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今日没带上他的“三教九流”,就连沈知孝这“陪玩儿”的位置,也被另外一名十八、九岁的富贵公子给顶替了。


    牡丹知道中间那人必定就是瑞王殿下,可做东包下画舫的却是刘三公子,凭她们这些个倚栏卖笑的下等身份,断然是不能越过刘三公子,自作主张地跑去贵人面前巴结讨好的。


    因此牡丹只带人立在船舷处,对着瑞王左侧身后的富贵公子,语气柔顺道:“三公子,画舫里外都准备妥当了,只等贵客上船,便能出游。”


    这“三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攒局人刘长茂,乃刘氏嫡支二房的独苗苗。


    只见他穿了一身绛紫色如意团花织锦直缀,腰间玄色蟒带上装饰有翠玉东珠,头上的紫金头冠上也同样点缀着翠玉东珠,光这一身行头便价值不菲。


    锦绣富贵窝里出来的贵公子,眉宇舒扬仿佛心头无一丝阴霾,双目清澈不染半分愁绪,嘴角含笑让人如沐春风,只一眼便能瞧出是个爽朗大方的脾性。


    偏他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性情中人,笑闹着凑到牡丹面前,佯装气恼道:“才半日不见,牡丹姐姐竟就同我生分起来,真是好不叫人心寒。”


    牡丹听了这话并未立即辩驳,只轻轻垂了眼眸,微微侧过脸去。


    几缕发丝衬在似凝脂白玉般的腮边,神色娇羞却又带着两分嗔怪,瞧得刘三公子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揉进怀里爱怜一番。


    陪在牡丹身后的水仙、芙蓉十分见机,立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娇声替牡丹抱屈。


    水仙笑得甜蜜,娇憨道:“三公子昨日傍晚派人来订船,牡丹姐姐得了消息,可是巴巴地盼了您一夜呢,今儿更是天还未亮,就亲自去园子里剪了花枝来装饰画舫!”


    苏云绕嗑瓜子看戏:“……?”


    别人盼了一夜你都知道,你睡人家枕头边上呢,听见别人说梦话了?


    芙蓉也跟着打趣道:“就是,三公子说是申时三刻会过来,牡丹姐姐不到申时就在船头翘首盼着了。”


    苏云绕吐瓜子皮:“……”


    胡说,申时三刻之前,我们不是在聚众嗑瓜子么,大家都是低着头的。


    水仙嘟了嘟嘴,蹙眉道:“见三公子迟迟不来,牡丹姐姐眼里的光彩也一分分暗淡下去,瞧得姐妹们都替她心疼呢。”


    苏云绕险些将瓜子仁呛进气管里:“……”


    你心疼个屁,你还阴阳怪气了好几句呢!


    芙蓉最后将刘三公子的话甩了回去,佯装抱怨道:“刘公子却是一来便误会了牡丹姐姐,真真是叫人心寒。”


    “好了!二位妹妹,你们快别说了……!”牡丹仿佛是被人说漏了心事,羞恼地跺了跺脚。


    刘三公子公见此忍不住低笑出声,牡丹却早已经双颊通红,十分难为情地偷瞟了他一眼,又飞快转开了脸去。


    苏云绕瓜子搁在嘴边,一时忘记了往牙关里送。


    藏芳阁里的十二花牌,当真个个都是演技派啊,就连牡丹这种走矜持人设的咸鱼演员,表现也十分地可圈可点!只一个眼神、一个转身,就将脉脉深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明明之前她还抱怨人家不守时来着!


    牡丹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本就生得柔婉多情,再似爱似痴、似哭似笑地斜着瞧你一眼,那真是能将铁石心肠都化成了一汪春江水,叫你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刘三公子大约就是如此。


    他此时已经顾不得有贵客在场,神情动容地握着牡丹的肩头,赌咒发誓道:“我应了你申时三刻过来,便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刘三公子指了指瑞王右手边上的蓝衣公子,好似玩笑道:“这位是京城勇毅伯府的三公子,要怪就怪他出门时磨磨蹭蹭的,凭白耽误了这么些功夫。”


    刘三公子对这位突然上门到访的勇毅伯府三公子其实并没多少好感,可谁叫年初的时候,京城里传来消息,说是自家二堂兄好像正在跟勇毅伯府的小姐议亲呢。


    刘氏嫡支大房和二房之间,一向都是同气连枝,这种关键时候,自然不能倒拖后腿。


    别人都自个凑到跟前来了,虽然从未见过,也不知勇毅伯府究竟有几位公子,但想到未来有可能是姻亲,此时却不好太过怠慢。


    簇拥在瑞王殿下周围的锦衣公子大概有七、八人,几乎每一个身边都依偎着一名花魁娘子,有彩霞楼里的拂烟姑娘,蒹葭馆里的玉萍姑娘,还有迎春阁里的娇蕊姑娘……


    刘三公子也顺势将牡丹姑娘半搂进了怀里。


    这般一对比,倒是显得立在最中间的瑞王殿下,与那名蓝衣公子形单影只,有些格格不入。


    苏云绕远远站着,悄摸摸地继续嗑瓜子,瞧见这一幕,心下忍不住怀疑:刘公子攒的这个局,到底是个什么性质?可别突然搞个大尺度的啊!


    同样是包花魁,瞧瞧别人那眼力劲儿!


    柴珃微微有些不满,盯着某个了嗑瓜子的乐子人,轻“咳”了一声,暗示意味十足。


    苏云绕愣了愣,很快便心领神会。


    他赶忙将瓜子放下,拍了拍手,面带娇羞地走到瑞王面前。


    苏云绕照抄演技,一个眼神、一个转身,含情脉脉道:“王爷说了申时三刻来接人,却只将我独自扔在藏芳阁的画舫里,真真是叫人心寒。”


    柴珃:“……”


    美人姿态扭捏,声音甜腻,柔情硬生生演成了矫情,柴珃顿时感觉有些牙疼。


    柴珃倒吸了一口气,咬牙憋着笑,揽着苏云绕的肩膀,想要学刘三公子赌咒发誓,可奈何搭档没演技,害他直接出戏,只干巴巴敷衍道:“应了你申时三刻过来,本王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柴珃说完,同样甩锅旁边的蓝衣公子道:“都怪此人行事不知礼数,凭白耽误了本王的时间。”


    被人一再怪罪的蓝衣公子,穿的是如意纹直缀,玉带束腰,玲珑身形一览无余,衣服料子看着像是极品杭绸,头上戴着白玉冠,水头十分顶级,可谓是低调中藏着无限奢华。


    其身量不算多高,明明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上唇却长着一道乌黑短髭,五官秀丽,面上皮肤呈浅棕色,可脖颈和双手却十分白皙。


    蓝衣公子摇着手里折扇,眉宇间带着三分傲慢三分不屑,以及四分好似“捉奸在床”的恼怒,冷笑道:“都说秦淮河的妓子最会做戏,哄得一些自诩怜香惜玉之人头脑发昏,如今看来,此话倒是不假。”


    众人:“……”


    秦淮河畔笙歌燕舞,灯火阑珊中上演的本就是一场场你情我愿的风月戏。


    苏云绕心说这世间谁人不做戏,你一个女扮男装的世家贵女,跑来青楼画舫上装什么明白人?!


    是的,这位蓝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逃婚女主苏蓉玉。


    苏云绕今日才终于看清楚她的五官相貌,原本还觉得那眉眼唇鼻,隐隐有几分似曾相识,可再一次见识到她那傻缺言行,那似曾相识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话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世家贵女,怎么就这么喜欢三番两次地往风月场所里凑呢?!别人都是陷在里面,却费尽心思地想要逃出去,她倒好,这是嫌自己的富贵日子太好过,想要体验体验底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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