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合上电脑,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起身向外走去,推开门,脚步微微一顿。


    面前走廊上,另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加班。


    加班对秦郁来说是常事,但以往,江又翎如果还在公司,是不会一整晚都不出现在他眼前的。


    秦郁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并不是一个会回忆往事的人,对他而言,眼下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他跟江又翎之间的回忆着实很多,多到会无意识地回想起来。


    不少人都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感慨过他和江又翎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还有过朋友调侃他们的默契已经超越了普通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面对这种话,秦郁不置可否。


    默契是因为相识太久,很多时候已经不再需要言语来确定,他们往往在开口之前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省去了秦郁很多事情。


    这段时间除外。


    他有些不清楚,江又翎究竟在想什么。


    突然提出要去景阳,虽说这个人选不好找,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难道是因为白熙么?


    秦郁又难以避免地想起那一晚的画面,黑暗的房间,失控的景象……记忆是混乱无序的,碎片中唯有对方的挣扎格外明晰。


    视觉在黑暗的房间内被剥夺,只余下听觉的记忆,即使是极少数几次发出声音,也只有非常难耐的情况下溢出喉头的呜咽,充满痛苦,并无欢愉。


    秦郁按了按自己发沉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江又翎许久没有给他按摩过了。


    江又翎最近很少出现在他眼前,秦郁没有找到机会。


    他也不想被别人碰,虽说知道白熙跟他已经发生了超过限度的接触,但秦郁只把那当成一次意外。


    白熙是被他逼迫的,秦郁必须给他足够的补偿,他提出怎样的要求,秦郁都会满足。


    江又翎还不知道这件事,秦郁也没准备告诉他,他没有义务向自己的助理解释这种私事。


    难得的想起往事没有让秦郁的心情更轻松一点,只是给他这段时间里理不清的思绪又加入了一根线头。


    他向外走去,不出意外,从窗户里望进去,能看见江又翎正伏在案前,专注地工作着。


    他的工位正对着走廊这边的窗户,秦郁停住脚步,静静地打量着他。


    白日里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兴许是因为主人的疏忽,已经垂了下来,贴在他耳边,柔化了线条,平添了几分柔软。


    窗帘没有拉上,月光从他背后照来,如轻纱般蒙在他的头上,为窗前斯文清隽的男人镀上一层银白色光辉,宛如一幅梦幻中才会有的图景。


    秦郁多看了两眼,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


    他继续往外走去,按下了总裁专属的电梯。


    ·


    行驶中的车子停了下来。


    司机轻声提醒:“秦总,到了。但是……”


    秦郁摇下车窗,在往窗外望去的时候,身体骤然一顿。


    他家的正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法拉利,火红色的车身昭示着车主人热烈张扬的性格,一个身材曼妙的身影靠在车前,向全世界宣告着“我在等人”。


    秦郁皱了皱眉,推开车门,下车走到她面前。


    女人穿着一身高定套裙,妆容精致,转头望向他,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回来啦?你还真不好等。”


    秦郁面色冷淡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吕曼青。”


    他明摆着并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但吕曼青就像没感觉到似的,依然带着笑意问:“外面这么冷,不请我到屋里坐坐?”


    秦郁没接话,扫她一眼,大踏步地往屋里走。


    吕曼青也不介意,自顾自跟了上去。


    白发苍苍的管家迎了出来:“少爷……”


    话没落地,他看见秦郁背后的吕曼青,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吕小姐?”


    吕曼青笑盈盈地道:“王叔,好久不见。”


    秦家,会客厅。


    茶杯氤氲的热气横在中间,模糊了面对面坐着的两人眉眼。


    秦郁眉眼冷肃,反倒是吕曼青言笑晏晏,一会感慨秦宅的装修和从前一样,一会又跟管家攀谈。


    秦郁没心思和她扯有的没的,吕曼青的性格他很了解,如果要以言语打机锋就很容易落入对方的节奏,被她带着走。


    过往的经验让他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直球:“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吕曼青眨了眨眼睛:“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也不行?”


    秦郁冷冷道:“既然没有正事,你可以走了,不送。”


    被这样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吕曼青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别这么着急嘛。”


    她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娇笑道:“心血来潮,来看看我的准未婚夫,这不能算正事吗?”


    客厅中空空荡荡,她的话格外清晰,正准备上前的管家闻言一抖,停在了原地。


    “我们没有订过婚。”秦郁面无表情。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不是吗?”吕曼青慢悠悠地说,“伯父当年还说很期待我当他儿媳妇呢。”


    秦郁冷漠地道:“别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他和吕曼青已经很久没有来往,秦郁对人际交往非常不感冒,最近和谁来往主要取决于寰宇最近的合作关系。


    但两个人毕竟从小认识,对彼此都很了解。他清楚地知道,吕曼青不可能专程来这一趟,在家门口等了他一晚上,就为了找他叙旧。


    她这次上门,一定有她想要达成的目的。


    “那我就直说了。”吕曼青脸上仍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语调婉转,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有震撼效果,“我现在缺一个联姻对象,要不要履行婚约?”


    在一旁的管家被这个提议震得张口结舌,秦郁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冷嗤一声:“我跟你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你时隔三年来找我,开口就说要跟我订婚,你觉得可能吗?”


    吕曼青耸了耸肩:“联姻而已,订婚之前完全没见过面的夫妻你从小到大还见得少吗?至少我们俩能占一个知根知底。再说了,你也不亏,寰宇现在向外扩张这么快,资金链上肯定有压力,跟我订婚,你就能得到吕家的支持……”


    说到一半,秦郁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能代表吕家?”


    吕曼青反问道:“不然呢?”


    秦郁冷淡道:“我听说吕总在继承公司的人选上,更属意你弟弟。”


    “他怎么可能争得过我。”吕曼青眼中闪过一丝冷漠的光芒,她进门以来,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就连提到自己的婚姻大事也用着满不在意的口吻。唯有此刻,终于露出了片刻真实的自我。


    秦郁反问:“吕总立了遗嘱?还是让他进了公司?”


    吕曼青:“……”


    她难得没立即接上话,许久,才不情不愿地“啧”了一声。


    “所以你才来找我。”秦郁终于抬眸看她一眼,语气十分笃定,“有了寰宇的支持,股东都会站到你这边,到时候,不论吕总什么想法,都只会把公司交到你手上。”


    吕曼青撑着脸,笑意盈盈:“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简单。”


    秦郁对她的问题视若无睹:“你可以走了。”


    “喂,既然你都分析清楚了,怎么还这么绝情。”吕曼青向前倾身,语气中带着赤/裸裸的利益诱惑,“我们合作共赢不好吗?我看你近期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好好考虑一下嘛,这么划算的买卖,错过多可惜啊。”


    秦郁回复只有三个字:“没兴趣。”


    吕曼青靠回沙发背上,耸了耸肩:“算了,本来也只是碰碰运气。不过拒绝得这么干脆,连我开什么条件都不问一句……怎么,你难道还在渴望一段纯真的爱情?还是有心上人了?”


    秦郁眉心极不明显地一跳,没有接话。


    茶水的热气已经不再冒起,会客厅中的氛围无声冷了下来。


    见他这副样子,吕曼青的眼珠不动声色地转了转。


    “咦,怎么没见到江又翎?”她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般问,“难不成还没下班?”


    听见她的话,秦郁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没有答话,面色更冷了几分。


    管家义不容辞,承担起了回话的责任:“江少爷已经搬出去住了。”


    “哦。”吕曼青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好久没见他了,还想跟他打个招呼呢。想想以前,你还挺听他的话的……”


    她正准备随口说一些共同的回忆,秦郁抬眼看她,眼中的冷意浮动,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别打他的主意。”


    吕曼青:““……?”


    她面上浮出一丝疑惑,显然已经听出来,秦郁的警告是认真的。


    面前的男人面容冷峻英气,薄唇紧紧抿着,带着杀伐果断的气息,很难想象,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只是因为她随口一句话。


    秦郁突然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吕曼青想了想,便明白了刚刚话语里触动他神经的关键词。


    有点意思,不过……


    还需要更多信息。


    “他还在做你的助理?”吕曼青再度开口,语气散漫,似乎只是随口感叹一句,“你也是真不怕他离开寰宇。”


    “不会的,他离不开寰宇。”


    这句话秦郁说得斩钉截铁,吕曼青看他神情,微微一滞,随即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出声来。


    “是他离不开寰宇,还是你离不开他?”


    她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尖锐,秦郁却用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方才理解其中含义。


    不同于先前的淡淡不耐,他沉下脸色,站起身来,神情间已经有了毫无掩饰的敌意,大有吕曼青再不走他就要亲自赶人的架势。


    “好了,开句玩笑,别这么认真。”吕曼青看准时机,优雅地站起身来,“我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眼神同秦郁直直对视:“真的不考虑考虑?我们俩在外面各玩各的,你想养小情人,不管是男是女,我绝对不管,还能帮你善后……只要别像我爸那样,在外面搞个私生子出来就行。”


    “我再说一遍,”秦郁的脸色和声音都没有丝毫温度,“慢走,不送。”


    ·


    不知过了多久,江又翎呼出一口气,双手交叠,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手上要交接的工作实在是有点多,虽说他已经预留了很多时间,但实际整理后还是发现期限相当紧张。


    待他处理完今天堆积的文件,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江又翎关上办公室的灯,下楼,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


    他推开门,走入平静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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