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只炭炭
那一瞬间,宇髄天元手臂肌肉僵直。
他看着宇多鸣一,宇多鸣一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表情依旧,眸色却变得晦暗而粘稠,犹如野兽从漆黑牢笼中踏出,浓稠的血液顺着利爪滴落,将勉强保持在表面的温和撕得粉碎。
“我问你,谁在这里。”
青年又问了一句。
不是问句,甚至很平静,但刺骨的杀意却能让久经战斗的宇髄天元背上惊起一层冷汗,无端毛骨悚然。
“是灶门炭治郎他们几个……在花街那边,我没借到女剑士,他们毛遂自荐说可以帮……”
话音没落,眼前的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转头一看,宇髄天元看见宇多鸣一已经冲着吉原花街的方向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又掠过一阵风,定睛一看,居然是上弦之壹跟了上去。
宇髄天元暗道一声遭了。
从上弦之陆的力量就能判断出来上弦鬼有多强,上弦之壹更是其中的顶峰,要是让两只上弦鬼汇合,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宇髄天元咬了咬牙,小腿发力,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斩杀恶鬼都是鬼杀队的使命,即使再困难,为了身后要保护的人,都不能退缩!
…
人类,弱小,无力,抗争。
宇多鸣一站在已经变成火海的吉原花街前。火光扭曲空气,被烧得只剩木炭架的房屋支柱轰然倒塌,高温风犹如烈火向他涌来,浸没口鼻眼耳,炽热的火焰温度舔舐他的面颊。
嗡嗡……嗡……嗡嗡嗡……
犹如弦声轻颤的声响像虫子一样钻进耳膜,眼前的世界恍惚间变成了十八层地狱,白骨森森,枯骸们堆叠着往上爬,一阵烈火浪涛卷来,烈火在喉咙里燃烧,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被蒸发。
鬼杀队,斩鬼,意志,信念、信念。
鬼杀队的信念是灭鬼。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该不知道……这会同样是炭治郎的信念。
也正因为如此,炭治郎才会出现在这里。
宇多鸣一脸上一片死寂,双眸与其说是失去了高光,不如说是被汹涌的杀意填充过度,血红占据了原本的耀耀金辉。
所以不行的,行不通。
他的计划在这样的信念下行不通。
杀人的,杀鬼的,所有计划都可能出意外。只要炭治郎还在鬼杀队一天,只要人类斩杀恶鬼的信念还在一天——只要鬼还在一天,一切计划都没有意义。
因为猎鬼人会义无反顾地走向恶鬼。
心脏急促地跳动,呼吸失去了规律,仿佛濒死之人在喘息,但宇多鸣一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异常清晰,清晰到他能感受到地狱火焦烧皮肤的刺痛,不是梦。
这里是冰冷刺骨的现实。
“你在找谁?”
身边传来鬼的声音,是上弦之壹。六只眼的鬼收了刀,一直跟在后面,没离开。
宇多鸣一没理黑死牟。
他眼前的世界变得透明、空旷,好像堕入了曾经去过的世界深海,死寂般的黑暗如同幼时经历的那样撕扯着他,让他同样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不应该这样按部就班的去计划什么,太慢了、效率太低了、没有意义。
他本应该、他应该、他必须……
‘轰咚——!’
被烧得通红的街道深处传来一声巨响,将宇多鸣一从窒息中惊醒,他当即纵身跃上还没倒塌的房屋屋顶,身形瞬时消失。
很快的速度,能跟得上他的只有抱着不知明心思的上弦之壹,鬼杀队中以速度见长的音柱都只能勉强跟上。
咚咚。
两侧的一切飞速后掠,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宇多鸣一追着那道声音,看见了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一片建筑群。
房屋坍塌陷入火海,被烧成炭的木块轰咚一声掉在地上。有肉被烧焦的味道,有建筑倒塌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游女的哭喊,现场嘈杂不堪,一派混沌。
火海上方,风柱不死川实弥正在和一个上半身赤裸,驼背且骨瘦如柴的青年鬼对战。鬼留着黑绿相间的中短发,皮肤上有许多丑陋的黑斑,他手里的镰刀与不死川实弥的日轮刀擦出激烈的火花,高速斩击带动气流,吸得火苗尖朝他的方向不断晃动。
宇多鸣一移开目光,继续寻找炭治郎的身影。
上弦之陆之一,藏在堕姬的身体里,他早在看见女鬼的时候就发现了,本来就是留着杀人的,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忽地,宇多鸣一的目光定住了。
他看见了堕姬,还有堕姬的血鬼术绸带捆着的两个少年。
善逸被绑住了腿,伊之助被锁住了腰,柔软又锋利的绸带潜入少年的皮肤里很快勒出了血迹。
但让宇多鸣一视线凝固的是地面上的那个少年。
灶门炭治郎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粗喘着气。颜色带紫的毒血从口腔溢出,滑落下颚;额头上也有鲜血从流进眼眶,眼白染血,也染红半张脸,他的身上多处被锋利的绸带划破,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大量血液,将市松图案的羽织大片大片染红。
以及两只手,小臂都有不同程度的外翻扭曲,其中一只手不自然地垂在身边,用已经被血和灰尘弄脏了的绷带将日轮刀和掌心紧紧缠在一起。
仅从肉眼就可以看出他已经快要接近崩断的临界值边缘,可少年炽灼的瞳孔里全然是不屈和坚定。仿佛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再站起来,再次向鬼挥出日轮刀。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你们。”
堕姬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上的灶门炭治郎,看见少年又吐出一口血,愉悦地勾起艳丽笑容。
“就这点本事吗?我还以为你们和那边那个一样是……哼,果然比较下来只是杂鱼而已。”
她挥挥手,玫红色的绸带便向着三个少年突刺过去,女鬼不甚在意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既然是杂鱼,随便杀掉就可以了吧……嗯?”
堕姬眉头一拧。
地上那个带着花札耳坠的小鬼脸上是什么表情?怎么这样看着她……不对!
堕姬反应过来,猛地扭头。
这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她身——
……
身后的是月亮。
今晚的月亮亮得惊人,没有云层,静静地挂在天上。
……可视野在下降。
堕姬听见耳畔有呼啸的风声,她惊愕地看见了远处正在打斗的哥哥妓夫太郎,又看见了房屋坍塌后燃烧的火海,最后看见狼藉疮痍的花街街道。
‘啪嗒’,头颅滚落,美丽的脸上沾满灰尘。
堕姬睁圆眼睛,瞳孔颤颤,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被人砍下了头。
可是、可是为什么。
她的身体呢?
她的血鬼术呢?
为什么,她只能感知到她的身体碎成了无数……?
浓黑的阴影从上方笼罩下来,堕姬用力转动眼珠看过去,正好对上了猩红似鬼的眼睛。
堕姬猛地一个寒噤,张嘴就要喊:“哥哥救——”
话声未落。
身为鬼的这最后一颗头颅也在刀下变成了一滩烂肉,依托兄长、即使被砍下头颅也不会轻易死去的特性此刻变成了诅咒,即使是就此逃脱,想要恢复成花魁蕨姬那样的完美外形也要花上数百年。
“……”
“…………”
被削成碎块、散了一地的血肉无法发声,只有连大火燃烧的声响都比不过的哀鸣。
宇多鸣一垂眸扫过一眼,眸中平静无光。他握着刀的手臂下垂,刀尖点地,刀刃划过幽寒冷光,一缕鲜血从指尖滴落到刀面上,沿着刃锋滑落下来。
不是鬼的,是他的,手臂没痊愈的伤口崩裂,如同他的精神状态一样,添了新伤。
嗡……嗡嗡………
脑海中里依旧有如虫子煽动翅膀一样的细碎嗡鸣,这回却不知怎的,嗡鸣声欢快了许多,像是心中有什么东西隐隐在在夸赞他做得对。
对、对、对。
他本该如此,他应该如此,他必须……
“哥……咳、咳咳!鸣一…咳……!!”
炭治郎用脱臼的手抵着地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血不断从喉管呛出,毒气上涌,占据了他的喉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摇摇晃晃地还没站好,一双手已经近在眼前,轻柔地扶住了他的小臂。
炭治郎抬头看去,正对上青年那双柔和到极点猩红色瞳孔。
灶门炭治郎愣住。
他闻不到味道。
宇多鸣一身上所有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以往还能嗅到的欢喜、不悦到这一刻好像都被抹杀,一切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感受到的只有死寂。
鸣一哥……怎么了?
“堕姬!堕……小梅!!”
妹妹的粉碎让妓夫太郎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想起了过去的真名。他眼球充血,暴怒地挥动镰刀大力击飞不死川实弥,反身向这边冲过来。
两把膨胀着诡异铁锈的镰刀带动气流,血色薄刃飞旋而来,直直冲向宇多鸣一的后脖颈,妓夫太郎也借着冲击惯性腾空跳跃,挥起镰刀冲向背对着他的宇多鸣一。
正对着宇多鸣一身后视角的炭治郎瞳孔收缩。
“哥……小——!”心!
刹那间,视野中仿佛有灰白长芒一闪而过。
滞空的上弦之陆妓夫太郎呼吸急促,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人类青年,手里的血镰距离宇多鸣一的后劲只差几厘米的距离,可他的手没法再向下一步,全身的肌肉血肉动向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咔咔’
很细碎的声音,像是刀斩过浑身上下的肌肉骨骼后,身体却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在下坠时摩擦交错的咯吱声。
少年剑士们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头颅正慢慢下滑,与身体断开,妓夫太郎的视线看向人类青年,目光阴狠错愕。
他被砍下头了……?
什么时候的事?这个人类不是都没有转身吗?这个人类不是一直都弯腰在看那个小鬼……?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不可能……
小梅……他要给小梅报仇,就算是死,他也要让这个人类尝到痛苦的滋味——
‘扑通’
妓夫太郎的头同样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那一瞬间,从接触地面的耳尖开始,崩塌溃散成无数细碎的肉沫,唯独刻有‘上弦之陆’的眼珠是完整的,完整的看见自己滞空的身体同样摔在地上。
与妹妹堕姬一样,摔成一滩血水,摔了个尸骨无存。
潜藏在体内的血鬼术如上弦之陆所愿,被砍下头颅后躁动的血鬼术化为无数道飞行血镰冲出,可剑光突破夜空,所有冲向青年方向的血镰都被拦了下来。
爆炸声响起,但炭治郎只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强风,风吹袭他面前青年的灰白风衣衣摆,左耳的日轮耳坠随风晃动。
而他未被伤到分毫。
宇多鸣一甚至没有回头。
他的举动依旧是扶着炭治郎的小臂,俯下身,在轻轻擦拭着少年额头上的鲜血。
“不要说话,你受了伤。”
残留着温热的血液附着在他指尖,血还在流,怎么也擦不掉,宇多鸣一眸色暗沉,放轻声音对炭治郎说道:“………没关系,这里都交给我。炭治郎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不会,也不能再让任何东西伤害到你了。”
嗡嗡……咚……咚咚咚……
狭细的嗡鸣变成了钝器撞击大脑的咚咚声,好像此刻有人握紧拳头,在用力敲击耳朵后部,一下接着一下,敲击声震耳欲聋。
咚咚、咚咚。
宇多鸣一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
嘀嗒、嘀嗒。
也好像有鲜血滴落的声音。
但都不重要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南南东!南南东!”
“北北西!北北西——”
“遇袭——遇袭——”
数只漆黑的鎹鸦在夜空扑扇翅膀,叫声遍布整个吉原。
“有鬼靠近——有大量鬼靠近——”
宇髄天元掀开压在身上的木板,从上弦之陆爆炸后造成二次坍塌的房屋废墟下跳出来,环视一圈,被几乎无人生还的惨剧惊得瞳孔缩紧,气血上涌,他紧了紧手里的日轮刀,扯着嗓子喊道:“喂!不死川!还活着吗?!”
“还活着!”
另一片废墟下传来粗砺的回应,不死川实弥一脚踹飞木板,从废墟下跳出来。
地面上火海爆裂,四处可以看见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人的断肢残骸,不死川实弥额头手臂青筋虬结暴起,从喉间发出撕裂的怒音。
“这些该下地狱的猪猡恶鬼!”
嘴平伊之助从废墟里挖出了我妻善逸。两个少年背对着背靠在一起警戒周围,金发少年抓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也听见鎹鸦的声音了,善逸心里崩溃,脸上更是惊惶连连。
“什么情况?哪来这么多鬼?——那些东西不是不会聚在一起活动吗?!为什么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啊!!!”
随着鎹鸦的警报,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态各异、丑陋扭曲的恶鬼。
我妻善逸把刀举在身前,大腿肌肉颤抖,牙齿发出‘咯哒’的碰撞声,可目光一转,他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月光下,火光上。
持刀伫立的六只眼怪物眼里写着的,是上弦之壹。
这……一定、一定要是梦啊!
我妻善逸在心里哭嚎。
可现实不仅不是梦。
更甚者,在两声琵琶轻响过后,上弦之壹身后出现了两扇纸门。
从里面出来的,一只是之前在无限列车见过的上弦之叁。
另一只则是只有着宛如白橡般无垢白发,带着顶仿佛宗教教祖象征帽子的青年鬼;青年鬼穿着红色上衣,衣服领口处有着黑色的扩散纹路,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段纤细白嫩的断肢手臂,嘴角还有没擦去的血。
但要说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是那双眼睛。
烧到橘红的火光轻摇映入瞳孔,七彩琉璃在光下熠熠生辉。
瞳孔中刻着字。
‘上弦之贰’。
我妻善逸几乎昏厥。
“咦,这是哪儿?”
倒是上弦之贰自己都很意外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一手拿着没吃完的断肢,另一只手疑惑地扶着头上的教祖帽子左右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转到了‘同事’的上弦之叁身上,故意挥了挥手里的断肢。
“哦呀,我还在吃饭呢,没想到一转眼就被鸣女小姐拉到这里了。猗窝座阁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猗窝座横了他一眼,看见他故意用女人的断肢和自己打招呼,瞬间暴起怒容,握拳沉声怒喝出上线之贰的姓名。
“童·磨。”
未等他发作,脑海中就传来一道由血液下达到身体的命令。
「杀了那个人类。」
猗窝座被摁在原地。
这个命令让他愣了一下。
‘那个人类’?
猗窝座顺着命令转过头,无意识拧起眉头。
他确实看见了一个人,还是他在无限列车见到过的那个很强但不和他打的青年。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瞬间他感觉他看见的不是人?
黑死牟同样听见了,他呼出一口蒸汽雾,再次抽出鬼之刃。
“既然无惨大人仍旧如此命令……”
月之呼吸落于刀锋。
童磨挑头看了看命令指向的人类,触及到对方那双无光的血瞳时愣了一下,随即又移开。大拇指指腹抹去嘴角的鲜血,有点着嘴唇耸动鼻翼嗅了嗅,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稀血,还是两个。难怪这里会出现这么多鬼。”
在场有两个稀血。
一个是稀血中的稀血不死川实弥;
另一个则是血脉中混着日之呼吸的宇多鸣一。
迎着今夜狂风扩散出去,无论是哪一个,对鬼来说都有着致命诱惑。
不过这与鬼王的命令无关。
两把金色铁扇出现在童磨手中,雕刻着莲花绿叶的铁扇挥动间簌簌落下冰晶,让人看一眼便彻骨生寒。童磨不甚在意地用扇子掩去唇角笑意,琉璃瞳孔打量着人类,瞳中无悲无喜。
“虽然我更喜欢女人和小孩,不过这种情况,也不能违背那位大人的命令……只能委屈你死掉了。”
他挥落铁扇。
自脚下蔓延的冰晶以肉眼跟不及的态度向外扩散开,附着上房屋,‘咔’一声脆响,竟像是将火焰都冻结了起来似的,蔓延的冰眨眼间遍布方圆百里。
身旁的猗窝座则是在他动手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
斗气遥指日之呼吸法的剑士。冲到宇多鸣一前面时,猗窝座拧起眉,瞥一眼他身边的赤发少年,拳风聚散,无所谓地避开了无关人士,直击青年要害。
一拳扑空。
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宇多鸣一的身影,再向周围看去,发现他已经转移到了远处一栋没被爆炸波及到的房屋屋顶,动作之快,猗窝座根本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行动的。
“你在这里休息。”
宇多鸣一轻轻扶着炭治郎的肩膀,将他放在屋顶上,同时放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同找到的木箱子,将祢豆子也放在了炭治郎身边。
他垂下眼眸,“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
灶门炭治郎连忙去抓他的手,中毒麻痹的指尖努力蜷曲,想拉住他。
“可是、哥,可那是——”
可那是上弦!炭治郎都看见了,那不是现在人类的力量可以匹敌的存在,三个上弦,上弦之壹、上弦之贰、上弦之叁,都是十二鬼月序列最前的鬼——怎么可能赢!这样过去无异于送死!
灶门炭治郎抓了个空。
模糊的瞬影消失,他只听见了青年宛如执念一样的喃喃低语。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
长街上一路鬼的断肢残骸。
日光仅仅滞留数秒,夺走那些想要靠近灶门炭治郎的低级鬼的性命之后,就冲向了上弦鬼们。
看不清出刀的速度,但却带着让鬼刻入细胞的恐惧。
咚咚、咚咚。
无限城内,透过鬼的眼睛看着这一幕的鬼舞辻无惨的心脏也在砰砰直跳。
原本他只派出去了黑死牟,还是黑死牟在得知那是继国缘一的后代之后主动要求要去的。
在安全的无限城内,他看见一人一鬼打了个平手。
而也是从那一刻起,鬼舞辻无惨从黑死牟对宇多鸣一的评价中意识到:宇多鸣一不是继国缘一。
这不是神,是有机会杀死的人。
于是他喊来鸣女,派出了其他上弦。
接连两个上弦派出去,通过下属的眼睛窥视战斗现场的鬼舞辻无惨几乎忘却了呼吸,直勾勾盯着人类青年的身影,寻找破绽。
他不是没看见那个最初给了他惊吓的日轮耳坠赤发少年。
但灶门炭治郎比之恶意上门挑衅过不止一次的宇多鸣一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鬼舞辻无惨紧紧注视着青年的身影,感觉自己的七颗心脏都在剧烈跳动,气血逆流,浑身上下都在叫嚣杀戮。
能杀了他吗?
能在宇多鸣一变得更强之前直接杀了他吗?
………
吉原花街的烈火仍在燃烧,中心战场却一片凝冰。
血鬼术·寒烈的白姬。
数朵晶蓝色的冰莲在空中绽开,花蕊中盛放出闭眸少女的模样,冰莲飞向与猗窝座战斗的宇多鸣一,莲花掠过的地面去全都凝结起一层厚厚的白霜。
伊之助躲避鬼的攻击时不小心踏上去一脚,瞬间感觉自己的小腿要冻断了,刺痛感不断地扎着腿部皮肤。
他连忙一个后跳撤开,发现追着他的鬼踩在冰霜上,不出几秒,从腿蔓延向上的冰就将其冻结成冰雕。
伊之助吃了一惊。
“这都什么玩意!”
这是肉眼可见的实力差距,鬼与人类的实力几乎天壤之别。
黑死牟的斩击重重叠叠,叠出一道飓风般的漩涡,细小的剑气构出不规则圆月刃夹杂在其中,震碎地上冰晶,连带着废墟中的碎石木屑都一同卷起,天空明月黯淡,剑气构成的圆月盛放光辉,狂暴的剑意从天下降,铺天盖地袭向人类青年。
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凶变·天满纤月。
我妻善逸拉过还要继续往前冲的伊之助,用尽毕生速度,才狼狈地拉着同伴逃出上弦之壹的剑气范围。
快逃……快逃!
这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战斗!!
两个少年跌倒在地上,在外围不敢靠近的低级鬼立刻扑了上来,善逸慌慌忙忙就要抬刀,就看见那几只鬼被削断了脖颈。
风柱不死川实弥站在倒下的鬼后,他过去拽起两小只的后衣领,“臭小子,想活命就都给我站起来!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看见了善逸和伊之助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到嘴边的话顿了半拍,愈发暴躁,转身就将两个少年挡在了背后。
“……支援很快就到!”
不远处,火光。
或者说日轮的辉光在爆发。
上弦之壹的剑、上弦之贰的冰、上弦之叁的斗气尽数被耀耀日轮吞没。炽灼的火以日轮刀为起线,在挥动间遍布整个街道空间,仿佛黑夜里的太阳,爆开剧烈光芒。
刀劈在身上,血液逆流,气息翻涌。从血液细胞深处的恐慌鼓动脑神经,无时无刻不在嘶吼着恐惧。
上弦鬼们感受到了百年前战国时代鬼王遭遇日之呼吸始祖时的恐惧和温度。
稍远一点的童磨蓦地眯起眼睛。
他一面抵挡日之呼吸的剑招,一面观察人类青年,兀地惊讶地发现一件事。
“……喔。”
那个日之呼吸的人类受伤了。
因为他在分心。
童磨看向仍有火在燃烧的方向,那边有一栋还没完全坍塌的房屋,一个赤发少年拖着受伤的身体正试图从屋顶上翻下去参与同伴们的斩鬼行动。而他周围数十米没有鬼,从这边战场也没有任何招式飞向他那边。
因为全都被宇多鸣一挡下来了。
“是软肋呢。”
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大人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童磨打算试试,但宇多鸣一的剑招追得太紧轻易找不到机会。眼珠一转,童磨忽然在日之呼吸劈来时撤开几步,躲到猗窝座身后,同时抖动对扇,挥洒出的细碎晶蓝色冰花花瓣如同利刃般飞驰出去。
血鬼术·散落莲华。
意料之外的攻击让猗窝座闪躲不及,硬生生被这一刀削去手臂,不等发怒,猗窝座就发觉刚才还毫无破绽的人类青年主动让出了破绽。
猗窝座追着宇多鸣一的行动轨迹看去,发现他的刀挡下了童磨的血鬼术,晶蓝色的冰花花瓣在飞驰出去之前就被粉碎一空,不给分毫伤害远处少年的可能性。
但与此同时,宇多鸣一本人也因为一时的分心被黑死牟的刀砍中肩膀。他反应得很快,日轮刀一收一挑就在黑死牟横刀向他的脖子之前击退了对方,但鲜血依旧染红肩头布料,顺着苍白的手臂流到指尖,滴落。
伤到他了?
不止猗窝座看见了这一幕,无限城内的鬼舞辻无惨同样看见了,随即一阵惊喜。
宇多鸣一身上细碎的伤口多是来不及防备造成的,虽然这么长时间下来只有黑死牟的那一刀算得上是真伤,但总算是打破了僵局,接下来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将他彻底斩杀在这……
‘呼——’
温度忽地腾烧起来,可视化的流流火光打断鬼舞辻无惨的妄想。
而火海上,原本要继续下一轮进攻的童磨兀地发现,他挥不动铁扇了。
不,不是挥不动,而是——
拿着铁扇的手坠到地面,鲜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日之呼吸和赫刀阻断再生能力,童磨愕然发现,他刻意攻击赤发少年的意图被发现了,赫刀在不声不响间径直劈下,连着肩膀将他的双手一斩而断。
而那个人类,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更加……?
童磨找不到形容词,却有股诡异的兴奋。
上弦之贰的虹色眼瞳看向宇多鸣一,与对方失去高光的猩红眼睛对视。青年脸上全然漠然,童磨都无法判断这个时候宇多鸣一还有没有自我意识,但很显然,他看过来的目光里含着杀意——因为之前自己试图攻击他的软肋。
童磨堪堪躲过赫刀一击,看着这样的宇多鸣一,兀地笑了,理直气壮地对‘同事’们分享自己干的好事。
“我激怒他了,哎呀,这下完全打不过了。”
……
…………
咚咚、咚咚、咚……
敲击声像是快节奏的鼓点,一声一声,从朦胧变得清晰。
咚、咚。
指尖没由来的针刺痛让宇多鸣一浑身发麻,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听着敲击声,他终于听清了心底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杀。
啊啊,本该这样,应该这样,必须这样。
杀了所有一切威胁。
只要杀了所有一切,就不会再出现危险。
他再次抬刀,火焰蓬勃而起,刺眼的亮光遍布天际,可宇多鸣一却感觉眼前依旧是幼时的死寂黑暗,万事万物只剩其本身的轮廓线条,用刀砍下,就可以抹消这些杂乱的线路,抹消之后就不会再出现危险。
那就动手。
宇多鸣一挥刀向下。
‘锵!!’
黑死牟架刀挡住这一击,被刀刃传来的压力震得后退半步,他猛然惊觉,对方的剑道变了。
呼吸还是日之呼吸,但宇多鸣一剑法剑路却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凭本能杀意行事,细微处甚至已经在偏离日之呼吸本身,只有造成的伤害节节攀升。
可黑死牟这一刻心中有的却不是嫉妒。
他心中有一个想法。
他要让这身还未成就最强的神之血脉染上鬼的气息。
比之其他上弦,猗窝座倒是对这一幕的想法很简单。
斗之鬼恣意笑起来,他欣赏强者,尽管赫刀加上日之呼吸的威胁已经到了几乎能砍断他头颅的地步,但猗窝座打得酣畅淋漓!
猗窝座拉开距离,反身斗气再开,再冲向宇多鸣一。
他只可惜这场战斗按照无惨大人的命令并不公平,不然即使会输,他也想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
‘嗡——’
倏地,远处传来刀剑刺破空气的声音。
十分明显,而且还不止一道,远远从战场外飞速袭来。
紧接着,数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猗窝座皱了皱眉,没太在意。
倒是童磨望了一眼,确认到来者,饶是他这回也不能再嬉皮笑脸了。
“无惨大人,鬼杀队的支援来了呢。”
是鬼杀队的柱。
鬼杀队的柱和上弦月相比,虽然还不够达到杀死他们的地步,但主要是……这里有一个杀疯了的宇多鸣一啊!
“那位日之呼吸阁下看样子是比刚才更强了,这还是在心有软肋的情况,要是让他心无旁骛的和我们打,唔,感觉我会很早前往极乐世界。”
童磨看了看自己断掉的手,觉得这样下去,指不定十二鬼月的最强几位今晚都要折在这里。
是最强的呼吸法的原因吗?
还是因为这个人类本身就能做到这样呢?
童磨突然对宇多鸣一有了点兴趣。
说起来他很好奇啊,这个人类身上的情绪。明明就像是深渊渊底爬上来的恶鬼,之前却瞒得他好苦,第一眼看去还以为这个正常人呢。
“…………”
“……”
无限城中的鬼舞辻无惨没有回答上弦贰这絮絮叨叨像是聊天一样的话。
通过下属的眼睛,鬼舞辻无惨同样看见了这一幕。
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同样,鬼舞辻无惨也明白,除非此时他亲自前往现场,否则就算再加上剩下的两个上弦,也未必能杀得了宇多鸣一。
但唯独亲自去是不可能的。
初次见面就被砍掉脖子的恐惧印入骨髓,那之后,他不仅被撞见过艺伎的身份,还被穷追不舍翻出了数个潜伏在人类世界里的手牌,埋葬在腥臭泥土里的过往被一一挖掘出来,他宁可再在无限城里躲一个世纪,鬼舞辻无惨也不愿意亲自去现场面对这个疯子。
鬼舞辻无惨烦躁地拧起眉头。
上弦的培养成本太大。
如果都死在宇多鸣一这里,剩下的废物根本派不上用场。
剩下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
鬼舞辻无惨含下屈辱,收回投在上弦身上的目光。
“鸣女。”
“让他们回来。”
已经缩成一团的鸣女得令,立刻颤颤巍巍地拨动琵琶。
琴声铮鸣,鬼舞辻无惨最后再投去一眼,却兀地浑身从头到脚掠过一阵寒意。
那个人类青年看向了他的方向,血瞳无光。明明自己不在现场,鬼舞辻无惨却感觉宇多鸣一在看他,视线中的最后一眼,看见的仿佛是密林深处狩猎的野兽,盯上了他这个猎物。
区区人类——!!
鬼舞辻无惨心中暴怒骤起,一拳将无限城房间中的木质墙壁捶了个粉碎。
如果有机会、如果能让他碰到宇多鸣一更脆弱的机会——他一定会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
…
吉原花街上的大火还未熄灭。
上弦被突如其来的纸门带走,只剩下零星两只被稀血吸引来的低级鬼,但也在支援抵达的第一时间被日轮刀斩下头颅消灭了。
来支援的柱有好几个,在保证不会被调虎离山的情况下,主公下令派来的柱几乎是当前可调动的全部战力。
即使来的柱这么多,蝴蝶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几个上弦不是因为鬼杀队的支援来了害怕才逃走的。
他们忌惮的是宇多鸣一。
灾难现场一片嘈杂凌乱,隐成员尽数出动,蝴蝶忍帮着救下好几个重伤濒死的无辜者之后,才走向混乱场地没人敢靠近的那的一隅。
宇多鸣一和灶门炭治郎在这里。
借来的医疗箱打开放在一边,青年半跪在地上取出酒精和棉片在轻轻擦去少年额头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很轻,完全没有刚才赶路来时看见能让上弦之壹都震退半步的力度。
灶门炭治郎昏了过去,蝴蝶忍靠近时粗略判断了一下,似乎是因为中毒,刚才看见祢豆子也在替风柱、善逸和伊之助几位在场的剑士解毒,炭治郎这边应该是已经没事了。
青年背对着这边,蝴蝶忍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也判断不出他的情绪状态,犹豫片刻,她试探地出声。
“宇多先生?你还好吗?”
宇多鸣一没答话。
青年半跪在地上,完全无视自己身上的伤口,任由血液浸染。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在消毒、止血、包扎,整个人陷入死寂里,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沟通。
蝴蝶忍没办法,叹了口气,只能让人搬来担架,先把两个人搬回去。
虫柱回望吉原花街的废墟,火焰燃烧,死去的恶鬼在消弭,不久前,这里还是出现了数个上弦的战场。
宇多先生履约猎杀上弦、却出现了上弦月中的四个……今夜发生了太多事。
但无论如何,剩下的事,还是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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