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自不会傻愣愣地去跟人讲“赌场无父子,欢场无尊卑”这种世俗道理。


    只见她瞬间红了眼眶,泪珠儿要落不落,惶恐凄婉地迅速起身,瑟缩着身子,带着哭音赔不是道:“姐妹们都是贫家出身,被卖到了楼子里才不至于饿死冻死,原本也没学过大家规矩,怠慢之处,万望贵人勿要怪罪。”


    拂烟、娇蕊等人见此,也纷纷起身,全都给苏蓉玉赔不是,端的是一个比一个更可怜,可说出来的话,仔细听着,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拂烟委屈道:“学过大家规矩的千金小姐,估计也不会自甘下贱地往青楼里凑,我们姐妹自幼就被人打着骂着,去学如何讨客人欢心,客人今儿要有什么不舒心的,只管打骂就是。”


    娇蕊有些懵懂道:“听说大家规矩里有一条是主母用餐时,丫鬟妾室都只能站着伺候,虽说不会有人脑子不清醒,跑到画舫里来充当主母,但终归是我们姐妹愚笨,不懂大家规矩在先,还望客人莫要因为我们姐妹之愚笨,气着了您自己。”


    其她人不如拂烟和娇蕊敢说,但戏却要做足了,俱都对着“梁公子”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战战兢兢就差磕头跪拜了。


    刘三公子瞧得心头火气,他今日费尽心思才得了王爷赏脸,这姓梁的本就是自己凑上来的,初时见面,还当他是个耿直爽朗、不拘小节、志趣相投的同类人,却没料到会闹得如此下不来台!


    刘三公子心中不爽快,当即也黑了脸,将酒杯重重磕在桌案上,语气冷硬道:“梁公子出自武勋贵胄之家,想来规矩家教是极好的,只是我今日初次在楼船画舫里宴请瑞王殿下,梁公子这般端着规矩,岂不是叫大家都没趣!”


    苏蓉玉乃昌平侯府唯一的嫡女,自幼得皇后姑姑喜爱,时常在宫中行走,便是太子哥哥与柴珃这个混蛋,多数时候都得让着她。


    如今是头一回被一男子这般冷言冷语地当面下脸,苏蓉玉有些无所适从,竟也慢慢红了眼眶,脸上露出小女儿才有的委屈神色来。


    牡丹与拂烟、娇蕊等人瞧得无语至极。


    苏云绕真的不记得剧情细节,但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按照惯有套路,女主被人挤兑哭了,男主也是时候该出场了!


    可惜,柴珃这家伙却依旧只在旁边看戏,指尖上颠来颠去地转着一个空酒盅,都快转出花儿来了!


    苏云绕伸手将酒盅取了下来,轻声提醒道:“王爷,这江南名酒,您是不想尝了吗?”


    柴珃:“……”


    行吧,酒还是要继续喝的。


    柴珃赶在苏蓉玉就要掀桌子之前,出言缓和道:“梁公子瞧着便是正经人,大约是第一回来画舫里消遣,一时适应不过来也情有可原。”


    苏蓉玉听了这维护之言,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异样的甜蜜。


    柴珃却只随口一句,扭头又指着自己的空酒盅,重点强调道:“刘公子不是要请本王品尝江南名酒吗?攀扯了这么许久,本王面前这酒盅竟还是干的呢!”


    刘三公子本就是来画舫里找乐子的,原也不想与人闹得不愉快。


    见瑞王殿下亲自递了台阶过来,他哪有不赶紧下的道理,便也不再与姓梁的继续计较,又鼓起兴来,吩咐几个跑腿的小厮,赶紧去后厨取了二十几种酒上来。


    苏云绕怕瑞王借口喝不惯,到时候真要自己负责喝完,便提着酒壶,只小心翼翼地给酒盅里倒了薄薄的一层垫底儿的佳酿。


    柴珃见此十分无语道:“……你喂蚊子呢。”


    就只有这么两滴,柴珃都担心自己只说这一句话的功夫,转头就自己晾干了。


    苏云绕笑得一点也不心虚,解释道:“王爷您先尝尝味儿,要是喝得惯,奴家再给您斟满。”


    柴珃端起酒盅凑到嘴边,还真就只是尝尝味儿,那酒液少得都流不到喉咙里。


    偏苏云绕还在旁边确认道:“刚刚尝的是杏花酿,您喝得惯吗?”


    柴珃没好气道:“喝得惯,斟满!”


    苏云绕恭敬道:“哎,好勒!”


    刘三公子瞧了这一幕,只觉得百花楼的凤舞姑娘果真是个妙人,竟能让瑞王殿下如此吃瘪。


    不过作为攒局人,他总得要让贵客尽兴才是。


    刘三公子转了转眼珠,笑道:“干吃酒没意思,听闻王爷海量,不知今日能否见识一番?”


    刘三公子说完,让人摆了四十杯的庄,压了五百两的金票在底下,大言不惭地要与瑞王拼酒。


    柴珃瞥了一眼金票,暗赞刘家富贵,笑盈盈道:“只你我二人较量,能喝得起什么劲头来?”


    刘三公子拉了牡丹坐下,顺手又将离得近的芙蓉也招呼到自己身边,十分不要脸道:“我跟牡丹、芙蓉一同坐庄,王爷身边有凤舞姑娘,要不再加上水仙,咱们三对三。”


    水仙闻言心里一喜,眼巴巴地望着瑞王殿下,已经迈了半只脚过去。


    去不想瑞王殿下还未开口,那“梁公子”便攘臂而起,自诩仗义道:“刘公子人多欺负人少!王爷我来助你,待我们打坍他们的。”


    水仙:“……”


    水仙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骂,却硬生生地咬牙忍住了。


    “……”


    众人又是一阵静默。


    “梁公子”却已经起身坐到了瑞王右手边,大约是感激之前瑞王帮她解围,如今投桃报李,面上摆出了一副要与瑞王同生共死的义气模样。


    工具人苏云绕坐在瑞王左手边上,瞬间觉得自己好多余,哇喔,男女主之间感情陡然更新,此处应该给原作者加鸡腿!


    拂烟、娇蕊等人却误会了女主的心思,纷纷暗自撇嘴,心说好好的世家贵女,跑到楼子里来抢男人,竟还在她们面前摆起大家规矩,当真是可笑得很!


    苏云绕仔细瞧着,心里暗自纳罕,瑞王大概早就看穿了女主的伪装,竟也由着她往套子里钻,不自量力地跟青楼女子叫嚣起酒量,偏她还心大得很,又爱强出头。


    只见女主不伦不类地学着男子模样,姿态豪爽地挽起袖子,一只脚踩在官帽椅上,摆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冲着牡丹和芙蓉抬了抬下巴,道:“你们俩谁先来?”


    芙蓉早就瞧她不顺眼,当即便道:“奴家先来吧。”


    这下其他人都只在旁边鼓劲起哄,苏蓉玉跟芙蓉两相对峙,五魁三元地叫起阵来。


    不想苏蓉玉一个千金贵女,划酒拳竟也不输人,跟芙蓉你来我比划了好几局,最后竟也打了平手,两人都各自吃了四、五杯杏花酿。


    芙蓉在风月场上练就了好酒量,几杯下肚也只是微醺而已,“梁公子”却已经头晕脚软,整个人趴倒在桌上,面色通红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三对三,头先上场的两人,输赢这么快就定下了。


    刘三公子瞧了“梁公子”一眼,不可思议道:“只这么点儿酒量,他是怎么敢强出头的?!”


    牡丹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叫来两名小丫鬟,让她们将“梁公子”扶到后舱客房里歇着,还命二人在房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闯进去打扰!


    毕竟是个千金贵女,真要在画舫里出了事,她们这些个卑贱之人,怕是都得赔命。


    刘三公子却一把将牡丹扯到自己腿上,食指勾了勾她的下巴,笑嘻嘻道:“那姓梁的嘴臭,叫你们姐妹受了委屈,爷下回再不带他来了。”


    牡丹却不接这话头,只抿嘴笑道:“三公子带来的贵客,姐妹们自是该好生伺候着,何来委屈一说。”


    刘三公子撇了撇嘴,颇为看不上眼,道:“那姓梁的说他是京都勇毅伯府的公子,爷原本还以为是个见惯风月之人,却没成想是个假正经!”


    “……”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静默。


    牡丹更是仔细瞧了瞧刘三公子的眼神,这才终于确定,合着您到现在还没看出来那“梁公子”是个女儿身!


    薛二公子没敢在瑞王面前太过放肆,此时却也终于忍不住开口挤兑道:“刘大荣(刘三公子,名长茂,字大荣),你个觑觑眼儿,往后出门还是带上你那副西洋眼镜吧,不然眼瞎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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