吗?明日早些出发,回来应该能看到。”
看着冉繁殷略有几分惊讶的表情,宁淞雾在心底哼哼几声。
冉繁殷哭笑不得,所以还是个骗子是吗?
宁淞雾看她不动,默默又把自己裹得紧几分,身体力行表明一句话:我打地铺。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摇摇头,干脆顺了小徒儿的心意,对着只露了一双眼在外的少女温声道了句夜安。
冉繁殷极少做梦,年幼时几乎没有,自娘亲仙逝后,思念至深时才会偶尔梦到些过去的事。
倒也算不得是什么美梦。
不知为何,偏在今日梦到了她那淡漠寡情的娘亲。
女人一袭重紫长袍,头戴莲花冠,手中握着通体墨黑的长剑,此剑名为夜寒,同她的主人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寒意森森。
她有一双最为招情的桃花眼,却天生寡情,眼中只有淡漠薄霜,哪怕面对她的女儿和养女也是如此,寡淡至极,不善言笑。
往常冉繁殷多梦到的都是被督促着修行练剑的场景,在梦中也得体验一下曾经的叫苦连天。
但这次却是一个全新场景,她鲜少梦到的场景。
女人施然走入一处洞穴,冉繁殷便跟着她进去,一路无光,直到一块散着幽蓝冷光的石头出现。
冉繁殷自然是认得这里,是她的娘亲守了一辈子的自上古传下来的守护大阵,名为绝天阵,落在上云宗内,也便守护着上云宗。不过,也有传言说这阵全力运行时甚至可以护住整个东南,不仅仅是上云宗。
如今,守阵一务自然落在她的肩头。
可为何会让她梦到这里?娘亲还在时,她从未来过此处的呀。
不等她继续疑惑,梦中人抚上散着幽蓝冷光的石头,声音中难得有了温情,柔声道:“本座也算是守了你逾千年了,如今大限将至,有事相求,你可愿意?”
石头闪了闪,算是回应。
“本座尚有二女留于人世,你可得替本座多护着些她们啊。”女人声音轻颤,抚着阵芯石的指尖微微泛白,“也许不用本座说,你也会守着殷儿吧……但可不能只守她啊。”
冉繁殷呆在原地。
娘亲从未同她同眠眠讲过这些。
幽蓝的神石忽然白光大盛,刺得呆立之人双目泛酸、发痛,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渐凝,缓缓飘落一片雪花,而后银剑刺出,雪花稳稳当当落在剑尖。
白光渐退,一张成熟了许多的熟悉面庞出现。
哪怕成熟了许多,少女的脸上还挂着点点怯意,分明是十分利落干净的一剑,看到她收势却缓了许多,小心翼翼支着那片雪花,软声道:“师尊,生辰快乐。”
“我觉得,这片雪花背后极强的控冰能力,就是如今的我能给师尊最好的生辰礼了。”
“师尊,可是开心?”
十分陌生的酸涩情绪荡开,敲着女人的心尖,一下一下,重若千斤。
冉繁殷倏地睁开眼,下意识摸摸脸侧。
已经凉了的泪痕挂在那里,提醒她方才所梦到的一切并非虚妄。
她和衣坐起,借一室戚冷月光走到窗边,扶着窗棂,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为何会梦到她从未知晓过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娘亲身故前留下的话语,留给绝天阵的,而不是她的。
下弦月挂在无星夜空,幽幽散着冷光,透过窗棂,洒在昏沉室内。
冉繁殷看向沾了一身冷白月光的少女,神色复杂。
那是未来,还是过去?
可那泛着怯意的软柔表情,让她直觉这不是她的徒儿,至少不是眼前这个。
她忽然想起两次徒儿出事时,本就羸弱的心脏忽然被抓紧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她甚至还能莫名其妙听到这小姑娘的心声,彼时她就怀疑这姑娘同她是否有些更深层的联系。
结合如今这个梦,讲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又多了一道。
第 42 章 崽啊
阿信挑了一条小道,三人一路走一路聊,更多的是冉繁殷同他搭话,一点一点套了不少信息出来,比如他所在的村子就在山脚下,名为华容村,便是蹭了这月华山的名讳,给村子求个平安。
冉繁殷:“华容村同月平镇可是很近?不知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月平镇上的仙师度化?”
阿信呵呵一笑,回道:“实不相瞒啊姑娘,这仙师早就来过我们村了,你别说,他还真有点本事。”
“真的吗?具体是怎样的呢?”
“姑娘既然都来了月华山,往回走也避不开月平镇,不若就自己去看看好了,老头子我也讲不清的呀。”
冉繁殷闷咳两声,白纱轻颤,随后才弱声应了一句好。
跟在身侧的宁淞雾捏紧了攥着的袖口,悄无声息调动灵力,控制着两人周身的温度。
冉繁殷挑唇笑笑,小傻瓜,她在做戏都看不出来吗?
果然,阿信沉默许久,又问:“姑娘身体不好?怎么身体不好还跑这么远?”
这次倒不用她接话了,宁淞雾应道:“是我太蠢笨了,我们本身是打算去赏一赏所谓的花海绝景,结果我带路都带偏了,这一来二去,才跑了这么多冤枉路。”
“也是,看二位姑娘的打扮,应是富家女子?下次出来还是带些侍卫仆从的好,这次若是遇到了深山的那些怪物可就不好了。”
冉繁殷讶然:“这里还有怪物?不是豺狼虎豹这种吗?”
“哎,不是啊。实不相瞒,以前我们村子也因为这些怪物死了很多人呐,后来仙师出现请神灵庇护我们,还……”阿信摇着头,声音却戛然而止,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制一般,忽然就断了。
沉默片刻,他才重新开口:“已经到了山外了,老头子还有药草未采,二位姑娘自行离开吧,切莫再迷路了。天色将晚,怪物会越来越活跃的。”
宁淞雾点点头,道了声好,并不打算追问。
周围灵力波动确实发生了变化,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她们确确实实被一位似乎不会运用自己体内灵力的修士带出了结界。
没有使用任何的术法。
只是阿信看着两人——特别是带着帷帽的成熟女人,犹豫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只是步伐有些迟缓。
像是想要提醒两人什么。
直到人影消失在远处,宁淞雾这才低声问:“师尊还难受吗?可是受了方才的阴冷的影响?”
冉繁殷笑了,虽然无奈,但丝丝缕缕因此而生的暖意紧紧攀附着她,手心温度都升了些,反手握住那只一直只攥着她衣袖的手,温声道:“你看,很暖和,不用担心。”
“那就好。”宁淞雾松了口气,这才将话题转回正轨:“按着阿信所言,月华村应该是接受过所谓仙师度化的,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愿多说。师尊,可有那种禁言的禁制?”
“有,但他应该没有经受过,他只是不想说,而不是不能说。”冉繁殷说着,抬手便在少女额前点了几下,含笑道:“你现在喊一喊我的名字?”
少女努力张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这才是被下了禁制的模样,他应该是没有的。”冉繁殷笑着解除禁制,揉了揉少女的头。
冉长老继续说:“不过如今也不能说这仙师度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依着阿信所言,这里的结界应当是出了问题,妖兽影响了华容村的正常生活,仙师应该是做了什么,帮了华容村,又收走了一些东西。”
宁淞雾沉思片刻,问:“师尊,月平镇是不是就是林玉雪当时登记的家乡?”
冉繁殷点头,白纱轻晃。
思及此处,宁淞雾抬头,沉声道:“师尊,我们去华容村看看吧。”
“正有此意。”冉繁殷克制住想摸徒儿脑袋的冲动,温声回复,捏捏宁淞雾的手,“还以姐妹的身份?”
宁淞雾脸红了,低声道:“抱歉,师尊,僭越了。”
“为师提出来的,又不是你提出来的,就这么说定了。”
“……好的,师尊。”
为了不引人注目,加上村子离此处并不远,二人干脆就走了过去,到华容村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半,村口还有几个小孩儿在踢石子玩。
石子骨碌碌转了过来,最终停在了宁淞雾脚侧,她顿了一下,轻轻踢了回去。
方才不小心将石子踢过来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拦下自己的石子,扬声和身后的小伙伴说:“我没有踢丢,不可以惩罚我。”
又转过来糯声道:“谢谢你们啊,漂亮……姐姐……”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低声叹了一句:“哇,好好看啊。”
宁淞雾笑了,蹲下来拍拍小姑娘的头,“你在夸我吗?”
冉繁殷垂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移开视线。
“另一位姐姐挡着脸我也看不到啊……”小家伙揪着衣角。
不远处,一起玩的小朋友们催促道:“小桃,你在干什么?快过来啦,或者你把石子踢过来。”
“马上,这边有漂亮姐姐,我马上来。”小桃扭着身体回应,脑袋要转不转,似乎是舍不得从眼前人身上略过。
“什么漂亮姐姐啊?”几个小朋友跑过来,不约而同叹了一声。
宁淞雾不好意思摸摸脸。
也没有这么好看吧……
她都快被盯羞愧了。
宁淞雾轻咳两声,尽量温了声音问道:“小桃是吗?你的娘亲和爹爹呢?”
“你,你有什么事儿吗?”
冉繁殷上前一步,温声道:“小朋友,可以带我们去拜访一下你的娘亲和爹爹吗?”
若说青色的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好好听,这位紫衣姐姐说话就更温柔了,好像……好像镇里最好看的那个姐姐!
小桃舔了舔下唇,努力点头,“好,我带你们去。”
“你们先踢着,等我回来!”
小桃的家就离村口不远,远远便能看到两个人在门口坐着乘凉。
【两年从引气入体到金丹后期,绝世天才都没你速度快啊。况且邪修已经被发现了,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她太急了,这是想做什么啊?】
【我懂一见钟情,但罗笙你是不是有点太黏着柳若映了,到底为什么啊?这对的情感到底怎么开始的?!!】
【这个臭屁的死狐狸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妖王?!她配吗!!】
【贺兰长老太厉害了,两年前还是个木头,如今已经能熟练犯贱到欠揍了,太会养徒弟了。】
【啊,师尊的声音真是听几次都会疯狂动心。】
【杀意,杀意怎么带……】
【师尊,我们所做的都是有用的,有一些东西真的被改变了。】
【我再努力努力,一定可以改变你的结局吧。】
【那可太有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她连介绍你出去都不行,倘若去了内门你二人的关系就更为……”
冷眸怒视生生打断了秦思悦的话,那双眼本就无甚情感微微一冷就让人害怕,如今这更是带了极深的寒意,对方才那句话的寒意。
好嘛,不劝了嘛。
秦思悦微扶额,“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她吗?她生的真的是这个气吗?要本座说,你不若就去内门待几天,让她也冷静冷静……”
“不去。”女孩这一次的态度倒是分外果决,声音坚定到秦思悦都不由自主地质疑了一下自己。
她是真的想错了吗?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了解冉繁殷,那人若是真的生气了怎么还会给宁淞雾留下让她去内门的选择,怕不是当场就不会再让这人有再见光明之日。
一般留了这样的后手,她想要的就是分开冷静冷静,主要是冷静她自己的那一份。
……怎么说呢。
两个嘴巴上锁了钢条的女人。
秦思悦又叹一声,可一想到今次临出门时兰樾翻来覆去跟她说这孩子前两天淋了两天的暴雨是多么多么的可怜,她一颗不怎么善良的医者心也没办法扔下这不管。
大有一副,若是秦思悦不管,她可就要上朝暮峰管一管这闲事的意思。
快算了吧,好好歇着吧。
只是无论她怎么说,这孩子怎么就不为所动到这般地步,死犟。
师徒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把一些真相告诉眼前这孩子,说不定……她会离开。
显然很难,这孩子对冉繁殷的依赖与信赖才是到达了极点。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再旁敲侧击一二,让这小姑娘明白冉繁殷的“良苦用心”,也别在这儿傻跪着了。
果然,宁淞雾闻言后陷入沉思,许久:“长老,我还有一事想问。”
“你问?”能想到问问题就是好事。
“师尊内腑有伤,又不让我帮忙。养心莲快用完了,可还有其他的药材可用?”女孩目光忽地亮起,炯炯如火,像是终于找到了站起来的意义那般。
“来,张嘴。”
得了闲空,冉繁殷便专心培养自家这个方才被这捣蛋猫引导着化了形的小狗崽子,甚至还养出来了几分温情的味道,就比如此时此刻。
贺兰眠眠坐在一旁吃饭,一筷尖菜刚添进碗里,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师姐今日一身松散白衣,头发亦是随意披着,正挂着温温的笑意喂小狗崽吃饭。
那三头身的小人更是开心到头顶的绒毛耳尖都在打颤,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嘚瑟的不得了,身上也是很明显被仔细装扮过,小花衣服下两条腿架在椅子上晃悠晃悠。
“真是丢我们妖族的脸。”贺兰眠眠小声道,不满地戳了戳面前的饭。
思来想去,这忍不了一点,她干脆坐直了不满道:“师姐,你这都快把小五宠上天了!她这样怎么学着做个人类,怎么融入社会啊?”
冉繁殷慢悠悠转过来看她,轻嗤一声,“当初谁非要赖在我怀里才肯吃饭的?”
贺兰埋下头哼哼唧唧表达着不满。
冉繁殷无奈一笑,拍拍小家伙的背,温声道:“你先自己吃,师尊和贺兰长老说一会儿话。”
言毕,又看向那只糯糯唧唧的小猫,伸过手揪一揪猫耳朵,“说你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捣蛋猫。”
“再说了,我们小五现在也有新名字了,不许再叫小五了。”
“嘁。”贺兰很小声地嫌弃着。
不就是某个小雾惹生气了而且不叫哄嘛,现在不让叫小五了,早几天干什么呢?
不过新名字也确实好听,冉如锦,师姐如今关系亲切之人又多一人,按理来说她是该高兴的。
但是总觉得在看两个幼稚鬼闹别扭。
秦思悦便是在这时施然走了进来,贺兰一看来人,笑着招呼她过来吃饭。
秦思悦坐下来,扫视一眼桌上的菜,温声道:“这桌上少了个人啊。”
冉繁殷微微垂眸,漫不经心接话道:“她乐意跪着就跪着吧。”
“不跪着,你也不让她进来不是吗?”
“……”
秦思悦笑了,揶揄道:“不过,没事,她也没在跪着了。”
贺兰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你把宁儿劝去内门了啊?”
“不许叫她……”
“师姐!重点是这个嘛?她要是真去了内门,以后想来长老峰就要走很长的申请流程了,你这……”
秦思悦淡然道:“没去内门,向西去苍城摘苍山雪莲去了。”
贺兰眠眠方送的半口气还没落进怀里又狠狠提了起来,“她摘什么去了?”
“苍山雪莲。”秦思悦重复了一遍。
“就那个被神兽白泽守着的苍城?不是,秦师姐你……”
冉繁殷恰在此时幽幽开口,温声道:“她愿意去便让她去。”她顿了顿,道:“如锦自己用饭吧。”
言毕,起身离席——尽管在旁的人看来更似是逃一般得离开了此处,只是尽力在稳着步伐。
她轻轻掩上门,将屋外二人关于这雪莲该不该摘的激烈讨论挡在门外,微微垂眸,下睫已经有几分润湿。
喜欢送死是吗,喜欢冒险是吗。
【剧情怎么提速这么多啊。】
【怎么还能这样提速的哇!】
【这段剧情这么多,思来想去就一句话……】
【……好烦,这有什么好笑的。】
【若我做的更好一些,是不是可以让她多看我些。】
【是对我笑的哦,哼哼。】
【都羡慕去吧。】
冉繁殷笑意更盛。
多大个人了,怎的还和好多年前一样的,孩子心性。
她撩了衣袖,正欲探过手去揪某人的脸,房门忽地被扣响,甚至不等她说请进,罗笙便径直冲了进来——
“蒋悦被江茫送了过来,正在前厅,掌门说让我们快些过去。”
*一段时间以前*
与仙门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热闹场景不同,江茫身边向来都只有一人。许多年前方入仙门时,蒋悦便笑着蹭在她的周围,不管她是如何冷脸如何不谙世事,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二人一并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弟子,从副掌门的亲传到掌门老祖亲传,蒋悦始终赖在她的身边。
太近了。
江茫想,二人离的确实太近了,近到众人的眼中只有她这个所谓的剑痴的名头,却看不到蒋悦的身影。
蒋悦其实相当优秀,在转入掌门门下之前,她在修为上最多也就落她半个小境界,精于控法,控法之天赋连她都十分羡慕,在控法之余还有精力修行一些剑法。
是江茫锋芒太锐,挡住了蒋悦本该拥有的光芒。
也幸而江茫锋芒太锐,让那无魇尊主将蒋悦看作是买一赠一的赠品,毫不在意。
江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洞穿的伤口,忽有几分庆幸。
还好,还好她想的不错,那上云宗众人确乎算得上是有本事的,竟能反过来克制她体内的这经由无魇尊主灌入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还她片刻的清明。
蒋悦收好药罐,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双清澈通透的眼睛,心下微颤,失声问道:“师姐,你好一些了吗?”
江茫撑着自己要坐起来,蒋悦忙搭把手,心底鼓点更盛。
自从拜入无魇尊主门下,她的师姐便好似彻底沦落到剑中世界一般,每日堪称无知无觉,修为更是不正常地猛猛提升了一大截儿。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清明透澈的眼睛了。
江茫匀了一口气,道:“小悦,你可以帮我取来我放在另一间房的纳戒吗?”
“师姐……”
蒋悦莫名觉出来了许多的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是一颗心跳的七七八八,脑袋里一簇簇冒着的都是不安的预警。
要出事,肯定是要出事。
江茫轻轻摇了摇头,按着她的手,道:“我现在过不去,所以拜托你了,帮我拿一下。”
“师姐,你若是有什么安排或是想法,一定要同我讲清楚。”
江茫虚弱一笑,道:“你且去,不必担忧。”
蒋悦不好忤逆她,只得一步三回首地出了门,待她消失在转角处,江茫松了一口气,扬声道:“阁下等我良久,还不愿出来吗?”
“呀,小姑娘好生敏锐呢。”角落里,一抹红色倩影渐渐浮了出来,女人怀抱一女孩,快走几步,在江茫身前蹲下,盯着她身上那道伤口片刻,道:“好生暴力一小屁孩,不知道跟谁学的。”
江茫对她本就提防,如此被盯着看,更是谨慎,试图退离几步脱开这人的注视,忽地被揪着胳膊。
“别动,想破局就别动。”
本还被尽数压制的灵力渐渐流了几寸出来,江茫面色微变,正要阻止她,唇侧忽被按上一根手指,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嘘。”
渐渐的,她放松了下来。
灵力流出为她恢复了些力气,但那抹东西并未卷土重来,还被宁淞雾反打入她体内的灵力压制着,保持着她的意识清明。
萧晚澄觉得好笑,“小天这反应速度不错呢,估计查明真相也不远了。不过,道成老贼到底有什么毛病?”
宁晋钰接话:“毕竟天赋高的勤修苦练,好控制。”
萧晚澄:“你说的对,这一群傻子。”
傻子本傻沉默着看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很想插话,但无从下手。
终于,红衣女人松开了她的胳膊,悠声道:“小姑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江茫:“送小悦去上云宗,刺杀无魇尊主。”
萧晚澄自认为自己品性极好,一般不笑人,但还是没忍住嗤她一声,“所以说你们这群剑修都是一根筋的憨憨,你刺杀道成老贼不是纯送死?”
“所以我送小悦离开,让她去给上云宗那群人递消息。”
“不不不,你也算得上是个高强战力了,这最终决战可不能缺了你。”
江茫迟疑了。
她从清醒以后这短短几个时辰,想了很多种方法却都未曾想过她还能活下来,更何况她就算活下来了,待那玩意儿反扑,她会再一次陷入昏沉的状态之中,如何作战?
至于这所谓的最终决战,想来那群人掌握的东西肯定比她多,便由着她们安排,她尽全力送消息过去就好。
今时今日竟有一人说她能活,这该怎么活?
她沉下心,虚心等眼前这位大能继续说。
萧晚澄嘻嘻一笑,道:“你接下来,要这样做——”-
蒋悦回来时,江茫正拖着浑身的伤在桌旁写信,见她回来,刚好落下最后一笔,慢条斯理地修书封纸。
蒋悦更觉不对,但还是故作轻松道:“师姐,你这戒指怎么乱扔啊?让我一通好找。”
江茫柔和一笑,招手让她过去,温声道:“小悦,你记不记得当初上云宗之行结束时,贺兰长老赠予你我一个东西?”
“记得,所以……”
“在戒指中找到它。”
蒋悦几下就找出来了那枚信物,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中是江茫递给她的信封,有些迟疑,“师姐,这是作何?”
第 43 章 思念
猫儿一愣,下一瞬已惊喜到幻为三花猫的形态,生生扑入一身薄暮烟紫的女人怀中,声音开心到发颤:“师姐你出来啦?你的伤都好了?”
冉繁殷入座,一双眼中水色潋滟,提起猫儿的后颈,作势便要捂自己的胸口,低声道:“本是好了,如今又被这好几斤重的猫儿撞出内伤了,可如何是好?”
猫猫下意识收了爪子,又谨慎地探出一爪试探地碰了碰眼前人的脑袋,“你是师姐吗?”
怎么闭关这么多年,变得……这般撩人了。
她脸都红了,毛色都粉了!
“不是,是方才化形不久的小五变的。”冉繁殷没好气道,将这只捣蛋猫扔进岑染怀中。
她刚出关就看到一个顶着小狗耳朵和毛茸茸尾巴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过来抱着她喊娘亲,天晓得有多吓人哦,这捣蛋猫闲来无事教小五化形还不多教一点。
险些,她家笨徒儿险些被吓傻。
想起某个傻货,冉繁殷含笑将目光投到练武台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身影火急火燎赶来,似一颗流星砸入场地,只是溅起的不是无边际的尘埃,而是自她周身缓慢散开的冰雾。
冰雾正中,女子身后浮着数柄冰剑,手中握持朝霜,拱了拱手,道:“上云宗,化神期宁淞雾,求教。”
看台之上沉默片刻,下一瞬便炸开了更为热切的讨论,一时之间,险些掀翻气浪。
宁淞雾当做没听到,随意拔出长剑,静等自己这位老对手回礼。
这四年多的闭关,她同冉繁殷静静待在无人打扰的深幽洞穴之中,度过了四年的静谧生活。其实也没有做很多不可言说的事情,毕竟运功疗伤为重,特别是发现她的灵力常态时也可以充当辅助后,二人先是集全力疗伤,而后便专心修炼,加之特殊功法辅助,临近出关时宁淞雾便已经达到化神中期,若是再修炼几日,突破到后期也未可知。
宁淞雾轻轻抚着衣袖,内心松松叹了一口气。
稍作休整后,她想起来了一件被遗忘到记忆深处的衣服,翻进衣柜中,好在放在了她最常放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到。
那是先前冉繁殷赠她的一套绿白衣衫,其上分有暗金沉银缝线,华贵但不张扬,很衬她如今的心境,很重要的是——
宁淞雾看着冰镜中的自己,马尾高束,其上干练自若,手指顺着秀白的领口一路滑下,最终轻轻按在黑色腰带之上,握紧腰带。
她的脑海中并未浮现旁人身影,反倒是想起了一道已然阔别多年的翠青倩影,云雾挡在脸上,哪怕到分别之时也未曾散开让她看看。
【药宗,讨厌,讨厌,药宗。】
【也许师尊这么多年过节都是这般吧,前两年不过是多了个我,其实没我也可以的。】
【可是,我来这边……只有师尊了啊。】
【没有了没有了……这哪里还敢有……虽然也确实没了。】
【师尊好毒的一双眼,就这样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看不穿师尊,但我不想师尊继续不开心下去了。】
【虽然直接问好紧张哦啊啊啊啊。】
秦思悦冷声:“手。”
皓白一截腕听话地伸了过来,十分乖巧。
眼看着这人头都不动一下,女人嗤笑一声:“你还真是病习惯了。”
“多谢夸奖。”
“……”医生翻着白眼,压下手腕,淡声问:“她和大阵,什么关系?”
女人微撑眼眸,思索片刻,像是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谁般轻唔一声,“问这作甚?”
“别装。”
“本座真不知道。”一脸无辜。
“鬼扯。”
女人阖目,懒洋洋道:“秦长老,为人师表,注意言辞。”
秦思悦偏头看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的贺兰眠眠,“怕是烧傻了,你看她那个徒弟出关之后转交给谁比较好?”
猫儿紧紧咬着下唇,不敢说话,笑意被她压在舌下,一开口就会泄出。
冉繁殷晓她在逗乐子,眼皮都懒得掀开,拖着尾音道:“你看宁儿会不会跟你呢?”
“将你能听到她心言的事告诉她,她自然会随我们离开。”
“……”女人变了脸色,扶着椅子坐直,厉声道:“无论如何不许透露这点,心中所想本就无力拘限……咳咳咳……”还未说完就咳得直不起身,本就久病苍白的脸愈发苍白。
秦思悦拦下迫切过来要关心的猫,淡淡看她一眼:“平日里不是十分机警的吗?怎的今日关心则乱?”
贺兰绕过她,扶起咳嗽不停的人,轻轻顺着后背,眼尾微微带了点红色,挂在那张本就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脸上更显得可怜委屈。
秦思悦:……
够了,她说够了。
她只是开个玩笑,再这样弄下去她真的要内疚了!!
艰难压下乱跳的眉心,长长舒一口气后,秦长老无奈道:“好了,行了,本座就多余来这一趟!”
“咳……本座,从未如此说过。”
啊对对对,你是没这么说过,你养大的猫那眼神快把我吞了!秦思悦腹诽道,默默翻了个白眼,施然坐下,“这么多年来,你的火灵根和这些寒气总归是一个相互平衡的状态,虽易生病,但并未病的这么长过。最近本座都在想是哪里打破了平衡,思来想去只有你那山上久久不化的霜雪,可比这还冷的雪山咱们也不是没去过,彼时你也只是病了半月而已。”
冉繁殷正了正神色,仔细听着,手中折扇轻轻敲着掌心,这是她也在思考的表现。
“……但这毕竟是唯一的线索,仔细想去,这久久不化的霜雪同师侄有关,再想下去,师侄能利用阵法疗伤以及帮你疗伤,这是当年冉师叔都做不到的事情,而你又恰好同这阵有绑定关系,守着这大阵。”
“就这么仔细想下来,只能是这霜雪同绝天阵有关系,霜雪久久不化,连带着大阵寒气愈发浓厚,也便反过来影响到你这个守阵人。”
“所以……”秦思悦并拢双指,轻轻敲着石桌:“你还瞒了多少,仔细讲来。”
冉繁殷心下一惊,却又了然,毕竟她的师姐妹兄弟之中没有蠢笨之人,他们只是不想思考,眠眠也只是惯常装个岁月静好,若是仔细想来,发现一些小线索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是……
冉繁殷柔了脸色,清浅勾唇:“本座若是知晓,便好了。”
秦思悦盯着这人轻松随和的脸,许久,淡声道:“行,本座信你,那你且病着吧。”
女人低顺眉眼,微声道好。
装,继续装。
几人又坐了会儿,直到素夜送上茶来,秦思悦端上温茶,轻轻吹一口,这才回到了晨会商定的议题。
“再过几天,天成仙门要来咱们宗门交流学习几日,派了执法长老随队,队中有据说是目前元婴修为中的剑道最强弟子。”女人顿了顿,继续道:“据说,很仰慕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看着随心把玩折扇的人说的,故而也是在沉默许久后,冉繁殷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疑问一声。
“为何?这小弟子不晓得本座身体欠佳,从不接受挑战吗?”
“……你有没有想过,剑仙之女、从不接挑战这两个标签放在一起,勾出来的是一副世外仙人的图景,自然惹人注目。”
女人清浅笑笑,雍然倚入椅中,“那不赶巧了,本座,病了。”
秦思悦敲敲桌面,“今日你二人不在,天成仙门递过来的文书中有一条便是希望进行弟子间的比试,剑道第一江茫想要挑战的便是你家小宁儿。”
“这不是更巧了,还没出关。何必急于一时,本座记得离各宗大比不剩几年了,现在打一架,是想提前摸摸底儿?”
贺兰眠眠举手插入话题,软声问:“请问天成仙门的人,符阵发展起来了吗?”言外之意,有人挑战她家素夜和阿笙吗?
一句话惹来两个白眼。
冉繁殷抬手拧上女人侧颊,转了一圈又揉揉:“你这话到时候可以去他们领队那儿讲讲,保管把你打出来。”
“可以啊,那师姐和我一起去,刚巧让那个仰慕你的小弟子好好看看,是我的,是我们宁儿的,是我们上云宗的,不许抢。”
女人无奈看她,“你啊,几时能真的长大点?”
秦思悦也没听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附和着点头,“贺兰长老,该长大了,你和小孩计较什么。”
“冒昧问一下,这位江茫,男孩女孩啊?”
秦长老思索片刻,道:“女孩子。”
“嗷……那确实该明确一下这是我们小……”
“眠眠!”冉繁殷半羞半恼地打断小猫的揶揄,苍白如雪的面上难得浮了一层血色。
当她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含义?
【师尊你快回答啊,我快紧张死了。】
【不贵啊,那师尊在犹疑什么……】
【我就说药宗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恶可恶。】
【怎么都修仙了还催婚呢。】
【我在这个世界才十八马上十九,急什么!!】
【师尊若腻了,我就去闭关个十年八年,届时大概也就没那么腻了。】
【我终究是不属于这里,只有山上有我的一席之地。离开了上云宗,离开了朝暮峰,天地苍茫广阔,终究是不属于我。】
冉繁殷蜷了蜷手指,心底并没有多少不适的感觉,往常徒儿要遇到危险时她总会心悸,这样看来……应当还是正常的。
如此,才稍稍放下些许担忧。
只是时间不等人,她也不能在此空耗时间,只能含着点点忧思最后看了一眼茫茫雪色,拖袖离开此处。
上云宗外围四镇好似完全没收到要招待自北方远道而来的天成仙门的客人的消息,一切如常,外门勤工的弟子们穿行其中,月白长袍和普通人的布衣交在一处,外来的客人便很容易会将另一群同样穿着自己衣服的人错认成普通人。
蒋悦把玩着手中木雕小挂件,尾巴上还坠着一块浅色玉石,握在手中晃悠悠的,相当有趣。
她偏头想同身边人讲话,看过去才发现女人已然挺着不论何时都不放松的肩颈走出去许多,蒋悦赶忙追上去,快声道:“这外围四镇好热闹啊师姐,比咱们周边那群心里只剩修道的死气沉沉的凡人好多了。”
“慎言。”江茫都不瞥她一眼,冷声道,抱着剑只向前走去。
长老让她下山来玩玩,等到比试的时间再回去,可她这么走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这山下有什么好玩的。
不若趁这点时间,让她见见冉繁殷长老也好。
亦或是同冉长老的弟子提前比试一番也好,听闻那人不过二十岁,却已经是金丹后期修为,不知此人在剑道上天赋如何,有没有辜负冉繁殷弟子这个名头。
江茫下意识捏紧了剑鞘,一双本就冷翘的眼睛,眼尾微压,更是渗人。
蒋悦跟在一旁叽叽喳喳念叨这一条街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全做了耳旁风,自一直沉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江茫耳旁飘过。
忽的,一小二自路旁冲出,怀中举着一册话本子。
“两位少侠不是熟面孔啊!是方才出关,还是自别处来?这么看来您一定还没看过我们这册非常畅销的话本子吧?这是个关于……”小二异常热情地介绍着手中书册,被他拦下的两人面色却是各有各的精彩。
蒋悦偷瞄着一脸霜寒的江茫,眼睛又忍不住瞟向书册,其上画着的两人怎么看都是女子,做这略有些许暧昧的动作,只是这书名又很简单文雅,让人好奇其中的内容。
江茫不走,她也不动,干脆站在这里听小二仔仔细细介绍了一遍这话本子的全部内容,听到最后忍不住诧异道:“你这是两个女子相爱的故事?”
“哦不对,没有相爱,最后没在一起……你这是讲述两个女子之间的情愫的故事?”蒋悦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却越瞪越大。
小二质朴点头,又说:“那您看,要来一本吗?入冬了,这些话本子都有优惠,这本水石的加那本初五的作品,可以便宜三钱银子,您看?”
“冒昧问下,初五……写的也是两个女子相爱?”
小二一拍大腿:“这您可是问对人了!家妹是初五忠实读者,这初五的作品啊相较于水石作品中字里行间的遗憾和悲切,那简直是欢快极了,非常活泼,笔下的女孩子也都非常可爱,您看?”
“当然了,若是这两位的您都不满意,咱这儿还有……”
蒋悦骇然后退半步。
你,你们上云宗这风气!是不是也太开放了点!
女女相爱她知晓,但竟然可以当街推销这话本子,这听起来写的人还相当多。
天啊!!
蒋悦求助地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的江茫。
她不该接话的,如今她是买也不是走也不是,但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如此开放的民风。
小二就那样殷切切看着二人,许久,江茫开口:“两本,多少钱?”声音清淡薄情,毫无波动。
“诶!今天这在搞活动呢,我看看啊。”小二大喜,连忙翻出手册翻找起来。
趁此机会,蒋悦赶忙拉着江茫走到一旁:“师姐!你知道这写的是两个女子相爱吗?女子啊……你能接受吗?”
江茫十分茫然地看着她,眨眨眼:“为什么需要接受?”
同她朝夕相处的蒋悦自然是知晓江茫估计连“相爱”是什么都不懂,兴许只是看这小二推销的卖力,兴许是看她与之对话很热切,就决定要买下这两本书,但是……
这东西买回去真的不会带坏她的师姐吗?
她该怎么给师姐讲这书真的……不能买啊啊啊!
蒋悦头疼地扶额,江茫更加茫然,试探道:“不若,不买了?”
蒋悦低叹一声,“买也行……不买也行……”
小二已经查好了价格,包好了两本书。
似乎……不能不买了……
陷入尴尬之地时,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女人身姿袅娜,轻轻拍了拍小二肩膀:“刘哥,别忽悠人家新客了,你看看你那个内容是人家能接受的吗?”
来者一席水色衣裙,容貌姣好,看到二人时还眨眨眼,示意两人快走。
女人身后还跟着两人,一玄色衣裙身材高挑,怀中抱着一盒看起来是吃食的东西,另一人环抱在胸前,含笑看着两人。
蒋悦感激地看着三人。
江茫嘴唇翕动,还未开口便被蒋悦拽着离开。
待两人远去,小二快哭了,低声道:“素夜姑奶奶,走了走了,您快放开我,不然我媳妇儿要责备我了。”
素夜拍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身后两人,挑眉:“回峰?师伯说人已经到了。”
“跟咱们没啥关系啊,回去干啥。”罗笙嘟嘟囔囔,扬手:“你们先回,我再去买点好吃的给师尊带回去。”
柳若映拉着她,笑道:“上次你说给宁师姐买,上上次你说给贺兰长老,这次就又轮到贺兰长老了?贺兰长老替你背了多少锅?”
“这次不是背锅,师尊让我买点瓜子花生啥的……”
素夜好笑看她:“那前两次是?”
罗笙嗔二人一眼,摆手离开:“哎呀不跟你们聊了,走了走了。”
江茫跟在蒋悦身侧,又走出很远的路,沉默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背后的仙门,微微蹙眉。
走出去几步发觉江茫并未跟上的蒋悦回过头看她,又到回来,“怎么了,师姐?”
江茫收敛了心神看她,微压下巴,“出来太久了,不妥,想回去练剑。听闻上云宗那位贺兰长老峰上有可以与妖兽对练的场地,想去看看。”
【师尊这是吃醋了吗?】少女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这场对话的始末。】
【原来师尊这么些日子别别扭扭,是因为放不开我。】
【原来我这么重要。】
【这便是终于开心了,原来是这个小理由吗?】
【真好,这么这么这么好的师尊,这次没有被林玉雪抢走。】
【已经结束了林玉雪的剧情,她也被压在地牢好生看管着,师尊便不需要去魔域,也不会经受反噬重伤……真好,真好,都在慢慢变好。】
“你说。”
“至少在人族内战时间,不要入侵。”冉繁殷正色道,又将那源毒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听得枫铧连连倒吸数口凉气,许久,轻叹一声:“好生歹毒啊。”
“你不知道这些?”
枫铧微微皱眉,道:“无魇先前就出卖过我族一次,你应该记得,因而本座未至绝路或是没有十足把握时自然不会亲自考虑她给的东西。”
“那便好,至少不要给大家增添负担便好。”
“……”虽说冉繁殷这话说的确实没错,但落进枫铧的耳中却是让她怎么品怎么觉得奇怪。
她堂堂魔族君主,怎的就一句“不要给大家增添负担”呢?这算什么!
枫铧轻啧一声,转而问道:“冉仙子与本座说了如此之多,不怕本座如同千年前那般趁虚而入?”
冉繁殷却只是笑笑,看着她,许久方才温声道:“无所谓的,到时也不过是九州内部的事情,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枫铧一滞,道:“本座不能只替魔宫讨要好处。”
“可更多的本座也不能允你呀,不然不是在骗小孩吗?”
“……”好吧,枫铧承认,冉繁殷说的是有道理的。
但是骗小孩是什么用词。
她下意识皱眉,那女人却是抚袍便要起身,一副随她去想的意思。
“你……”
女人因着她的迟疑缓了脚步。
枫铧心底更是焦躁,“你不问更多一些了?饶是无魇尊主那般修为前来,都要问东问西才好做决定。”
“魔尊大人,本座向来没有挖人老底的习惯,也不打算干涉内政,头疼。所以,您若想合作,那便合作,若不想……”女人随意笑笑,“没关系的,不下场就行。”
冉繁殷太会拿捏枫铧的心理,枫铧虽贵为魔尊,但她也是从小小魔卒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野心勃勃是真,不择手段是真,但是在乎整个族群也是真,同她对话无需讲那么多虚虚实实,毕竟都是老油条了。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那便算了。
至于过往的血仇和未来的冲突,无所谓,人族与魔族永远不可能和平,哪怕她们谈妥了,下一代照样该怎么打就怎么打,那就没必要谈了,只需要让彼此明白——
人族和魔族怎么打,是她们的事儿,打来打去也不会灭族。但眼下这是自九重天上来的糟糕玩意儿,是真的会让所有人灭族。
枫铧默默捏了拳,目送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冉繁殷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枫铧叹了一口气。
可她有选择其他的可能性吗?
显然是没有的。
*时间回到现在*
战场之中,无魇尊主狂放傲然,扫视众人一圈后咧咧一笑,她是瞧不上这诸多所谓之合体高手,甚至那些大乘也不过堪堪入眼,毫无价值。
“……”宁淞雾就这样被她带在身后,向着茫茫雾气之中走去,心底满是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这人到底是想干啥。
都已经实锤恶狼了,难不成还想挣扎一番?
不会是想告诉她,她这样做是有苦衷的,她希望她能听听她的苦衷?应该……不至于吧。
果不其然,宁淞雾料想对了。
无魇走在最前面,柔了声音:“老身已经在这世上活了五六千年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姓都记不大清了,犹记得尚有一姓,承自老身的师尊,姓谢。”
五六千年,渡劫,还未飞升?!
宁淞雾瞳孔地震之下,脚步都缓了几分。
谢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淡声道:“快一些哦,不然恐怕没办法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宁淞雾下意识撇了嘴,但还是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来什么花哨的东西。
谢尊便走在前方,继续道:“小侠士可否知道三千年前那场人间大旱?”
宁淞雾是知道的,她在书中看过,约么三千年前曾有一场灵力彻底枯竭的大旱,那场大旱中死了许许多多的修士,或是灵力枯竭而死,或是试图将自己献祭于天地,换来一份降福,以求这场旱莫在继续,莫在伤及更多的人。
约么又过了百年左右,忽有一天,天降甘霖忽然就还回来所有的灵力,一夜之间无数人突破极限谋求飞升,自那以后便再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凡尘中修道之人亦是少了许多,不再如那时那样人人皆可寻仙问道,免得再发生那般灵力枯竭之事。
但,这和今日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知道。”宁淞雾面无表情回应。
谢尊一笑,道:“老身的师尊便是死在那场浩劫之中。说出来小侠士可能不信,老身乃地品五灵根,若非师尊引老身走上无之一字的修行,恐怕今时今日老身早已化作一捧黄土了。”
宁淞雾微惊,地品五灵根?五灵根本就难修行,地品更难,眼前这人……当真是有点厉害过头了,但也难怪她几千年都未飞升。
淞雾发出疑问时却是问了另一项:“无之一字?同江茫一致吗?”
“她那一道便是老身之功法修修改改而成。”
“所以,您今日唤我来究竟是何意?”
谢尊一笑,道:“按理来说,师尊作为老身唯一的亲人,在她死后我的道应是大成的,但偏偏没有。”
“没了她的引导,老身心中便不再是纯真纯质的无,而是虚茫与满满当当的无奈,老身意识到哪怕是无也需要寻到一方目标才行,因而……”她顿了顿,道:“老身决定,开辟一道新世界。”
宁淞雾缓缓打出一方问号。
第 44 章 别动
场上一瞬便静默下来,藤蔓之间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无数朵白花在藤蔓间绽放,芳香四溢,一时之间台上台下都有几分恍惚。
贺兰面色一凛,道:“这孩子竟然将毒融入了自己操控的藤蔓之中!”
这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手笔,世间植物万千,对应到木灵根修士的身上便也是有千万种不同的展现方式,但能学会御毒并将之毫不损害自身地融入灵根之中,这等本事,只能说不愧是九州第一宗门的弟子。
但贺兰眠眠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毕竟不知这毒究竟有什么作用,也不知罗笙能否应对自若。
下一瞬,场中藤蔓自中段齐齐断开,判官笔在前扣着一张符纸竟将空气都划开一片,其后女孩如飞箭般弹出,身后一条狐尾若隐若现,为她更是增添了几分速度。
张雪骇然瞪大双眸,她没想到罗笙破解此困会如此之快,手下术法推进极缓。
但到底是大宗子弟,罗笙的旋身倒踢当头扣下来时,她几乎是下意识手中光晕流转间一道木藤长鞭截住了倒踢之动势,稍加使力,竟直直将这人连腿一起甩了出去。
罗笙在半空堪堪稳住身形,手指勾画重重一拍,眉心水波痕迹一闪,凭空生出滔天巨浪,直直扑向那在地之人。女人也不犹豫,席地而坐,浅绿灵力盈满整个空间,生生一口一口吞下这无边巨洋,催生着树丛愈发疯涨起来。
罗笙轻啧一声,二指并拢向上一勾,树丛迅速干枯,水珠自树丛缝隙间涌出,迅速构成一条长剑,直直插向张雪所在之处。
几乎就在同时,藤蔓攀上水剑,罗笙耳旁忽地响起一句——
“小姑娘,有些树木死后才会散发毒性哦。”
话音未落,她手脚俱麻,只剩手指能动,干脆死死咬着牙,驱着水剑一路向前截断无数藤蔓。在一颗树丛抓到她的同时,水剑抵达了张雪的面前。伴随着一声巨响,罗笙掉在演武台外,而另一人同样被长剑击飞,落在了演武台外。
罗笙试着挣扎了下爬起来,全身除了一张脸和手指全都失去了知觉,她只能认命躺着,等青叶峰人上来抬她下去。
好在不算什么重伤,植物中的毒素也只是麻痹她的手脚,没有其他害处。
另一人亦是这般,只是被击飞出去却未曾受什么重伤,趴在地上便缓缓松了口气。
这第一场,两方都被击飞出去,算是平局。
岑染稍放松了几分,后续弟子修为差距普遍为两个小境界到一个大境界,在看了罗笙的手段后,除了一特别长于强攻的弟子,杀退一人又带走一人,其余人俱拼尽全力夺得个平局了事,这样做至少他们和天成仙门都可顺利通过这第一轮比试,若是一方全败恐怕就要在此告别赛场了。
不远处的看台上,不少人都在关注着这场上云宗同天成仙门的比试,长刀宗一长老无奈叹息,道:“这上云宗今年派出的弟子,实力不算强横,但天赋都堪称可怕啊!”
另一人应:“是啊。听闻年纪最大的才不过八十余岁,八十余岁就抵达炼虚,这得是何等恐怖的天赋!”
又有一人:“假以时日她们未必不能发展起来,只能说当年剑仙果然眼光毒辣。不过,仙门这……”
“仙门怎么了吗?”一道娇俏女声插入几人的对话之中,循声望去,是一貌美女子抱着一可爱的小姑娘,一脸好奇地问他们,“仙门应当不会气量如此狭窄吧?”
她一身华贵衣衫,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一看便是出身不凡的修士,又兀自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同仙门有什么关系。
长老忙摆手打断她,连连让她小声些,道:“这位道友,老道们不过是在随意聊一些,别,别放在心上。”
萧晚澄眨了眨眼,道:“所以是发生什么了吗?你们在此讨论的事情,可以给我讲讲嘛?”
一人轻叹一声,低声道:“道友不是仙门人?”
“不是呢,在下一介散修,花了高价才买到的门票,想带我家的一起来看看。”萧晚澄笑眯眯应道,本就弧圆的一双眼睛微微一勾更是可爱,那人心底戒备又轻几分,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啊,我们在叹上云宗呢。”
“哦?剑仙千年前公开说要加入的宗门,怎么了?”
另一人道:“这宗啊,发展劲头极猛,这不就被天成仙门给盯上了?你看这第一场比赛就要给她们开个下马威。”
“不止呢!我听说啊,本来她们同域外有生意往来,好几年前忽然就断了,断的可干脆了,说不准也是仙门人搞得。”
长刀宗长老揉了揉手掌,摇头道:“啧,九州之大,怎的容不下一个欣欣向荣的宗门呢?本座还想同这上云宗比试一二,看样子是赶不上喽。”
毕竟拥有那扬名九州的剑仙传承,谁不想试一试呢?
“不过你想的那剑仙传人好似没有来诶。”
长老一惊,重新看向练武台,“怎么会?她们报的参赛人员里有啊。”
那人应上:“冉仙子一头银发,若是来了应该是很明显的,确实没有。听闻她的弟子一年前便突破化神,若是来了,这宗门应当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吧。”
练武台上,上云宗最后一位弟子方才落败,而她对面之人便是与众人相熟的多年前就拜访过上云宗的痴狂剑士,江茫。
长刀宗长老将之看在眼中,无奈摇头。
罢了,果然是没有一战的运气啊。
身侧一人道:“方才咱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女修士啊?”
另一人回:“做梦呢吧?哪来的女修士啊,男修士除了咱仨也没人过来了啊。”
长刀宗长老摸了摸胳膊,有几分疑惑:“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冷?”
而在练武台中,执法长老同样摸了摸胳膊,抖了一瞬,看向上云宗方向,催促道:“若是再不上人便要判你们输了。”
在她身边,抱剑而立的白衣修士如有所感地抬头,空茫的一双眼睛盯着万丈高空,不知在想什么。
岑染轻叹一声,询问一旁负责观察全场的二长老:“若是这最后一轮认输,会在第一轮被筛下去吗?”
老二迟疑道:“这不好说。目前两方均未胜一负一平二,若此轮认输,倘运气不好排进倒数就……”
“最低也得是平?”
“最低也得是平。”
岑染大叹一声。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几年无声无息的江茫再出现便已经抵达炼虚,更何况她在剑术上本就超然绝尘,随意的炼虚弟子未必是她的对手。更遑论此行她更多是想让小弟子们涨涨眼界,未曾将核心弟子们带出太多。
这可如何是好?
不若就此认输,赌一把,也好保存一下实力,毕竟接下来的事情才更为重要。
岑染抚着认输的牌子,反复思忖纠结。
贺兰将这些看在眼中,心疼在心里,轻轻拍着她的胳膊,道:“木头,不行的话,换个理由也能再留几天的,不若……”
一只玉手芊芊探过,施然按倒这牌子,悠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师尊不是说交代了吗?额啊啊啊!!】
【这个人第一个目标会是谁呢,我该先从谁下手……】
【不听话的秦长老啊啊……】
【这么贪吃的狐狸是怎么当上的妖王,而且还那么可靠,那么成熟……】
【这么偏,万一哪天买东西的时候被人拐走了可咋办,傻傻的。】
【不过,闻着还真挺香的。】
【嗯,有品味的狐狸。】
不多时——
岑染看看手中长信,轻轻甩了甩信纸,又看看不远处跟如锦玩抢包子游戏的贺兰眠眠,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仰天长叹道:“我能不能现在就传位啊!”
这外出游玩的人也太过分了!一声不吭地出去玩就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她写如此多的信?表面上到一处记录一处回报一处,实际上满满当当都是对她的切切实实的伤害啊!过分,太过分了!
“等你亲传弟子突破合体,你不就可以传位给她了?”贺兰咬了一口包子,摇头晃脑道。
岑染板起手指算了算,又叹一声,“还得一百年啊!”
“一百年就一百年喽。阿笙,来把你师妹抱走。”
解决了这小麻烦,贺兰抻了抻腰,站起身,看向某个闷闷不乐的大笨蛋,干脆悠悠然走过去,侧坐在岑染的腿上,双手环上这人脖颈,悠声道:“就是你还得守一千年,不还有我哪儿也不会去,在这儿陪着你吗?”
一时之间,二人之目光都渐渐变得深邃,贺兰干脆侧过头靠在女人耳旁,带着气声道:“既然今日政务处理完了,掌门大人不若来白日宣……”最后一个字被她说的极轻,舌尖探出的瞬间抵在女人的耳垂。
她又说,“便在此处,在罗云殿偏殿,如何?”
此处将要发生什么暂且按下不表,此时此刻,江南朦胧烟雨之中——
自告别了白泽,宁、冉二人率先向着江南而行。
此程既是随性而走,便不再计较什劳子向北更近还是向南更近,她们寻了一艘小船,又找到一条直通江南的河,便坐在其中,任其随意漂流,无拘无束,只要大方向是对的就行。
冉繁殷倒不是有意要给宗门写信去气岑染的,只是她二人此行还有一目的便是看看如今九州之上除却还不太好接触的域外海天,有无残存的源毒,因而每个地方都要报备一下。
一开始岑染还会尽心尽力地回复,后来就变成了一两句话,再后来便——
极舒缓的水声之中,宁淞雾声音闷响:“掌门这一次回的什么呀?”
冉繁殷本就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乌蓬,银丝散落满船,一双失了神的潋滟眸中满是水雾,神色恍然,红唇之上俱是压抑的咬痕,因而听到这声问题时也不过是恍惚了一瞬,好似并未听到一般。
唇舌一时有些不太够用的人皱了皱眉,干脆用另一种方式唤回这份意识。
【师尊,掌门这次回的是什么?】
空灵灵的声音忽地在脑海中炸响,冉繁殷堪堪回了神,而捣蛋作祟之人便也在此时停了下来,直起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太过分了,自从知道了这心声能被她听到后,宁淞雾在某些时候本就过分的念头愈发张狂起来,也多了许许多多的坏心思,从未出现过的极过分的话语变作家常便饭,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心言之中,而后在她的脑袋里空灵灵地播放着,避无可避。
就比如此时此刻,冉繁殷不太能聚焦的眸子亦能看到女孩唇边的一圈晶莹,看着她时带了几分顽劣的笑,手指便搁在溪口石旁,轻轻地触着,钓着人堪称不上不下。
但偏偏这人此时就起了许多的坏心思,一遍遍催促她拿起早已被揉皱的信纸,尽管那上面不过只有一个字。
这是一些不能明说的话语另一种展现,是宁淞雾故意而行的作弄,偏要看她眸含热泪,只为念出这无甚关紧的两个字。
冉繁殷咬了咬唇侧,尽量平了气息道:“……过分。”
溪口软石旁的手指偏拨了拨水色,主人微微挑眉:“师尊,你说什么?”
冉繁殷压抑地握紧身下软被,又吐几字:“说你过分。”
“哦,那便不过分了好了。”
一脸遗憾神色,甚至退出了溪流。
鬼才信。
女人阖眸缓了片刻,再睁眼,宁淞雾已握着干净的帕子在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唇边之晶莹,动作极缓,帕子很长,但偏偏好死不死地露出一截儿她方才沉在水中的手指,轻缓地动着。
过分。
太过分了。
“扶我起来。”冉繁殷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竟已经沙哑成这般,还带着几分软澄的魅惑,半点为人师者的气势都没有了。
但宁淞雾至少此时还是乖的,当真凑过来搂起腰身,扶着她堪堪坐起来,倚靠在自己身上。
她甚至有些委屈,轻轻咬着冉繁殷的耳朵,“徒儿不过是要师尊两个字罢了。”
她是极其有耐心的,手指便落在溪口,非得等两个字。
有什么好念的呢?
冉繁殷正想讲,女孩又提醒道:“看着纸,念出来。”
“宁儿……”冉繁殷是真的有些委屈了,偏偏这通体透红的姑娘偏了偏头,“我在,师尊。”
大有一副,今日就偏要这般闹腾下去的意思。
女人认命地展开纸,偏得此时风高浪急,船身猛地癫了一瞬,瞬时的刺激一瞬间点燃了冉繁殷的脑袋,她下意识咬住身前的肩胛,眸中水雾满溢而出,滴落在宁淞雾的肩上,溅起一片温热。
又是一阵风卷袭而来,浪卷上上下下,女人险些倒跌在船上,幸而宁淞雾一手揽过腰身,紧紧贴靠在一处,直到一番巨浪卷来,水雾顺着缝隙滑入打湿了船舱,宁淞雾紧紧拥着女人,杂乱的呼吸中艰难匀出一句话。
“师尊,稍后怕是得换条船了。”
“湿透了。”
意识迷茫的人闻言亦偏过头咬了咬光洁的肩头,只是无力如她,这噬咬也似递情,变作下一轮狂欢开启的钥匙。
徒儿的念叨似全天无休止盘旋的经文在冉繁殷脑袋里直打转,她堪堪狠心走出几步,却忍不住低叹一声。
罢了,买吧。
于是宁淞雾捧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桂花糕,方才出炉甚至还在烟雨清凉中冒着丝丝热气。她翻了翻,挑了一块正软的便要去拿,烫的下意识缩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傻兮兮地还要去摸。
冉繁殷笑她一声,“傻不傻啊?这么烫,一会儿再吃呀。”
下一瞬,那冒着丝丝热气的软糕被举在了她的面前。
“……?”
她偏头看去,女孩本是狡黠笑着,目光扫过来的瞬间变得委屈极了,眨眨眼,“师尊,第一口好吃的都要孝敬师尊的,对不对?”
女人在心底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一个火灵根还会怕烫吗?但某些来不及调度温度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冉繁殷咬过软糕,却又在某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偏头按在唇上,迫她一起咬断这软糕。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成了这样。】
【她这么弱的吗?怎么可能……】
【我的心跳……好快……】
【脑袋,好重……】
【下次再做这件事前,不喝酒了……】
【好像不是我的心跳,是,师尊的……】
【师尊……太紧张了……放松点……要喘不过气了……】
【师尊刚建好结界,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还是不动了。】
罗笙气到磨牙,身后七条尾巴若隐若现,想要彻底解放她这一身的力量。
若是彻底解放了这些许力量,打不死他,难道还拖不死他吗?!
厚颜无耻的家族人,厚颜无耻!
柳若映握着她的手,轻轻向后拽着,安抚她波动的情绪,温声问:“阁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想带走家妹罢了,几位少侠自当是可以完整无缺地离开我四岛领地。”
“所言为真?”
宁远烈含笑点头。
眼下强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她们之中战力最为强横的人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暴走之中,若是这宁远烈非要同她三人纠斗一番,她三人怕是真的没办法离开。况且,不知那远处楼阁之上飘着的人又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帮她们出逃……
柳若映心中不甘,但只能咬着牙打算应下这一要求。
极为张狂的笑刺破了这一方宁静,柳、罗二人抬眸看去,方才唤来那惊天雷的人环抱着白衣仙女自空中落下,不正是前段时间宁淞雾在客栈中给她二人介绍的那位前辈?
柳若映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牵着罗笙的手后退半步,将这片场地空给这实力更为强横的几人。
她二人已经插不上手了,如何不动声响地救宁淞雾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那厮,成韵欢大笑入场,紧紧抱着怀中人,轻蔑道:“族老赶来需得再过一炷香,你觉得凭奴一人,可否战过你二人,护着这些小辈顺利离开呢?宁远烈,你还是这般虚伪。”
“成奴,你居然还活着?”宁远烈只是惊讶了一瞬,目光落在被这女人小心护在怀中,挡着眼睛和耳朵的娇小女人,又是一笑,“有点本事。不若商量一下,我也让你二人离开,你二人也别再管我宁家之事,如何?”
“若是你杀了宁远月,再将锅推到我们头上,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呢。”成韵欢讥讽道,手中雷光涌动,“不若就此解决了你二人好了。”
“成韵欢,我杀不了你,但你真的能保证你一直能护得住怀中那虚弱至极的人吗?你想好哦。”
宁远烈笑眯眯地说着威胁,成韵欢变了脸色,但那被灿金色的绳子束缚着的陷入暴走的人反应更快,挣脱绳子后当机立断挥剑砍向笑眯眯的人。
宁淞雾的身后,寒莲冷光大盛,一道道剑气随着她的低吼声冲向宁远烈,但这毕竟不是方才那堪称拼尽全力才发出的剑意,只是最为普通的剑气,以宁远烈的修为,随手便可以挡下来。
本该是随手便可以挡下来的。
一声轻轻的长剑破体的声音,在剑气奔吼的衬托下显得是那么不值一提,却是彻底断掉了宁远烈的护体灵力,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一柄短刀自身后捅入,彻底破坏了他的丹田。
这刀,是他幼时赠予宁远月的生辰礼物。
他还未曾发出什么声音,剑气已至,一声声断开他的身体,只剩血雾在空中弥漫腾涌。
在他身后,“好心”被他护下来的宁远月拖着已经算不得是身体的身体缓缓爬了起来,重新握住那柄短刀,痴笑着:“为了我好?为了救我?”
“烈大人啊,良善的好人演久了,你是忘了你是四家出名的渣滓了吗,宁远烈?!”
她的控诉更像是对过去的追望,短短几字讲述的是一段满是血色的过去,是一个少女堕入无边深渊的过往。
只是没必要分享出来罢了。
言毕,她轻提短刀,对准自己的丹田,“我立过誓言,在死之前要带着宁远烈一起下地狱,为我们的孩子陪葬。至于你们,都……”
“为我陪葬吧!”她好似突然爆发了无穷尽的力量,短刀捅向自己的丹田。
只有她知道那里有什么,只要捅破那里,无魇告诉她的那种无穷尽的力量就会被彻底释放出来。
死,死,都死!
但暖白灵力拦下了她的手,抢先一步破开她的丹田,拽出了其中暗沉的金色灵力,而后前扑后拥地裹住那玩意儿,开始拔除毒素。
放大了他们的贪念,作祟这许多年的,导致了一件又一件悲剧的,依旧是这源毒。
浮在空中的灵只是轻轻动着手指,源毒便被以极快的速度净化殆尽,而那失去了最后的支力的躯壳便也只能虚软倒在地上。
死不瞑目。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包括打算出手的成韵欢。
灵缓缓掀起眼睑,露出无甚光色的瞳孔,看向那个虚弱地靠在成韵欢身旁的人。
宁修洁心疼不已,看她都这般模样还要走过来,甚至想撑着自己过来扶她。
成韵欢和罗笙同时发现了不对,成韵欢一把抱过宁修洁,藏在自己身后,罗笙则是扑上来抱住宁淞雾的腰。
好冷。
这是罗笙的第一感受,她好像抱着一块万载玄冰。
但她没有松手,也不能松手,她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但凡就此松手,宁淞雾一定会杀更多的人的。
“师姐,你清醒一点,你是来救大家的不是吗?”
“师姐!到底怎么了?师姐,你理我一下!”
她的话,半分都没有传进此时此刻的宁淞雾的耳中。
她仿若坠入了无边深海,眼前只剩红色,耳旁只剩深海的蒙蒙音色,脑袋里也只剩下自己的天性,清除毒素的天性。
她提着剑一步一步地走着,口中只剩一次次的呢喃。
体内的灵力奔涌着要冲破她的经脉,心脉好似被撕开了一般地痛,痛到她连呼吸都很是艰难,但她依旧走着,一步一步,毫不犹豫。
杀干净了,就不会……
再带来什么危害。
直到腰间玉佩泛起柔光,女人声音极虚弱地唤她的名字,只轻轻一声罢了,却好似一根定海针,刺破了深海茫茫无际的黑暗,压入她的内腑灵力海洋之中,强迫那些俱平静下来。
“宁儿。”
她顿了脚步,下意识回答道:“我在,师尊。”
第 45 章 偷亲
是……是啊,他虽看上云不爽,但此行好似却无其罪,他为什么就听从召唤前来了呢?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对过去毫无印象?
冉仙子便不再理他,继续说:“此事还要从多年前论起,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我宗邀请诸位一同绞杀的宗莲邪*/教?他便是用一暗沉药物,激发人对修炼的贪妄,压榨寿命前去修炼,而修为被则被阵法移走。”
当初处理此教时,她尚且未曾想到要请所有人来,是岑染提出有名有姓的宗门都应该参与,而那些名气较小、实力较弱的宗门也应该知晓。彼时落下的一子,如今却成为了她继续推进计划设计计划的重要协助。
立于此处的诸多宗门长老都知道此事,一时便更是进一步陷入沉默。
忽地,有人反驳:“那不是魔族的诡计吗?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魔族的锅了?”
“非也。”冉繁殷不急不躁,“那阵可以通过吞杀魔族来大幅地提升自己,吞杀人族却不行。若是魔族的诡计,怎么会留下如此于己不利的设置呢?养天宗何在,你宗带走了尹汐,查了这般久了,不会连这个都没查出来吧?”
被点名的宗门硬着头皮应道:“冉仙子说的,是对的。这阵法功法皆为人族所设置,是人族的功法,确实和魔族无甚关系。”
“本座还以为你会继续像当初一夜之间背弃药宗那样不敢出来说话呢。”冉繁殷呵呵一笑,挖苦却是不待停歇,看那老头儿涨红了脸,也便不再理会他,继续说:“那时我们就怀疑此事了,后来一系列的调查发现却有此般贪妄之毒,而且早已被有心人投给了所有人。”
“不过诸位不用着急,你们现在嗅到的异香便是我宗这许多年来连同药宗一起研究的成果,可以抑制你们体内的毒素……”
“只是抑制吗!”已有胆小者歇斯底里。
另一人狠狠拽过他,“她说什么你都信?这不都是她的一方之言!”
“一方之言?”冉繁殷接上这话,道:“诸位可还记得千年前北境那场未伤一人一物却生生烧得魔族退兵的大火?那便是彻底清除毒素的方式。”
“你是说,绝天阵和那失传已久的陷地阵?”
“绝天阵由本座看管,而陷地,不好意思啊,就在几个时辰前我们也找到了陷地阵的所在,正是在北境那场大火起烧的地方。”
这句话的音调格外大,但陷入暗暗恐慌的人群并未发觉差异,更是没有察觉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已有一人渐渐浮出了身形,目光正死死钉在立在苍穹之上悠然自得的女人和她身侧那柄剑的剑穗身上。
“找到了!找到了!”她的半边脸激动极了,扭曲地说着。
另外一半却依旧平静,目光恬淡,好似在静静等着冉繁殷继续说下去。
而那女人终究是不负她望,微微一笑道:“除了借助阵法,还有一法可以解毒,诸位请看。”
这便是冉繁殷带江茫来的作用了。
只是她握上那方瓷瓶时手尚有几分颤抖,开盖时亦是开了两次方才成功,躲开众人视线的角落,她的手正死死攥着自己的裙摆。
这件事的解决注定绕不开宁淞雾,那怕她不愿意承认。
随着瓷瓶盖子被打开,一滴血落在江茫之眉心,恬淡的面容波动一瞬,而后又平静下去,那滴血也渐渐消失。不多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暖白色的灵力生生从江茫的丹田处拽出了那股暗金色的液体,给今日之话做了一份注脚,而后灵力死死裹缠其上,一寸一寸将之消化吞噬殆尽。
人群彻底陷入沉默。
冉繁殷说的任何话都可以被反驳,但当她实打实将这一过程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任何的反驳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站在山门外的各路人马一时之间态度天翻地覆,就差跪下来扣头求收留求救治,但仍有一部分觉得她们在做戏的人好似在看乐子一般地看着所有人。
正在此时,冉繁殷只觉得自己心脉一紧一重,一尊寒莲迅速在她面前绽放开来,竟生生替她拦下了不知何处发出的攻击。
这攻击来的太快,饶是她竟也没有反应过来,若没有这白莲,恐怕此时的她也已经和蜷缩在秦思悦怀中的小猫一样了。
更奇怪的是,寒莲迅速变黑,下一瞬便散做满天冰雾。
而后,白发少女二指并拢成剑,缓缓落在她的身旁,微微一笑:“抱歉啊,师尊,这个命令徒儿实在不能遵守。”
“师尊,我们都会平安的。”
冉繁殷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步向前踏去,顶着心脉的剧痛强撑面色红润,继续说:“既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不若再多说些。比如,此事背后真正的主事人是天成仙门……”
又是一尊寒莲绽放,再次拦下那快到无人发觉的攻击。
宁淞雾不再跟上来,她就站在冉繁殷身后半尺之地,小心翼翼地操控天地灵力而不是自己的灵力,尽量不让灵力自血脉中流过,引来一道又一道的守护剑意,护着这向幕后之人宣战的人。
与此同时,她又分出一缕灵力向下涌去,寻到陷入昏迷的贺兰眠眠,仔细探查一番后在心底惊叹:【这……贺兰长老的血脉好特殊,竟然没让源毒扩散开来。】
冉繁殷脚下一软,险些歪了身体,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让自己陡然重了几分的呼吸引来更多的关注和趁机的黑手。
她就害怕眠眠方才那状态是遭了这贪妄之毒的影响,但事态紧急她实在没时间分神再去处理,只好先让秦思悦压制着,她来应对这更多的人。
若是贺兰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直到从宁淞雾心中听到一声可解,她这才缓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生了一手的冷汗。
冉繁殷缓缓呼出一口气,拔出长剑,不再转折迂回,不再回避让位。温煦剑在空中生生破开一方灵气,在太阳光下显着锋锐,而后,她沉声道:“无魇尊主,晚辈话已至此,您还不愿出来向晚辈解释一二?亦或是说,晚辈说的,都是对的呢。”
这一次她看清了攻击的来源,不等宁淞雾再去透支一般地唤出剑意,她便纵着温煦一剑斩下,将那攻击断在半途,随后灵力自剑气荡开,包裹住溢散的黑雾,被她收了回来。
既已至此,这堪称急不可耐的一式便莫名为先前的话语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可信度,饶是与上云宗万般不对付的宗门此时的反驳也失了底气。
毕竟,这一式确确实实是无魇尊主的灵力,他们都不会认错的。
也便是说,对外宣称闭关的无魇尊主不仅没有闭关,还随他们一起来到了此处,更是将自己隐藏在暗处如此之久,此时此刻还陷入破防……
这一条逻辑链是那样的完美,以至于其中许多纰漏都被这群人自行脑补填补了,本就有些昏沉即使清醒也没多清醒的人们落入无言之地。
见此,隐匿在暗中许久的人也不再隐匿,一步踏上苍穹,随意散搭在身上的衣服在狂风下猎猎作响,和她肆意散在脑后的长发一起,悠扬飞旋。
一双凤眸中无甚温度,看着前方,好似在看几块寒冰,手中拂尘随意搭在肘上,尽管她在行走,却依旧稳稳当当。
千年前就已经抵达渡劫的人,这千年来养出的威压与气魄是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退避一二。
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行走在云端,直到距离冉繁殷不过三丈远,她转动拂尘郑重行礼,直起身后,音色淡淡:“道友好生聪明,但道友终究是错了。”
宁淞雾便在此时走上前来,站在冉繁殷身侧,哪怕女人此时还在生她的气,她还是探下手去,紧紧握住那只已经无甚温度的手,传递着灵力。
而另一人虽未回握,却也没有挣开,任由她握着。
冉繁殷呵呵一笑,道:“愿听尊主指正。”
【师尊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没有之一了。】
【我要更努力些,我必须要把这个结局改了。】
【师尊,你是天上月,我就是每夜守着月亮的人,就好了。】
【什么?师尊……什么意思……】
【!!!!】
【呜呜呜,苍天啊,杀了我吧……】
【羞死人了!!!】
【若是为我疗伤结果师尊受伤了,那我会自责死的,我……我上刀山下火海也……】
【听起来是在……变好?】宁淞雾捏着裙边,抿唇,凝重的表情这才缓和几分。
【如果我受点伤就可以帮师尊疗伤,我……】
大地忽地震颤一瞬,护宗结界泛起一层层接连不断的能量涟漪,一枚枚法弹这便招呼了上来。
宁淞雾心底惊了一瞬,怎会如此,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上来直接招呼?
但接下来涟漪又渐渐平歇,似乎被制止了下来。
她不敢再犹豫,正欲要快步冲向宗外,面前灵光一闪而过,冉繁殷便站在不远处,面带愠色,冷呵道:“你先随我来。”
上云宗外——
“你在做什么?!”某小宗宗主震惊地看向自家的长老,队伍方才站定,这人便一击打向上云宗。也不止他们,其他宗门亦有人出手。
但那又如何!
说好的只是来走个过场,不动手的呢?
他们不过是小小弱宗,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本就不想卷入这些大宗之间的争斗,况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天成仙门是明面上的第一,而上云宗不声不响却手握剑仙传承、绝天大阵以及诸多天才,亦是未来之星,他们谁都得罪不起。这次开拔本就是无奈中的无奈,天成仙门再三请他们一起讨要叛徒,怎敢不从,可出发前就说好了只是来走个过场,怎的到这儿就随大流动手了?!
那长老愣了一瞬,道:“您方才不是下令说进攻吗?”
宗主快崩溃了,“本座几时下令了!你不许再动手了,站到后面去!”
这样的场景不止在这一个宗门内发生,几乎每个小宗门内呵斥声此起彼伏,又渐渐停歇。而后,各宗门就这样率众站在上云宗外,同护宗大阵之内严阵以待的诸位弟子面面相觑,好似……
他们只是来这儿站站。等在魔宫外时,冉繁殷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腰。
她还不如答应那个崽子一个时辰的提议,至少不会这么急,半个时辰下来这崽子未免有些太过心急太过想看璀耀的光芒在她手中绽放了。
太急了。
这样不好。
冉繁殷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那小姑娘还被她安排在外围等她,分别是满心满眼都是担心,哪怕此时此刻念叨着的也都是担忧和愁绪。
这孩子,现在她们在魔界,分明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吧。
通报的魔走了出来,拱了拱手,道:“仙子,尊主说请您进去。”
枫铧并未坐在主位等她,而是在殿中摆了一张桌子,盘膝坐在一侧,默默在面前摆了两杯温茶,见她来了也不起身迎一道,待她坐下,径直开口道:“本座知晓仙子来意。”
冉繁殷不着声色地笑笑,抬手端起茶杯先浅酌一口,而后才温声道:“魔主允本座进来,是同意了?”
枫铧微颔首,道:“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不过,仙子多年前来此救人并未杀害我魔族一兵一卒,这几年弟子压宫也替魔宫拦下不少麻烦事,本座认为还是可以坐下来谈一谈的。”
“本座今日前来,便不是想要从长计议。”
她自然明白,冉繁殷若是还想从长计议,那便继续像往常那样即可,驻守在魔宫外的上云宗弟子好似与魔族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彼此之间互不干涉,安安分分各做各的事情,那些弟子在此好像只有一件事。
不是监视魔宫,而是监视试图来此的人族。
不得不说,冉繁殷的安排也确实给她免去了不少地麻烦,至少是不需要费心去应对一而再再而三前来游说魔族再次出手的仙门人,毕竟同样的当她不会上第二次,而失去林玉雪这枚把柄后她也没把握可以反制无魇尊主。
思及此处,枫铧举杯轻抿了一口暖茶,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女人又缓声道:“不过本座向来是不喜欢逼人的,若你切实不愿,那本座也只有一个请求。”
她真的没太听懂,新世界……是什么?
眼前这人,是内外都疯了吗?
上云宗内,负手而立的岑染轻轻挑了挑眉。
她早先就料到了此般状态,千年前的上云宗同样是个不敢不听大宗命令的小小宗门,那场围剿万灵谷的战役他们同样是不得不去,却也是如现在这般站在那里,甚至偷偷救了不少万灵谷人。因而,这些宗门方才兀自动手反倒是吓了她一跳。
话虽如此,身为掌门的她还是要讲些场面话,维持一下形象。
她自虚空踏出一步,剑指立在胸前,黄龙在身后渐渐凝实,散着幽幽威压。
“诸位远道而来,若愿与上云宗为友,待此战后欢迎来沉水镇体验最大的酒楼,届时本座定然尽心竭力招待诸位。但若是想与我宗为敌——”
岑染顿了一瞬,一字一句道:“上云宗亦不乏一战之力。”
几乎是整齐的一声轻“嗤”声,好几派宗门率队之人方应了一声好,腹部便被身后人一剑刺出,其中亦包含方才那训斥长老的宗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贯穿己身的长剑,回首看去,身后人眼神空茫,毫不留情地拔出长剑,推着她扑到在地,任血溅染了大阵之屏障,而后微微抬手,血珠顺着剑身滑落到手上。
队伍安静了一瞬,彻底乱做一团。
岑染瞳孔微震,这般发展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忙呵令众人做好应战准备,身后黄龙愈发生动,大呵一声,“若是不想与上云宗为敌,可立即后撤!”
回应她的,是部分还保有些许清明的人向后奔逃的身影和剩余人齐生生震动天地的一声——“杀!”
结界内外,顿时战作一团。
第 46 章 再亲!
屋内此时的残热也不再恼人,门板上的余温让后脊不再贴着冰冷的墙面,至少从上到下一般的火热而不是某人作祟之处烫的惊人。
间关莺语花底湿滑,幽咽至深泉流且难涌流。
比起残热更让人恼恨的是支在唇侧的一根手指,女孩声音泠泠又正经,“师尊,小五快要能化形了,别带坏她。”
以至于攻守之势异也之时,冉繁殷半是逗趣半是报复地看她眼尾通红嘴唇嗫喏,半晌吐不出来那个字便只能继续带着潋滟水眸可怜看她。
“这怎么不是一种煅心呢,对吧,傻徒儿?”
夜色且长,夏日夜晚总是还未降温至低点便迎来旭日初升又一轮缓缓升温,在慵然的晨光中方才落入了休息的好时光,赖在一起,难能可贵。
*亓平城外*
女人手握长笛,一身松垮散衣搭在身上,墨发轻垂,赤足轻轻点在地上,手中掐诀计算片刻,又赤足点地轻轻飞起,身后不知何时冒出许多柄剑,狂乱地轰向地面,尘土飞扬间地上只有一个接一个的深坑,树木倒向坑洞之中,又渐渐掩了这些坑洞的痕迹。
尘土两归后,只剩女人半是淡漠半是咬牙切齿的一张脸,握笛之手随意挽了个花,思忖片刻,将笛子像拂尘柄一般搭在肘上,足尖随意一点,便又飞出数百丈远。
在她走后不久,一棵将倒未倒之树的树冠枝干上,一枚果核掉了下来。
“喂!你这样万一被她发现了,树又要遭殃了!”女人手忙脚乱要去接一旁的女孩手中的果子,女孩骇然左移半寸,道:“你别想用这种理由抢我的果子!她都走了多远了,别演!”
“宁晋钰!我还是不是你奶奶!”
“萧晚澄!你不要倚老卖老!”
女人呵笑一声,做西子捧心状靠在树干上,泫然欲泣:“这便是倚老卖老了吗?果然是快要有娘了就不要奶奶了。”
女孩白了她一眼,又挪半寸,这才幽幽开口:“那便是道成老贼?怎的感觉逾千年没见,更像个疯子了。”
萧晚澄也不再装模作样,随意一靠,悠声道:“人家现在叫无魇尊主,啧,没想到我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这么深啊,上哪儿都要带把笛子。”
“当初为什么没把她揪出来?”
“那不是回阵里才发现这还有个极品吗?本来想说修养个几年等出来了就和小天一起净化一次也就行了,谁成想她跑的那老快啊。诶,你说她跑的挺快,投胎咋这么晚,都比人家小那么多了。”
“……我哪知道,行了,回吧,准备准备看戏了。”
“还吐槽我不会取名字,呵呵!小玉你说我给你取得名字好不好听?”
扶着树干站起来的灵摆了萧晚澄一眼。
她并不是很想要这名字,谁想莫名其妙冠个姓啊,整得跟她和宁淞雾这个前阵灵现伪灵有什么关系一样。
不过,萧晚澄想叫就叫吧。
她个地缚灵也就这点乐趣了。
宁晋钰想着,又说:“不过,有个问题我很好奇。道成老贼不是千年前就渡劫了吗?怎么还在渡劫,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就吞够能量了啊。”
萧晚澄诚实摇头,而后一跃而下,声音悠长又飘远——
“五年了,最后一片故事拼图要开始了,走吧,去仙山看戏。”
与此同时,天成仙门内,多个练武台同时启用,仙法缭乱纷杂异彩丰呈,这是只有宗门比试时才有的盛况,各大宗门齐聚一堂,各派可以从门下元婴以上炼虚以下的弟子中挑出五人赶来参赛,意图博得头彩,为宗门为自己都好好涨涨名气。
但上云宗所在区域,其内众人表情却算不得是极好。
罗笙揉着眉心,颇有几分无奈:“掌门,您的意思是我们一上来就抽到了天成仙门?”
自宁修洁、成韵欢二人在上云宗外四镇住下,并挂上云宗长老的名职,将宁氏一族自吹自擂的所谓灵力控制的修行秘法经由挑选授予了各峰核心弟子后,上云宗的综合实力小小地上了一个台阶,如今来参赛的弟子年龄均未超过一百,修为方面最低也是罗笙这个就快要突破化神的小弟子,况且她时年不过接近三十,堪称前途无量。
她们在本次宗门大比之中绝对算得上是第一梯队的宗门,但再是第一梯队,她们也害怕遇到最低修为也是化神中期的天成仙门,更遑论在第一场比赛便遇到。
况且,她们此时此刻只有四名参赛弟子就位,还有一人尚未出关。
岑染重重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
罗笙:“掌门,临场换人可以吗?宁淞雾应该几天内就能出关,咱们先上……”
贺兰眠眠摇着手指打断她的设想,“不可以哦,阿笙。规则不允许的,咱们只能先四个人上场。”
“……好想去把宁淞雾拔出来啊,她倒是享了四年多的福,连突破化神的雷都没怎么劈她,太过分了!”罗笙愤愤不平地说,转头就一头栽进正在同青叶峰上的师姐一同清点药材的柳若映的怀中,哼哼唧唧。
贺兰长老无奈摇头,“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
但打趣归打趣,眼下的情况依然紧急。
她们不是很需要宗门大比的名气,但她们需要时间来调查此处有无异常,若是第一轮就被送走,后面再想进来就难了。
贺兰暗想,难怪无魇尊主说五年后宗门大比见,这上来就给她们摆了一道难题,后面不知道要怎么做呢。
真是麻烦。
执法长老开始喊她们速速派弟子上场,岑染只能按下焦躁一颗心,道:“阿笙,你打头阵,上吧。”
【可,徒弟本就该为师尊做事,相反,师尊为我如此尽心竭力……真难得。】
【若是能看着师尊变好,也挺好的。】
【师尊……师尊在干什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直女的把戏!!】
宁淞雾思忖片刻,扶着冉繁殷靠进贺兰眠眠的怀中,沉声道:“长老,别让她上前了。”
“宁宁,你……”
女孩一头秀发又一次尽数变作银色,双眸渐白,“我有我要做的事情,拜托了,长老。”
手忽然被紧紧握住,女人声音虚弱:“不许你去,若是去了……”
“师尊,逐出师门,至少还有师门。”宁淞雾看着她,害怕冷到她便小心地调整了温度,竭力平静着声音,“这一次宁儿谁都不为,宁儿为的是你。”
“师尊,你要平安。”
话音落下,朝霜同数柄冰剑一起缓缓在她背后显出外形,她的眸子只剩一片霜色,那双手也冰到握不成,但冉繁殷依旧紧紧握着她。
“不准去,宁淞雾,不准去。”声音颤到了极致,眼尾已然红透,仿若下一秒便要落泪。
宁淞雾缓缓挣开这双手,道:“师尊,你要平安。”
她退开半步,跪在空中行了一礼。
随后,宁淞雾转身便抽出朝霜,剑影随身而动,飞身向前,几道引自阵法中的净化灵力裹缠在剑上,她一剑斩出,那些灵力便直直插入眼前这癫狂之人的身体中。
她缓缓落在萧晚澄的对面,女人一挑眉,用仅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家小冉儿可还伤心着呢,你完蛋了。”
“至少还有师门,总比事后后悔的强,来吧,少说废话。”
“好无情哦~”
“不若事后你去和她相认,然后来好好折磨我一番?”
“噫!恶婆母什么的,啧啧啧,感觉有点意思诶,来叫一声听听。”
“……别耽误时间了。”
【同在那边的植物差别还挺大的,也不知道这个叫什么名字。】
【秋是第二个春,从此,每片叶子都是一朵鲜花。】
【这样,六峰的植物叶片都集齐了,做一个叶签,定然很美。】
【但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傻乎乎的,也漂漂亮亮的。】
【快捏成小仓鼠了师尊。】
“你可知为何会灵力枯竭天下大旱?”女人忽然跑过来紧紧握住宁淞雾的胳膊,目眦欲裂,“因为九重天上收走了这片世界的灵力!哈哈哈哈,她们想收就收,想放就放,不行,这样不行。”
她笑的几近癫狂,拂尘被她甩在手中,尘柄甩出一道道流光,她继续说:“九重天下有三千小世界,老身要打通这三千小世界,老身要逼她们下九重天来同老身对峙,老身要问问她们究竟是如何草芥人命的,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实在是太吵了,宁淞雾下意识要捂耳朵,胳膊却被这人死死握住,生生掰到两旁,只剩一张脸陡然在宁淞雾眼前放大,“你说老身说的对不对呀,她们是不是该给老身一个交代,绝天阵的阵灵?”
笑声骤然停止,只剩两人面面相觑时留下的沉重的呼吸。
宁淞雾目光流转一圈,道:“你……你说得对。”
无魇尊主忽然收了笑,点点下颌,“嗯~比起外面那群人,你还是很懂老身的,抓你进来果然是没有抓错。”
见她松了几分态度,宁淞雾便乘胜追击问她预备如何建立这个新世界。
女人好似忽然理智回体一般,拽过她的胳膊,就在一旁同她仔细讲着自己的目标,什么建立天下大同的社会,什么打通三千小世界反攻九重天,什么人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地府见她们想见的人,将地府和人间分到世界的两端……
给宁淞雾听的一愣一愣的,心底翻涌着的只有恶心。
“之后呢?”宁淞雾试探着反问了一句。
之后呢?建立世界之后呢?反攻九重天之后呢?
无魇明显一愣,喃喃道:“之后呢?”
“之后呢……”
她猛地一拍手掌,“之后,老身便是新世界的神!”
“……”啊,果然。
宁淞雾本以为这内里之人应该只是时间长了点癫了,大抵是这人的另一个人格什么的,也许可以和她联合起来反攻外面那个试图带着全天下一起去死的人,但现在看来……
她真的想多了,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不折不扣的神经病,而且还是已经和源毒堪称双生共体的神经病,到底还是被贪妄蒙蔽了双眼。
也许她在一开始确实想要建立一个新社会,建立一个理想中的美好社会,但被源毒不知不觉间侵扰至今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歇斯底里的可怜人。
宁淞雾缓缓退开半步,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去做呢?”
“老身……老身志向如此原大,应该天下人都来助我!地品五灵根也可以修炼到渡劫,也可以飞升,只要你们都来帮我!”
“都来帮我!”
她嘶吼着又要冲向宁淞雾,女孩反应极快,一柄以阵灵之力凝结的短短冰刃被她死死握在手中——
“你已经被源毒侵入至深了,没救了。”
她故意这般说着,果不其然,女人骤然刹停了脚步,顿了一顿,道:“你胡说什么!她不是毒,她说会帮我统一天下,她说会帮我飞升成神,她说可以帮我统一九重天……”
“可你的新世界不是人人有饭吃人人平等吗?你统一了飞升了还如何人人平等?”宁淞雾抓住她意识混乱之时又反问了一句,趁机放轻脚步缓缓走向她。
“不!不!你错了!我飞升了才能平等,九重天草菅人命,草菅人命!”
“你飞升了如何平等?”
“我!我!”无魇尊主重吼了两声,忽然沉静下来,轻轻一笑,“险些被你这……骗……了……”
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一枚短剑自上胸钉入她的心脉之中,不痛,但无力感骤然腾起数分,不等她反应一二,女孩握着那把剑生生转了一圈。
“疯子,你早就忘了你的初心了,你已经被源毒蛊惑至深了。”宁淞雾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道,而后狠狠拔出短刃,连带着挖出了一小块已经彻底被暗金色浸入其中的不知是何物的肉块。
虚影瞪大双眼看她,却发不出来半分声音,只缓缓向后倒下,径直砸碎了这片虚妄的空间。
宁淞雾缓缓合上眼,失重感消失后才放心睁眼。
【……有些人真的是发狗粮而不自知。】
【师尊真了解啊,但是这个优先级最高,累就累吧。】
【两次被吞的都是魔族而非人族,说明目前若是想快速突破,需要吞的还是魔族?还是说,需要吞的是异族修士?】
【若是前者……】
【已经这样了,得过且过吧……】
【我妈说我按得好,希望也能帮到师尊吧。】
小冰人说着,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宁淞雾知道这话没错,倘若一开始就能听到心声,那便是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此世界的,也知道她知道未来,更是知晓她……好多事情啊,倘若真的心有不轨,就是将她完全抛出去做研究做诱饵,其余几位长辈也不会说什么的。
毕竟那时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刚进来的弟子,无依无靠,无根无萍,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
但是师尊一直在意她,还花了这么多钱给她买装备造灵武,认认真真地培养她,也不会逼她强迫她去做什么事情,后来更是一直在等她,一直在等……
其实,真心都很是明显的。
小雪人不满意了,轻哼一声:“可她也听去了很多隐私啊!你想想你都在心里想了什么完蛋玩意,你现在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吗?”
“……”怎么办,说的更对了。
她想的那些东西,确实让她今生今世都没脸再出现在冉繁殷面前了。
都说临死最后一件事是给手机格式化,手机尚且如此,她的脑袋岂不是更是这般的……
上不得台面!!!
倘若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也确确实实没办法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了。
怎么办……要死掉了……
宁淞雾更是紧紧捂脸,轻呜一声。
小冰人不甘示弱,继续说:“所以你决定放弃了吗?横竖都已经被知道完了,现在走是既丢了脸也失去了老婆,你想好啊!”
小雪人呵呵一笑,“你这是自暴自弃吗?老婆而已啊,但是继续下去后半辈子的面子也要丢完了,修道之人动辄就成千上万年的年纪,这黑历史可真是过不去的。
小冰人:“你就算逃离……她不也听得到?
宁淞雾干脆整个人都埋进了她自己捏的雪云里,既不听这俩在这里吵的生生死死的,也不去想这件事背后究竟还有多么的烦人。
能逃避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哎……
冉繁殷追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她的小傻徒弟捏的一冰一雪俩小人正在激烈地对吵着,而她的小徒儿快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雪里,就露了一个后脑尖尖,看起来苦恼极了。
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在心里想东西也确实很难。
但真的,有点可爱。
这就是一点都不怕冷的优势吗?
她放轻了脚步,但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走到云旁坐下,也便这样陪着这人。
两个小人瞬间收了声,不敢再发出一丝声。
许久,久到冉繁殷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下意识屏蔽了自己的气息,害的自家小徒弟没有察觉到自己到来。
或者,是不是……她真的不欢迎自己了,真的……想要提出一句分别了。
若是那样,她也理解,也尊重。
还好,不是这样的。
宁淞雾忽然品出来几分这心声的方便之处,有一些她实在说不出来的感慨还是可以用心声,毕竟冉繁殷都能听到。
这岂不是更有利于她表达情绪了!
不过这样她也不会轻易原谅师尊的。
冉繁殷无奈偏头,思忖片刻微微颔首,“你去吧,为师就在苍城等你。”
“师尊不回峰吗?”
“峰上和这苍城一般的孤寂,也便是不想回了。”
“……”
宁淞雾狠下心,起身便要离开,一冰一雪俩小人跳上她的肩膀,在她还没听够这俩小精灵的唠叨前可以一直跟着她。
只是,她不过才走出两道云的距离,忽听得身后一阵咳嗽,她的心脉同样一阵酸胀泛痛,好似在暗示她这心脉另一端的人出了事,需要她回头看一眼。
小冰人急了:“你快回头啊!师尊灵力还紊乱着,情绪波动一大肯定出问题!”
小雪人只是呵笑:“她肯定是骗你回头,硬气一点,再走两步再回……”
宁淞雾没等她讲完便连摸带滚地转身驾云回到方才的地方,女人面色果然苍白许多许多,唇侧洇开了一道血痕,看她回来绽起了一道笑意,“这么快就想为师了?”
冉繁殷放开这片呼吸,面颊绯红,银发落于身前微微晃着,却是嗔道:“这种时候,就别在意这么多了吧?”
一双眸如含秋水潋滟,眼尾的水都快要溢出来,看着她时仍在微微换着气,胸口微微起伏,连带着搭在肩上的银发都尚在晃着。宁淞雾不在犹疑,双手按在身下云上,径直靠过去含上一片软香,冲带着冉繁殷晃了晃身体,险些向后倒去。
偏这人今日起了坏心思,唇齿间流泻的话语都是叫她自己撑着自己,竭力坐直,在这云上倘若倒下去保不准是真的会掉下去。
坏孩子。
但坏孩子今天有理由,也有把柄。
冉繁殷只觉得腰一阵阵发软,竭力撑着自己才不至于倒下,她的呼吸被整个夺过,女孩凶到甚至不允她换气。
直到她用余光瞟到一抹晨霞,这才有了几分声音,“宁儿,日出了。”
宁淞雾也在这时松开了折磨她的心思,两张红透如不分彼此的面颊在身侧渐渐升起的灿烂骄阳中更是红润。
宁淞雾那双眼,哪怕此时也是极摄人心魄的,目光流转间冉繁殷的心颤了一颤,其内含着的水色简直让人欢喜。
这一次她拥住了她的腰,亦不再那般急切和凶狠,只一下下地轻轻碰着,轻轻吮着,极尽温柔,却也几近折磨,磨得冉繁殷腰肢更软,几乎全靠环在腰上的一双手撑着。
温柔的呼吸中,宁淞雾道:“我想去江南,还想继续向北,去看看大漠,还有……”
第 47 章 酸透了
说是都不出门,没过几天,宁淞雾就溜着边跑了出去。
一道温煦的目光追着她,看她连朱雀都没带,哑然失笑。
这小姑娘,讲好的这几日都不许出门的,她到是出去了。
宁淞雾这一路倒也没去别的地方,鬼鬼祟祟在浣溪峰探了小脑袋,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要找的人,敛了气息刚想跑走,身后贴上来一道冰凉凉的身体。
落在肩后的柔软昭告了来人的身份。
“宁师妹又来我们峰做什么?那只小狐狸可是闭关了哦。”素夜的声音就和她的体温一样凉。
宁淞雾默默挪了挪身体,逃离山侧,也逃离女人的怀抱,缩了缩肩。
她一良家少女,不能总被调‖戏啊。
素夜嗔道:“盛夏时节,小冰块还不让姐姐抱抱?”
宁淞雾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摇头的同时不忘问:“我找贺兰长老,她今天不在吗?”
“师尊啊,师尊在后山躲闲偷凉呢,姐姐带你过去?”
素夜晃悠悠自山后出来,宁淞雾这才看到她拖着一条灰纹长尾,悠闲地盘着方才站过的石块。
就这一眼,凉汗自她的手心漫开,盛夏比冬日还冷几分。
宁淞雾压着颤,声音发抖:“谢谢师姐,我自己过去就好。”
贺兰眠眠在后山凉亭看书,见宁淞雾过来,刚想招手,眼尖看到小家伙苍白的小脸,讶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宁淞雾摇摇头,自怀中取出几个话本子,“师叔,我都修改好了,你看看?”
她取出的是贺兰闲来无事时写的话本子,也是经由这些同她爱好高度一致的话本子,她确认了她嗑的cp应该是真的,贺兰长老要是对掌门没意思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两人搭上线还是倒春寒那会儿,宁淞雾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来减少风寒病痛对冉繁殷的磋磨,一筹莫展之时,她忽然想到了那些绘制在法衣上的符阵。
若是她也学下来这些,就可以按时按季地画,分时令节气,也可以多设计些花纹,好看且实用。
而门内最擅长符阵绘制的便是浣溪峰峰主了。
宁淞雾怀着坠坠心事来找贺兰长老,正巧碰到长老摇头晃脑地给大徒弟讲故事,仔细一听……
还是女同故事?!
怪不得素夜师姐……看起来就不直……
她想走也走不得,留下又有几分尴尬,不得已硬着头皮戳破一片安宁。
就这么,阴差阳错一来二去,她也被抓来当了贺兰眠眠的校订,好在贺兰长老文笔相当不错,故事逻辑也分为合理,她这个校订反而是个提前读一读挑挑错字儿的闲差,还能换来跟着长老修习符阵的机会。
属实划算。
贺兰笑着接过两本书,怜惜地拍了拍,问:“没被我师姐发现吧?”
宁淞雾乖巧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被师姐看到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不务正业呢。刚好,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修习符阵首先就得有极强的控笔能力,练一手好字便是最好的锻炼方法。
宁淞雾取出近几日抄的经书,贺兰眠眠咬唇看了会儿,摇摇头,“不妥,还得练练。笔锋不劲,落笔太钝,写字你还这么乖这么瞻前顾后啊?”
“你且回去练着,我这儿也没什么书供你校对了,你想看的那本《空山新雨》被掌门师姐借走还没还我,再等等啊。”
宁淞雾遗憾道:“好。这次需得练多久来交一次功课?”
贺兰含着深意看她一眼,道:“练到你不再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时候。”
这一练便是夏秋又冬春,修为迫近金丹之时,她的字仍然没有获得过关的评价。
【好烦,不懂礼节吗?为什么插嘴。】
【……意料之中了属实是。】
【师尊为何要这么详尽地解释,感觉……更像是为了安慰我。】
【是我的错觉吗?】
【嗯,害怕,很害怕。】
但就算没长成阿娘那般,在如此严苛要求下长大的师姐,简直就是这峰上最严谨正直的人,她实在想不到小宁儿有什么机会出手。
喜欢女人,又被女人如此撩拨,还是日日如此撩拨,还不能反撩拨回去。
她已经想好了下一册话本子的人设和内容了。
好虐,好刀,好可怜。
素夜看着身侧这人一幅悲痛至极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自恋,谁要跨越几百岁喜欢你们。
她素夜向来只喜欢冰块。
女人竖瞳兜了一圈,蛇信探出,轻声道:“师尊,你分析旁人分析的这么津津有味,何时分析一下你自己呢?你和……”
“好了,她俩走了,不看了收摊收摊。”
猫猫背手,猫猫叹息,猫猫老大爷姿势摇头离开。
冉繁殷来捉宁淞雾不全是为着小姑娘掉眼泪这事儿。
这种事谁没经历过呢?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不也隔三差五和眠眠一起躲后山哭,哭完继续被娘亲拎出来修习锻炼,不耽误。
只不过宁淞雾这大半年修为慢速爬升,如今也在金丹边上压制快一个月了,冉繁殷原本就打算待春日没那么冷了带徒儿下山去寻些破境要用的药草,一些天品灵根特需的材料。
择日不如撞日,收到眠眠的传音时,她便想着趁此机会提溜着眼圈还挂着红的小兔子下山放松一二也是极好。
看着小姑娘举着不知何时买回来的帷帽、想说什么却又犹犹豫豫不敢说的可爱样子,冉繁殷不再压抑笑意,眼尾微翘。
“这是作何?”她伸手接过帷帽,大概比划一下。
嗯,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我看一些书目和话本子中写的,出门都要遮挡一二的。”宁淞雾小声道,偷偷瞄了一眼自家美人师尊。
捏着帷帽边缘的手僵了僵。
话本子,又是话本子。
年纪不大,看的东西不少。
心口忽然堵了一口气,再看向这帷帽也有几分不爽。
【特别是枫铧来了,这段剧情被提前了,那其他的呢,比如师尊受重伤那次征伐,会不会也提前了。】
【若是也提前了,那可就……提前了将近十年,如何不担心。】
【师尊,我现在……只有你了。我一定要改变,我一定要救你的。】
而在启程有一段时间后,她真真切切听到自心声中传来了一声惊叫,在那之后便听不到任何一句心言,而不论是玉佩还是手链都完全没办法联系到宁淞雾,仿佛……仿佛……
冉繁殷在心底重重呸了好几声,暗骂自己乌鸦嘴乱想东西,压下所有不好的念头,一路向西狂奔,只求能尽早赶到那里。
宁淞雾可是伪灵,这些神兽在人间的后代都会给她面子,又怎么不会给宁淞雾面子,怎么可能会伤害她,肯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一定,一定不会的。
这下,她彻底后悔了。
那孩子总把自己的生死放在最后又如何,她教育便是了,她引导便是了,两人还要一同生活不知多少年,何必较这一时一刻的真,何必生这不痛不痒的气,最后落得个这个下场。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会恨死自己的啊。
冉繁殷重重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已经吃过了不张嘴的亏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等她赶到西境苍城,天正好蒙蒙亮,入山口处,好似有一队修道人马正在预备进山。
冉繁殷分辨片刻,认出来这是苍玄山脚下的苍灵派,按下云头,预备打听一下这边上山去往白泽洞府的捷径在何处。只是尚未落下便听得那领头之人的碎语——
“傍晚这山上那雪崩好生蹊跷,怎的离白泽洞府那般近?”
“谁知道呢,可能是那位醒了吧,总之上山救人吧。”
“哎,同这些凡尘人三令五申千万不要靠近那处,怎么就是不愿意听一句呢?罢了,咱们在这儿就该担了责任的。”
冉繁殷落地都落的踉跄了两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强装淡定地走到领头人的面前,“在下上云宗冉繁殷,求问此处前往白泽洞府最近的路线在何处?”
领头之人哪里会认不出来她,突然被迎上来,舌头都生生打了结,结结巴巴道:“在下苍灵派……啊,您问白泽洞府是吧,修道之人向西北而行,最高的那座山翻过去背阴面便是了。”
冉繁殷拱手行礼表示感谢,脚步迈了大半又退了回来,问:“阁下可否看到过一略高于本座的青衣女子上山?约么化神期修为。”
那人摇摇头,“并未。”
冉繁殷在心底重叹一声,表达了感谢后便再一次腾云飞向方才所讨论到的白泽洞府所在之处,一路上反复调动灵力推入玉佩之中,只为了取得一丝丝的联系。
并无。
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
化神期的修为虽然不是很高,但在白泽面前也不至于不值一提,更何况朱雀这般火爆的脾气都没有说上来就要消灭了她,白泽常年与冰雪为生,见到这般纯正的冰灵根,怎么会直接动手呢?
冉繁殷尽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又意识到了一种情况。
方才那群人不是说白泽洞府附近发生了雪崩吗?兴许是打斗过程中晕了过去被埋进雪里了也说不定。
这就比较简单了。
雪崩还是比较明显能看出来的,刚巧那队正在赶过来的人也是来此处救人,冉繁殷紧咬银牙,稳稳当当停在白泽洞府上空,手中微光闪过便唤出温煦暖剑,身后火凰亦开始渐渐成型。
挖人不太现实,但她可以将这些雪都升起来,露出其下埋着的人,总能找到她想找到的人。
夜色澄明,苍山负雪故而映衬的月亮都没有夜空明亮,而这火凰带来的耀目光芒更是将整个西北半坡彻底点亮。
“我嘞个乖乖,你这是要干啥……”苍玄山之顶,一通体雪白的巨兽仰头看着天空之中用剑意渐渐勾勒出的老朋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轻轻踩地便飞腾到了苍穹之上,同这火凰面对面。
她登临云端之时便幻化成为了一道通体雪白的少女形象,长纱落地,看起来格外端庄,就是说的话比较随性……的多。
“天啊,小仙子,你这是想干啥?”少女震惊地瞪大双眼,“你们苍灵派每次来救人哪怕扰我清梦我都没拦过的,这是要干啥?”
冉繁殷收了几分剑意,火色渐暗,沉声道:“在下并非苍灵派的。”
“那你哪来的?苍灵派得罪你了你去收拾苍灵派,来我这洞府作何?天呐,你不会想移平苍玄山吧?喂,山下还有苍城数万百姓呢,你冷静。”
少女拖着白纱手舞足蹈地讲着,看的冉繁殷不自觉蹙起了眉梢,但看起来如此随性的神兽,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宁淞雾吧……
她缓缓叹出一口气,试图解释:“在下上云宗冉繁殷,此行是来寻人。”
白泽挑了挑眉,“找个小冰灵根修士?”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饶是神兽本神也觉得有几分无奈,微微扶额,“那你就不能来问问我?”
神兽都是这般态度,那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情。
冉繁殷松了一口气,道:“请问,那位修士现在何处?”
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吃了啊。”
格外坦然,就像是吃了一份宵夜那般随意。
“……”空气一瞬间沉默了下去,身后火鸟竟在一瞬间又亮了许多,那唤醒剑意灵识的火焰眼瞅着就要滴进其眼中。
白泽被这超绝的行动力吓得骇然跌退两步,忙摆手道:“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这小仙子怎的开不起玩笑!”
灵力这般一收一放,加之冉繁殷的灵力本就紊乱着,内在感受并不好甚至有些头晕,但她还是强撑着,又问:“所以,那小修士在何处?”
白泽认命,“你随我来。”
落到雪上,一身白纱的少女很快幻形成为巨大的神兽,钻进自己的洞府之中。
冉繁殷还在东西瞧着,放开神识看这周围有无活人痕迹,便看着那巨兽叼着一女孩自洞中缓步而出。
女孩还在看着她傻笑。
“……”看到宁淞雾这般毫发无损地被叼出来时,冉繁殷忽然意识到了一个被她忽略良久的问题。
倘若宁淞雾当真遇到了什么危险,她的心脉是会痛的,若是遇到了什么灵力疯狂暴走之类的会威胁到生命的危险,她可能会痛到直不起来腰。
而她此时,纯粹是……
当局者迷。
甚至连如此直白的问题都忽略了,这般跌跌撞撞就扑了过来,不管自己的身体状态如何心情如何二人日前的吵架又尚未和好。
【师尊要做戏也不用以身犯险啊,若是那贼人就是要趁这会儿偷袭呢?】
【毕竟文中,枫铧真的很针对师尊,不知道为什么。】
【枫铧的目的,应当是绝天阵阵芯吧!若是毁了阵芯,上云宗连带着背后所有地区都失去庇护,魔族只要克服天成仙门,便可长驱直入,直接打到陆边。】
【难怪,难怪她一直在“误入”各种秘境,因为她在找阵芯!】
【难怪,难怪……】
小桃规矩地扣了门,待门内响了请进后才提着一壶茶摇摇晃晃进去。
娘亲说这两位姐姐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要招待好她们才是。
小桃点着下巴,“比仙师还重要吗?”
春花笑着捏了捏小家伙的耳朵,“仙师是救我们出水火的仙人,二位姐姐是能让我们吃饱喝暖的贵人,你说哪个重要呢?”
小桃对所谓的救他们出水火没有概念,她也不觉得仙师所传授的在什么地方救了他们,反而让不少婶婶伯伯都老了好多好多,就连她的弟弟也长得好快好快,只有几个不愿意修炼的阿婶还年轻着,几个孩子还和她看起来差不多大。
这算什么救人呢?这不是杀//人吗?
小家伙摇摇头,“我觉得姐姐们更重要。”
春花弯了眉眼,躬身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道:“那就小桃把这茶水送过去好不好?”
“好!!”一想到能见到两位漂亮姐姐,小家伙眼睛都亮了几分,一时忘了自己还和小伙伴约好要继续踢石子,欢欣雀跃地拎了水壶,晃晃悠悠就去找两位姐姐了。
小桃暗想:希望这次能看到那位带着帽子的姐姐的样子嘿嘿。
可惜,带着白帽子的姐姐只是端庄地坐着,依旧带着帽子,还是那位青色衣服的姐姐过来接她。
为什么在屋子里还要戴帽子啊。
娘亲说屋子里戴帽子长不高的。
哦,姐姐好高的,比另一个姐姐高了半个头,好像也不需要长高了……
哎,看不到脸,真是遗憾。
小桃嘟了嘟嘴。
宁淞雾接过水壶,倒了三杯水,温柔地托着小桃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小桃,今年多大了呀?”
她半蹲在小桃面前,清秀面庞上少有地挂上了极柔和的表情,同她平日差别很大。
小桃全心全意都在面前这人身上,没注意到坐在另一侧的冉繁殷撩开了半边纱,默默看着宁淞雾散着柔光的侧影。
她总能在徒儿身上觉察出来一些矛盾感,很稚嫩,但有些时候又很成熟;其实挺喜欢偷懒的一个小孩儿,偏偏又总是把这些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心里话这么多,说出口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且总是心口不一。
小家伙呀,你到底是怎么长成这个样子的呢。
冉繁殷一手撩起白纱,一手撑着下颌靠在桌旁,微眯着双眼,静静看着宁淞雾逗小姑娘。
一大一小面对面谈天,宁淞雾似乎很熟悉如何对付孩子,时不时能逗得小桃咯咯咯笑好久,对着姐姐吐吐舌头。
“姐姐是坏人,专门逗小桃笑。”
宁淞雾趁势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捉着两只手晃悠着,轻声问:“天赐今年多大了呀?他长这么高,怎么是弟弟呢?”
“天赐四岁哦,不能告诉姐姐呢,娘亲不让。”
“姐姐给小桃变个小戏法,小桃就告诉姐姐,好不好。”
小桃坚定摇头,径直从宁淞雾怀中跳了出去,摆手,“姐姐早些休息,还是不要问了。”
“等等,小桃,姐姐不问了,但姐姐给你变个戏法。”
宁淞雾追过去,勾住小朋友的肩膀,另一只手中瞬间冒出来一枚小冰人在原地跳着。
晶莹剔透,散着森森寒意。
小桃呆了,“姐姐,姐姐也是……仙人吗?”
“之前的仙师可以让石块跳舞,姐姐可以让冰块跳舞,好神奇啊,姐姐能教我吗?”
“唔……可是,姐姐还有很多东西不知道呢,桃桃,你告诉姐姐好不好?”宁淞雾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可怜极了。
冉繁殷在心底笑了几声,小机灵鬼。
小桃紧紧拽着衣角下摆,紧紧抿唇,挣扎许久道:“那姐姐们不许和别人讲。”
得了再三保证后,小桃才开口:“娘亲说,大概是两年前,有一位仙师路过我们村子,修了一道什么防什么的,还留给村长一套功法,说是可以强身健体,长命百岁,还可以保护自己。”
“但是,练了的大家都变老了,村长爷爷更是老了许多,但都没有死,似乎寿命真的变长了。不少人不再练了,但还在衰老,索性不会死,也就这样了。”
小桃磕磕绊绊讲完,有些心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安地扭了扭脚腕。
呜,娘亲不让讲的,应该不会招致祸端吧?
算了,给神仙姐姐讲故事,应该没事。
她偷偷瞄了眼冉繁殷。
这位姐姐应该也很厉害吧。
宁淞雾语气冷了几分,“那小桃练了吗?”
小桃摇头,但不愿意开口。
宁淞雾不再多问,抬手凝了一圈冰镯在小姑娘的腕上,小心地调控了温度,又简单讲了一下如何用这个,看着小姑娘如获至宝般捧着手镯跑出去,她缓缓舒了一口气。
【我在闹脾气啊,我在啊,看不出来吗?】
【可恶,哪怕是为了探查她也不许这么亲昵,可恶。】
【更何况离得这么近,若是枫铧有什么不轨之心,躲都躲不开。】
【我在闹脾气啊,我在啊,我在啊,我要更冷点才能看出来吗?】
宁府阖府在方才那震动天地的冰霜与雷光后,一众闭关的族老俱被惊动,只是正如成韵欢所说,他们想要出关赶来最起码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而待他们赶来,几人早已乘船离开风岛,向着大陆而去。
此行确确实实打了宁家乃至四家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她们出逃的前半程都相当顺利,坐到船上后,成韵欢以灵力化水桨,推动着船飞速前行,一旁的罗笙抿着唇飞快地画着防御符,给整艘船套上了一个又一个的防御法阵。
船舱内,宁修洁靠坐在一旁,扶着宁淞雾躺在她的腿上,轻柔地拍着昏迷了都有几分不太安宁的小姑娘,手指撩开易扰到她的呼吸的碎发,轻轻哼着一曲不知何时从九州学来的小调。
柳若映便坐在一旁,泛着生机的灵力一寸寸替宁淞雾治疗着浅层的伤,生生压下自己想要叹气的冲动。
宁修洁看穿了她,偏头,柔声道:“无碍,若是想要叹气的话那便叹吧。”
柳若映勉强勾笑,道:“师姐的秘密太多了,我又学艺不精,很多伤只能勉强缓和一下,只能等回去了让我师尊看了。”
“你做的很棒了。”宁修洁温声道:“我能感受到她体内灵力在渐趋平衡,不多时应该就能醒了,很厉害的,不要妄自菲薄。”
好温柔的前辈。
温柔到柳若映都有几分不好意思。
偏偏此时这温柔至极的前辈伸过一只手,牵她过去坐下,声音极柔:“我也想趁此问你一些和小雾有关的事情,她这些年……还好吗?”
柳若映紧了眉心,试探道:“抱歉,前辈,我有个不情之问……”
“你说?”
“宁师姐……我偶尔听师尊提到过,她好似和一座大阵关系更为密切,所以……她真的,是您的孩子吗?”
宁修洁不急不恼,微压下颌,“她是。”
不需要看更深层的东西,也不需要什么承认与否。
她是。
不过芯子如何,不管到底和什么有关,这孩子既然抱着一颗这般的心来,那她便是她最为宝贵的孩子。
柳若映松了一口气,道:“好的。师姐她……她是在上云宗外的镇子上长大的,听镇子里的人说她小时候经常孤零零一个人爬上树,坐在树顶看月亮,兴许也是在思念自己的家人吧。”
看宁修洁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柳若映便将过去的一些事情挑挑拣拣地讲出来,温柔美人的眼中盈着浅淡的雾气,听到好笑的地方也只是拍了拍尚还昏着的人的脸颊,无奈又好气地道一句真笨,眼中全无责怪之意。
待柳若映停下来缓一口气的空档,宁修洁询问道:“她师尊呢?冉繁殷仙子,又是如何的?”
她心中大抵已经有了个七七八八的猜想,毕竟方才所有人都拦不下这陷入暴走的小杀神,谁的声音都传不进去,偏偏只有自玉佩中传出来的虚弱到她们都听不清的声音却正正好落入了宁淞雾的耳中,将她按了下来。
“冉仙子的身体还是很不好吗?”
方才,玉佩中同她们的对话都是另一人完成的,听起来好似是贺兰长老-
在宁淞雾平静下来之后,几人才松了一口气,罗笙连滚带爬地过去握起玉佩,就听到其内传来贺兰眠眠地声音:“阿笙,宁宁,小柳儿,你们那边怎么样?可以离开吗?”
“师尊,我们这边还好,马上离开。”
“怎么是你?!阿笙,宁宁呢?!”
罗笙看向一身凌乱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人,思索片刻,干脆将其抱起来,走在最前面开路,向着海岸狂奔,一边走一边将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到宁淞雾灵力暴走,原本的剑意又进化了一次杀伤力极强时,贺兰眠眠惊叫一声,连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多久,最多不过半柱香。”
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好在宁乐颜先前带她们走过小道,极快速度赶到了岸边,那里停着一艘船。
方踏上船,贺兰眠眠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来逢灵渊,有叶无晨的人会接你们,小心叶无心的人。”
“更多的事情见面再聊。”
罗笙应了一句好,但她不知道的是,玉佩的另一端,贺兰眠眠神色复杂地握紧玉佩,看向同样面色苍白如纸,甚至方才喷出了一口血的人,在心底止不住地叹气。
按着阿笙的讲述来看,冉繁殷方才一口血喷出时正是宁淞雾灵力暴走达到顶峰之时。
长久以来,她知晓二人之间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更深层的关系,毕竟宁淞雾可以解决她们苦苦思考了数百年的问题,这件事情本就就非常的不可思议。
但深层到了这种程度还是让她无法想象的。
也不知这缘分于二人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贺兰微不可查地叹着气。
“师姐,你醒了啊。”她说着,扶着冉繁殷坐起来。
女人轻轻揉着她泛红的眼眶,“没哭吧?”
贺兰一噎,偏头,侧脸微红,嘟囔道:“谁都跟岑染一样是个爱哭鬼啊?”
冉繁殷微微一笑,道:“宁儿她们,走到哪里了?”
贺兰一拍床边,“师姐!你能不能关心一下你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宁宁灵力暴走的时候,你会吐血?”
冉繁殷少有的被猫猫凶了,愣怔一瞬,压下唇侧笑意,道:“大抵是因为,我的伤是宁儿的灵力治好的,有牵连吧。”
“真的吗?”贺兰狐疑看她,又猛猛摇头,“不管,这次回去之后师姐你必须去闭关,闭关到五年后的大赛,你的新伤旧伤累在一起太吓人了。你不知道,方才那妖族医士只是把了把脉,脸瞬间就白了,颤巍巍问我这是不是活人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便又红又热,是扭过头也遮不住的泪意,干脆原地幻成小猫,扑进冉繁殷的怀中,闷声道:“我的脸比她的脸还要白,师姐……”
“嗯,在,你和宁儿都是粘人精。”
“我先来的!”
“……这有什么争的?她是宁儿,你是眠眠,不论先后都一样重要呀,对不对?”
猫儿瞬间又变回人形,压在胸口上,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冉繁殷,撇着嘴角:“师姐,你不要再拿自己入局了好不好?我真的……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微软的暖意自心内一点点散开,因着灵力狂涌而不堪重负的心脏都舒服了几分。冉繁殷温温笑了,揪着贺兰的脸,“嗯,知道了,岑染是次一位的。”
“那当然了……”贺兰顿了一顿,“算了,方才和阿笙她们联系上了,正在向逢灵渊赶来。”
女人满怀忧心地盯着门外,尽管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迫切希望能够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消息。
第 48 章 红衣
“没耽误时间啊~啧,给我留点时间再看看嘛!你都想起来了?”
“来吧。”
“死木头,谈恋爱也捂不化的死木头!你们冰灵根的都是木头!是死鱼脑袋!”
萧晚澄虽然还在喋喋不休,手上动作却不停。二人虽久未合作,但毕竟是配套阵灵,手上的默契还在。
几乎是同时,空中兀自腾起火焰,天空缓缓飘落雪花。
过往的许多疑点仿佛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阵中少女的狂放之言为她的思考添加了几分助力。
林玉雪近乎渴求地嘶吼道:“我要成仙,我要登临天界,我要你们向我臣服。”
手持重弓之魔看到她后便蹙起了眉,喃喃低语:“那老东西果然还要坑本座,怪不得从那儿出来之后她的修为提升就慢了。”
而虚软之人在贺兰的搀扶下亦是站了起来,看着那空中笑的发狂的人,轻轻勾了唇角:“恶犬永远不会有良心呢,不过倒也不知道她在无魇手底下经历了什么……”
贺兰看的一头雾水,低声问:“师姐早就知道她没有死吗?”
“嗯,是我放走她的。”冉繁殷松声道:“我也知道,无魇的三个徒儿,那第三个便是她。”
贺兰:“啊?可现在看来,她不像个徒儿啊。”
“那谁知道呢……”
这些话语自然逃不过如今五感敏于常人的宁淞雾,她虽是满头雾水,但到底是慢慢品出来了几分真相,下意识抬眼看向对侧之人,萧晚澄一副恬淡模样,不急不躁,甚至勾了笑容。
恰在此时,她听到两声几乎重叠的——
“等你好久了。”
一声来自身后分外虚弱的冉繁殷,而另一声……
幼女凭空出现,坐上林玉雪的肩膀,手中短刃顺势划上女孩的脖子,坏笑道:“姐姐可千万别动哦,我手小,握不稳当这刀的。”
*二十多年前,魔宫*
近些日子魔族北边的部落又在打架,本就闹得枫铧头疼欲裂,正巧这时那个说着要和她们合作的什劳子无魇尊主说带来了她会很感兴趣的东西,枫铧不得不拖着快炸了的脑子去见她。
无魇还是老样子,但她的身侧却多了一道娇弱可怜的小身板,见到来人甚至下意识躲了一下,可可怜怜,脆弱到枫铧一根手指就能掐死她。
枫铧随手撩了披风,勾过女孩的脸蛋端详片刻,又重重甩开:“这有什么用?这就是你说的本座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非也。老身今日带她前来,不过是想用她做你我合作的楔子罢了。”
枫铧来了兴趣,轻轻捏起女孩的脸,“她有什么用?”
“握着老身命门的用处,可行否?”
“那本座可要试试啊。”枫铧笑着蹲下身体,轻轻挑了挑女孩的下颌,“你叫什么名字?”
“三……”女孩还没说完就缩了眉,痛到发不出声音。
一道灵力趁机钻进了她的丹田,尚未流转灵力的丹田荒芜而枯竭,但已经可以被人握着试图伤害她。枫铧偏头看向那装的人模人样的人,无魇尊主虽未说话,但忽然蹙起的眉心一样躲不过枫铧的眼睛。
装是装不了这么像的。
枫铧缓缓收了灵力,又拍拍小姑娘的脸蛋,“不错,你很有天赋呢。”言毕,微微笑了笑。
小姑娘便也回以一道微笑,尽管还带着几分生涩。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
“三号。”
枫铧愣怔了一瞬,摇摇头,“这名字不好,这样,自今日起你的名字叫夜柒可好?”
“好。”小奶音脆生生应道。
“夜五夜六,带她去那里吧。”
待大殿之上人迹尽散,枫铧笑了笑,“无魇尊主可还满意本座的安排?”
“您随意就好。若是成不了真的夜柒,也是她的命。”
枫铧看着这人平静的一双眼睛,试图盯出几分破绽,但眼前人实在稳重,一言不发,也一点表情都没有。
窥视无果,她轻笑道:“那就好,您可……千万别怪本座呢。”
*几年前,上云宗地牢*
林玉雪颓然坐在角落之中,方才秦默拿走了宁淞雾给她压制血脉反噬的冰镯,她正在等待下一次剧痛的到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什么样的情况,也许下一次反噬就会带来死亡的消息……她待在这里也不过是一枚弃子,死亡,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就在此时,地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冉繁殷施施然走了进来,停在林玉雪身前半尺的地方,半蹲下身,“好久不见啊,小师侄。”
林玉雪凝了凝眸色,定神片刻,迟疑道:“冉长老?”
她这是已经开始出现死前的幻觉了吗?冉繁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女人轻轻一笑,道:“正是本座。”
“本座此次前来也是有事想与你商量。”
林玉雪自嘲笑笑,她哪里还配得上用“商量”这个词,不得不说眼前人品性却是很好,哪怕到了眼下这种程度却还是愿意同她好声好气地讲话,她倒也没那么不识时务,沉声道:“您说。”
冉繁殷直起腰,道:“想来你也知道青叶峰那几位取了你的血是有用的吧?”
“你们查出来了想要的东西吗?”
冉繁殷顿了顿,摇了摇头,道:“没有,你的血与旁人比起来无甚殊异,和那些同你一个地方的人,包括尹汐的血比起来都截然不同。”
林玉雪缓缓放出了自己格外疑惑的表情。
【不打算说什么吗?】
【也是,也没什么需要和我说的。】
【算了,去修炼了,一事毕一事又起,烦死了。】
【不对啊,论远近亲疏怎么看也是我近,况且我今天这么累……】
【凭什么我给那个丑孔雀让位置。】
宁淞雾压下血气翻涌,轻声回应:“师尊,我自己走就行了。”
冉繁殷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原地,堪堪收回。
冉繁殷:你们心口不一的人真的很烦。
她扶着宁淞雾,自门口错身离开。
春花赶了两步,但上了年纪的身体带来的负累让她完全追不上这二位哪怕在晚上也走得不算慢的姑娘,只得远远喊道:“姑娘,这银钱我不能收,还有,你送给小女的东西,拿回去吧,姑娘。”
“不必了。”冉繁殷驻足沉声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收下吧,别追了,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月色投下一片阴影,微风卷起她的衣袖,女人声音泠泠,让人直冒冷汗。
“姑……”春花还想说,被小桃拽了拽衣角。
小桃颤声道:“娘,不是说好不来的吗?”
方才她不过是将那个仙人姐姐送她的东西拿给阿娘看了一眼,阿娘便说什么都要来,不顾她的阻拦,甚至拿走了她的手镯。
可那是姐姐送给她的。
春花摩挲着手指:“要是冒犯了仙师可怎么办?咱家担不起的。”
小桃沉默着从满面愁容的母亲手中拿回那只晶莹剔透的冰雕手镯,带在自己手腕上,轻轻点了点。
这是方才的姐姐教她的法子。
小冰人跳了出来,欢乐地冲她打招呼。
小桃依旧沉默,只是觉得,为什么弟弟说不想出门就可以不出门,而她无论怎么说,娘都不愿意让二位姐姐过个夜呢?若是今晚是弟弟提出来呢?娘……又会立即赶走她们吗?
小小的心脏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她微微仰头,将镯子和小冰人一同支给还在握着银票发呆的春花看,淡声道:“娘,这是那位青衣的姐姐给我做的。”
“我方才看到一眼,一直带着帽子的姐姐似乎是白色头发。”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让她们离开啊?”
春花重重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女孩好好打扮,总比那个……好看。】
【总是穿着一个色系的衣服,师尊也会看腻的吧?】
【我不管,虽然这般想不太好……但我要师尊看我,就像大比那日一样。】
【哼!】
【师尊的手指好长好暖,勾头发的动作也好轻柔。】
【师尊要做个什么发型啊。】
上云宗内——
正在清扫罗云殿前空地的弟子一抬头就看到一抹粉色飘然而来,赶忙低头,“贺兰长老好。”
贺兰眠眠拍拍她的肩膀,“你好啊,有空可以来浣溪峰练练哦。”
弟子面色一僵,浣溪峰那个斗兽场每次单开门都需得五钱银子,不同对手价格还不一样,弟子月例一月也不过五十两,罗云峰弟子众多也没有私下的月钱。
贺兰师叔这是把这里当朝暮峰了吗?
听说朝暮峰那个独苗亲传每隔一段时间就被扔去练练,而且专挑同等级中最为强横也最为昂贵的妖兽,一时不知道该那位师妹实力强横还是该夸冉长老财力强横了。
所以,大家都想去朝暮峰打杂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惜那个峰在上一任峰主时便不欢迎闲杂人,太遗憾了。
贺兰眠眠只是日常同见到的人打个招呼,没等回应又晃悠悠飘远了,直奔主殿而去。
象征性地敲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伏案处理工作的人一惊,抬头看来,见是她,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脖子,微皱眉头,“下次别直接进来了。”
“掌门师姐~有人我肯定就不来啦,我也不是无甚修为的小猫了。”贺兰说着,寻了个椅子坐下,轻敲桌面,“师姐,该还书了。”
岑染一愣,“什么书?”
“我前月给你的《寒月春雪》呀,你不是说看完还我?”
岑染面色微尬,她该怎么说这书她还没看,就被冉繁殷那家伙看到且讨走了,特别是一看作者是那位“初五”老友,质量有保证,径直拿走。
也不知是谁当初被初五惊到舌头都打结了。
“初五”本人如今还就在她对面坐着。
贺兰撑着下巴凑近几分,随意嗅了嗅,“师姐,你不会给我弄丢了吧?”
“没……没有,借出去了,回头收回来了我给你送过去。今儿怎么你来取书啊?素夜呢?”
小猫揉揉额角,“阿笙要突破了,素夜护法呢,其他人又不了解行情,只能我来了。”
岑染讶道:“突破金丹?她居然比宁师侄还要快些。”
“什么呀,小宁儿那是被压着不能突破。你别转移话题,快还书,我还没做校对呢。”
贺兰眯了眯眼睛,“不对劲!谁能向你借书,还这么隐私的书,你大徒儿开窍了?还是谁?”
“总之过几日就能还你了,好不好?”
“不好,既是借出去了,今日讨回来就是。”说着,小猫向着椅子中一靠,大有一副软乎乎地撒泼的意思在其中。
横竖这几百年二人都是这么相处过来的,她早就摸准了岑染的性子,所作所为亦还在她的可接受的范围里。
岑染看着眼前人,心中的天平越来越歪……
啊不对,她的天平就没正过。
但,她要不然不义气一次?
反正她和冉繁殷之间也没有义气可言。
岑染清了清嗓子,淡然道:“借书的人下山了,我真的只能过几天还你。”
“你这理由……什么?!”
小猫惊到头顶冒出来一双耳朵,整个人从椅子里弹了出去,“是那个人?”
岑染点头。
“真是那个人?”
岑染认真点头。
“岑染你是不是就没看我这次写的什么!!!”猫尾巴倏然钻了出来。
岑染……迟疑点头。
贺兰哀嚎一声,噗的一声变回原形,衣物挂饰收入脖子上挂的坠子中,头也不回地跑了,还不忘留下一句——
“你要是敢让她知道那是我写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下辈子也不理你!!”
“下下辈子也不!!”
岑染揉揉额角,无奈笑了。
修道之人修的就是此生此世,哪里还会有下一世的缘分和机会,这可真是个极严重的控诉啊。
看来日后也不能给冉繁殷借这位“初五”的作品了,想看自己买去吧。
说起来,那个铁公鸡都白嫖一年她的书了!
等回来,把钱给她补上!
月平镇,客栈——
叩门声节奏规律地响着,宁淞雾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休息片刻,前去开门,门外是弓着身领路的小二和一位“仙使”。
仙使身着统一的玄色道袍,头发尽数敛起戴冠,手中执一黑剑,胸前挂着一枚莲花坠子。宁淞雾方才在街上时观察过,很好辨认。
见她来了,男人取出五两银子交给小二,小二低着头快速离开,待气息彻底消失,男人才沉声道:“道友你好,在下叶肃,敢问道友名号?”
“为何要告诉你?”
宁淞雾的长相本就清秀泛着冷意,灵根又是天寒地冻的冰,如此冷硬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觉得合理。
她冷峻着一张脸,看着眼前这人,微压眼尾,看起来有几分生气。
【好好看啊!】宁淞雾不由自主赞叹一声。
【师尊真的,好厉害啊……】
【好吧,好吧……】
【看来集灵符要快些了,周围倒是好画,阵芯符真的好难。】
【师尊看起来有点没休息好,我去学画符也不适合太华丽,不编也好。】
【来日方长。】
【药宗……好烦……】
【药宗,真的好烦。】
容鸢有几分看不下去,道:“那群人族都没有这般焦急,王还是冷静……”
叶无晨侧目看到,冷声道:“那是我的女儿,是清溪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你让我冷静?”
她才登位不过半天,天生的属于这个位置的气质便已经渐渐浮了出来,饶是容鸢在同她对视时也心颤了一瞬。
但那又如何。
容鸢直了腰杆,走过去,道:“您别忘了,她终究不是纯血,没办法继承王位。”
“容大长老好狠的一颗心啊。”冉繁殷声音微虚,却掩不住其内的阵阵讥讽,“母女之情,师徒之情,在大长老的眼中不过是一句不可继承王位就可以抹除的吗?”
“我不过是提醒一下王罢了,倒也……”
“长老可千万别说什么本座不能管你族之事,二位请本座来,不就是想借一份力?可不能用完就扔啊。”
容鸢向来是说不过冉繁殷的,更是说不过心情极度不好的冉繁殷,只是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会。
冉繁殷默默收紧了拳。
若非她需要将那幕后之人置于四方孤立无援之境,她又何须在这里受这老乌鸦的气,又何须受这死狐狸的气。
更何须在此担惊受怕。
若非临时从上云宗派人过来太过艰难,她便不麻烦这些极为高贵的王族人士了。
不多时,最早派出去的一队人马回来了,方到门口便哗啦啦跪了一片,“王……王上,我们没找到她们啊。”
为首之人堪堪讲完这句话便抖若筛糠,生怕下一秒眼前这位新王便要要了他的性命,毕竟叶无心还在时若是找不到小公主的猫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叶无晨却只是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鞭子,尽量压平声音,道:“那你们可遇到了前王残部?”
“并……并未……”
叶无晨松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带姐妹兄弟们去休整一下,今日也累了。”
“王上,我们可以继续去找的,我们……”
叶无晨手掌微微下压,止住他的话头,又示意后面的人带他们下去,这才一颗心微微沉下来。
只要没有遇到叶无心的残部,这些孩子们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用太过于担心,无非是走的路和她们预期的不太一样,没关系,她们派出了很多人,不愁这一路找不到。
没关系的。
可一队接一队的人马说没有找到时,叶无晨依旧动了怒,重重一鞭子抽到地上,吓得为首之人颤了三颤。
东海沿岸的入渊口才有多少?她派出的人足以看住所有的入渊口了,怎么会没有,怎么能没有?!
她正要做出惩罚,不远处却传来阵阵惊呼。
“红色九尾狐!好大!”
“那背上是谁?!”
传讯兵连飞带扑地冲了进来,跪倒在地,“王!王上!王宫外有一红色九尾狐背着两名少女要进来,这……”
女人猛一拍扶手,“快让她三人进来!”
端坐于客位之上的冉繁殷听闻此言,忽然想起了些许极为久远的回忆。
「“中品?怎么会是中品?剧情里罗笙不是天品水灵根吗?靠,这作者怎么乱写啊!”」
「“红色九尾狐,天品水灵根。怎么对不上呢。”」
这些还是宁淞雾刚拜入宗门时,日日都在心中盘算思考的问题,久而久之她也记了下来,但罗笙身上既无隐疾也无伤痕,这些本不过就是些不算特别靠谱的东西,慢慢地就被她抛到了脑后,今日这红狐现身倒是让她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这可真是,相当神奇。
她倒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能改变血脉和灵根品级的奇遇。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极有趣的东西,扇尖微抵下颌,轻轻带笑。
在她身旁,贺兰眠眠在反应过来后也忽地拍了一把椅子,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似太过张扬,偷偷收了脑袋,面无表情地给冉繁殷传音道:“师姐!!这是阿笙吧!!!”
小猫的心里尖叫到好似自万米高空垂直降落般惊心动魄,脸上却还要苦苦忍耐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模样,这般矛盾看的冉繁殷实在是觉得好笑,正巧这时宁淞雾那典型的唠叨心声聊到了王宫,为这行人的身份添加了注脚。
她点了点头,回应了这段传音。
贺兰急了:“师姐你别做动作啊!这不是摆明了我在跟你说悄悄话!阿笙怎么这么笨呐,血脉觉醒了就跑啊,回来干啥,容鸢这个血统至上的疯子怕不是会将她径直扣下来继承大统。”
冉繁殷微微一笑,回应道:“岑染在来的路上了。”
“师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冉繁殷又是一笑,抬手随意摸了把猫猫的耳朵。
并非她料事如神,而是在宁淞雾在心底发出感叹的同时,她就通知了岑染,让她以最快速度赶来。
她现在甚至可以在心中勾勒出罗笙现如今的大致模样,毕竟有个小姑娘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她真好看,好想拔毛。”也不知她对拔毛到底是有何执念,这般执着,念了这么多年了。
待两人一狐进殿,冉繁殷便仔细打量着。
这只狐狸毛色极好,满脊通红,腹部和四肢却是雪白,长而软的尾巴同样是红白二色,吻生的同样好看,是一只看起来便十分贵气的狐狸。
更重要的是她额间那抹痕迹,水流的痕迹被雕刻在她眉心,一双狭长狐狸眼微微眯着,眼尾微翘,竟有几分傲气淡淡地飘在她的周围。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罗笙放宁淞雾柳若映二人下来后便退回了人形,三人相互扶持着走到冉繁殷和贺兰眠眠身旁,五个人中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一对儿师徒更是伤重,一时都有几分沉默。
罗笙哈哈一笑,摸着脑袋打破了在场的沉默,“我厉害吧,师尊,我给浣溪峰撑面子怎么样?”
贺兰猛地一拍她,“好极了!太给为师长面子了,回去就教你顶级符阵!”
其余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 49 章 起点
冉繁殷微微扶额。
闲散长老是什么鬼,若是让岑染知道了,她又该难受了。
正如宁淞雾所想,在叶无晨与容鸢光动嘴不动手地吵了许久后,坐在一旁忍无可忍的罗笙猛地一拍桌子,一手中捏着一张符纸,另一手握着判官笔,笔尖在二妖之间轮转,许久,呵呵一笑,道:“容鸢,你既然这般在意血脉纯度,何必强迫我这个混血儿回来呢,你有兵符又有实权,押下叶无晨再生一个就是了不是吗?噢,你不敢,因为你不是为了血脉纯度,你是为了保你自己不死。”
她握着笔,笔尖又一次对准叶无晨,“你呢?你既然这般看不惯容鸢,将她幽禁也好如何也罢,如何处理这个大臣不还在你的一句话之中吗?噢,你也不敢,因为你需要她平衡逢灵渊的各派势力。”
罗笙自嘲地笑了,抬手轻轻按上自己眉间的河海印记,“这是所谓妖神血脉印记吗?我不知道,但是它一定是,因为你们需要它是。”
“但,记住了。”她猛然将手中符纸拍向地面,紧紧贴在地上,一座无人知晓有何用处的阵浮现在其上,散着幽幽寒意。
贺兰眠眠自然一眼认出来了这是何阵,她只是锁了眉心,一言未说。
罗笙:“看着这个符阵,记住了,我是上云宗宗内浣溪峰贺兰峰主门下亲传弟子罗笙,下一任浣溪峰峰主,你们妖族如何与我无干。”
“我只知道我快饿死在桥洞的时候,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不嫌我脏给了我上云宗附近的糕点,才让我活了下来,才让我没有错过我娘亲的祭日。”
“在我走投无路,灵根品级差到内门都是堪堪能进时,是贺兰师尊发了善心收留我,培养我,将我养至如今这般模样,让我有最起码的资本站在你二人面前同你们对峙。”
“至于你们,早点干什么去了?”
各怀心思各自居心不良的两个人内心那些小九九就被这般戳破展露于日光之下,一时之间二人的面色都有些难堪。但罗笙全像没看到一般,原地蜕变为那只傲然清峻的红毛九尾狐,走到上云宗几人面前,伏下身体,“师尊,长老,二位师姐,我们回宗吧。”
她将几人驼在身上,走到门口时,那些妖族士兵哪里敢阻拦,自发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罗笙微微偏头,狐眼冷然,“这是一张用以记录过去的养忆阵,只要你二人愿意对过去犯下的错道歉,它自然而然就会消失。当然了,不愿意也没关系,过几日它同样会消失。妖族若是需要帮助,我们自然会帮忙,但你妖族内乱诸事,抱歉,与我无关。”
她迈步欲要离开,忽地,身后双膝跪地的声音让她生生刹停了脚步,偏头看过去,是手持军牌的容鸢对着符阵径直跪下,大声地向贺兰蓉道歉,向罗清溪道歉,向曾经被诛杀的混血道歉,向内乱中战死的将领道歉。
而后,她挺直了肩背缓缓转身看向罗笙,道:“你错了,老乌鸦不怕死,从不奢求能保存自己,老乌鸦只想维护妖族,维护王族血脉。”
“若这样还不够换您回到妖族,老乌鸦愿意奉出自己这条贱命,任您千刀万剐。”
罗笙一时无言。
宁淞雾撑着下颌,暗想:【难怪上一世的最后没有容鸢的戏份,她应该也是送了一条命换阿笙回到妖族。】
【何必呢,叶无晨也是个不错的统帅啊,拎得清,手段狠辣会玩人心,血脉而已。况且,又不是不在妖族就不帮你们了。】
【有什么办法劝劝容鸢长老呢,这样一个高等战力,可千万不能没了啊。】
她苦思冥想不得要领,身旁,冉繁殷轻咳一声,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女人微微一笑,“二位请本座和师妹来做个见证,如今也该听听本座的意见吧?”
她轻轻握着一旁早在方才听到容鸢那般大声地向贺兰蓉道歉时就涕如雨下的姑娘,温声道:“阿笙现年不过二十余岁,即便回到了妖族又当如何?她如今不过元婴初期,怎能直接即位,说到底还是如今的王上当权,阿笙做妖族的储君。既是这般,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呢?”
“王上略长本座一二百岁,饶是本座这般羸弱的身体都尚且能活,更何况王上身体康健如此。阿笙自幼在上云宗长大,学的又是这边的玩意儿,回妖族恐怕是接触不到这么好的功法。”
“不若容长老辅佐王上将妖族打好个底子,届时阿笙之能力亦能服众,再行商讨回妖族之事,如何?”
不等容鸢反应,冉繁殷轻轻拍了拍狐狸,“走吧,阿笙,本座想二位应是能想清楚其中的利害,给出合适的答复的。”
狐狸应声而动,这一次不再停下脚步,哪怕身后又是跪地的声音,又是一声向她道歉,向她的娘亲道歉的声音。
叶无晨叩首后顿在地上,久久未起。
方才冉繁殷说完那一系列的话后,看似说和,却是给她添了几分助力,很明显是支持她上位为王,因而,冉繁殷最后单独传音留给她的一句话,她接下来也不能含糊啊。
四年时间,肃清党*/派,彻底统一妖族安顿好所有人吗?
虽然不知道为何是四年,但,她叶无晨这一次照做。
*几天后*
是夜,晚风习习。
初回峰,这几日各方事情都很多,冉繁殷也只能将说定了的修养的日子后挪再后挪,妥帖地处理这些事情,也总是要开会开的久一些。
【好看吗?这个白色是不是有点太抢眼了。】
【!!!】
【你俩一唱一和,把我的话都说完了我说啥。】
【若是中秋的晚上同师尊一起吃这些好吃的,也不错。】
【书里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让师尊看到。】
【虽然师尊能接受这类题材,但……】
叶肃前来汇报在月平镇中发现了一位修为不错的年轻女修时,尹汐就起了提防之心,甫一见面,少女身姿挺拔,一身淡青色如新生嫩竹,立在正厅,知礼守矩,更让人起疑。
如此体态气质,年纪轻轻就有接近金丹的修为,怎么会是一介散修所能做到的。
月平镇附近有几个小门小派,各门派的修炼方法各有殊异,故而灵力波动也不甚一致,随手一查便能查出,她料定少女不敢伸这个手腕。
谁知宁淞雾闻言就抬了一只手,道:“请尊者探查。”
尹汐心底呵笑,眯着眼,搭上她的手腕,灵力泛着森森寒意直直钻入少女经脉。
宁淞雾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难闻的味道,此时又不好变化表情,只能生生压着不断翻涌的恶心感,让女人探查她的经脉灵力。
还好,冉繁殷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步,一开始就在她的灵力上做了伪装,隐去了师承上云宗的气息,此时任凭眼前这人如何探查,她也是一介散修楚瑶,无任何师门传承。
片刻,女人收了手,温温柔柔一笑,抬手轻轻抚上少女侧颊,温声道:“拥有如此天赋,却只愿做一名散修吗?”
少女清俊的表情终于柔了几分,回应道:“家姐自幼便身体不好,但对我关爱有加。若我离家便无人可以护她,舍不得。”
“听闻仙师度人,可以助不能修炼之人修炼,我这才想来拜见仙师,求一份恩典。”
尹汐忽然收手,冷声问:“自何处听闻?”
“在月华山中游玩时听到的。”宁淞雾低垂脑袋,格外温顺。
事实上是,眼前这人的手指刚刚搭上她的手腕,字幕忽然跳了出来,给了一排信息。
「尹汐,养天宗弟子,如今应为金丹后期实力,后来叛逃魔族,在魔族攻打养天宗时作出了巨大贡献。」
时间不够她细细去想,尹汐混着轻笑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怪不得这月平镇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提前漏了风声啊。”
“不过,你的姐姐没来,本尊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啊,嗯?”
宁淞雾佯做一惊,“那我回去请她过来。”
一根手指落在她面前,轻轻一晃,“不妥,你都见了本尊了,如何能走?”
宁淞雾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语气急切又带了些许水雾,低声道:“不行,我不能让阿姐独自留在客栈,尊者……”
尹汐清浅一笑,“本尊派人去带她来,可好?”
“我……”少女有些迟疑。
阴冷的灵力就在此时裹上宁淞雾的手腕,猛然一扎,少女捂着手腕跪倒在地。
很痛,但与宁淞雾往日练剑时所受的伤比起来还不足以让她跪下,只是在阴冷的灵力探出的同时,那股熟悉的让人恶心的味道又冒了出来。
她很确定这股气味是面前人的灵力所散发出来的,只是仙师不是傍晚才来的吗?白日里她闻到的味道是哪里来的?
她借着疼跪倒在地,也算是偷偷避开这人身上的气息,也可以借着这动作,放松几分表情。
尹汐不等她起身,缓步走过来,靴子踩上少女的小臂,“还是太过年少,天真的小孩。”
宁淞雾咬牙:“所谓仙师,便是如此?”
“不必激本尊,你应当知晓的,进了此门便不可能再出去。你有如此天赋,若是加入我教,本尊就放你离开。”
“如此大事,我得同阿姐商量一二才行。”
灵力又是猛猛一扎,少女低呼一声,捂着手腕的手微微泛白。
尹汐呵笑一声,“优柔寡断,未来也不是能成大事之人。本尊可以放你离开,而你的姐姐……”
重重一声叩首的声音,“尊者,我愿加入。”
【字幕姐姐,在吗?绝天阵这个,你有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你和这个阵,有很深层的关系,连带着我和这个阵也有很深层的关系,对吗?】
【我必须要知道一些事情才能继续,现在的剧情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说,我也只能抓瞎,你自己斟酌。】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发生?如果她受限不能去呢,如果我不和她一起去呢?】
【你很了解我,也很了解这个世界,甚至知道一些书里没有的东西,你到底是谁?天道?阴曹地府的玩意?】
“……”冉繁殷看着这双眼,澄澈的一双眼里满满当当都是对她的信任。她犹疑片刻,轻声问:“白泽对你说什么了?”
“……白泽说——”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
宁淞雾挣扎了一下,但这踩着她的巨兽实在太重了,虽然对她没有杀意,但也足以将她踩在这儿,动弹不得。
她本是想悄无声息地钻进来,趁白泽还在休眠,偷一朵苍山雪莲就跑,谁料她正好赶上人家醒了,一进来就被气浪拍翻,而后这巨兽便从天而降踩在她的身上,东瞧瞧西看看,好似对她十分好奇。
“前……前辈,倘若你……”
神兽兀自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人类?”
听这声音应是个少女模样的神兽,声音中满满当当掩不住的好奇,“你这怎么会是人类的身体呢?”
“在下确乎是人类……”
都说白泽一双眼极有灵性,能一眼看穿世间万物之本质,她都觉得宁淞雾好似是人类,宁淞雾便也没必要推三阻四,遂跟上她的话,干脆将这身份认了下来。
“人类……”宁淞雾只觉得身上一轻,那巨兽下一瞬便幻化成人,一白发白眸少女身着白色衣裙,双手抱臂,绕着宁淞雾转了一圈,轻笑一声:“好生有趣的人类,寻常人族可没有你这么纯净的冰灵根呢。”
以及,这身上不论内外到处都有另一人留下来的痕迹,特别是这人的本源心脉,这不是纯粹就是另一个人的嘛!
怎么会有人和别人同享心脉的?那岂不是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能被另一个完全听到呀。
而且这人怎么感觉……完全不知情的模样,看起来就一副呆的不行的模样,好生奇怪的人类。
“在下确实是天品冰灵根。”宁淞雾拍了拍方才被踩过的地方,微叹一口气,翻身跃起后方才正色道:“前辈对我好似并无杀意。”
“呀!”白泽少女嫌恶地退了一步,“我哪有那么暴力啊!你以为谁都跟朱雀那个凶女人一样?”
“在下想讨一份您洞中才有的东西。”
“苍山雪莲啊?也不是不行。”
宁淞雾大喜,这厮就要道谢,少女却一反常态严肃了几分,“拿点东西来换。”
“……”
“哎呦不要这样一副舍生就义的表情呀,我真不吃人。”少女晃悠着退了两步,随意向后一坐,“用你的灵力给我凝一块纯净的冰出来,我要能给我的原身做冰雕的那种。”
冻个冰雕并不是难事,但这要求……
宁淞雾在听到要求后默默放下了手。
少女柳眉轻挑,“喂,你要拿走我最宝贵的雪莲诶!冻个冰块都不行?”
“并非,实是……”
“啊,你慌啦?别慌别慌!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也有可能是我猜的,别慌。”
女孩却是径直坐下,一言不发便开始凝结冰块。这反倒让白泽慌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有趣的人类,这接下来若是都不说话了,那可怎么办!
白泽探过脑袋,“不若试一试同你心脉同享的那个呢?”
“所以,你便在心中惊叫一声,随后暂时切断了我能联系到你的所有方式,是吗?”
宁淞雾迟缓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所以,白泽说的……都是真的,是吗?”
冉繁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特别是眼前人眼圈兀自红了一圈,那点点红意几乎是瞬间击破了她的心弦,她还未张口都能觉察到自己抖作一团的声音和乱了的呼吸。
她设想过许多种告诉宁淞雾这件事后会带来的结果,也做过许多的准备,可这一瞬的失落和忽然红透的眼眶还是……生生砸断了她的思考能力。
她意识迷蒙,甚至有几分缺氧,耳旁一片雾蒙蒙却又知道自己必须要开口,于是她好似在听另一个人说话:“那你刚刚见到我,怎么,那么开心啊?”
这是什么鬼问题!
她清醒了几分,在心底狠狠地骂了自己好几句,忙要开口解释,就听得女孩颤抖着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我以为师尊是格外在意我,舍不得我探险才来找我的……”
这又是一记重击,狠狠砸在了冉繁殷的脑袋正中,砸得她一阵阵发闷,嘴唇嗫喏道:“对不起……”
“所以,白泽说的都是真的,对吗?所以,一直以来师尊都可以听到……”
宁淞雾有点讲不下去了,她想过默契的很多种可能,是两世修下的的默契,是两人日积月累的关切,也有可能是彼此心意的证明,可她偏偏没想到会是这个。
就连来找她也是听到了那一声惊叫才来……
若是白泽真的有杀心呢,若是……
还有往常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管是什么她都在心里想过,她都……她过往这么多年发过多少癫啊!!
宁淞雾又羞又愤,此时此刻她的脑子纯粹是懵的,甚至连讲话都忘了。她不可置信地跌退着,躲过冉繁殷试图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偏了偏头,轻轻地“啊?”了一声。
她已经在这个世界有……将近十年,还是十多年了,所以这十多年她一点隐私都没有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她自己去试,说漏嘴了才肯告诉她……为什么看她知道之后下意识的反应是反问她……
而她还拼死拼活地来拿这雪莲……
宁淞雾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雪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但凡告诉她一句呢?
但凡,但凡告诉她一句呢?
“对不起,对不起宁儿,我……”冉繁殷几乎是流着泪快步过来试图握着她,试图解释。
宁淞雾却是轻轻甩开她的手,虽是一句重话未留但她眸中的失落与失望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不等冉繁殷再说什么,她忽然笑了笑,更让女人怔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她转身就离开了此方天地,而她自己又被无形的空气墙限制住,倘若硬生生挣开不知道会对宁淞雾造成怎样影响的空气墙。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越飞越远。
好像……
第 50 章 挚友
温煦剑晃了晃,应了下来。
走出洞窟,自心脉深处而生的不适感才缓缓褪去些,怀中一直无意识靠近热源的少女安分下来,只剩一只手紧紧揪着冉繁殷胸前衣襟。
在洞口缓了片刻,女孩手背上霜色渐退,险成冰雕的身体逐渐变软。
冉繁殷提了提胸前那只手,少女不松反紧,低声喃喃:“美人师尊好软……”
女人心底升起几分笑意,亏你这时候还能分得清谁是谁。
宁淞雾清秀的面庞上还挂着霜,冉繁殷温了手掌,轻轻按上去试图化却霜雪,但揉捏一圈才发现,这凝的霜雪并不在皮肤表面。
她只好抓过少女空着的手,灵力探入内视,看向一切的根源,怦然跳动的心脏表面同样挂着霜雪。
怎么都入侵到这里了。
女人微微蹙眉,灵力小心翼翼试探着,融化这层霜寒。
少女口中呼出的气息渐渐变热,温热的气息撒在冉繁殷的耳侧,轻缓下来。
这才是彻底好转。
洞窟内情况稳定下来后,温煦剑飘了出来,幻回折扇自动钻入冉繁殷的纳戒中,分外乖巧。
冉繁殷回望洞窟一眼,松松叹了口气。
在搞不清楚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前,她必须得时刻盯着自家这小倒霉蛋了。
“真想找根绳子把你拴在腰上,去哪儿都丢不掉啊。”冉繁殷看着女孩儿恬静的小脸,轻轻掐了掐。
宁淞雾擦着剑,暗戳戳的想着。
好在那日只是阵芯震颤,并未牵动整个大阵,除了几个始终关注此处的长老,没有引起更大的关注。
岑染知晓这事后同样陷入沉思,如今再想起来,宁淞雾身为一个无世家传承的孤儿,能够拥有举世无双的天品冰灵根,还有极强的修炼天赋,种种皆是疑点。
更别提她身上还有其他诸多疑点,特别是她对未来的预知能力这点……
岑染摩挲着黑子,紧盯棋盘,寻着最佳落子点位。
对侧,双指夹着白子的冉繁殷捂嘴轻咳,对着关切的目光轻轻摇头,“无碍,前几日动用了温煦,灵力波动冲了下心脉和内腑而已。”
岑染轻叹一声,道:“日后情况还有得缓时还是别用了,切莫影响了你那好不容易稳住的心脉。”
“知晓了。如今你们一二倒是比本座还关心本座的身体。”
岑染:“……”这话说的,以前就不关心了吗?
至于两人于山下所历之事,宁淞雾尚未醒转时冉长老便已在长老开会时提了出来,岑染报给其他宗门的同时,选出门内恰好需要历练的元婴以上的弟子,将收缴邪修当做历练任务派了下去。
据二长老说,内门一下宽敞多了,他也不用每月申领资金申请扩建,建议多来几个历练任务,一举多得。
宁淞雾后跌几步,试着退出水雾缠裹的范围,但雾气如影随形,很快就铺了整个斗兽场,她随便走几步都能彻底湿透。
手中朝霜剑仿若成了废铁,毕竟此时此刻她随便降温,变成冰花的可就不止空中水雾,还有她自己。
远处,一滩水震颤起来,轻浅地笑着。
宁淞雾撇嘴,单手撑地,缓缓铺了一层薄冰。
只是修为的差距实在可观,霜雾还未铺开,水波凝转,一道蛇影滑入冰下,猛然一挺,水冰四溅,少女一个不稳被卷入蛇尾,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滑腻冰冷的蛇皮一碰,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少女如今爽利多了,胆子也大许多,哪怕此时几乎是被倒吊在空中,她伸出还能自由行动的左手,手中几乎瞬间凝了一柄短冰剑,直直捅入蛇尾,水花四溅。
失去支撑,宁淞雾几乎倒栽着掉下去,她快速催动灵力,但水终究比冰快,灵力还未推出就被水推了回来——
反而把她自己冻了一半,砸在地上。
宁淞雾喘着气,干脆倒在那儿摆烂。
水渐渐凝成一道蛇影,而后褪成人形,素夜随手一撩鬓发,笑道:“小冰块,给姐姐冻几块,五月五了,好热。”
宁淞雾双眼一闭,不理她。
肩上一沉,压了一对沉甸甸,女人泛凉的气息喷洒在少女颈侧,抑着嗓子说:“小冰块,冻几个,姐姐下次给你放水啊。”
“……不用。师姐,降温也是一种自我训练。”
素夜嗔她一声,“你这小姑娘。”
贺兰长老带着永远上扬的尾音插入对话:“素夜~带着宁宁上来啦~”
素夜轻哼一声,长尾一卷,卷着冰雕离开。
贺兰眠眠一看这造型,笑得前仰后翻,手指轻轻一点化开厚重的冰,把少女救了出来。
贺兰叉着腰忍了许久,艰难压下笑意道:“五月五了,师姐让我带你们这群小的去吃点好吃的,走吧?”
宁淞雾:“……师尊呢?”
贺兰嗨呀一声,“和养天宗的吵架呢,尹汐嘴可硬了,所以师姐要敲出来三千株上品药草才肯放人。”
宁淞雾心底无语:“……她配吗?”
猫猫长老嘿嘿一笑,“她不配啊,你配啊,你还不知道你师尊那个护短的劲儿吗?”
宁淞雾沉默了。
罗云殿内,方呷了一口暖茶的女人猛地咳嗽了几声,正滔滔不绝的养天宗长老一僵,迎着几道审视的眼刀,声音发颤:“本座没有动这茶啊!”
冉繁殷冷寡着一张脸,清了清嗓,淡然道:“无碍,你继续。”
“我……继续?”这还怎么继续?!
岑染施然道:“继续吧。”
【神魂!】
【以前都只有神识,分一缕精神力,如今分一缕魂魄……】
【应该不会有什么负担吧?】
【下意识反应不是惊恐,也没有迟滞,下意识是想提气吗?】
【演技不太好吧,魔尊大人。】
宁淞雾顺着自己闻到的气息,一路向城南而去。
越靠近这边气息越浓烈,寻到一方宅院前时,少女跪倒在地,差点把前日的晚饭都吐出来。
冉繁殷抬手按着她的后心,温热灵力权做安抚,在空气中勾出一方隔绝魔气的结界,沉声问:“可好一些了?”
少女揉揉鼻子,堪堪起身,“好多了,师尊。”
“虽说人族修士对魔气乃至魔族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但强烈到你这种情况的属实少见。”冉繁殷一手带起她,扶上手腕轻轻搭着,眉尾微垂,“体内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宁淞雾笑笑,“兴许我生来便与魔族势不两立呢?”
冉繁殷敲了敲她的头。
没由来的,女人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那个梦,梦里娘亲抚着阵芯讲的那番话是她能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温情,也不知这阵芯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不过这些年她守着大阵,倒也没发现什么变化,兴许也没听进去吧。
可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比如,接过大阵时她从未想过阵芯对她这个火灵根修士的亲和度会那么高,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弹出去乃至受伤的打算了。
并没有,与阵芯接洽的过程柔和而顺利,冰蓝色的阵芯散着温热,她们互相接纳,非常顺利。
这很奇怪,眠眠也去试过,但冻得脱了一层毛都没碰上阵芯。
彼时她们开玩笑说,这是阵芯在向冉前辈报恩,她只是一笑了之,如今看来兴许确是此般。
可为何,那个梦后紧跟而来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徒儿呢?
冉繁殷还沉在回忆中,少女不知从何处揪出来两个布条,团吧团吧塞进鼻孔里,用嘴呼吸,淡然推开门。
然后淡然地吐了。
【为什么这门里魔气这么浓郁,都不散开的吗?】
她是真的快把前日晚上的饭都吐出来了,扶着门框哇哇大吐,冉繁殷都只能哭笑不得地扶着她,灵力急速运作帮她屏蔽周围的魔气。
太不容易了。
待小姑娘堪堪能直起腰,冉繁殷含笑道:“跟在为师身侧,可以屏蔽些魔气。”
“好,好的,师尊。”
推开正厅大门,一堆扭曲到不行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躺在地上,周围是更为浓郁的魔气。即使冉繁殷拉起了防护罩,但视觉的冲击有些时候更能给胃狠狠来一拳。
揪着冉繁殷的衣片的手猛然一僵,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刷了一层霜雪,径直跪倒在地,剧烈颤抖。
“师……师尊……这不会是尹汐做的吧?”
“这是个元婴后期的魔族,她打不过,但她一定是既得利益者。”
冉繁殷皱眉走过去,她想到了现场会十分惨烈,却没想到会这么惨烈,她挑开这魔族身上盖着的布,碎渣滚落到本就抖若筛糠的人的脚边。
徒儿的心声已经快戳破天了。
冉繁殷无奈拍了拍耳朵,试图缓解一下,继续检查着魔族,终是在层层叠叠的身体下发现了一张纸,借用魔族语言记录着一些东西。
“好了,找到了,把这个带回去给秦思悦。”
【呵……】
【如果我不是真正的宁淞雾,现在这一切算什么呢?】
【老天赐予二人再来一次的机会,可「宁淞雾」的身体却被我这个同名同姓的人占了,相同点是我们都深切地爱着眼前这人,想要眼前这人变好。】
【可如今这一切终究是我努力换来的,和我是不是真的宁淞雾有什么关系吗?】
【至少在……她眼中的我,是我,不是吗?】
已经离开的人自然是听到了这满是颤抖的心声,她阖了阖眼,任泪珠自眼下滑落。
不久前,在无间幻境中——
在萧晚澄应允要将她送去幻境之中后,冉繁殷缓了几瞬,眼前重新恢复了明亮,恰看到正在忙碌的萧晚澄。
这是幻境之中的她,是来解答的她的问题的人。
萧晚澄倒好了两杯暖茶,递了一杯给对面这位冷寡着一张脸的小可爱。
她觉得可爱怎么了?
而后抱着自己的杯子,看着冉繁殷,等她开口。
冉繁殷思忖片刻,试着模仿当时的自己的语气,问:“我若是要在重启世界的过程中复活一个人,该如何做?”
萧晚澄疑惑回应:“重启世界之后,那人自然就活了啊。”
她忽地意识到什么,放下茶杯,“你说的,是宁淞雾吗?”
冉繁殷点头应下。
不如说,她寻找这些方法的目的仅唯二,世界和宁儿。
“若是不能,你还要做吗?”萧晚澄沉声询问。
冉繁殷随意笑笑,道:“要做的。”
萧晚澄不好多言,只微微叹一口气,道:“我不是和你讲过了吗?小天是绝天阵的阵灵。何为阵灵,以阵芯为核心构造的灵魂,也就是我们为人时,这颗心便是启动大阵的钥匙,而她已经将自己的本源天灵还给了大阵,灵魂亦散在阵中,如何去救?”
“再次取出阵芯呢?”
“她将自己的天灵还给了大阵,换取片刻的自由,这代表她已经消散了,阵芯会诞生新的阵灵……这个过程,没办法阻止。”
冉繁殷本就显了几分疲惫的身体微微蜷了些,又问:“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萧晚澄看她如今模样,看在眼中,心底泛着酸痛,紧紧握拳却又……舍不得讲出那方法。
许久,她松松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其实还有办法。”
“况且你本就需要付出自己的所有去换一次重启了,再付出一些,你应该也不介意吧?”
兀自消瘦的人来了精神,看着她,一双眼又明亮了几分,“您请说。”
萧晚澄忍不住在心底一声声地叹着气。
她现在恨不能直接去捣碎那个混蛋仅剩的魂灵,好让冉繁殷彻底放下这个念头。重启还是要重启的,也只有她能做这件事,但至少……至少可以多和天道讨价还价,少付出一些。
毕竟纯粹为公是为无上至善,可其中掺杂了私人情感便要为天道所不容了。
天道,就是这么可笑,但是又公平至极。
可她不能那样做,虽然心中满满当当的不爽,但她更看不得眼前这人难过。
萧晚澄思忖片刻,道:“阵芯充当的是阵灵的心脏。不是这颗跳动着的鲜活心脏,而是神魂的凝结处,存储本源的心,宁淞雾的那一颗被你们人族称之为冰雪玲珑,你懂吗?”
自进入幻境以来的所有问题在这一瞬都得到了解答,潜藏在过去的自己身体之中的女人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她能听到傻徒儿的心声呢。
不得不说,萧晚澄选取的告知她们真相的方式属实不错,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而是靠萧晚澄转述这其中缘由,她恐怕心底不自主地会升起一丝疑惑。
现在,她的一颗心澄净透彻,平平整整,也便是……没有半分的质疑与不信任了。
冉繁殷笑了,点着头,“我懂。”
萧晚澄便继续说:“我不确定可不可行,但可以试试,也就是分出你的一部分代表本源的心,收集她溢散的魂灵,大概率是可以成功的。”
冉繁殷:“好,那便这样做吧。”
她说的很是轻松,萧晚澄呼吸一顿,反问她:“你不要再斟酌一二了吗?”
“她将天灵和本源彻底还给大阵,是为了我,那我自然需得将她接出来,不是吗?”
“……”萧晚澄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行吧,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要提醒你哦,这样做了之后她会变成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不再是灵了。”
“嗯?”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萧晚澄看她忽地蹙眉,反问道。
冉繁殷微微摇头,道:“无事,我知晓了。”
那伪灵的状态是什么意思?若是彻底成为了人,为何这一世的会和大阵共鸣,会有那白发的姿态?
但看萧晚澄一副自然模样,冉繁殷思忖片刻便明晓了缘由,与此有关的东西应当不是这次对话中决定的,但若是想要知道更多,那便要看那位阵灵的心情了。
毕竟人的记忆只能存储到还有意识之时,而那之后的事情,恐怕只有那位阵灵前辈知道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冉繁殷微微叹了一口气。
萧晚澄又摇头晃脑讲了许多,最后笑着问:“这便是第一条了,你记住了嘛~?”
冉繁殷方想应一句记住了,脑海中忽然出现的熟悉声音让她的心颤了一瞬。她只一瞬便锁定了目标,抬手按上萧晚澄桌上放的貔貅茶宠,柔声应道:“记住了。”-
这便是宁淞雾错过的那一段对话,也是萧晚澄同她都想要瞒下来的东西,可没想到竟在不过几个时辰后便以这样的方式被捅了出来。
可她没有锁门,没有锁死结界,
【没想到敌在内部,不过我记得已经剿灭了许多这个邪教的分舵,至少可以拦住他们继续肆无忌惮发展的步伐。】
【所以,前世为什么我们对此一无所觉呢。】
【不是我太过聪明,是你们作恶多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责任既然到了我的身上,那我来做,也算给被我占了身体的原主了却一桩心愿。】
【太刻意了点,亲。】
【哇哦,堂堂魔尊大人怕水蛇。】
她随意招招手,自后堂走上来一妇人装扮的人,行了礼,温声道:“老奴来替家主给各位讲讲这宅子里的规矩。”
几人在府中的活动地点被圈在侧宅,待三人被引到这里才发现,这小小一方侧宅之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院中立有假山,院旁有简单的练武场,每人房中都有聚灵阵法,她们认得制作这阵法的手笔,这里的阵应该也是贺兰眠眠设计的。
“一日三餐俱会送到院外,几位平日里可以从侧门出府,在日落前赶回来就行,晚上有宵禁,大家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为好。”
宁淞雾抚上院中摆着的水缸,其内水色清澈,哪怕日头昏黄也轻轻松松便能衬出她的倒影,她看着水中倒影,脖颈上若隐若现有一道伤痕。
这是方才在正厅,那妇人讲完诸多注意事项之后,宁远月给她留下的伤痕——
“你便是宁淞雾?挺有缘的,你也姓宁啊。”宁远月挑了两条腿踩在地上,缓步走过来。
宁淞雾这才发现,这人竟然是赤着双足踩在冰凉的地上,下一瞬,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喉口。
喉口被压迫的瞬间,难受的呕吐感瞬间涌了上来,但宁淞雾也只是不着痕迹地压了压眼神,和这人对视的双眼极为平静,好似半点不惧怕她。
宁远月轻轻扭了一圈手指,“冰灵根,修为还不错呢。”
一枚红痕瞬时便出现在了宁淞雾的脖前,她眨了眨眼,依旧沉默。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近到可以听得清彼此的呼吸声,近到宁淞雾能清晰地感觉到锐利的指甲一寸一寸按进她的血肉之中。
但她未退一步,未惧一分,就那样微微垂了眼,静静地看着宁远月。
宁远月似乎也觉得有几分无聊,不再逗弄她,随意拍了拍手,腰肢轻摆,又走了回去,坐回她的原位,无聊道:“方才家奴所言不全,还有一条。”
她的直觉告诉她,宁远月真的是个疯子,她真的会动手杀人。
可宁修洁她不能不救,这一行,也不能是单纯的交流学习。
柳若映见她坐在这里不动,走过来,轻声唤道:“师姐?”
宁淞雾回了神。
柳若映取出药瓶,取出一小块,小心地涂在宁淞雾脖子上那骇人的红印上,温声询问:“师姐自从上岛后就经常走神,是在想什么?”
宁淞雾思忖片刻,传音道:“柳师妹,我若说此行我别有目的,要闹得这宁家天翻地覆才肯收场,你可还愿意跟着我一起闹?”
女孩手一顿,片刻后,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宁淞雾轻轻叹了一声,落在喉咙上的手顿了顿,柳若映又问:“困扰着师姐的问题这般严峻吗?”
“不说这个,阿笙呢?”
“饿了,取饭去了。”
“……”等会儿,她们不是在进府前才吃过东西的吗?这狐狸的胃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因而,罗笙回来后面对的便是两人一齐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没有吃很多啊。
“师姐?宁淞雾?怎么了?”
柳若映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而后询问:“贺兰长老是不是给了你一套新的符阵,让你顺便拿来给宁家换了?”
“是啊,怎么了?”
宁淞雾将自己要将这宁氏闹得天翻地覆的消息同步传音给了罗笙,狐狸眨巴眨巴眼睛,话到嘴边,忽然明悟了:“你是想从这囚格下手?”
“囚格?”
罗笙点头,道:“是呀,师尊告诉我的,缚灵锁被用在囚格里,两年一换,刚巧今年到了更换的时候了。”
宁淞雾面色微冷,捏了捏手指,缓缓呼着气,一点点收好表情,伪装自己,但心里仍然是一阵阵止不住的悲凉。
罗笙没有察觉到这等变化,或者说,她没有让两人察觉到自己察觉到了变化,只是拍了拍胸口,道:“交给我吧,我去记一记囚格的路。”
她构思的极好,但真正走在路上时,宁远月叫人捆了她的眼睛,又封住耳朵,直到到了囚格外才松开她,也不让她进入,只能站在门外指挥几人去摆放符纸,构筑阵法。
“我跟她说:‘这符阵很精妙的,这一套也是全新的设计,你还是让我进去比较好。’你猜她说什么?”罗笙回来后气得两眼发红,抱着柳若映的胳膊便是一通撒娇,“你猜嘛?”
柳若映无奈看她,伸手捏了捏这人瘦削的面庞,“她说,坏了就坏了,大不了重新再做一个?”
罗笙摇头,在讲话前猛猛灌了自己一口茶水,这才缓了声音,道:“她说:‘符阵不就是以便捷好用出名?若是被安装坏了,只能说明水律仙士才尽,设计不出好用的符阵了。’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师尊!”罗笙又灌了自己一口茶。
柳若映看了眼宁淞雾,低声问:“那你可有隐隐约约看到什么人吗?”
罗笙摇头,长叹一声,道:“后来宁远月进了囚格一段时间,我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狠狠啐了宁远月一口,好似在骂她是个疯子,话里话外还有求死的意思。什么人啊!”
柳若映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又担忧地看着自方才起就一手撑着额头陷入沉默的宁淞雾。
她不知这囚格之中的人与宁淞雾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想来是很亲密重要之人才会让她担心至此,上一次见到她露出比这还严重的担心神色还是许久以前不知道如何治疗冉仙子时。
柳若映很快做了判断,这人目前在宁淞雾心底的地位比不得冉繁殷,但同样是极为重要之人,宁淞雾此时恐怕正在狠狠纠结中。
她想的不错,宁淞雾确实在反复斟酌对策。
若是她的修为再高一层,或是此时此刻有更为强大的人来协助她,就好了。
更为强大的人么?
待几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宁淞雾转动手上的空间戒,待流光闪过便钻入了一方小空间内,看到其中场景时,呼吸微微停滞了一瞬。
不过才几天而已,这小小空间内便大变模样了。
“也不能读你的心,但我会读你的表情。”
宁淞雾默然寻了一处石桌坐下,板着张脸,不让她再读。
成韵欢笑的更是开心,在她一旁坐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唇侧,“你这里有个很浅的小窝,在看到喜欢的东西时会下意识露出来一瞬,又很快被你拘束住。”
她又点点她的眼侧,“你惊讶的时候眼尾会翘起一瞬,很快会放下,但那一瞬的变化很容易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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