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知道柳群峰还没有吃早饭, 陈初阳赶紧去到灶房里,可准备做饭了却为难了。

    柳家的早饭一般都是面和汤饭,若是头天的剩菜剩饭多就吃汤饭, 若是少就煮面吃。他们早上就是吃的汤饭, 眼下没有现成的饭了, 可若是煮饭炒菜的话,又得花些时间, 饿着肚子的人多等一会儿都难受。

    陈初阳自然是想让柳群峰赶紧吃东西进肚子,便想去问问柳群峰,吃面行不是, 哪知道他还没有走出灶房, 柳群峰却出现在了灶房门口, 对着他说了句‘给我煮碗面’便转身走了。

    陈初阳嫁到柳家虽有些日子了,可同柳群峰却没有相处过几日。他记得,柳母曾对他过柳群峰好养活得很,给他什么他都吃!想到柳母曾把柳群峰比作猪,陈初阳便忍不住笑了, 他心头已经知道给人做什么了, 便赶紧的往菜地里去了。

    菜地里的番茄苗, 原本打算今日就拔了, 上面还剩下的那茬小番茄,倒是正好能给柳群峰煮一碗面。

    眼下还剩下的番茄, 好些都是半清半红的,陈初阳也没管那么多, 都给摘了。他知道的, 青番茄煮熟了也是能吃的,摘了番茄之后, 他小小迟疑了一下,还是去掐了些小葱带回去。

    番茄鸡蛋面,得撒些葱段上去才更好吃呢。

    煮面快得很,鸡蛋下锅煎好了再把切好的番茄倒下去,随意翻炒几下就能掺水了,等到水开了再多煮一会儿,让番茄和鸡蛋的香味渗进汤里。

    等到到面条下锅,煮熟挑到碗里,再将葱段撒上去,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番茄鸡蛋面。

    番茄特有的清香混着鸡蛋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陈初阳虽是吃了早饭,也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而且觉得肚子又饿了。

    陈初阳嫁到柳家之后,吃的自然比在家的时候好多了,但他没敢说的是,他每一顿都没有吃饱。

    婆婆和阿奶饭量都不怎么大,每天的饭又都是婆婆煮的,他已经尽量的细嚼慢咽,好让自己吃饭时间稍长,也让自己吃相好一点,可每顿饭都是吃的欠了点,总觉得还能再吃一碗。

    柳群峰时间倒是掐的准,面条刚起锅,他就钻进了灶房里,一点没客气的端了灶头上的面条,直接往旁边的小桌子一坐,就开吃了。

    柳群峰吃面的时候,陈初阳去了灶下坐着,想着等他吃完了就顺手把碗洗了再去干活。

    陈初阳在灶下看不见柳群峰,便不知道大口吃面的柳群峰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面还没入口的时候,光是闻着味儿,柳群峰就知道错不了。果然,一口面进嘴下肚,他便直接大口吃了起来,这味道同他阿娘做的比也不差。

    一碗面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下肚了,柳群峰觉得有些没吃饱,他没好意思喊人再做,垫了肚子就行了,晚饭多吃些就好。

    柳群峰出了灶房,陈初阳才去收拾碗筷,他是按照柳家人的饭量给人准备的,便不知道柳群峰没有吃饱,只是看着见底的碗底放心了。

    吃完了证明是合他胃口的,这样便好。

    柳群峰前脚走,柳母后脚就来灶房里了,还直接拉走了准备收拾碗筷的陈初阳。

    “初阳,赶紧去准备一下,换身衣服也捯饬一下自己,同群峰一起去亲戚家里送礼。”新婚之后,新人得一起夫郎娘家送礼,而且还得先去夫郎娘家,再去新郎亲戚家里。

    两人成婚虽有些日子了,可该有的规矩不能废,还是得去。

    陈初阳的娘家亲戚,最应该去的是他舅舅家里。俗话说得好,天上雷公大,地上母舅大,可他几个舅舅在他爹没了那年,给他两个哥哥取了名字之后,就再没有同他们来往过。

    除却这个,他二哥十二岁那年差点被他大哥打死,他二哥带着他偷偷去了舅舅家里,表示想要改了姓,跟他娘姓,也跟着舅舅过,几个舅舅那会儿明确说了,他娘没了,他们已经没关系了,往后最好还是不要再回去。

    他现在都记得,那日,他同他二哥回去的时候,都一句话没说,他们是抱着跑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去的心理走的,可最后却灰头土脸回去,不用想也知道,等着他们回去的肯定是一顿打。

    但也是那一次,兄弟两个知道了,除了陈家他们哪里都去不了,他们除了盼着日子过的快一点,盼着早些长大,什么都做不了。

    再说他舅舅他们,既然同陈家没有了关系,那自然就不是柳家亲戚了,两人自然不必再去。

    今日,两人要去的是村子里的亲戚家里,之后他们还得去柳群峰的舅舅家里,徐家舅舅家里可就远了,两人怕是得出门好几日才能回来。

    陈初阳被柳母半推着到了堂屋里,他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柳群峰也正在换衣服。他有些不好意思当着柳群峰换衣服,便一直磨磨蹭蹭的,好在柳群峰动作快得很,换好衣服就出去了,他也赶紧开始收拾自己。

    陈初阳将新婚时候绑的那根红色发带拿了出来,还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布料虽没有春风给他的好,可他们去的人家也是春风家里的亲戚,若是在这样的日子给亲戚看到他穿春风的衣服,可能不太好。

    扎好了头发穿好了衣服,陈初阳还把他那日买的银耳钉拿了出来,他的耳洞是他阿娘亲手给他穿的,小的时候他戴的就是一圈棉线,如今可以戴银饰了。

    穿戴齐整自后,他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好几眼,才满意的出去了。

    只是去村子里,便没有必要赶着马车,陈初阳出去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在,他们面前还有一大堆的东西。

    陈初阳和柳群峰将分装好的东西拿在了手里,临出门的时候柳母还交代了他们,不要放下东西就走,一户人家至少得留一炷香的功夫。

    “赶紧去啊,愣着干嘛?”柳母发现儿子看着夫郎愣了好一会儿,想着她这个蠢儿子,一定是后悔冷待自己的漂亮夫郎了。这不,都看呆了,他们初阳只是稍稍的打扮了一下,她的傻儿子就看傻了。

    柳群峰被他娘喊回了神,皱眉看了他娘一样,瞧着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但他脸上表情变得太快,谁都没看见他在看着陈初阳耳朵对他娘生气。

    二叔家里离着家里近,两人第一个去的自然是二叔家,到了二叔家里,柳群峰就没来那些虚的,放下东西直接说了还得去别人家里,便走了。

    陈初阳自嫁到柳家,只见过柳春风几次,每次都没说上话,他今日去的时候,柳春风高高兴兴的搂着他喊嫂子,他正高兴呢,柳群峰却扯着春风头发喊人叫小哥。

    夫郎称谓虽然可以和妇人一样,但有的人也喜欢被喊哥哥叔叔,柳群峰是春风堂哥所以喊他小哥,若是柳群峰是春风叔叔,就该喊他小叔了。

    陈初阳知道小哥是什么意思,心里也挺高兴的,特别这称呼还是柳群峰让喊的,他就更高兴了。

    柳群峰不知道这人在高兴些什么,只是让春风喊他一声‘小哥’罢了,他就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好像他给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高兴。

    不过说到银子,他之前说每个月给他五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再多给他一点?

    陈初阳不知道,他相公还准备每月多给他银子,要是知道了,他今晚能高兴的晚睡好一会儿。但他现在也挺开心,相公带着他见了家里的亲戚,把他正式的介绍给了家里的亲戚,这可是最重要的事。

    新婚的新人拜访亲戚,只需要去关系近的亲戚家里,两人只需要去二叔和大姑小姑家里便好。

    柳母准备的东西正好三份,可两人到了大姑家里,陈初阳却发现柳群峰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放下了,而且还在大姑家里呆了好一会儿,起码一两个时辰才走的。

    “小姑家里不去吗?”陈初阳自己也不想去小姑家里,他不喜欢小姑,可该问的还是得问。

    陈初阳问的小心,柳群峰却回的干脆!“不去!今日的礼送的再多也没用,没什么好去的。”

    陈初阳不知道柳群峰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小心看着脚下,正好看见了路边田坎上的几朵野菊花。

    野菊花开了便是真正的秋日了,他看着那几朵纯白色的野菊花,赶紧的看向了村子后面的大山。

    九月十月可是露水菌最多最肥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去捡菌子实在是太亏了!

    陈初阳好奇的心被几朵小花分散了,但他也无需疑惑多久,隔日柳群峰就给了他答案,柳群峰没说错,小姑家里确实是没什么好去的。

    隔日,柳群峰一大早的就起床了,起得和陈初阳一样早,他一起床就出门了,家里人喊都不喊不住就跑了。

    柳群峰走后,柳家夫妻抱怨着他整日不着家,阿奶却帮着柳群峰说话,“你们夫妻两个懂什么?群峰他自然是有事情要忙的。”

    昨日,柳群峰对阿奶说他这回出门大赚特赚了,阿奶虽是一文钱没收到却也高兴,如今见柳群峰走的匆忙,还以为他又是‘大赚特赚’去了,心里高兴得很,哪里听得别人骂她的宝贝孙子。

    阿奶以为孙子是干大事去了,却不知道,柳群峰还真的是大干事去了。

    他今日出门不是出远门,而是去了柳家的亲戚家里。

    他把和家里关系不算远,然后年纪也大的亲戚,还有好些年纪大的村人都给喊上了。眼下,他正领着一大群人往家里的祖田那里去,而看着一群人往家里水田那里去的小姑一家,也吓得赶紧追过去了。

    第032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家里院门被拍的震天响, 陈初阳在灶房里都听见动静了,他以为有人到家里找麻烦了,正想出去看看就听见柳父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 他在喊人去开院门。

    梅家村也有个大地主, 那地主家里是有长工的, 他家儿子女儿就和城里的少爷小姐一样,还有人伺候。柳家也是地主, 家里虽然没有下人,但县里的宅子定然是有的。

    陈初阳知道柳父定然是被人伺候惯了,所以习惯使唤人, 他丢了手里的活儿就赶紧出去了, 只是他出去的时候, 柳母已经将院门打开了。

    院门一打开,便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冲了进来,他面色焦急,一进门就大声喊着:“大舅舅,你快去看看吧, 二哥带着人去我家田里闹事了!”

    来人叫李连山, 是小姑的小儿子, 小姑夫家姓李, 几十年前才搬到柳家村的外村人。她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李连勇, 二儿子叫李连平,如今两个儿子都跟着他们夫妻追着柳群峰去了水田那里, 小儿子被她指使着来找柳家人了。

    柳家院墙高大, 院门紧闭之后,若非特意留意, 还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

    柳家人原本都以为柳群峰又出门了,如今李连山这么一说,柳母面上情绪复杂,从早先的生气变成了担心,她赶紧看向了柳父,柳父果然早已黑了一张脸!

    “这小兔崽子如今是谁都管不了他了是吧?”柳父一边捋袖子,一边跟着李连山出门了,他气得不行!

    昨日小姑跑到家里来告状,柳父虽然不耐烦,可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不能太计较,那柳莲香虽然烦人,可她爹毕竟是他亲二叔,不看僧面看佛面,幺爷爷还在就不能真和人闹起来。

    柳父昨日已经警告过柳群峰,让人别找事,可今日柳群峰还是闹事去了,他觉得儿子忤逆他,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他跟着李连山走了,也是想借着这事儿教训一下柳群峰。

    柳母担心不已,自然要跟着去看,陈初阳自然也是一样。两人赶紧跟着出去,却在门口碰上了二叔一家三口。

    二叔已经跟着追了出去,春风也跟着去了,至于二婶,她不止没去,还把想要跟去的两人给拉住了。

    “大嫂,你是傻的吗?你去做什么?去做出气筒啊,让人把错处全往你身上推?”二婶和柳母虽是妯娌,可托了家里阿奶的福,两妯娌却是处的和亲姐妹似的。

    柳母性子懦弱,娘家也不强势,因此一直被婆婆磋磨。二婶虽然性子强势,娘家兄弟也多,可她没能生下儿子,便是生了春风之后,说了要把春风当儿子养,阿奶也不认。

    当初两夫妻给春风取名的时候,阿奶就不肯,柳家男女都有排行,但男女单论。当初,阿奶硬要春风跟着柳家姑娘的排行走,可二婶倔强就是不改,二叔无法,只得让原本的春峰变成了春风。

    祖田那里的事儿,二叔家里自然也是知道的。

    二婶害怕柳母去了吃亏,不肯让人去,柳母细想也确实是这样,但她放心不下儿子。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你去了就是给他捣乱。群峰那么大一个人了,想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且那孩子聪明,总不会一时兴起,该是早就想过的。嫂子,你别担心了,进去稳着他阿奶,别让她跟着出门才是正事。”

    老人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若是今日阿奶去到水田那里出了事,柳群峰可就真的是有罪了。

    二婶一边说话一边把人往屋子里推,等到把人推进了院子,她却不肯进去了,她只是和嫂子关系好,可不是和大房关系好。

    二婶临走,还再三嘱咐柳母和陈初阳,让人就待在家里哪里都别去,最后还把院门给他们关上了。

    “婆婆?”陈初阳担心的看了自己婆婆一眼,他其实是想去看看的,但他觉得二婶的话很有道理。

    他又不是没见过小姑欺负婆婆的样子,婆婆去了真的很有可能成为出气筒,说不定那个睁眼说瞎话的小姑,还会造谣,把那天的事儿胡说八道一通,将责任全都往他们的身上推。

    柳母眉间满是愁云,她往着家里水田那里看了一眼,却因为菜园后面的一个小山丘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她性子虽然软,可人又不笨,自然知道二婶说的有道理。

    “哎!”长叹一口气,柳母让陈初阳做早饭,她自己进屋子去稳着阿奶了。

    二婶还真没有猜错,今日这事儿柳群峰早就想做了。

    家里挨着小姑家里的水田田坎老是垮,他先前就觉得不对劲儿,有次秋收,他无意中听到家里一个佃户说起‘那棵漆蒿树怎么移位置了’,他才想通缘由。

    合着是有人在挖那田坎根基啊,那下面被挖空了,上面怎么可能不垮!

    那可漆蒿树已经移出去了一仗有余,小姑家里的水田,也肉眼可见的比他家里宽敞了不少了。

    柳群峰并不在意那点儿土地,但他觉得小姑家里这抠里抠搜还倒打一耙的行为,实在令人厌恶!

    昨日,他刚回家就听到小姑在家里撒泼,他当时就不乐意了!

    之后,他同夫郎去亲戚家里,他心里便装了别的事,从大姑家里回来,他有事要和他娘说,他娘也正好也有事要同他说。

    母子两个都把心事说了之后,因为彼此都心虚,便都把话绕开了,这一绕又把话绕到了小姑身上,他这才知道,他娘和夫郎还被小姑给打了!

    柳群峰原本只是想喊了小姑一家去水田那里,让他们看看那棵漆蒿树的位置,让他们往后还是不要得寸进尺。可知道了小姑还对自己阿娘和夫郎动手之后,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该讨的都讨回来!

    “全部挖了。”柳群峰今日不止喊了家里亲戚和村子里几个年纪大的人,他还喊了家里的佃户。

    他们家田地虽说没有二叔家里多,但也有一百多亩,自然也有不少佃户,特别村子里的沈长贵和沈长命两兄弟,还是他家的长工,东家有吩咐自然是要听的。

    陈家两兄弟,还有兄弟的儿子们就是六七个汉子,外加村子里的柳家佃户,十几个汉子都扛着锄头铁铲,柳群峰一发话就开始挖田坎了。

    柳群峰吩咐了,把家里挨着小姑家里水田的田坎都给挖了!

    小姑夫妻两个和两个儿子追来的时候,佃户们已经挖坏了第一快水田的田坎了。

    小姑原本以为柳群峰是来挖她家的田坎,毁她家麦苗的,她心里其实并不是很着急。

    柳群峰这事儿干得真是蠢!他挖了她家的麦苗就得赔偿!她白捡了一季的麦子有何不好?再说了,他这事儿干得损到家了,只要给他宣扬一下,谁都知道他柳群峰是个欺负姑姑的恶霸地主,他耳朵怕是天天都得烫死人。

    小姑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假装着急忙慌的赶来之后,却看见柳群峰在喊人挖他自家的田坎,还喊了这么多人看着,这下她倒是想不通了。

    小姑疑惑归疑惑,戏还是要演足的!她这水田除了两块秧母田,都种上麦子了,如今麦苗都有两寸高了!

    “这们这是干什么?出去出去!别在我家的麦田里,你们这不是糟蹋粮食吗?”小姑嘴角抽搐,满脸的心疼,哭喊着,“我的麦苗啊!我的麦苗啊!”

    柳群峰喊了不少人来,虽然大多人都在他家的田里,可挖田坎那些人自然要在小姑家的田里,而田里的麦苗已经冒出了土地,瞧着绿油油一片喜人得很,如今却难免被人踩踏。

    这会儿在场的人,都是些靠着土地养活自己的人,他们最见不得的就是糟蹋庄稼浪费粮食,这会儿都开始对柳群峰有意见了。

    旁人表情变化,小姑最清楚,她心头得意面上却一点不显,反而赶紧跑去拉着那些人,让他们停手,之后拉不住,又愤怒冲柳群峰喊道:“群峰啊!你这是干什么啊,这好不容易立起来的田坎,你怎么又让人给挖了啊!他们这么多汉子,我家的麦子都要踩死了啊!”

    “这不是为了小姑你们家吗?我家这田坎老是垮,这三天两头的立田坎也不是办法啊,想来定然是根基的问题,我这不是为了从新把根基打牢,往后不再连累小姑你嘛。”不接麦子的话茬,柳群峰只拿田坎说事儿,他小姑柳莲香老因为田坎找他家麻烦,也是全村都知道的事。

    柳群峰原本站在自家的田坎上,这会儿却开始朝着那棵漆蒿树那里走,这会儿柳父也气喘吁吁的到了,小姑见小儿子把柳父喊来了,面上表情更急了,惨兮兮的求救:“大哥!”

    柳父对人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便赶紧往柳群峰身边去了,凑到人耳边,小声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大了。”

    柳父原也以为,柳群峰是来祸害小姑家麦子的,可如今他知道儿子想干什么了。他这儿子果真不是个好惹的,也太损了!

    柳群峰压根儿没搭理他爹,他今天干的事儿,最根本原因还是不爽他爹,他小姑都是被这个死老头子连累的!

    伸手把人往边上一拨,柳群峰给了他二叔一个眼神之后,二叔对着身边的柳春风说了几句话,柳春风就跑了,柳父接着劝人,柳群峰却一点面子没给,反而喊了众人到他身边去。

    “大家都知道,这片田是我柳家的祖田,是我阿爷年轻的时候挣下的家业,我阿爷要是活着也七十好几了,所以我今日请了几个族叔,还有罗家阿爷和徐阿婆过来,他们该是最清楚这片田原本是什么样子。”

    柳群峰这话一说,只要是有脑子的人自然知道他想干嘛了!

    小姑脸色瞬间变了,她这会儿顾不得她的麦苗了,也顾不得坑人,还有让柳群峰丢名声了,赶紧求着柳父,让人喊他家的长工佃户停手!

    “停下吧,大哥你快让他们停下啊!”小姑这会儿才急了!她声音尖利,大声的喊着柳父,“大哥,你管管群峰,让他别闹了,就给他姑一口饭吃吧!大哥啊,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不容易啊,我”

    小姑还欲再说下去,柳父却听不下去了,立马的就吩咐家里的佃户停手,可惜他喊了人柳群峰却不让!

    “谁敢停手,我今年立马停了谁家的租约!明年别种我家的田地了!”家里水田都是柳群峰管着,柳群峰的话明显的比柳父还好用,眼见佃户又开始动手,柳父不敢置信!

    他这回才是真的怒了!他原本也觉得恶人不用他当,就能收拾一下烦人的穷亲戚也挺好,可这会儿他不这么想了。

    一家之主的尊严遭到挑衅,柳父气得要对柳群峰动手,可他身边还站着二叔,二叔直接把人给拉住了!“大哥,你做什么啊!群峰又没做错什么,他那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能当众对他动手啊?”

    “我是他老子!他敢忤逆我,他便是七老八十了,我也打得!”

    “大哥!”二叔死死拉着柳父,柳父挣扎不开,小姑没法子,只能赶紧喊小儿子回去把幺爷爷喊来。

    小姑虽是嫁出去的,可她既不愿意给双亲养老,又不愿意家产全给姐姐,生了孩子之后,更不让孩子们喊家里的爹娘喊外公外婆,硬要让人喊阿爷阿奶。

    柳父和二叔拉扯着,还有小姑心里盘算着的时候,柳群峰一个都没搭理,继续说着自己的事。

    他对着众人,特别是他特地喊来的几个老人,指着他周围的水田说道:“这片水田每块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大家不信,可以往各处看看。”

    让人看了周围的水田,柳群峰又指着那棵漆蒿树,但这次他是对着小姑家麦田里的人在说。“你们看好了,重新立田坎的时候以此为边界,不要多占我小姑家里一分,不然挖了重来。”

    “群峰!好孩子,这事儿不是这样的啊!”小姑急的话音都有些打颤,她还想来软的,可她家里人早急了,除了二儿子都骂上了!

    “柳老二!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故意喊人毁了我家的麦苗,还要打着什么修田坎的名义,你别发疯了!赶紧让那群狗东西滚!不许再在我家的麦田里。”李家人不少,可柳群峰喊来的人更多,李家人实在是拉不住那些挖田坎的人,只能跑过来找柳群峰。

    李家人倒是老实,是真的想要挽救麦苗,小姑先前打得可是让人赔她家一季麦子的打算,只是她如今已经被柳群峰给吓到了,早把先头打算忘了。

    柳群峰根本没打算搭理李家人,他只是接着说道:“我年轻,到底不知道这水田在几十年前是什么样,但是村子里的长辈和年纪大的老人是知道的。”亲手扶了两个老人到身边,柳群峰直接指着那棵漆蒿树问人,“各位,你们好好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说错,这棵树是不是正是两家水田的边际树。”

    “这棵树确实是你阿爷当着你幺爷种下的,那会儿你阿爷才三十呢,这确实是边际树没错。”不只是柳家,村里大多人家,为了防止别人偷摸占自家的田地,都会在两家的边际上面种树或者埋个大石头。

    土地可能会被人挖了,石头也有可能被搬走,可那大树又不会动,它就立在那里,只要树在,旁人挖了你的田地,你有底气给挖回来。

    有旁边的水田做对比,有高大的漆蒿树立在那里,还有当年的老人作证,如今谁也不能阻止柳群峰了。

    他今日,就是要将挨着小姑家里的水田都给挖了!然后全部按照当年的边际重建!

    第033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柳家大房和小姑柳莲香一家可不止闹了一次, 每次都是因为水田闹起来,村子里人也是知道的。

    特别前些日子,小姑还对柳母和柳家的新夫郎动手了, 这下大家都知道, 柳群峰为何要把事情闹得这般大了。

    合着, 是为了给自己老娘还有夫郎出气啊!

    大家回过味儿来之后,稍稍年轻些的都挺羡慕柳家新夫郎, 觉得柳群峰对他还真好,年纪大些的则是替柳母感到欣慰,都觉得柳母虽然过了几十年小媳妇儿一样的日子, 可到底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护她护得紧, 而还有一部分人则是想的更多。

    他们看着两家边际,想到了自作自受四个字,也想到了自家田地被人偷摸挖掉,变成别人家田地的事,想到那种时候的憋闷愤怒, 顿觉那柳莲香真是活该!

    “把人当傻子了, 那可是地主能是好惹的吗?恶霸地主是白说的啊?”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对着身边的女儿小声说道, 可她再小声还是有人听到!

    于是, 本是母女的细声耳语,慢慢变成了几个人的小声议论, 再后来,甚至一大群人都没顾忌的大声说着各自心中想法。

    “柳家那么多田, 用得着盯着他姑那点儿吗?”

    “什么叫盯着他姑的, 那本来就是人家的好吧,再说了, 那柳莲香得了便宜还卖乖,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柳家的田坎垮了,都要去骂,可那田坎怎么垮的?说出去的替她臊得慌!”

    “就是!”

    “对啊,她是怎么敢对人家的亲娘和夫郎动手的啊!”

    旁人的议论,柳群峰可不管,他现在已经把该气的人气了,该办的事办了,他可没工夫和他们浪费时间。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小姑的预料,她现在整个人都慌了,但慌乱里她还抱着一丝希望。

    她方才喊小儿子去喊她爹了,她爹应该快来了,等他爹来了,那父子两个怎么也得给她爹几分面子的。

    小姑盘算的好,却不料她小儿子没把幺爷爷喊来,柳春风倒是又喊了一大批人来。

    柳家村是个大村子,前村后村和外村加起来,有着四五百户人家,这些人家有不少人都是二叔家里的佃户。

    先头,柳群峰已经喊了好些人过来,如今柳春风又带来了十几二十个人,这就是三十几个汉子。

    三十几个汉子一起发力,哪是李家几个人可以阻止的,眼见这田坎是挖定了,小姑知道她那侄儿是个黑心的,哭闹无用!

    如今,他们既然把边际的事儿明打明的说了,她也没法儿反驳,再说了都是亲戚,谁比谁高人一等啊,她才不想丢人现眼呢。

    小姑心气高着呢,在村人面前总是要面子的,她这么些年总爱给柳母没脸,就是在用柳母的脸面给自己争面子,想着地主家里夫人也得被她骂,她便高兴了。

    小姑没在继续求柳父,也没有哭闹撒泼,她看着田里的麦子,做起了先头的打算,开始和柳父说起了赔偿的事。

    “他们这么多人,我家麦田全毁了,便是这田坎要重建,这毁掉的麦子得赔我吧?”看着这些年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水田,小姑心里虽不甘心,可她先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想着大不了往后如法炮制,如今还是先拿了麦子的赔偿再说吧。

    “小姑,你放心吧,到时候算好了会赔你的。”这回倒是柳群峰主动开口了,一声小姑喊的还挺亲热,尽管得了小姑个白眼,他也没当回事,反而笑了。

    挖田坎的事儿板上钉钉之后,小姑一家人只能不甘心的回去,他们一家到了村子里往柳家去的岔路那里,小姑盯着二叔家屋子好一会儿没动。

    她方才虽一句话没说,可看着柳春风喊去的那些人就火大!

    今日不说她没闹,便是闹了起来也是没用的,那三十几个汉子,哪是她闹闹就能有用的啊。她心里清楚二叔的脾气,也清楚他那媳妇儿的脾气,这两夫妻都不是好惹的,她便是心里再不甘心,也只能走了。

    水田里的热闹散了之后,除了挖田坎的人,大家自然各自回家,各自去忙自家的事儿了。

    柳群峰走之前,又同那些佃户叮嘱了一番,让他们注意脚下,边际以内的麦子无所谓,踩了就踩了,但是旁的尽量小心一点,不要踩到了。

    柳群峰同他二叔一起走的,他爹已经气得先行回家了。

    “你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来收拾你小姑?”只剩下叔侄两个人了,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但二叔想说的话显然不止这一个,还没等柳群峰开口,他又继续问道:

    “你小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傻成这样?你姑也就算了,怎么还和你爹对着干?他让停就停啊,你非得和他作对,你要挖田坎,我给你喊人就是了,我家的佃户你爹可就没法儿管。”

    柳群峰原本正想感谢他二叔借他人,他二叔主动提了,他便先谢了人,之后才同人解释,但他没说旁的,只说了水田的事。

    “二叔,小姑越来越过分了,我昨日回家正好赶上她去家里闹,后来又从我娘那里听到,前些日子她还对我娘,还有我那新过门的夫郎动手了。我原本就烦她,如今是一点儿不想忍她了。”说到家里那个胡搅蛮缠的小姑,柳群峰又想到了他阿爹,顿时更烦了!

    他心里有气,直接一脚将路边的小石子给踢飞了出去,小石子飞出去砸到旁边的水沟里,溅起几滴水花,水花落到了水沟边的一朵黄色小野花上面,野花乐得摆了摆头。

    踢了小石子柳群峰尤不解恨,干脆几步过去,不停踹着水沟边的大石头,踹着踹着干脆直接坐了上去,然后摘了石头下面的小花刁在了嘴里。

    柳群峰满脸心事,却不打算说出来,他二叔算是了解他的,也不追问,只是安静在人旁边站着。

    二叔站着站着便回头看了水田一眼,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群峰,我看啊,你今天也是白折腾,你小姑那人表面大方知礼,实际最是小气爱占小便宜,今日这田坎便是重新建了也没用,再过几年怕是又能给她挖穿了,邻着她家田地的人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二叔自家的一块田也给小姑挖过,当年他们两家也吵过架,后来他干脆不管了,直接把那块田给卖了,可这里是祖田可不能卖。

    对于二叔的担心,柳群峰不止没放在心上,反而咧嘴笑了。

    听了二叔的话,他心情倒是好了一点,立马的带着一脸坏笑指了指那边的水田,连胸口都挺了挺,满脸得意!“王家的水田我给买了!往后只要我家田坎还垮,小姑家里的也得垮,我看她的锄头还敢不敢不长眼睛!”

    王家的水田正好在小姑家下面,如此,小姑家里可挖不倒人家的田,只有人家挖她家的份,但如今那水田是柳群峰的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啊!哈哈哈哈哈哈!”二叔想通其中道道,笑的前仰后合,甚至忍不住的伸手去揉了揉柳群峰的头。

    柳群峰笑眯了眼睛看着他二叔,二叔看着面前熟悉的眉眼,心想他这大侄子不管是样子还是性子,都同他们阿爷一模一样啊!

    两人回去之后,二叔直接回家去了,柳群峰刚推开自家的院门就听到他爹在骂人,而且骂的是陈初阳。

    陈初阳一直在家里等着去水田那边的人回来,柳父回来之后,还不待家里人开口问他,田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便盯着陈初阳破口大骂!

    “你是怎么做人夫郎的?自己男人你不知道劝着一点?还以为老二成亲了能懂事了,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不中用的,娶了你老二更没个样子了,甚至都开始忤逆我这个当爹的,竟然当众给我没脸!”

    今日,柳父是真的被气得狠了,柳群峰和他对着干,他气,那些佃户竟然不听他的话,他更气!

    柳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这陈初阳身边去,柳母原本和阿奶一起在屋檐下面坐着,伺候阿奶喝着小酒,见状赶紧过去拉着陈初阳退后了几步。

    “你干嘛为难一个孩子啊,老二的牛脾气是今天才这样的吗?”柳母一手护着陈初阳,一手往前阻止柳父靠近。

    柳群峰将院门打开的时候,正好见到他娘护着陈初阳往后退的样子。

    柳群峰一回来,柳母赶紧喊人,就连啥事儿不管的阿奶都不发呆了,人都精神了不少,也同柳群峰招手,让人过去她身边。

    “阿奶,你先喝着啊,我一会儿来陪你。”阿奶喜欢喝梅子酒,三天两头的就要喝一杯,她的梅子酒,基本都是柳群峰给她买的。

    稳住了阿奶,柳群峰直接朝着院子里的那三人过去了,水田的事儿解决了,他正愁没机会找他爹的晦气,如今机会又来了。

    “你又要干嘛?”柳群峰满脸的不耐烦,柳父气得更狠,他抬头就往柳群峰头上打了一下,他这一打,柳母和阿奶一起冲着他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啊!”

    “谁让你打他的啊!”

    柳父那一下打的还挺重的,柳母心疼的拉着柳群峰,让人赶紧埋头她给看看,阿奶急的都站了起来,颤颤巍巍朝着柳父过去就在人身上打了好几下!

    柳群峰被家里两个女人护着,柳父更气了,指着家里所有人骂道:“你们就护着他吧,我看早晚给你护个败家子出来!”

    柳父吼了阿奶和柳母之后,又指着陈初阳骂:“你也是个丧门星,娶了你之后,老二更不成样子了,家里也尽是倒霉事!”

    “你骂他干嘛?他才嫁到柳家几天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柳群峰被他爹给气笑了。“我又不是他生的,我不听话不是你的功劳吗?我有你这么个好爹,我能好得起来吗?”

    “你!你这个逆子!”柳父如今只五十多岁,但他觉得,若是再和这个逆子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他怕是活不过六十了。

    柳群峰的话,不止把他爹气到了,就连阿奶和柳母都觉得不成样子,一起瞪了他一眼,让他别说了!

    两父子暂时安静下来的瞬间,柳群峰身后的陈初阳却是无法安静。他耳朵一直嗡嗡响着,他内心极度恐惧的时候,耳朵就会嗡鸣作响,有时候甚至连身边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知道柳父是一家之主,柳父骂他是丧门星的时候,他害怕极了!他新婚那日是顶着一张黑脸进了柳家门的事儿,已经不是秘密了,已经给人知道了,他以为他要被赶走了。

    他正不安,柳群峰的话却是救了他,心里一下就安心了,也不那么怕了,可他明明不那么害怕了,耳朵里的声响,却仍旧没有消失,就连胸腔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陈初阳心里百转千回的时候,柳家两父子都整理好了心头想说的话,柳父率先开口了。

    “娘,我这次回来是要同你们说件事,我准备娶个二房,县里已经摆过酒了,过几日我把人带回来给你们敬茶。”柳父原是想回来接了柳母和老娘去县里,让妻子喝了二房的妾室茶,再让妾室给老娘磕了头,也就算是礼成了。

    可如今,他被柳群峰气到了,决定直接把人带回来。

    柳父话落之后,所有人都没有开腔,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

    阿奶又对柳父动起了手,柳母也少见的细数她嫁到柳家这些年的不易,数落柳父无情无义对不起她。

    柳母哭的伤心,陈初阳一边轻轻拍着柳母肩膀脊背,安慰着柳母,一边脑子懵懵想着‘妾室’二字。

    他对这个词实在是太陌生了,只是听过罢了,他们乡下人娶个媳妇儿本就不易,哪还能再想其他啊,他一直觉得,妾室应该是官老爷才会有的,没想到地主家里也有啊。

    对于妾室,陈初阳只是听过罢了,可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嫁到柳家,还同柳父这个妾室有关。

    先头,柳父这个妾室是被他养在外头的,被柳群峰发现之后,柳群峰直接打上门去了,将外面那个屋子里的东西摔了个稀烂,又逼着柳父把人送走。

    那时候,柳家人一心想要柳群峰快点成亲,柳父便同人说了,只要他成亲,他就把人送走,柳群峰这才点头答应,柳家怕他反悔,便急急忙忙的给他寻了亲事。

    第034章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柳父丢下一句要娶二房就走人了, 柳母呆愣半晌之后便一直默默在哭,阿奶无奈叹了两声气就进门去了,至于柳群峰, 他竟然都没有安慰他娘一句也跟着出门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初阳一直在他婆婆身边,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陈初阳以往很是羡慕地主家的日子,觉得吃喝不愁的日子真好,也觉得哥儿嫁了好人家日子就能好起来了, 可真的嫁到了柳家, 他才知道, 他以往想差了。

    地主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便是嫁了好人家,也还是会有许多为难的事。

    就拿他婆婆来说好了,他婆婆嫁到柳家之后, 孝顺婆婆照顾相公子女, 性子还那么和顺, 可即便如此, 那么大年纪了,还要被自己婆婆无端训斥谩骂。

    除了婆婆, 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他原以为嫁到柳家就什么都好了,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之后, 他发现, 他以往想岔了。

    地主家里确实是有钱有粮食,可那些钱那些粮都不是他的, 他连每日煮多少米都不能做主,连放心吃到肚子饱饱都不能如愿,又如何称得上好日子呢。

    心里隐隐有了个念头,陈初阳觉得日子还是要靠自己才行,自己能赚银子才能有底气。

    陈初阳想要赚钱,想到了之前他提起自己女红不错时,他婆婆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得,他婆婆那时是真的高兴,双眼含笑的看着他,如今想来,婆婆那时好像还有几分羡慕。

    “娘。”心里喊着人嘴里也不知觉的喊了出来,陈初阳发觉自己这声‘娘’喊出声之后,柳母果然偏头看了他一眼,就在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柳群峰又回来了,且还是还二婶一起来的。

    二婶一来,柳母哭的更凶了,柳群峰并没有怎么劝他娘,而是拉着他二叔,去院墙那里的那颗泡桐树下说话了。

    陈初阳嫁到柳家之后,除了成亲那时候,二叔家里的人还没有到家里来过,他赶紧给所有人抬了凳子,让他们坐着说话,之后他想去婆婆身边候着,却被柳春风给拉走了。

    “小哥,我娘有话和我大伯娘说,你别过去。”柳春风拉了人就往他自己家里走,陈初阳见他们叔侄和妯娌都各自在说话,他不管去哪边,他都是插不上嘴的,便跟着春风走了。

    二叔家里陈初阳是来过的,二叔家院子不算很大,就是一般农家小院的大小,但二叔家里的院墙是泥巴墙,上面栽了很多花卉,还有一株很大的仙人掌。

    眼下正直金秋,院墙上开的最好的自然是菊花,那菊花还有好几种颜色,其中最为打眼引人注目的,便是几盆挨在一起的□□了。

    陈初阳被柳春风拉着,坐在了他家灶房墙壁旁边,之后柳春风去了灶房里,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洗干净了的土瓜。

    “小哥,给你。”把手里的土瓜给人之后,柳春风也跟着坐到了陈初阳的身边。

    陈初阳把眼神从院墙上那里收了回来,看着手里的土瓜,冲着柳春风笑了一下。他很喜欢吃土瓜的,可因着他家地少,这个东西产量又低,家里没有种过,他自然也就没有畅快的吃过。

    因着心里有事,手里东西的诱惑都小了。

    陈初阳原本没打算吃手里的东西,还是见到旁边的春风,一手拿稳了手里的土瓜,一手左右扭转摇晃着还剩下一点点的土瓜藤,等到瓜藤裂开,就像剥红薯或是土豆皮那样,直接剥了土瓜皮,然后拿着瓜皮和那点瓜藤,直接啃雪白的果肉了,他才学着人开始剥自己手里的瓜皮。

    陈初阳学的还挺快,眨眼功夫他手里的土瓜也剥好了,既然剥出来了自然要吃,两人咔嚓咔嚓啃着土瓜的时候,柳春风突然来了一句:“小哥,你别怕,我哥不会让我大伯娘吃亏的。”

    陈初阳不算十分了解柳群峰,他对柳群峰的印象便是,他是个好人,他对他娘很好。

    想到今日的事,陈初阳默默点了点头。他相公对婆婆确实是很好,不然也不能因为小姑骂了推了婆婆,就直接去找人麻烦了。

    陈初阳同春风一起,两人吃着东西说着话,柳春风同陈初阳说了些柳家的事,陈初阳不知道,就在他和春风待一起的这一点点时间里,柳群峰已经说服了他娘,他决定的事。

    柳群峰想要分家,这念头在他新婚的隔日就有了。

    那日,柳群峰同陈初阳一起去罗家,他还是从罗表哥那里知道了,那女人根本没被送走的事。

    为了验证罗表哥的话,他当日就去了县里,待他证实罗表哥没有骗他之后,他原本想直接去把人打一顿的,可人他早打过了,只要他爹贼心不死,只要他不把那女人打死,便是没有用的。

    冷静下来之后,柳群峰没有去动那个女的。

    因为他知道,他爹狗改不了吃屎,是不可能放手了,而他手上也不能沾人命,不然他娘也完了。再说了,除了他娘,他还刚刚娶了个夫郎回家,他若是真的杀人,便要连累他了。

    当时,柳群峰想到亲娘和新娶的夫郎,便暂时放下了要做的事,陪人回门去了,等到回门回来,他便直接办要紧事去了。

    陈初阳是和春风一起回去的,他俩回去的时候,二叔二婶都坐到了柳母身边,他们显然都在安慰她。柳母也没有哭了,且看脸上表情,好像比方才好了不少了。

    两人走到屋檐下面的台阶处,二叔二婶便站起了身,显然是准备走了,一边的柳群峰也对陈初阳说道:“你陪着阿娘,我和二叔他们还有事,要出去一下。”

    “好。”陈初阳面上的凝重稍减,他想着,他们一定是去村里找柳家族亲的,可能公爹要纳小这事儿不一定能成,不然婆婆也不会在一会儿的功夫里,面色就好了不少。

    赶紧蹲到了柳母身边,陈初阳正准备喊人,柳母却先开口了。“孩子,你跟我来。”

    柳母拉着陈初阳进了堂屋,之后直接去了她的房间里。

    她进去之后,直接去了妆台,然后拉开一个抽屉,拿了个小木盒出来。那木盒瞧着精致漂亮,不止有雕花,还上了色,应该是个首饰盒子。

    “孩子,过来。”柳母对着陈初阳招手,陈初阳自然赶紧过去,他过去的时候,柳母正好将那木盒打开,他倒是猜的没错,那还真的是个首饰盒子。

    柳母望着那个盒子脸上有了些笑,她看了陈初阳一眼之后,脸上的笑意便大了一些,然后伸手拉着人离着她近了一点。

    “初阳,家里忘了你的耳饰和指环是我的错,你不要怪群峰,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记得这些事情,是我自己,我”柳母前一瞬面上还有笑,可眨眼间眼睛就湿润了,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我以前有个哥儿,可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便是全家宠着也只活了两年就没了。我心里难过,便少去看别人的哥儿,定下你之后准备的东西便不齐全,你不要生气,如今我给你补上。”

    柳母的首饰盒子里,自然没有小哥儿用的耳钉还有指环,可里面有不少的金银首饰,这其中钗环一类是最多的,剩下还有几对金银镯子和好些个金银戒指。

    除却这些,还有两对玉镯,其中一对是金镶玉的。

    陈初阳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柳家还夭折过一个哥儿。

    不由扯了扯衣袖,陈初阳想着,他会不会是沾了那个孩子的光?他到了柳家之后,对他最好的就是他婆婆了,或许他婆婆是把对那个孩子的感情,放在他的身上了。

    心里觉得遗憾又庆幸,但人们大多不愿多提及早夭的孩子,怕因为家人惦记,孩子再投胎会不安宁,陈初阳自然也没有多言。

    转而去看着那个盒子,陈初阳都快看傻了,其他的东西他不知价值几何,可那几对金镯子肯定值钱,那是金子啊怎么可能不值钱。

    他们村里的妇人,不说是金镯子了,便是带了个细细的银镯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事儿,能去人扎堆的地方,显摆好几天呢。

    “初阳,你看这个,这是生群峰那年,你们阿爹给我买的,当时婆婆还生了好大的气。”柳母伸手摸了摸里面的东西,最后拿了那对金镶玉的玉镯到手里,之后她嘴角又有了笑意,

    “我还记得,隔年群峰周岁宴,我特地戴了出来,那孩子抓周的时候就抓着这镯子不放,我取下来给他。他拿了之后,拿去砸核桃了给砸坏了,便只能拿去首饰店里镶金接上,做了金镶玉的款式,瞧着也好看。”

    话说到这里,柳母脸上神色又难过了起来,一边的陈初阳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原来,公爹他以前对婆婆也很好啊,他还以为公爹一直是这个样子。

    “婆婆。”陈初阳突然很难过,替自己婆婆难过。

    如果他公爹一直不好,婆婆她可能还不会这么难过吧。可公爹原先也是很好的,对她很好的,她想着以前那些日子,今昔对比之下,如今该有多难过啊。

    “他们都说群峰像他阿爷,其实他阿爷脾气很不好,可阿爷对阿奶很好的,初阳啊,但愿大家没有看错,群峰他真的像他阿爷。”柳母说到这里,将里面那对完好的金镯子拿了出来,之后又拿了一粗一细的两对银镯,和一对款式简单的耳环出来。

    她把拿出来的东西都塞到了陈初阳的手里,陈初阳被那对大金镯子吓得赶紧摆手,连连后退了几步!

    “婆婆,我不要!你戴吧,你留着!”那么多贵重的东西,陈初阳怎么敢要啊!

    “我留着我能留给谁?我的哥儿没这个命,我那大媳妇儿使唤我,像使唤一个小丫头,哎,不提她也罢!况且啊,这人的心原本就是偏的,我疼爱群峰多些,他的夫郎我自然也偏疼,这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什么时候给你都一样。”

    “可是我”可是他们还没有圆房啊,他还不是柳家的夫郎啊。陈初阳没敢将心头的话说出来,可柳母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早晚都是你,拿着吧,那小子昨日还因着这事儿和我发脾气了。”

    想到昨日的事,柳母难得笑出了声。

    昨日,儿子怨她没给人准备耳饰指环,她训斥儿子不成规矩,新婚夜不圆房,母子两个各有错处,一时都觉得心虚,这事儿便都不说了。

    “东西我改日给你补上,希望那小子也干点儿他给干的事儿。”

    柳群峰该干的事儿是什么,两人都清楚,柳母不明说陈初阳自然更不好意思说破。

    拿着婆婆给的东西回房之后,陈初阳将之放到了他的首饰盒子里,盒子瞬间就被填满了不少,他小心翼翼将盒子放了回去,可没一会儿他又拿了出来,最后小声念道:“地主家,还是挺好的。”

    柳群峰一直到晚饭时候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他阿娘在灶房里做饭,陈初阳在菜园子里干活儿,家里今日事多,可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干。

    只有母子两个人的时候,柳母又催了人圆房的事儿,还说了陈初阳晚上帮她劈柴的事儿。

    “那孩子定然是个心地好的,不然也不能白日里被阿奶念了,晚上还要偷着帮我劈柴,且这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他长得那么可人疼,让人想要亲近,定然不会是个长了坏心眼的。”柳母这会儿,面上已经完全不见先头的难过了,说起儿子的事儿又有劲儿了。

    柳群峰原本还打算给他娘烧火,听他娘念叨圆房的事儿他便拔腿跑了,他去找他阿奶了。

    饭后,陈初阳继续去菜园子里忙活了,还有辣椒地没有打理出来,不过至多一刻钟也就好了,他没让柳母跟着去。

    柳群峰在家的时候,阿奶是不会折腾柳母的,柳母便拿了一个绣绷子去找二婶了,至于柳群峰,他扶着阿奶出去闲逛了。

    陈初阳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下午的时候也没有吃饱,但柳父不在家他胆子便要大些,加上今日婆婆又给了不少的东西,显然也是亲近喜爱他的。

    于是,他收拾碗筷的时候,便往灶坑里塞了两个土豆,如今忙好了地里的活儿回来,土豆刚好烧好了。

    柳群峰出现在灶房门口的时候,陈初阳正从灶坑里掏了土豆出来,他听见动静一回头,便看见柳群峰正看着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手里的土豆,陈初阳面色瞬间红了,他知道他要挨骂了,他恨不得直接钻进灶坑里得了!

    “你也爱吃烧土豆啊,有我的吗?”

    “有!有的!”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骂他?他可是在偷偷地烧土豆吃啊!

    虽然还是心里惴惴,但如蒙大赦的陈初阳,已经飞快的拍打起了手里的土豆,还殷勤的将土豆皮剥了,才给人递了过去。

    “皮剥好了,不会弄脏手了。”在锅底烧熟的土豆,外皮难免会有一点焦黑,剥皮的时候容易把手弄脏,有时候指甲缝里都会有黑灰,有人给剥了皮,那自然是最好的。

    柳群峰接了土豆,立马咬了一口,之后便转身走了,可他刚走没两步又折了回来,朝着陈初阳说道:“往后隔三差五的给阿奶洗洗澡,我今天闻到她身上的味儿了。”

    “嗯,我知道了。”

    柳群峰的吩咐,陈初阳答应的很干脆,他也没敢说,他们给阿奶洗澡算勤快的,至多五天就会洗的。他想着可能五天也久了,往后三天洗一次吧,他偶尔的也能闻到阿奶身上的味儿。

    第035章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晚上歇下的时候, 陈初阳还在想白天的事儿。

    他今日去收拾辣椒地的时候,摘了不少的青红椒回来,有好大一筲箕呢, 他明日得将之挑捡好了晒起来, 等到晒干了就能用来做辣椒面了, 有了辣椒面冬日里能做的菜就多了。

    安排了明日要做的事儿,陈初阳又想到了他公爹的事儿, 但此时,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便是心里还有事情, 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此时, 就睡着他身边的人,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柳群峰躺下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他心里事多着呢,哪能安稳睡去。

    听着身边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柳群峰突然伸手到了自己鼻尖下,他不知道他睡着了是什么样子, 有没有鼾声, 鼾声又大不大奇不奇怪。

    柳群峰有个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柳群峰想到大成, 眉毛都能夹死苍蝇了。大成睡觉时的鼾声什么声儿都有,有时候像是在打雷, 有时候又像是牛在叫一般,而且还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若是睡在他旁边, 你不先睡着的话,那就别想睡了。

    想到去服劳役的大成, 柳群峰顺便算了算日子,朝廷规定的劳逸是一年四十天,算起来,大成那小子也该回来了。

    想到大成就要回来了,柳群峰方才散出去的思绪回笼,注意力又放在了身边人的身上,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他娘白日里交代他的事。

    他其实从未想过冷落他这新过门的夫郎,只是有事情过了那个时候,好像就怎么都不对劲儿了。

    新婚夜的时候,因为误会,他以为这人身上脏污便不想动他,知道是误会之后,他又得出远门,这一来便耽误了许久,等到他回来,他便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了。

    新婚夜洞房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便是不认识的人,也能闭着眼睛把事儿办了,可如今那个让他没顾忌的时机已过,他俩又不熟,他如何能一躺床上就去扒人衣服啊?这也不像是人干的事儿啊。

    “哎!”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柳群峰看着窗外昏暗到没有一丝亮光的夜色,想着眼下已是九月二十七了,再过几日就十月了,十月天寒气就会重了。

    想着夫郎过门时候少得可怜的嫁妆,柳群峰决定先给人做几身衣服,先给他穿暖和,再给他暖被窝吧。

    放下心事之后,柳群峰很快的也睡了过去,屋子里两道一深一浅的呼吸声渐渐地交织到了一起,被窝下的两个身体也不自觉靠得近了

    陈初阳到了柳家之后,除了新婚那夜,其它时候都睡得很好,特别是柳群峰没在家的时候,他睡得最舒服。

    这又宽又大的床铺,只他一个人在床上,他整个身体都能毫无顾忌的随意翻滚,怎么能睡得不舒服。但其实,陈初阳睡相好得很,便是他一个人睡,他能占领的地方也只是那一块罢了,满床乱滚自由奔放的只是他的思绪罢了。

    又一次从安稳觉里醒来,陈初阳下意识的想伸个懒腰,可他双手一动,却发现自己抱着个胳膊赶紧撒开双手,连整个人都往后挪了挪,原本因为刚睡醒而懒洋洋的身体也立马精神了!

    看着仍旧还睡着的人,陈初阳小心的抚了抚自己胸口,这才放心了。

    还好,还好那人没醒,不然还以为他脸皮那么厚,那么不知羞,一个哥儿主动往男人身上贴。

    小心下床去,陈初阳快速的穿好衣服,还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晚上听到这人唉声叹气的,大概是在为了公爹纳小的事儿发愁,他这个时候还是老实听话一点的好,不要去招惹他。

    婆婆昨日说过的,阿爷脾气不好,相公像阿爷,所以相公脾气应该也不好。只是,只是相公好像也不是很像阿爷,他相公脾气其实挺好的,所以应该只像了一点点。

    陈初阳起床的时候,都还在念着他公爹纳小的事,却不知道他公爹动作这么快,他昨日才提了这事儿,今日就把人给带了回来,他带人回来的时候,家里早饭刚好。

    县里离着家里不算近,这显然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柳群峰扶了阿奶出来,两人刚到堂屋门口,柳父就带着人回来了,且连柳云峰两口子都跟着回来了。没搭理门口的一群人,柳群峰扶着阿奶继续往灶房里去,什么事儿都得吃了饭才有力气干。

    陈初阳和柳母原本就在灶房里,外面的动静他们自然也听到了,柳父方才喊了阿奶,只是阿奶没有搭理他。

    陈初阳没想到,柳父竟是这般等不及,一顿饭吃的他胆战心惊的,一句话不敢多说。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样,端起碗就安静吃饭,几乎没人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柳父,他到灶房里来喊陈初阳饭后煮一壶茶。

    “好。”公爹吩咐的事,陈初阳下意识的就应了,可他应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那茶水是用来做什么,吓得赶紧的看向了柳母!

    好在柳母注意到他的眼神之后,并没有如何,反而冲着他笑了笑,随后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意。

    陈初阳如何能不在意啊!柳母可是对他最好的人了,他总觉得他烧了这壶茶,他就成了公爹那边的人了,就对不起自己婆婆了。

    因为心底的不愿,饭后陈初阳收拾碗筷的时候,便开始磨蹭了起来,他想着能拖就拖,最好拖到这壶茶不用煮了,那就是最好了!可惜,他的愿望到底没有实现,且来催着他烧茶水的还是柳群峰。

    “烧吧,记得要把水烧开,不要着急泡上,等到那边喊了再泡上,然后立马端过去。”

    “可是!”赶紧把人喊住,陈初阳甚至站起来追到了门口,他们都知道这壶茶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还要烧呢。

    柳群峰听着身后有些着急,甚至还有些生气的声音,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听我的话,去烧吧,喝死那个老不死的!”柳群峰后面那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像是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陈初阳愣愣看着光明正大骂自己父亲的柳群峰,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胆子好大啊,怎么敢骂自己父亲的啊!

    “额,后面的你就当没听见,行了,赶紧去烧水吧。”

    就当没听到可他听到了啊。

    看着柳群峰不紧不慢往堂屋去的步子,陈初阳也慢慢的冷静镇定了,他觉得,他相公一定有了应对的法子。

    他对婆婆再是感激,这感情也不可能比得上他相公对他婆婆的孝心,这世上大概没有人会比他相公更心疼他婆婆了,他相公一定是有办法。

    听话的开始烧水煮茶,陈初阳家里是不喝茶的,便是山上不要钱的山茶,也没有去摘过,他倒是在梅家的时候喝过茶,也跟着煮过茶。他瞧着旁边的茶叶,同他在梅家时候见过的差不多,便准备用同样的法子煮茶。

    陈初阳在灶房里煮茶,倒是不知道,眼下家里可热闹得很,不只是从县里回来的那一堆,幺爷还有大姑小姑他们都来了。柳父不知道是太宠爱他这妾室,还是存心要给柳母难堪,竟是把柳家的近亲都喊来了。

    柳家堂屋里此时有不少人,但大多人都沉默着没说话,只有柳父一直在阿奶面前不停劝说,阿奶只闭着眼睛不答话,良久之后,柳父不耐烦了,声音有些大了,阿奶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但这反应不是给柳父的。

    “峰儿,扶阿奶进屋去歇会儿,你爹如今翅膀硬了,我老婆子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阿奶开口意思很明显了,这事儿她不管了就由着柳父了。

    柳群峰知道他阿奶的意思,并没有生气,照旧听话的过去扶人,只是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同往常一样将门轻轻掩上,而是直接大开着。

    “你是铁了心了是吧。”便是知道他爹是吃了屎的狗,改不了了,柳群峰还是想最后问一句,一家人能好好过自然是最好。

    柳群峰心里还有些期盼,可回答柳群峰的依然是他早已预见的答案。

    “什么铁不铁了心的?是你这不孝子和那无知妇人死脑筋!我柳家如今家大业大,我纳个小为柳家开枝散叶怎么就不行了?”柳父一再被柳群峰当众没脸,心里早已恼火至极。

    他今日之所以喊了所有柳家近亲过来,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便是这小子再嚣张,他也是老子也是爹!柳家还是他做主!

    柳父一脸的气急败坏,同时又有些小小得意,柳群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旁边的那女人一眼,一声轻哼就从嘴角跑了出来,接着出口的便是气得柳父跳脚的话。

    “哼,你一个死老头子了,你旁边那个还是双十年华呢,还开枝散叶呢,也不知道到时候,开谁家的枝又散谁家的叶。”

    “群峰少爷,这话不能乱说啊,你要冤死奴家啊!”柳父身边的女人瞧着只二十上下的样子,她摸样是真的出挑。

    这女子不止长得白白净净,五官同样出色,更绝的还是那双眼睛,她长了一双柔情似水仿佛能挑人心魄的桃花眼。

    她那双含情眼仿佛会说话,嘴里说着冤枉的话,脸上便是凄凄楚楚,瞧着可怜得很。

    柳父原本就差点被儿子气死,爱妾这么一开口,一拍桌就站了起来,甚至原地跳了几步,指着柳群峰就是要一顿骂!

    “你这逆子!你这逆子!你小时候我为何没有把你掐死,为何没有两脚把你踩死!”

    “小时候才应该被阿爷掐死,被阿爷踩死!你这个败坏柳家门风的老东西!”

    “啊啊啊!逆子逆子啊!”柳父被气得差点儿撅了过去,柳云峰夫妻赶紧过去扶着,柳云峰的妻子李氏还训了柳群峰几句,奈何柳群峰连他爹都骂,哪里会给她这个大嫂面子。

    “大嫂你还是少开口的好,免得我连你一起骂。”柳父气得站了起来,柳群峰倒是坐下了,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李氏对这个小叔子从来就没有好感,可如今却是有些欣喜的。

    脸上立马挂上了委屈表情,李氏对着柳父无奈喊道:“阿爹啊!你管管群峰啊!”

    柳父自己都被儿子骂的头疼,哪里有空去管大儿媳妇儿,他看了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幺爷还有二叔他们一眼,正准备喊人给他做主,哪知道幺爷却朝他看了回来,只是这一眼之后,幺爷爷起身了。

    “早知道你喊了我老头子过来,是为了这等子下贱腌臜事,我就不该来!”幺爷手里拿着拐杖,他隐忍再三才没有朝着柳父打过去,可之后他却是再不停留,让大女儿跟着自己走了。

    大姑要陪着老父亲回家,便示意儿子还有丈夫留下,待会儿有事儿的话,多帮着他们舅妈和二哥一点。

    张东平心领神会,很自然的同他阿爹一起,站到了柳群峰的旁边,倒是小姑一家不止没动,脸上还笑嘻嘻的。

    柳群峰坐下之后,心底其实是纳闷的,他没想到他爹还挺能忍,难道真要到给人敬茶那一步?

    柳群峰心里思量着敬茶之事时,陈初阳也正趴在灶房门口注意堂屋里的动静。

    堂屋那里闹得那般厉害,陈初阳自然听见了,可那里一直不喊他上茶,他也不敢过去,正当他纠结,他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柳父怒气冲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茶水呢?新夫郎难道是个死人不成?烧壶茶水要烧几年不成?这都多久了?茶水呢?!”柳父实在是被柳群峰气得不行了,只想赶紧的给人过了妾礼然后走了。

    陈初阳听见堂屋那里的喊声之后,才听话的用烧开的热水泡好茶,赶紧的给人端了过去。

    “阿爹,茶来了。”陈初阳还在门外就开始喊人了,可他看着的却是柳群峰。

    见人对他快速一抬眼,陈初阳也赶紧点了个头,不过旁人看来,他只是怕的低下了头罢了。

    柳母和二叔他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没说话,柳母甚至没和柳父坐在一处,二叔一家则是一直站在柳母身边,连坐都没坐。

    陈初阳端了茶水过来之后,柳父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赶紧从陈初阳手里的托盘上面取了一杯茶,然后在柳父身前跪下柔柔开口道:“柔儿给老爷敬茶,感谢老爷收留。”

    眼下这幕便是柳父所求,他自然高高兴兴接过那个柔儿手里的茶,便是觉得手里的茶杯有些烫手,为了彩头也准备喝一口,结果只是这么浅浅一口,也给他烫的够呛!

    当下就狠狠瞪了陈初阳一眼,可柳父却忍着没有骂人,既然都是敬茶了,还是先把重要的事儿办了,再说了,一会儿那死老婆子也会喝,也不是他一个人被烫!

    想到一会儿柳母也会被烫,柳父心里稍作安慰,他还对那柔儿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喊她往后要孝顺阿奶,也侍奉柳母的话,那柔儿自然是满口的答应。

    陈初阳手里的托盘里还有几杯茶,那柔儿朝着他笑笑,又拿了一杯,便直接去了柳母身前,干干脆脆双膝跪地,她低着头,瞧着倒是和顺恭敬得很。“夫人喝茶,求夫人接纳柔儿,给柔儿一口饭吃。”

    柳母身边有二叔一家人,可不知什么时候,柳群峰竟也去到了她身边。

    那柔儿在柳母跟前跪下之后,就忍不住心头的得意!便是柳家少爷不待见她,还砸了她的屋子又怎么样?

    那柳家老头馋她身子,恨不得日日宿在她的屋子里,柳家少爷又怎么样?如今当家做主的可是老爷,等到她有了名分,肚子再大起来,她的孩子才是唯一的少爷。

    柔儿心里的盘算只她知道,她如今还在柳家众人跟前,她也不敢大意,递出去的茶杯久久不见柳母接下,她先是带着一脸委屈抬头,接着心思一转正想露出个得意的笑,却没看见柳母,反而只看见了柳群峰一张带笑的脸,接着她胸前脖颈脸颊便是一片滚烫!

    那柳群峰竟是一脚踢在了她端茶的手上,让整杯滚烫的茶水都泼在了她身上!

    第036章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陈初阳听话得很, 他完全是按照柳群峰的吩咐做的,柳群峰让他等到这边喊他上茶,在掺水泡茶, 而且一定要是开水, 他便真的用滚烫的水泡了茶。

    柳父先前只是浅浅尝了一口, 就被烫的舌尖发麻,这会儿还有灼痛感, 那叫做柔儿的女子,可是被整杯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她当下就痛的尖叫起来, 立时便在地上打滚, 还不停的撕扯着胸口的衣服。

    柳群峰这一脚, 将屋子里的所有人的心都踢乱了,大家都是一脸的惊讶,陈初阳吓得赶紧端着托盘跑了,出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茶水给倒了!他害怕那女子痛的失了理智, 去抢他手里的茶水报复, 再烫到了旁人。

    陈初阳一出去, 李氏也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再说那被开水泼了的柔儿,倒是没有打算报复, 她要报复也不是泼人开水来报复,她心头恨极, 却是是哭喊着让柳父救她。

    “痛痛痛!痛啊!老爷救我老爷救我啊!”

    看着地上的柔儿满脸通红不说, 胸口露出来的皮肤也是红肿的,柳父又急又气, 直接搬起身下的凳子就朝着柳群峰砸了过去!可惜,他的凳子被柳群峰躲开了不说,还顺手抓起了他扔出去的凳子,直接朝着地上打滚的柔儿砸了过去!

    这一砸,可彻底将柳父惹毛了,他算是知道了,那小畜生是铁了心的要把柔儿害死!

    “你这逆子,你滚!滚出柳家!”

    “你喊谁滚出柳家?”一直在屋子里的阿奶出来了,屋子里暂时安静了下来。

    方才跑出去的李氏,这会儿倒是回来了,她提着一桶冷水回来了,她一来,就直接将一通冷水泼到了柔儿的身上。

    “啊!”又是一声尖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胸口虽然舒服一点,可全身却不舒服了起来。“老爷,快带我走带我去看大夫,救我救我啊!”

    柔儿现在是真的害怕,她不能毁了身子不能毁了脸啊,没了身子和脸,柳老头如何还会帮她啊!

    柳父方才被柔儿红肿的心口给吓着了,加上他这会儿还有事情要办,便吩咐了大儿子,让人去喊个佃户到家里,把人送去县里医馆,给人找最好的大夫。

    柳父的话柳云峰自然会照做,而等到柳云峰走了之后,柳父又喊李氏再去请幺爷他们回来。

    “我今日要和这个畜生清算清楚,往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老子不想再和这畜生牵扯一起了!”

    “什么叫没有牵扯!”阿奶慢慢朝着柳父走了过去,她双眼虽已浑浊,此时却好似冒着精光,死死盯着柳父,就等柳父开口。

    柳父被阿奶看的心虚,加之他也是知道他爹遗言的,他便是心里再愤恨,也只能退一步说道:“我分家,我分家行了吧!”

    不能将之赶出家门,分家还不行吗?

    “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夫郎我也给他娶了,我算是对得起他了,分家吧!他们两兄弟也这么大了,我和他们二叔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分家了!”

    “我同意!”柳群峰可巴不得分家,这事儿本就是他计划好的,只是他二叔告诫他,这事儿不能他来提,一定要让他爹开这个口,否则传出去了,对他名声不好。

    名声这东西,不管对谁都是有用的。对于女子和哥儿来说,名声影响最大的便是他们的亲事,而亲事又是他们一生里最重要的事,自然异常的重视。

    对于男子来说,名声也是很重要的,你在外交际也好,家里干活儿也罢,总不能独身一人,不同任何人来往吧?你自己名声不好,人家谁愿意同你来往啊。

    柳群峰这个时候,还只知道分家只能他爹来提,倒是不知道,他二叔为了防止他爹还有柳云峰那媳妇儿去传谣,已经早就找好了人!只等他们一分家,就出去吆喝,就说他爹为了讨妾室,闹着要分家,他不想回村子了,准备搂着美妾住在县里了。

    二叔一家这安排,虽说完全是为了柳群峰,可二叔和柳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他也算是将柳父心思猜了个七八成,唯一不对的地方是,这家不是柳父想分的,是柳群峰逼着他分的。

    柳父坚持要分家,柳母也同意了,就连阿奶都同意了,等到柳云峰夫妻回来的时候,听见要分家,嘴角便压抑不住的往上翘,但到底忍着心里的喜意。

    这家到底还没分,是不是他们盼着的那样还不知道呢,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才行。

    李氏既然回来了,幺爷自然也来了,听说柳家要分家,幺爷便喊了二叔去喊别的柳家族亲。

    “去把他们阿爷去世的时候在场的,如今还在世的柳家人都喊过来。”幺爷发话了,二叔没躲懒,亲自去喊人了。

    柳家分家这事儿,一时好像成了皆大欢喜的事,竟是没有一个人反对。

    陈初阳一直站在柳母旁边,他偷偷看了二叔一家,还有柳母柳群峰,他这会儿也算是回过味了。

    想来,他们昨日商量的一定就是分家的事,那方才

    陈初阳从不觉得柳群峰是个坏脾气的人,可方才他却觉得柳群峰冲动易怒,好似故意要惹阿爹生气似的,如今,他好像有些知道原因了。

    他相公是故意的,如此,他们才能分家。

    九月底不算多繁忙的时候,村人来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柳家的族亲,如今的村长,还有村子里一些辈分高的人便都来了。

    大家一来,柳父没有废话,直接说了今日家里要分家,烦请大家做个见证。

    柳父说明了分家的事,幺爷接着开口道:“你们要分家,有件事是要说清楚的。我大哥当年留下了话,家里的老屋和那二十亩祖田都是要留给二小子的,这个不能分,只能是群峰的。至于其他,都是你们自己挣下的,你们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幺爷显然还在因为柳父纳妾的事生气,幺爷性子和兄长很像,都是对自己妻子从一而终的人,他妻子当年即便没有生下儿子他们也和和美美过了一辈子,只是妻子在几年前已经去了。

    幺爷原本是不想来的,可他又怕柳群峰吃亏,便只能黑着一张脸来了,但他便是来了,说了这话之后也不再开口了。

    柳家如今的收入大头是城里的酒楼,那二十亩水田和旱地不说柳父了,便是柳云峰夫妻都是看不上的。

    再说房屋,柳家既然在县里有大酒楼,大宅子自然也是有的,且他们买的那个宅子还大有来头,听说是个举人老爷的宅子。那宅子是城镇里特有的进制宅邸,同这乡下的院子可不一样,他们自然也看不上这乡下的老屋。

    阿爷特地留给柳群峰的东西,柳父和大儿子都看不上,这笔产业便顺顺利利的归了柳群峰,而柳群峰继承了柳家阿爷留下的东西之后,柳家村的柳家族亲,自然而然的默认了他是他们这一房的继承人。

    往后,柳家再有什么事,柳家人便不会再去找柳云峰甚至柳父,而是会直接来找柳群峰。

    阿爷留下的东西有了归属,剩下的便是柳家的那一百亩水田,还有城里的酒楼宅邸了。

    柳家的酒楼是三层的大酒楼,每月的流水就是几百上千两的银子,根本不是那一百亩水田的租子能比的。

    再说那个宅子,当初买下他可是花了大价钱,那是秀才老爷考上了举人之后,搬走了才卖掉的。他们就指着那个宅子能旺林子,让林子将来也考上举人,买的时候同样是花了大价钱,便是如今卖出去也要卖几百两银子。

    柳家这宅子虽大,毕竟是在村子里,且这屋子只是院子大罢了,屋子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柳云峰夫妻两个都是紧张又期待,他们早就盼着分家了,想着早点把酒楼还有县里的宅邸分给他们,他们才能安心。

    柳父其实早就考虑过分家的事,只是一直在犹豫那酒楼到底给谁,他甚至想过兄弟两个一同打理年底分账的主意,可自打他找了那柔儿之后,他便把这这事儿搁置了。

    酒楼可是他的心血,他还年轻,暂时不想交给别人。

    看着脸上带着期盼的大儿子两夫妻,又看了看一脸不在乎的小儿子,柳父气得捂了捂胸口,一狠心便直接开口了:“他不是有本事吗?他不是连他老子都敢顶撞吗?那就让他自己去挣钱吧,他往后要是能挣到他老子如今的家业,我倒过来喊他爹!”

    柳父这话一出,柳云峰两口子满脸的激动藏都藏不住了,柳母却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不同意!”柳母算是听出来了,那死老头子竟是一点东西都不给柳群峰,她不同意!

    柳母不同意,阿奶自然也不同意。“老大,你能挣下如今的家业,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全家人。你当初开酒楼,家里人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他二叔还给了大部分本钱,若不是有那些本钱,你的酒楼开不起来。”阿奶自然也听出了大儿子话里的意思!

    她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只给孙子挣那点东西的!

    柳父确实是那么想的,他什么都不想给柳群峰了,他想看柳群峰日子过的惨兮兮去找他认错,让他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可老娘和老伴都不是好应付的,既是分家,家里人不同意也不好办。

    柳父心里不甘不愿,可到底大手一挥,将那一百亩水田也给了柳群峰去。

    “家里所有的田地都给他,这老屋也给他,我一会儿便把地契屋契都给他去过户,往后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守住这些东西了,可千万别有上门去求我的一天。”

    “那酒楼呢?”阿奶虽然年纪大了,可她不傻,她知道酒楼才是家里的收入大头!

    “这个不行!”

    三道嗓音几乎是同时开口,且都是一样的激动!

    柳父和柳云峰夫妻两个都把酒楼看的死死的,是绝对不允许柳群峰染指一二的。

    李氏见阿奶还想给柳群峰酒楼,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直接就说道:“阿奶你也不要太偏心了!云峰他才是长子,我们林子才是长孙呢!什么都给老二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有什么?”

    李氏气得胸口起伏,她激动的不行,接着说道:“这些年,酒楼都是我们夫妻在打理,酒楼能有今天,我们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阿奶你们若是真的这么偏心,真的什么都要给二小子,那我就走!我直接让林子姓李算了,反正柳家也不稀罕他这个孙子!”

    “谁说酒楼要给二小子了?我老婆子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阿奶平时同李氏这个孙媳妇儿关系还不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李氏生了林子。

    眼下李氏提到林子,阿奶语气松了一点,转而指着柳父说道:“只拿一百亩田太亏待群峰了,你还得补他一笔银子,多的不要,就要酒楼一年的利润,往后酒楼就和群峰没关系,你要怎么处理都随你。”

    “不行!”酒楼一年的利润不是一笔小钱,柳父不愿,立马就拒绝了,可阿奶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必须行!否则你也别认我这个娘了,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娘!我才是你儿子,你别逼我!”

    柳父不同意拿钱,阿奶坚持要他给,母子两个正僵持不下,一直没有吭声的柳群峰说话了。

    “咱们还是先把爹娘养老的事儿谈好吧,我觉得家里可以参照邓家。兄弟两个一人照顾一个,大哥给阿爹养老吧,阿娘跟着我,我给她养老。至于阿奶,我既然得了这老屋,阿奶肯定得我来养老。”

    柳群峰就事论事,可柳父如今听不得养老二字,但儿子说的法子他却是满意的。

    “行!就这样!”不想继续这个养老话题,柳父想要匆匆结束这个事情,可他们都没瞧着,方才沉默的阿奶,此时正满眼不舍的打量柳家的老屋,她甚至站了起来沿着屋子走了一圈,等到她再回来,她却不要柳群峰养老了。

    “我两个儿子都在,哪有儿子还在就要让孙子养老的啊,我要跟着老大走。”

    “我不同意!”柳群峰是真的不同意他阿奶去县里,当年家里刚在县里买宅子那会儿,家里就准备搬去了,是阿奶不肯去,他娘才不得不留下照顾。

    当年阿奶还年轻,都不想去,如今怎么可能还想去?柳群峰不想他阿奶一把年纪还要折腾,也不愿意他阿奶这么大年纪,还过得不舒心。

    他知道他阿奶喜欢折腾他娘,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往日里便是他在家,他阿奶都老实得很,不会为难他娘,如今他当家了,他相信,他阿奶更不会为难他娘了,他们婆媳一定能好好相处了。

    柳群峰不同意,柳云峰夫妻两个哪有不欢喜的啊,但柳父也不愿意,他娘得跟着他。

    他对他娘还是孝顺的,且他将人接去了县里,也不是他在照顾,他还打着让他那个小的在他娘跟前尽孝,让他娘接纳人的打算呢。

    阿奶坚持要跟着大儿子走,柳父也同意,那么这事儿便没有柳群峰和他大哥反对的余地了,算是就此决定了。

    阿奶还有柳家两夫妻将来的养老问题也说好了,这个家也就分的差不多了。旁人见柳父对银子死不松口,也就不再提了,只是心想这男人就是心狠啊,怕是那银子也不是给大儿子一家留的,而是给那个小的留的。

    家分清楚了,便要立下文书字据,写上姓名按下手印,且还得一式几份几个人来保存,以免将来有人反悔不认。

    众人立字据的时候,心里都有些感慨,他们都没想到,柳家虽然家大业大的,这家分的还挺爽快。

    平时他们村子里两兄弟分家,都在计较自己是不是吃亏了,大小都得闹一场,可这柳家老二就分了这点东西,却是不吵不闹的,连柳家阿奶给他争取的银子也不要,可真是个傻子。

    大家忙着立字据,阿奶独自一个人进屋收拾东西去了,她要走了,她的东西自然要收拾一下。

    陈初阳看着阿奶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赶紧追了过去,他本想帮着阿奶收拾,也告诉她,若是在县里住的不喜欢,就喊人捎信回来,他们去接她。

    可阿奶并没有应陈初阳的话,只是坐在她平日里梳妆打扮的柜台前,一个个的摸过那里的每一个格子柜子。

    第037章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陈初阳跟着阿奶进去房间不久, 李氏也跟着进去了,她殷勤的喊了阿奶一声,就准备帮着阿奶收拾东西, 可惜阿奶不止没有搭理她, 还不让她在屋子里, 喊她出去等着。

    李氏是孙媳妇儿,不敢不听阿奶的话, 她出去之后,却回过头小声骂道:“偏心眼的老太婆!怎么还不去死!”

    李氏虽不知道阿奶手里有多少东西,但她知道数目一定不少!

    柳家在几十年前就是大户了, 这些年家业越发的大了, 除了她公公, 他们二叔每年也都会孝敬阿奶不少的好东西,如今既然分家了,阿奶还跟着他们过,阿奶的东西自然也应该一起带过去才是。

    今日分家,柳群峰并未占到好处, 李氏如今是开心的, 可谁人嫌弃钱多啊?阿奶手里的东西她也惦念着, 赶紧出去找了丈夫, 说了阿奶手里财产的事。

    如今柳家人多,李氏出去之后, 拉了柳云峰到一边指了指屋子里,嘴里小声说道‘阿奶在收东西’。李氏这话一说, 柳云峰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但柳云峰没当回事。

    他阿奶手里便是有钱,又能有多少呢?阿奶不止疼老二, 也疼林子呢,阿奶手里的东西定然是留给他们两个的,他是当爹的也是当兄长的,何必去同他们争抢。再说了,他如今已经继承了酒楼,那点儿东西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转而瞪了贪心的李氏一眼,柳云峰让人老实一点,不要再想其他,免得被亲戚数落诟病。

    阿奶手里的东西柳云峰不计较,李氏自然没有立场再说什么,她不甘的在心里骂了丈夫几句之后,也只能算了。

    柳家这家分的干脆,家分好了柳父他们也要走了。

    柳群峰把阿奶扶着坐上了马车,又嘱咐驾车的人小心一点,不要让马车太颠簸,之后又同阿奶说了过些日子就去看她,就在柳群峰和阿奶告别的时候,柳群峰却突然跳下了马车来。

    方才,李氏同柳云峰说起家里财产,柳云峰虽说的大义凛然可他不愿意又没得名又没得利,这会儿眼见还有几个亲戚在,特别是二叔他们还在,便将方才对李氏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老二啊,如今咱们兄弟虽然分家了,可咱们是亲兄弟,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往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家里酒楼生意兴旺,大哥会照顾你的。”柳云峰这辈子还没这么痛快过,他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在盼着这天了,盼着将他阿爷偏心的孙子踩在脚下,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柳云峰冲着柳群峰说了这么一番炫耀的话,又转头看了二叔一眼,他看向二叔的眼神更加的直白,赤裸裸的全是得意。

    柳群峰都没搭理柳云峰,二叔怎么可能搭理他,只当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再次的嘱咐驾车的人小心,阿奶年纪大了,禁不起颠簸。

    “哼!”柳云峰特意下车就是想炫耀一番,顺便气一气柳群峰和二叔,如今两人都不搭理他,他心里有气!

    但眨眼时间柳云峰又想通了,他觉得柳群峰就是装样子,家里的酒楼让他给继承了,柳群峰只是见不得他好罢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怄呢。

    柳家马车一走,家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全走了,最后只剩下大姑他们的时候,小姑看了大姑他们一眼,她嘴一撇,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大姐,姐夫,你和东平你们还不走啊?又没热闹看了。”

    小姑心里确实是不高兴,她本以为今日会有热闹看呢,方才分家产的时候,她还以为两兄弟一定会打起来,哪知道那柳家老二平日里恶犬一样,逮谁都能咬一口,今日却温顺的像只小羔羊,被占尽了便宜也没吭声!

    两兄弟没能打起来,小姑心里不高兴,可一想到柳群峰只分到了一点儿家产,她心里又高兴了。

    “行了行了,你们不走我可得走了。”摆摆手,小姑脸上竟然有了笑,她几句话的功夫罢了,脸上表情和唱戏法似的,最后甚至是哼着小调走的。

    大姑一家带着嫌弃的眼神瞪了小姑一眼,张东平甚至还冲人做了个鬼脸,然后大姑才拉着柳母进屋子去了。

    柳家现在只剩下二叔还有大姑一家在,他们都不是外人,大家坐一起,又说起了今日分家的事儿。期间难免的又骂起了柳父,还有替柳群峰抱不平,大家觉得他分到的东西太少了。

    “已经不少了,我原以为除了阿爷留给我的东西,那老东西什么都不给我呢。”柳群峰笑,他真没觉得自己吃亏,那些没给他的东西原本也不是他的,不给他不算他吃亏。

    看柳群峰是真不在乎,她大姑还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倒是二叔听了他的话皱眉看向他,还训了他一顿。

    “群峰!他毕竟是你爹,往后在旁人面前不许这么喊他,像什么样子啊?给别人听去了,人家可不会在意你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只会说你没有规矩家教,自己父亲也能出言不逊,吃亏的是你知道吗?”

    原来二叔不高兴是因为柳群峰对柳父的称呼,柳群峰被他二叔教训,带着一脸的倔样点头,轻轻应道:“嗯,知道了,我骂他的时候,一定不让旁人听见就是了。”

    “哎,你呀!”二叔摇头,可他知道柳群峰的脾气,便没有再说什么,依着这孩子的倔驴脾气,只偷着骂已经很好了,随他吧。

    二叔还有大姑他们都走了之后,柳群峰也跟着去二叔家里了,可能他和二叔还有什么事商量吧。

    如今家里只剩下三个人了,往日里家里虽然也只有三个人,可陈初阳却觉得,今日家里异常的冷清。

    赶紧将阿奶给他的一串钥匙拿了出来,陈初阳将之交给了柳母。

    “这是阿奶给我的,她喊我交给你,说是他屋子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动。”陈初阳想起阿奶临走时候的样子,她似乎很舍不得那些格子匣子里的东西,但阿奶一样都没带走,只是带走了一点衣服罢了。

    柳母从分家之后,就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方才二叔他们在的时候,也只是静静坐着罢了,偶尔才搭句腔,如今见了陈初阳手里的钥匙,倒是有了些反应。

    “我是做人媳妇的,伺候婆婆我是心甘情愿的,只是连儿媳妇儿都要让我伺候,我实在是觉得委屈。”如今,柳母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婆婆去了县里,她不用伺候了,按说她该开心的,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方才,她脑子里一直都是嫁到柳家这几十年的事,其实婆婆除了偏帮孙媳,老给她这个儿媳没脸,其他都不算对不起她。

    她刚过门那年,丈夫同她回娘家,有次回来便抱怨她娘家太远,路也不好,每次去都要累个半死,婆婆听了便准备让她娘家搬到山下的村子来。

    她当时别提多高兴了,可回去提了家里人却不肯来。

    她爹娘说了,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高山上老林边,到了山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

    “初阳,明日让群峰带你去镇上买些东西,后天你们去舅舅家里吧,你们成亲这么久了,也该去了。”过去的事不想也罢,左右娘家也没有搬来,阿奶年岁也这么大了,这么多年里柳家对她的好也罢,坏也罢,都不提了。

    往后,她只指着儿子还有儿子夫郎过日子就是了。

    “嗯,知道了婆婆。”舅舅家里肯定是要去的,不然不成样子,陈初阳干脆的答应了。

    今日,陈初阳原本是打算将昨日的辣椒摘出来的,分家的事闹了半天,如今都是申时了,好在时辰也不算晚不算晚啊,哎!又看了这宽大的院子一眼,陈初阳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时辰罢了,而今他们和大哥一家却是两家人了。

    但,如此也好,分家了更好!不然他还得喊那个女人小娘呢,那是可害他阿娘伤心的小妖精,他才不喊,小娘也不喊!

    陈初阳虽没有和大哥一家相处过,经过今日的事,心里对他们是不喜甚至看不上的。他公爹那个妾室,大哥他们应该是早知道了,并且已经认下了,不然,今日大嫂也不可能帮着那个小妾。

    想到那个妾室,陈初阳小心的往旁边看了看,见到婆婆进屋了,知道她是放钥匙去了,他自己也往灶饭那里去了。

    陈初阳走的有些远了,才气哼哼骂道:“老王八!老色鬼!大坏人,老了会有报应的!”

    陈初阳从来都相信,这世上的坏人早晚都会有报应,因为他自小见了太多。

    曾经欺负了顾南风的坏人,都没啥好下场,他那个没人性的爹也遭了报应,如今欺负了婆婆的公爹,定然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老天爷长了眼睛的。

    陈初阳去灶房,是去搬昨日摘回来的辣椒,有一大筲箕呢,他准备全部摘出来,晒干了之后做辣椒面。

    将辣椒搬到柳母旁边之后,陈初阳又去拿了个空的筲箕和凳子过来,他再回来的时候,柳母已经在摘辣椒了。

    脚下步子加快,陈初阳赶紧过去。“阿娘,我来就好了。”

    “又不是啥重活。”柳母将手里摘好的辣椒扔到陈初阳拿过来的空筲箕里,陈初阳跟着坐下之后,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把东西搬过来,不是想让柳母帮着他干活儿,只是想要陪在人旁边罢了。

    摘辣椒确实不是什么重活,柳母要做,陈初阳也没有多话,他甚至连其他话语都没说,只是专心的干着自己的活儿。他倒是不知道,旁边的柳母倒是偷摸看了他好几眼,还因为他方才那声‘阿娘’,让脸色好了不少,甚至带了笑意

    “那孩子今天喊我阿娘了呢。”晚饭过后,二婶带着春风来家里串门,柳母拿了她绣了一半的手帕出来,她一边做针线,一边忍不住的同二婶说了件让她欢喜的事。

    大多媳妇儿,都是刚过门的时候,亲亲热热的喊婆婆作阿娘,可一段日子之后,却开口闭口都是婆婆,再听不见一声娘。陈初阳是个例外,过门便只喊人婆婆,今日却是突然改口喊了她娘。

    二婶看嫂子笑的开心,她自然也替嫂子开心,如今两兄弟分家了,她得跟着群峰他们两口子过,他们两个关系处得好,是再好不过的事。“你对他够好了,他若还把你当外人,那才是没良心。”

    妯娌两个说着家常,陈初阳和春风在菜园子那里忙。

    这几日,每日都是艳阳高照,种菜最好选在下午时候,有了一个夜晚的缓冲,菜种也好菜苗也好,都能长得更好些。

    今日,陈初阳种的东西是芫荽和大葱,菜地是他早几日打理出来的,菜种撒上之后,再轻轻翻一下,让菜种都浅浅的掉进土里,最后再往上泼点儿水,将地面打湿就好了。

    “春风!”柳春风是个没干过活的,可他却偏要帮忙。陈初阳见他一把菜种眨眼就没了,全撒地里了,吓得赶紧的喊住了他。“不是这样的,你撒的太多了,我来吧。”陈初阳再不敢让柳春风做什么,只让他去旁边的石头上坐着便是。

    “按你这个撒法,费种子不说,等到菜苗长起来也太密了,又长不好也浪费啊。”陈初阳和柳春风说话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小心了,他们是同辈,春风还是弟弟呢。

    柳春风噘着嘴,不甘心的将手里的菜种放回布袋里,之后去到一边坐在大石头上,嘴巴翘得更高了,他不开心了。

    陈初阳一边熟练的挥动着手里的锄头,抬头见了嘴上都能放个小土豆的柳春风,却笑的开心,这孩子还真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啥也不会。

    柳家分家之后,屋内众人在短暂的低落之后,却都高兴了起来。陈初阳同柳春风一起,便是干活儿也觉得是乐子,柳家两个妯娌也是一样,她们如今总算是可以没有顾忌的来往了。

    至于那叔侄两个,也同样的待一起一下午了,也不知道又在商量些什么,但他们商量的事,显然是白商量了,柳群峰天色都暗了才回家,还说了又要出门的话,可他娘没准。

    “我不管你要忙什么,都先放下,明日带初阳去镇上,买了东西再去你舅舅家里,你们这都成亲多久了啊,再不去也太不像样子。”柳母平时天黑就睡的,今日显然是在等着儿子回来,同他交代事情。

    柳群峰要出门的事,原本只是同他娘一说罢了,他已经决定了,根本不是和他娘商量,可如今他有些不敢惹他娘,什么事情都想顺着他娘,加之舅舅家里也确实是该去了,他纠结了几番之后,到底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

    “知道了。”

    “乖了啊。”柳母笑了,儿子乖乖答应了去舅舅家里的事,她终于放心了,想到明日还得带人去镇上,便又对人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去睡了。

    快到十月的天气,晚上已经有些凉了,冲洗身子也就没那么勤了,陈初阳今日干了活儿,还是出了些汗,他又知道柳群峰是个爱干净的,还是烧了水洗了澡才去睡的。

    柳家的澡房里有香胰子,样子味道都和新婚那夜柳春风拿来的一样。

    陈初阳用香胰子的时候心疼的不行,这个东西可贵了,他用着也太浪费了,等到从舅舅家里回来,他还是去山上摘皂角来用吧,皂角也好用呢,而且还不需要花钱。

    不要钱的皂角和价格昂贵的香胰子,自然是不一样的,陈初阳洗完之后,忍不住的闻了自己两下,“真好闻。”

    身上干干净净还香香的,应该是不会被嫌弃了,陈初阳满意的回了房间,到了房间之后,才把高高挽起的发髻松了。方才为了不把头发打湿,他挽了个高髻,这会儿身上清清爽爽头发也是干的,整个人都很舒服。

    “怎么不把头也洗了。”柳群峰已经上床了,他问话的时候,陈初阳正准备从床尾爬上床。

    动作凝了一瞬,但陈初阳很快反应过来,赶紧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才小声回道:“夜里凉,我害怕着凉了,前天白天才洗的,干净的。”

    陈初阳自小就习惯了在白日里洗头,而且还得是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那个时候洗头不会冷,头发一会儿就干了,也就不会着凉了。

    陈初阳话落,柳群峰便不再多问了。

    他又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更何况他还去过陈家呢,自然知道,陈初阳为何都在白日里洗头。

    他家屋子那个样子,定然是家里没有吸水的布巾擦头,也没有暖和的澡房,更别说暖和的卧房和被窝。

    那样的条件,夏日也就算了,冬日里自然容易着凉,风寒侵体可大可小,严重的可能连命都没了。

    “明日去镇上,有想买的东西吗。”鼻尖传来隐隐约约的香气,柳群峰心情都好了不少,他知道,身边的人睡下了是从来不吭声的,不可能主动和他说话,他便自己找了这么句话来说。

    柳群峰竟然同他闲聊了起来,陈初阳还挺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

    “没什么想买的,上次阿娘给了我钱买了糖,还没吃完。”说到那包糖,陈初阳又想到了近日里家里的事儿。

    最近家里事多,他哪有心情吃糖啊,也不敢吃啊。

    陈初阳话落,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因为不确定旁边的人是真的笑了,他也没在意,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想买的。

    柳群峰没想到,这人还和孩子一样,上街有糖就满足,他笑过之后,又想起了正事,直接动了动身子对着人说道:“不是说每月给你五两银子吗?怎么没拿?”他看过了,钱匣子里面的银子一文也没少。

    说到银子,陈初阳立马就紧张了,每月五两银子,谁不想要啊,他之前也想拿的,可最后还是算了。

    便是黑暗里,陈初阳也只是悄悄看了人一眼,他没敢对人说因为银子太多了他不敢拿,之后就给忘了。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同人说实话。“太多了,我不敢拿。”

    柳群峰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这一回真笑了出来!“哈!”但他笑过之后,他很快又对人说道:“如今家里没了每月从酒楼分的家用银子,往后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吧,二两你敢要了吗?”

    “也很多啊。”不说二两便是几十个铜板陈初阳也欢喜,至少他愿意给他钱花。“不给也行的,我要买东西你再给我钱。”

    “傻子,自己有钱多方便啊,管别人要钱,就是把自己的脸面放到别人面前,人家怎么你,你都没法子。行了,我知道怎么办了,睡吧。”话落,柳群峰好似真的要睡了,再没了动静。

    他安静了,可他身边的陈初阳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柳群峰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可没人比陈初阳知道,管人要钱是多为难的一件事,那种滋味,又有多么难受和难堪。

    他平日不少给家里挣钱的,除了田地里的活儿,他还得去山里翻找山货卖钱,可他挣的钱,都要交到嫂子手里。他要买东西的时候去管人要钱,每一次便只是一文两文,都要被魏大美羞辱谩骂一番,钱才能到手里。

    有了柳群峰这话,陈初阳又想起那日柳母说的话,他婆婆说了,自己有门赚钱的手艺比什么都好。

    眼角的眼泪无知觉的就落了下来,陈初阳觉得心里又闷又胀,可他明明是欢喜的啊。

    第038章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隔日, 早饭之后,两人出门去镇上,临走的时候, 柳母还在交代他们要买的东西, 让千万不要忘记了。

    “每个舅舅家里都要有十斤酒和两斤糖, 外公外婆的要单独准备,外婆的红糖千万不能忘了, 糕点也要给孩子们买些,其他的我今日会准备,你们记得买这些就是了。”柳母爹娘都还健在, 大哥连孙子都有了, 两个弟弟的孩子也只有最小的那个没成亲了。

    这几年阿奶身体不大好了, 离不开柳母,且村里去柳母娘家的路实在是不好,柳母年纪也大了,禁不起折腾,她也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

    柳母久未回娘家, 自然惦记许多, 柳母的再三交代, 柳群峰都一一应下, 等到马车离开,柳母看着慢慢快起来的车身突然笑了。

    “臭小子, 倒是真的懂事不少。”

    以往柳群峰出门的时候,柳母自然也是要再三叮嘱, 可每一次柳群峰都有些不耐烦, 有时候不等柳母把话说完,他就跑了, 如今倒是能耐心听完柳母反复交代的话,也不嫌她啰嗦了。

    转身回去之后,柳母习惯性的想去把阿奶的椅子搬出来,可还没走到堂屋门口,她便反应过来,阿奶如今跟着那边的人过了。

    “哎。”遥遥看了一眼县城的方向,柳母想着,也不知道阿奶在那里习不习惯。

    柳母惦念阿奶在县里住的习不习惯,可阿奶并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她确实是住的不习惯,所以她隔日一早就开始折腾人了。天还没亮,阿奶就吵着要起床,还不让柳父给她安排的小丫头伺候,什么都要让柔儿来,裤子衣服鞋子,都得喊柔儿给她穿好了。

    待到柔儿服侍她起床盥洗好,她立马让人跪下自报家门,还对人道‘什么柔儿狗儿,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说姓谁名谁,家住哪里,就不许待在柳家!’

    那柔儿昨日,瞧见柳父对阿奶很是恭敬孝顺,也不敢违逆阿奶,只能顺从的将自己来历说了,阿奶这才知道,这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柔儿原名林柔,老家还挺远,是府城下面一个村子的人,因为家贫被送去了大户人家做丫头,但那家夫人性子不好,喜欢打骂丫头,有次柔儿不慎打翻了茶杯,被夫人打了个半死,她这才逃走了。

    可她便是逃了也不敢回家,只能在外流浪,她便是快要饿死的时候遇见柳父的,因为感激柳父的救命之恩才会以身相许,她是真心要报答柳父的。

    阿奶听了她的自述,却并没有信,反而直言,“定是狐媚性子藏不住,勾引主家老爷,才被人家夫人打走!”

    林柔不成想到,她说了这般可怜的身世,仍是得不到阿奶可怜两分,只能更加顺从,整个人都是低眉顺眼的。可她再恭顺,阿奶也不吃她那一套,根本不像柳父那么好打发,等到柳家其他人起床,又要喊她敬茶。

    林柔听见阿奶要喝她的茶,这便是变相的承认了她的身份啊!她心中欢喜,却没料到敬茶之时,她稳稳递过去的茶水却在阿奶手里打翻!

    阿奶便说,她是在报复昨日之事,硬是不肯罢休,硬生生喊她在正院门前跪了一个上午。

    林柔身上烫伤还在隐隐作痛,跪在地上的双膝也越来越不舒服,她心中恨恨又只能忍着,谁让她如今身上有伤,伺候不了柳父,吹不了枕头风,不能让柳父给她做主。

    柳家大房的热闹只在他家这一片屋檐下,同旁人是没有干系的,如今,陈初阳和柳群峰正专心的挑着东西。

    柳家村原本就离着镇上颇近,柳群峰还架着马车,两人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陈初阳下马车的时候还偷偷想着,怎么一会儿就到了啊,他还没有坐过套了车厢的马车,还想多坐一会儿呢。

    下了马车,陈初阳还以为他们会去杂货铺子,毕竟他婆婆交代的东西,大多都要在杂货铺子买,可他们却先去了他那日去过的那条长街。

    柳群峰竟然带他去了银楼,而且巧的是这银楼便是他上次来过的那家。

    伙计显然还记得陈初阳,那日,他见这个穿着打扮都像个小公子的哥儿,还以为是笔大生意,哪知道这人只买了一只素指环,根本没有赚头。

    他还以为他看走眼了,合着人家是要带着相公来啊。

    面上笑容更加热情,伙计上前同人攀谈介绍,陈初阳还处于震惊和兴奋之中,只乖乖跟在柳群峰的旁边,那伙计同他说话,他也只是笑笑便罢,倒是柳群峰干脆,直接喊人带他去看夫郎戴的指环和耳钉。

    “客官,这边请,您啊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富贵楼可是老招牌了,东西款式最多,价格也最公道,保准您满意。”这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伙计,嘴里说着话,手里的活儿也不耽误,话间已经引着柳群峰他们到了一个琉璃柜前,还开始往外拿柳群峰要的东西。

    “这些啊,都是今年卖的最好的款式了,有几款刚把货补上呢,你两位好好挑挑。”伙计一指,两人便支着脑袋挑选了起来。

    陈初阳那日已经来过了,可这才短短的十几日过去,今日又看到了新款式,他想着,伙计果然没有说错,这里的东西款式确实是多。

    夫家给过门的夫郎准备指环耳钉是规矩,陈初阳便没有矫情客气,好生挑选了起来,但他挑选的时候,也尽量的捡着款式简单,看起来不是很贵的看。

    他觉得,太复杂太贵的都不太好,戴着打眼不说弄丢了还可惜。

    “来,试一下。”饰品不比其他,不易坏价格也贵,试试自然是无妨的。

    柳群峰拿起一个带着云纹的指环,陈初阳便赶紧的将自己左手小指翘出来,看着柳群峰手里的指环,慢慢戴到他的小指上,等到指环终于套牢在他的手上,他的方才一直怦怦跳动的胸口才安静了下来。

    那指环上面的那些花纹,同他的孕纹很像。

    “这个喜欢吗?”柳群峰一抬头便见到一只红红的耳尖,再往下一看,连脸上也透着红。他下意识一笑,心里却有些懊恼,这本该是新婚隔日给他的东西,可如今都半个多月过去了,总归是他对不起他。

    “喜欢。”赶紧点头应了,这可是他相公给他买的,他哪会不喜欢的啊。

    陈初阳点头,柳群峰便给了伙计眼色,指环选好了,后面挑耳钉也是一样,柳群峰选了几个让陈初阳挑,只是耳钉买了两个。

    两人动作还挺快,一会儿功夫就从银楼出来了,柳群峰从踏进银楼到买好了东西出来,只当进去买了几个烧饼一般平常,而他身边的陈初阳却激动高兴的不行。

    相公给夫郎准备的指环耳钉,也是承认他身份的一种表现,因着两人没有圆房,柳群峰又曾定过亲,陈初阳一直不能安心,如今他总算是安心了。

    看了看手指上的东西,陈初阳美美想着,这是他相公亲自给他买的,亲自给他戴上的,他承认他是他夫郎了。

    走出银楼一会儿,陈初阳原以为他们该去打酒买糖了,却不料柳群峰又带着他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柳群峰舅舅家里在高山上,早晚温差大得很,如今便是山下早上晚上的也凉了,山上自然更冷。

    柳群峰以为陈初阳没有厚衣服,便想直接给人买两件带上去。

    陈初阳起初并没有开口,只是考虑要不要告诉柳群峰,他是会做衣服的,他给他做就行了。等到柳群峰让人将两件明显合适他身形的衣服拿下来,他才急了!“我会做衣服的!”

    “你会做也来不及了啊,咱们明天就得走了。”两件棉衣,一夜怎么能赶出来。

    柳群峰没搭理陈初阳,眼看就要掏银子了,陈初阳才真急了,第一次没听话,直接拉着人就往外走!“有的,我有厚衣服,上次阿娘给了我很多,都是新的。”

    上次柳母从春风家里抱衣服回来的时候,柳群峰并未在家,他也不可能去翻陈初阳的衣柜,如此自然不知道陈初阳衣柜里确实是一柜子的衣服。

    之后,两人去买柳母吩咐的东西,因着要打三十斤酒,可不算少,所以两人还去了酒肆,酒肆打酒要比在杂货铺子便宜些,一斤一文钱,三十斤也就能节省三十文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时辰还早,柳母检查了他们买的东西,发现没什么缺漏,便让他们休息休息就去二叔家里,今日去二叔家里吃饭。

    柳母一走,柳群峰就往自己房间去了,他一进去就打开了陈初阳的衣柜,待看见里面确实不少衣服,才放心了一点,可随后他却皱起了眉头,他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些衣服很眼熟啊?

    “这不是春风的衣服吗?”啪一下将柜子合上,柳群峰有些不高兴的往自己的衣柜那里去了,他自己也得收拾两身衣服出来。

    柳群峰正翻着自己衣服,陈初阳进来了,他来拿柳群峰前阵子穿的衣服。柳群峰前些日子出远门了,带回来的包袱里怕是都是脏衣服。

    昨日今日家里都乱,他也没时间,今日还早,他想趁着还在家里给人洗了。

    衣柜里一块打眼的红色落到眼睛里的时候,陈初阳的声音也正好的在身后响起,柳群峰随意同人指了指,等到感觉人走了,他才将那件婚服拿了出来,可他没想到,他的婚服里面竟然还有一件婚服!

    那人竟然把他们两的新婚喜服放到了一处,且还把自己的衣服套在了外面。

    柳群峰一边整理着两件婚服,一边想着关于他这个夫郎的一切。

    他这夫郎因为年幼失了双亲,又在兄嫂打压下长大,身世甚是可怜,到了柳家也一直谨小慎微,只是少个土豆吃罢了,在他撞见之后也能给人吓着。

    “哎。”想到母子两个那日相互埋怨的事,柳群峰想着他埋怨他娘的事,今日已经办好了,他娘埋怨他的事,他是不是也该办了?

    只是,他从舅舅家里回来又得出门,若是他们刚刚圆房他就把人丢在家里,怕是不太好吧?

    还是等到他从府城回来再说吧,若是这一次前去府城顺利,往后万事便能顺利,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

    柳群峰想着事情,手里却不自觉的的捡起了两件衣服的衣袖,等到思量好之后的事,手里的衣服也给他打了无数的结。

    看着已经纠结在一起的衣服,柳群峰想着,看来他们确实是命定的缘分了,虽然一切都是匆匆忙忙和误打误撞,但一切好像都是正好

    今日,二叔家里煮糯米饭吃,而且还做了好些糍粑,明日就是十月初一了,村里的规矩十月初一是要打糍粑的。

    最近家里事多,柳母把十一这个大日子给忘了,可既然定好了让两个孩子明日去舅舅家里,她也不想改了,她同二婶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二婶边说她今日就做,多做一点儿顺便的给舅舅他们带去。

    柳家的晾衣绳不是麻绳是铁线,绑的有些高,陈初阳给人洗好衣服的时候,柳群峰竟然帮着他晾了,他给人晾衣服的时候,还特意说道:“我饿了,想早些去二叔家里。”

    “嗯。”陈初阳一边往人手里递衣服一边笑,不是故意来他帮他也没关系,他没有只顾着自己不管他,愿意等他一起出门,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039章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陈初阳是第一次在二叔家里吃饭, 饭前他还有些紧张,害怕二叔家里规矩重,他哪里会做的不好。

    开饭后, 陈初阳发现二叔家的饭桌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相反的, 大家都是说说笑笑的,且大家对他都很是照顾, 动筷前都先给他夹了菜,他慢慢也就不紧张了。

    糯米饭不需要加太多的东西,只需要土豆和腊肉丁便够了, 等到快熟的时候再撒点蒜苗叶进去, 会让饭香更浓。

    一大盆糯米饭端上桌, 光是闻着那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了,旁边还有一大碗炖汤和清汤,若是腻了还能喝汤解腻,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大半个时辰才下桌。

    饭后柳母便开始赶人, 喊两人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她和二婶把糍粑烙了再回去。

    两人回去的时候, 二叔也跟着过去了, 明日要出远门,二叔要帮着柳群峰钉马掌, 柳群峰一个人钉不了。

    一到家,柳群峰喊陈初阳去收拾东西, 他和二叔直接往牲畜房那里去了。

    柳家没有养猪, 好几间的牲畜房只养着一匹高壮的大青骡,这是柳群峰亲自在牲畜市场买的, 当时是想买马的,可他到了市场,一眼就看上了这头大青骡。

    当时大成还劝他,让他别买,这畜生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

    大成倒是说的没错,这头骡子确实脾气不好,柳云峰曾被大青踢过两次,若不是有柳群峰阻止,它早被家里卖了。

    去骡圈的过道狭窄,二叔在外面等着,柳群峰一个人进去的。

    柳群峰下去之后,先摸了摸青骡的头。“小家伙,明日又要辛苦你了。”柳群峰的这头骡子如今才四岁,年纪还小,确实是个小家伙。

    那青骡一改在别人面前的戾气,对着柳群峰乖得不行,好似能听懂柳群峰的话一般,配合着柳群峰伸出去的手,灵性的用鼻尖去蹭,鼻孔哼次哼次出着气。

    柳群峰拍了拍青骡的头,“今晚给你吃好的。”明日要带的东西不少,又都是山路,今晚自然得给牲口吃些好的,除了草料还得给他准备好料,得喂苞谷粒。

    柳群峰和二叔钉马掌的时候,陈初阳没去收拾东西,他去给柳母劈柴了,可他到了柴房才发现,还有好些柴火,他便打算去给人挑水。

    柳家没有自己的水井,好在饮水沟离着家里不远,家里又没有牲畜,一缸水用五六天都没有问题,水缸装满了,他娘也就不用自己去打水了。

    家里的挑水桶有些大,两桶水都装满的话陈初阳挑不动,水桶只能装一半,想把家里的水缸装满,得跑上五六回。

    柳群峰和二叔动作很快,陈初阳第二次挑水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忙好了。

    之前柳群峰可是交代过的,喊陈初阳去收拾东西,被人盯着手里的挑水桶,陈初阳赶紧解释:“我们的东西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我怕去舅舅家里耽搁了,想把水缸给阿娘打装满了。”

    先前,陈初阳还以为舅舅家里一天可以一个来回,他们当日就能回来了,今天下午才知道,舅舅家里远着呢,单程都得足足四个时辰的脚程。

    那么远的地方,去了隔日怕是回不来,要是多留两天的话,家里的柴禾和水都得给阿娘准备好。

    “还是你心细,把水桶给我吧,你去收拾东西。”柳群峰二话没说就把挑水桶拿过去了,也不让陈初阳干这活儿了,自己去挑水了。

    二叔方才就在旁边站着,这会儿柳群峰走了,他自然要回家,只他走之前,还看着柳群峰哈哈笑了一阵,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柳群峰个子高力气大,挑水桶都是打满的,来回两次就把水缸装满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多跑了一趟。

    他也好几年没去舅舅家里了,怕去了之后舅舅不给走,到时候得多留两天,他多打两桶水回来,就不怕回来晚了,他娘自己去打水了。

    柳群峰最后一次挑了水回来,面色有些不高兴,陈初阳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他了,便问他怎么了,柳群峰看了村子里的方向一眼,气哼哼说道:“碰到一只张嘴就咬人的老狗了。”

    “”又骂人。

    柳家分家之后,家底虽然不能和之前相比,但仍旧要比村子里大多人家日子好过,甚至除了二叔家里,也还是他们家田地最多日子最好。

    可有的人就是这样,最是见不得人好。

    柳群峰方才遇见小姑了,小姑见到柳群峰去打水,便嘲讽了人几句,大意就是说,他以后没有少爷命了,什么都要自己干了。

    柳群峰知道小姑在得意什么,他想就让她嘚瑟吧,既然她不想好生做亲戚,他有的是法子折腾她。

    往着家里祖田的方向看了一眼,柳群峰想着,这也有两天了,那么多人手呢,至多再过两日,家里的田坎应该全部立好了,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晚上柳母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几摞已经用油纸包好的糍粑回来,白天的时候,柳群峰他们还买了糖果糕点,她将吃的都放在了一起,明早走的时候也就不会忘了。

    眼下已是十月天,日头已经短了不少,到了戌时天色便暗了,如今又是月色暗淡的时候,没一会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彻底看不见了。

    天黑了,又没到需要烤火的时候,自然就要洗漱睡觉了。柳母昨夜睡下许久都不曾入眠,今日倒是好眠,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但就在她一墙之隔的地方,陈初阳和柳群峰却是都睡不着。

    柳群峰还在惦记和盘算家里的事儿,陈初阳则是因为习惯,他每次要出远门,头天晚上都会有些睡不着的。

    两个人都发现身边的人没睡,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慢慢就开始聊了起来,当然,主要是柳群峰在说话,陈初阳耐心听着,因为柳群峰同他说的都是几个舅舅家里的事。

    困意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陈初阳的回应只剩一些哼哼的时候,柳群峰便不再说话了,他伸手在人肩上轻轻怕了一下,小声道:“睡吧,明天会很累的。”

    话落,放在人肩膀上的手轻轻往下移了一下,便到了胳膊上,轻轻在那胳膊上捏了一下,柳群峰想着,足足四个时辰的山路,也不知道他这小胳膊小腿的会不会累哭。

    感觉胳膊被捏了捏,陈初阳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隐约觉得身边人在对他说话,他都要睡过去了,还不忘给人一个回应。

    “嗯。”只一个轻声回应之后,陈初阳就陷入梦乡,一夜好眠到天亮。

    隔日一大早,柳群峰就醒了,还把身边的人一起喊醒了。如今日头短了,路途又远,他们得早些出门才行,免得路上有个意外,天黑都到不了舅舅家里。

    陈初阳被人摇醒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窗户,发现窗边都还没有一点亮光,知道时辰尚早,但也听话的坐了起来。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服,等到他穿好了衣服完全醒神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惊讶了一下。

    瞧着身边动作利落的柳群峰,陈初阳不明白,这个地主家的少爷也需要早起的吗?这个时辰就起床,他却一副习以为常了的样子。

    陈初阳的惊讶只是一瞬,因为柳母起得更早,这会儿连早饭都给他们做好了,已经在堂屋里喊他们起床吃饭了。

    因着要赶路,便是大清早的柳母也给两人煮了饭炒了肉,她还给他们烙了几个面饼又带了几根肉条做干粮。

    柳群峰因着常出门的缘故,他有自己的水囊,柳母知道,沿路好几处地方可以补充干净的山泉水。那个水囊挺大,在家里装满了之后,便是两个人喝,也足够他们撑到下一处水源处,便没给陈初阳准备。

    两人吃了早饭,天都还没亮,柳群峰去把骡子牵了出来,又给骡子喂了些水,这才开始装东西。

    他们要带的东西又多又杂,因此要先给骡子装马鞍绑马兜,东西装在马兜里不易掉,牲口有了马鞍也能少收些磨蹭能舒服一点,兜子是竹篾编的,柳家有大小不一的好几对呢。

    柳群峰背上还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是他们两人的干粮和水,他自己背着,到时候吃喝方便。

    临走的时候,柳母又对他们交代了一番,喊他们不要着急赶路,累了就休息,他们走得早,天黑之前肯定能到的。

    “阿娘,我们知道的,你放心吧。”

    “阿娘,我们走了。”

    徐舅舅家在村子东南方向的高山上,两人出了村子之后便要往南走,这一段儿路面还算平坦,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就要往上山上走,之后的路就累人了。

    山路难行,好在他们往山上走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走在斜斜的山路上,越往上走,能看到的人家便越少,等到他们又走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眼前便有一条大路了。踏上宽敞的路面之后,陈初阳还听见柳群峰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神色也多了些放松。

    “从现在开始都是这样宽敞的大路,大概小半个时辰以后会有个村子,也是沿途唯一一个村子,等到出了那个村子便全是蜿蜒往上的山路了,到时候就会累人了。”柳群峰显然是在给陈初阳打底,让他有个准备。

    对于爬山也好,赶路也罢,陈初阳是一点不害怕的,他对着身后的柳群峰笑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怕。

    看前面的人还笑的出来,柳群峰也跟着笑了,只是那个笑怎么看都不似寻常的笑。

    十月的天气,路边的野花已经少了,只能看见些野菊花和蒲公英剪刀须开出的小花朵,但路面两边芦苇丛里飘荡的芦苇花,却成了秋日里别样的风景。

    微风一吹,大丛的芦苇随风摆动,像不停摇头的花儿让人心情也跟着摇曳,陈初阳都摇头晃脑的哼着小调了。

    山间的空气都是有味道的,清冽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陈初阳前面走着路还有心情去采路边的野花,一会儿功夫手里便有了一把野菊花,那粉白相间的野菊里面还有两支芦苇呢。

    看着眼前的欢快身影,柳群峰不由往远处看去,俗话说得好望山走断腿,可他现在便是放眼看去,也还看不见舅舅家的位置,他们还有的走呢。

    两人走的这条路,不止宽敞而且平坦,几乎没有什么上坡路,因此小半个时辰的路,不算如何辛苦。

    两人到了柳群峰说的那个村子之后,柳群峰让陈初阳在路边等他,他熟门熟路的钻进了一户人家,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提着一篮子红李子。

    “吃吧,很甜的。”柳群峰给人递李子过去,还顺便矮了矮身子,等到陈初阳拿了几个李子出来,便示意他给他直接放背上。

    陈初阳一直都是双手空空,他没听柳群峰的话。“我提着吧。”

    一篮子李子不算重,柳群峰也没在意,“行吧,你累的时候放进去。”

    “好。”陈初阳回答的干脆,完全每当回事,他不知道,人累的时候,手里一斤东西也能变成十斤二十斤,根本提不动。

    出了村子,路边逐渐变得狭窄不说,还不再平坦,开始变得陡峭,都是蜿蜒往上的上坡路,同柳群峰先前说的一模一样。

    上坡路很是累人,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陈初阳步子就慢了下来,且走路的时候,空出来的手会扒拉路边的路坎树枝之类的做支撑。

    看人累了,柳群峰便停了步子,让人歇会儿,也让他的骡子歇会儿。

    骡子也好马匹也罢,赶路的时候,都要戴上嘴兜,以免它们一直吃路边的草耽误了赶路。

    柳群峰把骡子嘴上的嘴兜拿了,还让陈初阳把手里的篮子一起给他,陈初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行的。”

    陈初阳拒绝之后,又把篮子往柳群峰身边递,里面的东西吃点儿能轻点儿。

    看人明明累了还倔,柳群峰也没勉强,只是抓了一大把李子出来。

    短暂的休息之后,又要继续赶路,这会儿陈初阳连看风景的心都没了。他眼睛能看见的,只有脚下的路和前面一座又一座的山,他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里,舅舅家里难不成在深山老林不成?

    盘山路最是耗人精神,又爬过了一个山头之后,陈初阳时不时的就会回头看,柳群峰了然,再次的矮了矮身子,陈初阳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里的篮子放到了他的背篓里。

    手里没了篮子,他两只手都能扒拉路边的草茎使力,脚下的步子也终于快了些。

    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的时候,陈初阳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心里的期盼不小心就说出了口,他眼巴巴回头望着柳群,“要到了吗?”

    陈初阳这辈子还没去过他们县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镇上,他们村子到镇上只有半个时辰的路,可他现在都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而且全是山路,他已经累了。

    “歇会吧。”柳群峰将手里的缰绳拴到路边凸起的石头上,又从马背上拿了个布袋子出来,接着将里面的苞谷粒倒了一半在地上。

    “你给骡子也带了干粮啊?”看着地上的苞谷粒,陈初阳疲惫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神情。

    谁家对牲口这么好啊,路边野草那么多都是它的口粮,竟然还专门给它准备粮食。

    “人要吃好的才有力气,牲口也是一样啊。吃吧大青,今天辛苦你了。”柳群峰摸了摸自己的大青骡,才坐到一边准备吃东西,还把手里的水囊递给了陈初阳。

    “喝点儿水吧,喝慢点儿,润下嗓子能舒服些。”赶路累了会大口的出气,嗓子会干,喝点水能舒服不少。

    陈初阳接过水囊,小小喝了两口之后将之递还给柳群峰,柳群峰接过之后便大口喝了起来。

    陈初阳直接坐在了路边,他靠着身后的大石头,看着周围的枯叶还有路边黄了叶子的老草,几眼过后,眼神落到了地上的苞谷粒上面,他便偷眼看着身边的人。

    他还从未见过对牲口都这么好的人呢,这个人果真是个好人,他对牲口都这么好,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肯定也是不会打他的。

    歇息过后,又要赶路,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陈初阳除了叹气什么也干不了。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陈初阳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他觉得双腿像灌了铅,已经有些抬不动腿了。

    他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走了一整天那么久,可为何天色还这么亮,瞧着刚未时啊。

    “舅舅家里要到了吗。”好累啊,真的好累啊。陈初阳吸了吸鼻子,面上满是疲惫,脚下步子也已经停了。

    “再往前一点吧,再往前一点,有处山泉,我们停下洗个脸能精神点。”柳群峰自然也累了,只是,他习惯了赶远路,还能坚持。

    陈初阳都累的恍然了,听见再往前一点的时候,还以为舅舅家再往前一点就到了,他兴奋的刚迈动步子又听了后面的话,立马又沮丧了起来。

    看出陈初阳是真的没有精神了,柳群峰抬头看了看天色,左右时辰尚早,一会儿多休息一下吧。

    喝够了泉水,又将水囊打满,柳群峰把水囊放到一边洗了个脸。清冽甘甜的山泉水打在脸上,让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初阳,你也来洗个脸,很舒服呢。”这里的泉水两边都是光滑的石头,应该是行人常年在此驻足,经年累月给踩出来的。

    柳群峰洗了脸退到一边的草地上坐着,他拿了干粮出来,一边吃着一边注意着那边的陈初阳。

    陈初阳小心的掬了捧水喝了,觉得舒服了不少,刚从地底流出的山泉水和水囊里的水不一样,一口下去沁人心脾,人果然精神了不少。

    他再喝了几口也同柳群峰一样洗了个脸,坐到了人旁边去。

    “吃吧。”柳群峰手里拿着根肉条,他也递了一根给陈初阳,陈初阳一边啃着手里的肉条,一边儿往前面看,他突然觉得婆婆和相公都骗他,舅舅家里怕是要走一整天才能到,根本不是几个时辰。

    “相公,我好累啊。”陈初阳一边啃着肉条,一边无意识的说了心头的话,他甚至话都出口了,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柳群峰也正着啃肉条,相公两个落到耳朵里的时候,他都愣住了。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对他是没有称呼的,相公也不喊,名字也不喊。看着人满脸的疲惫和恍惚,柳群峰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在心里是这般称呼他的。

    “休息会儿吧,你闭上眼睛眯会儿,歇上一刻钟,我一会儿喊你。”柳群峰将最后一点肉条塞进嘴里,起身去了骡子旁边,从骡背上拿了件衣服下来,之后坐回了陈初阳身边,拍了拍自己的腿。

    “睡吧,时辰还早,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陈初阳实在是累了,能歇会儿也是好的,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点头了。“那相公你记得喊醒我。”

    柳群峰看着闭眼靠在自己腿上的人,嘴里小声念叨,“这不是喊得听挺顺口的?平时怎么不喊。”看来等回去了还得给他说说称呼问题才是。

    这个‘相公’二字听得还挺顺耳,可以参考,喊他名字也不错,他娘还有二婶平日里都是喊她们相公名字的。

    柳群峰小声念叨,以为腿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可他不知道,陈初阳确实累的嘴皮子都懒得动了,但他没有睡着,他只是太累了,一点也不想动罢了。

    喊出‘相公’两个字确实是无意识的,可喊出口之后,陈初阳就意识到了,他原本也有些无错,但现在他放心了。

    原来,相公两字和他的名字都可以喊啊。

    第040章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陈初阳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喊醒了, 尽管还困倦,还是赶紧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他以为他只是眯了一会儿, 其实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看着还没睡醒的陈初阳, 柳群峰倒是想让人再睡一会儿, 可他们不得不继续赶路。

    虽说睡会儿不至于耽误太久,可他舍不得自己的青骡劳累。那骡子驮着的东西, 一边就有一百多斤,他这小夫郎根本帮不了他上下货物,一直让骡子驮着也太受罪了。

    “马上就到了, 到时候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山里凉得很, 方才陈初阳睡了之后, 柳群峰往他身上盖了件衣服。柳群峰把衣服从陈初阳身上拿下来,一边把衣服往骡背上扔,一边儿带些诱哄的语气同人说道:“真的快到了,等到翻过这座山,青草坪多了就快了。”

    “嗯。”陈初阳只是下意识的给回应, 其实柳群峰说的话他根本没相信。

    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再上路, 觉得腿脚轻松了一点, 好歹休息了一会儿,看来也是有作用的。

    两人这一路走来, 除了最初那个村子,一直都是走在荒山里, 山林寂静, 且沿路的草木还十分茂盛,有的时候甚至能没过人身, 还好如今已是初冬时节,雨水少了。若是夏日,非得湿了满身不可,再有凉风一吹,整个人都会冷得发慌。

    待到终于爬过了柳群峰说的那个山头,陈初阳立马发现,眼前的视线变得开阔,就连路面都变了许多!原本的荒林变成了低矮的草地,远目望去,好似变了一个世界!

    虽说,眼前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地,但好歹满眼的绿草地能让人心情好不少。

    “相公,是不是快到了?”称呼这事儿,有了第一次,后面便会越来越顺口。陈初阳如今总算是不用为称呼苦恼了,他知道怎么喊柳群峰了。

    “马上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看到人家了,到了有人家的地方,离着舅舅家里就近了。”

    “嗯!”有目标就有希望,他们是真的要到了,陈初阳脚下的力气都大了些。

    这一次,柳群峰还真的没有说谎,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他们真的看到了人家。

    “真的有人家了!”看着落在草地上的几户人家,陈初阳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把家安在这深山里,可瞧着不远处的牛羊,甚至直接散养的一群黑猪,他又闭嘴了。

    人都有根,他们祖先在这里生根发芽,子孙也在这里繁衍生息,自然不愿轻易离开。且山里的日子也挺好,那些牛羊和黑猪,山下大多人家还买不起呢。

    陈初阳心思起落之间,两人离着那几户人家已经远了,但有了人户出现之后,这片时而起伏时,而平坦的广阔草地上,便时有人家出现。

    虽说都是些茅屋和毡房,都是矮矮小小的,可只要有人家就能让人安心,不然长久的走在没有人烟的深山里,不说累不累,吓都要吓死。

    “初阳,看到那里没有,那个人户扎堆的地方就是舅舅家里,马上就到了。”柳群峰指着一处连房屋都如砂砾一般微小的地方,终于是说出了陈初阳最想听的话,他们的目标已经可以看见了。

    有目标就有希望,身体虽然还是很疲累,可心里的沉重已经没了,满面的疲惫也变成了满眼的希冀,陈初阳终于是笑了。

    明明是近在眼前的地方,却是整整两刻钟的脚程,等到人户终于近在眼前,陈初阳还没来得及欣喜,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喊叫,接着便有一个人影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哥!哥你来啦!”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皮肤黝黑,甚至还赤着脚,像是一团煤球似的朝着柳群峰滚了过来。

    柳群峰赶紧伸手拦住,没有让人跳到身上,等到那孩子站定,不客气的伸手在人脸上揉了好几下,才试探着喊道:“黑娃?”

    这少年是三舅舅的小儿子,今年只十二岁,他是柳群峰唯一还没成亲的表弟。

    “是我呢!哥我长好高了!你上次来我才这么高,这么高?”长得黑便叫黑娃的少年,将手比到柳群峰的胸口处,之后摇了摇头又往下移了一点,比到了柳群峰的腰间。

    柳群峰看到已经到自己肩头的少年,又一次揉了他的脸,“只知道长高,怎么不知道长白?一直这么黑娶不到媳妇儿了。”

    “能娶到!”说到媳妇儿,黑娃整个人都严肃了,而一边的柳群峰也没继续逗他了,而是伸手拉了一边的陈初阳到身边。“喊嫂子。”

    “咦?嫂子?”黑娃满脸的惊讶,似乎是不敢相信!“我还以为这是你家的长工呢,哥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啊?为什么没有通知家里,你怎么还敢来啊?我阿爹要揍你的!”

    黑娃瞪着一双大眼睛,说了一连串的话,且说的还都是让柳群峰心虚的话,但他面上仍旧镇定,因为他已经想到应付的办法了。

    碰到黑娃之后,没一会儿黑娃便撒丫子的跑了,嘴里密密麻麻喊着人,两人还没到舅舅家里,便有一串串的人出来接他们了。

    如同黑娃说的那般,外公同舅舅他们见了陈初阳之后,立马就追着柳群峰打,柳群峰被追的满地跑,看着老鹰追小鸡似的几人,陈初阳忍不住的笑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柳群峰被人揍的样子,以往都是他气势强横的骂人揍人。

    “孩子,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你们的亲事,他们几个舅舅竟然都没去。”外婆和几个舅母还有一群孩子,都在陈初阳的身边,他自己也不知道,柳家为何没有通知徐家,只说亲事定的太仓促了,不想舅舅们来回奔波,他们反正都是要来舅舅家里的,不妨事。

    陈初阳同外婆他们说不清,柳群峰却是趁着只有家里男人在的时候,把家里的事儿都给说了,包括当初为什么没通知舅舅们去吃酒,还有后来分家的事。

    “当时家里那个样子,阿娘害怕你们去了,有人在你们跟前胡说八道,到时候闹起来不好。”柳群峰直接坐在了草地上,他方才被打了好几下,如今一边说话还一边揉着自己的头。

    没想到妹妹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大舅舅心疼的揉了揉大外甥的头,一边揉一边骂:“那狗东西果真不是个安分的,上次林子考了童生,我们下山去祝贺就感觉他不咋待见我们,合着那个时候就有外心了!”

    林子考上童生还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柳群峰听他舅舅这么一说,更气了!他以为就是今年的事儿呢!

    “早知道,砸那个女人的时候就该把椅子砸歪,砸到那老东西身上去!”柳群峰越想越气,恨不得回到揍人那天,也给他爹两椅子,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连家都分了,他再打上门去也没了合适的理由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几个舅舅面色都不好,还是外公往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悠悠说道:“谁知道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呢?既然群峰已经成亲了,往后她跟着群峰过也挺好,不用伺候那一大家子了。”

    自家的女儿在柳家的日子,外公多少知道一点,气愤过后,他竟是觉得如今这样也不错,至少女儿不用再去伺候婆婆甚至是大儿子一家了,她甚至还能享享婆婆福了,也挺好的。

    柳群峰同外公他们一起回去的时候,马背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了,山上的房子不比山下,是没有围墙的,只有一个矮小的篱笆围栏,

    人还在屋子外面,却将里头看的一清二楚。

    外公一来,正好看到柳群峰和陈初阳的一大包衣服,知道他们会多留几天,顿时呵呵笑了。“好好好,多留几天,多留几天。”

    “外公,我明日陪你去跑马,你看到我的这个骡子没有?不比马匹差,这腿脚,怕是只有二叔年轻时候养的那匹白马比得上。”说起自己的骡子,柳群峰便眉飞色舞立马来劲儿了,浑身的疲惫都没挡住他炫耀的心。

    看外孙又要去牵那匹骡子,外婆赶紧喊住了他。“跑啥啊,这糟老头子今年才摔了一跤,得老实在家待一年呢。”

    山上的孩子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最喜欢的就是骑着马儿满山跑,外公也是一样,便是年纪大了也喜欢骑马,前些日子摔了就是因为偷着出去骑马。

    听说外公摔了还要修养一年,柳群峰立马消停了,他赶紧看向外公,心里却郁闷的想着,方才他外公追着他打的时候,挺灵活的啊?

    “行了,不让你外公去又不是不让你去,喊黑娃同你一起,那小子可厉害着呢,连他爹的那头黑马都给驯服了。”外婆笑着拉了拉柳群峰的手,眼睛却是看向了陈初阳,柳群峰了然,这才赶紧的同众人介绍自己夫郎。

    徐家人丁兴旺,两老如今还健在,三个儿子都见孙子了,一大家子人加起来足足有几十口。

    介绍了自己夫郎,接下来就要分东西了,三个舅舅早已经分开过了,东西得要分好才行。

    “外公外婆,我阿娘给你们做了几身衣服,按你们喜欢的都是暗色的放心吧。外公,我娘还给你买了个烟嘴。”

    骡子背上的一大堆东西都给卸下来了,但还得等柳群峰来分,除了柳群峰和陈初阳的衣服,家里人都没动。

    山上不产水稻,家家户户都缺米吃,柳群峰每次到舅舅家里,大米是一定要给准备的。

    每个舅舅都是一样的,都是五十斤米,五十斤米不算多,倒也不是柳群峰舍不得,实在是山路难行,他的骡子驮不了那么多。除了米,酒也是粮食酿的,山上自然也缺,自然也受欢迎。

    柳群峰打的都是好酒,可不是浑酒,酒量不好的人,两口就能给放倒了,便是一斤也能喝上好些天,况且他还打了三十斤呢,每个舅舅能分到十斤。

    米酒分好,还有布匹,布匹也是看人多人少分的,大舅舅二舅舅家里人多都是三匹布,只三舅舅家里是两匹。

    这些大人的东西分了,便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他三个舅舅都当外公爷爷了,且子女不管嫁娶,也基本都在这大山里,家里的孩子实在是多,一日里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柳群峰买糖的时候,和买布一样就没按户头买,而是按孩子人数来的,每个孩子两包糖,二舅舅家里孩子多分的多些,足足有十包呢。

    二舅母抱着那一堆糖的时候就笑开了,这下好了,家里的娃娃也不比别人少,一人也有两包糖吃。

    糖分了,就是点心了,点心买的就少了,点心实在是容易坏,除却给外公外婆的两包,剩下的直接给孩子们分了。

    孩子们得了糖和点心,又一窝蜂似的散了,怕是出去和玩伴们炫耀了。

    同他们刚到草坪的时候看见的几户人家不同,舅舅他们家这里是人户聚集的地方,这块宽大的草坪上面足有几十户人家呢,且离着这里不远的地方,又有好几个人户堆,这片地儿的人家实在是不少。

    东西分好,还剩下些立马要吃的东西,大舅母看着那堆糍粑还有卤肉心领神会,立马的就喊了另外两家,今日到她家里吃饭。

    每次柳母或者柳群峰兄弟来山上,都会带不少东西,家里也会一起吃饭,二舅舅他们自然没有客气,这都成了规矩了。

    “外婆,先给我夫郎安排下住处,他没赶过这么远的路,实在是累了,现在离着晚饭还早,让他先睡会儿吧。”柳群峰一直注意着陈初阳,看他面上全是倦容,知道他累极了,想着还是赶紧歇歇吧,今日还好,明日后日还有的他难受呢。

    况且,两人要在这里呆上几天,还是先把住处安排好再说吧。

    陈初阳不饿,他们来的路上,沿路都在吃东西,但他是真的累了,很想赶紧睡一觉,他在家的时候只要干活儿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陈初阳没反对,自然就是想歇息的,大舅妈就赶紧的安排上了。

    对于两人住的地方,两人心里都有默契,他们都知道,家里是不会安排他们在一处的。他们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回到娘家的两口子不能住一处。

    往日,柳群峰来都是和黑娃睡,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但大舅母拉着陈初阳直接进了自家的屋子里,柳群峰便看了他大舅舅一眼,意思是他今晚也要歇在家里。

    不能同床睡至少得同屋子睡啊,不然,他这胆小的小夫郎怕是浑身都不在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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