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端和的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之上,此时他才看清进来的竟然是一位红衣少年。
少年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唯有一双眼睛未语先笑,顾盼生辉。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外面,发现守卫的士兵竟然没有任何异样,此时此刻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定然不是普通人。
他干脆放开了刀柄沉声问道:“小郎君来找本将是受何人所托?”
还灵负手慢慢走过去说道:“赵国将军李牧。”
杨端和心下一惊:“小郎君此来莫不是想要本将性命?”
还灵摇了摇头:“都说了我只是个说客,怎么会动不动就要人性命,想来杨将军也该知晓王大将军设计离间赵王与李将军的事情。”
杨端和不动声色问道:“那又如何?”
还灵说道:“赵王昏聩,无容人之量,李将军心灰意冷有意投靠秦国,他手上有秦国想要的情报,不知杨将军可感兴趣?”
杨端和当然很感兴趣,只是他有些不相信:“李牧怎么会投奔秦国?”
还灵问道:“为何不能?以如今天下之势,除了秦国,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一展雄心?更何况赵王既然相信他与秦国有来往,他便坐实了这件事情又如何?”
杨端和沉默半晌才问道:“李牧既然有小郎君这等能人相助,为何不回邯郸?”
还灵摇头说道:“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不忍见此等英雄凋零,顺手为之罢了,并非李将军门客。”
杨端和心念一动,他对李牧不感兴趣,倒是很想招揽这位少年。
毕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深入大营,甚至与他交谈都能不惊动外面警卫之人,手段必然非同小可。
不过他没有主动说,只是问道:“李牧又有何求?”
还灵说道:“他手中情报有许多,并不仅仅是赵国一地,所以他要面见秦王,亲自告知秦王。”
还灵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按捺着激动的。
这是他临时想到的办法,一小半是为了李牧能够保命,另外一多半则是他想去见见始皇帝。
若他只是个平民百姓,没有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有这么一个借口,不努努力简直是对不起自己啊。
杨端和忽然笑道:“他怕死。”
还灵不置可否:“天下何人不怕死?能活自然是要活下去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心运用了狐媚术,杨端和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更加顺眼,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貌似乎也更耀眼了一些。
他立刻应道:“本将这便给王上写军疏,只是不知李牧身在何处?”
还灵见他同意这才松了口气,刚才他并没有一见面就用狐媚术,主要是担心过后杨端和会起疑。
如今杨端和该问的都问了,就算事后想起也未必会有太多怀疑。
他微微一笑说道:“还请杨将军派人保护李将军。”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收起狐媚术的法术,杨端和自然是满口应承。
还灵眼见杨端和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似乎世间只有他才值得关注,心中着实有些别扭,再三提醒自己这个狐媚术可不能随便用,万一搞不好弄出感情纠纷就不好了。
只是现在他还不敢收回来,生怕杨端和直接翻脸。
他只是撤掉了用来遮掩中军帐的幻术,这一次杨端和喊人外面就听到了。
杨端和的卫兵见到中军帐中多了一个人,吓得当场跪倒不停磕头认错。
还灵这才意识到他这样倒是帮了李牧,但也有可能无意中害了别人,便说道:“杨将军,在下有一些特殊手段能够蒙蔽视听,常人难以察觉,倒也不怪他们。”
此时杨端和还在狐媚术的影响下,自然是还灵说什么就是什么,便点头说道:“不必担心,本将不会怪罪你们。”
卫兵一边松口气一边心下纳罕,今天的将军怎么这么好说话?
杨端和安排了自己的亲兵前去迎接李牧,要不是还灵再三阻拦,只怕他恨不得亲自去一趟。
当然不是为了李牧,而是不想让还灵离开。
他本想让还灵留下来,亲兵去接李牧,这当然是不行的,不说下面人会不会阳奉阴违,杨端和会不会偷偷下令诛杀。
最主要的是李牧藏身的地方被他设下了幻术,他不去解除,那些士兵这辈子都找不到李牧。
还灵坚持要去,杨端和只能殷切地看着他说道:“小郎君可千万要一起回来啊。”
他这是还记得还灵说跟李牧是萍水相逢,顺手帮忙了。
还灵只好尴尬微笑表示一定会回来。
他当然要跟着了,万一杨端和要对李牧不利,好歹他还能帮李牧逃命,总不能把人家忽悠到这里就不管了吧?
还灵带着人过去的时候,李牧着实有些紧张,在听闻杨端和会给秦王上疏,并且安排人护送他去咸阳之后,人都愣住了。
他看了看还灵,还灵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之前商量的时候可没说要让李牧去见秦王。
好在李牧也没有反对,沉默着去了杨端和的营地。
他们到了那里之后,李牧等人被安排了一个帐篷。
帐篷不大,跟普通士兵一样。
不过作为降将能有这个待遇就不错了,倒是还灵有一个单独的帐篷,就在杨端和中军帐的边上。
还灵看着那个帐篷直接拒绝三连,坚持说道:“我与李将军住一起就好。”
第一是就近保护李牧,第二则是担心杨端和半夜摸过来。
他不可能睡觉的时候还一直维持幻术,到时候杨端和过来一摸摸一手狐狸毛,这不是闹呢吗?
杨端和有些嫉妒地看了李牧一眼,最后只好叹气说道:“如此,本将也不勉强小郎君了。”
他走到帐篷门口,忽然转头过来说道:“本将还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还灵说道:“我乃赵氏单名一个灵字。”
他倒也不担心姓赵会被找麻烦,秦王嬴政还是嬴姓赵氏呢。
如果有苏素秋没记错的话,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乃是赵国王室子弟,那么他其实也是嬴姓赵氏。
严格说起来他跟嬴政都能算得上是本族人,当然秦王不太待见赵国族人,所以他最好还是别暴露身份,或者说是别暴露亲生父亲的身份。
杨端和果然不疑有他,只是说道:“赵灵,小郎君果然人如其名,灵秀天成。”
还灵迎着李牧诧异的目光有些惆怅地想着:唉,下次使用狐媚术还是要小心谨慎才行。
他都已经收起了法术,杨端和还是一副被迷惑的样子,他身边的卫兵表情都不对了。
杨端和走后,李牧对还灵拱手说道:“赵小郎大恩,李某铭记于心,来日必报。”
还灵摆摆手说道:“赵某随手为之,李将军不必挂怀。”
他也算是借着李牧实现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愿望,嗯,如果能够顺利见到秦王的话。
第二日一早,杨端和就安排人“护送”李牧一路向东前往咸阳。
他看着还灵依依不舍问道:“小郎君不若留下来吧。”
还灵依旧是拒绝:“赵某不善排兵布阵,亦无冲锋陷阵之能,留下也帮不了将军什么,赵某在咸阳等将军大胜归来,届时再为将军庆功。”
如果到时候他还在咸阳的话。
杨端和听后立刻意气风发说道:“待本将得胜归来,必与小郎君痛饮三百杯。”
还灵:……
你这flag插得也太实了。
不过,据说根据历史记载杨端和一生没有打过败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名不见经传,而且打完赵国之后就没有关于他的历史记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战中受了伤,没能活到大秦一统的那天。
还灵想到这里忍不住拱手说道:“望将军平安归来。”
说完他就去跟李牧等人汇合了。
只不过他看着杨端和准备的马匹忍不住沉默。
骑马他倒是会的,当初还建德把他认回去之后,不知道是做给外面看还是为了稳住他,该学的都让他学了,骑马自然也练习了一阵。
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本体是狐狸啊!
狐狸在马鞍上要怎么固定?
偏偏他还不能让人知道。
李牧等人见他看着马匹皱眉不说话,小心问道:“小郎君可是不善控马?”
还灵干脆承认说道:“我家出行很少骑马,倒是让李将军见笑了。”
李牧看向了一旁护送他们的护卫队长杨昌问道:“杨伍长可有其他办法?”
杨昌对李牧不冷不热却对还灵十分热情,估计也是看杨端和的态度。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找辆车来吧。”
还灵这才松了口气,坐车好啊,不用担心马匹跑起来把自己颠下去。
只不过等杨昌找来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那竟然是一辆板车,而且哪怕杨昌已经清洁过也能看出来这辆板车之前是拉货用的。
李牧皱了皱眉:“这如何能坐人?”
还灵立刻说道:“就这样吧,不要再耽搁了。”
板车也不错,至少空间大,他不用跟别人挤在一起,万一马车太小的话,大家挤在一起还容易穿帮。
李牧见他毫不嫌弃地上了板车抱膝坐下,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觉得这位品貌不凡的小郎君都是因为自己才受这份罪。
还灵一开始倒是没觉得受罪,坐车总比走路要舒服一些。
不过等坐了两天车之后,他推翻了自己这个想法——这时代的马车慢不说,减震还极差,但凡路有一点不平就颠的人东摇西晃,但凡是个容易晕车的,只怕这会得一路吐到咸阳。
在历经两个月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咸阳,然后被安排在了驿馆。
还灵和李牧看到这个安排都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直接下狱,那就证明还有机会。
具体能不能活命,活命之后还能不能带兵打仗,那就看秦王的心情了。
杨昌对着还灵十分客气说道:“我家将军的奏疏刚刚呈上,王上是否要见李牧还要再等等。”
杨昌说后就离开了驿馆,还灵看着他的背影开始思索。
秦王就算会见李牧大概率也只见他一个人,自己作为随行人员,甚至还没有一个正经身份,估计不会有面见的资格。
这样一想,还不如他悄悄去咸阳宫偷偷看一眼呢。
反正他也没打算在秦国入仕,毕竟他连人形都没有,只靠幻术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啊。
就这次来咸阳的路上他都无数次差点穿帮。
偷偷看一眼秦王到底长什么样,然后找个地方猫起来一边修炼一边积攒功德。
这样的话,他也该跟李牧分道扬镳了。
想到这里他就直接去跟李牧辞行。
李牧自然万般不舍,但还灵坚持他有其他事情要做,李牧自然也知道留不住他。
最后李牧感慨说道:“多亏赵小郎一路相护,李某才留得一命,只是我身无长物,亦不知该如何报答小郎君,便赠与小郎君一些路费,还望小郎君不要嫌弃。”
他说要报答的时候,还灵并没有打算接受,毕竟如果不是李牧,他可能还不知道空间那棵黑白羽树的作用。
只不过李牧说要给他路费,那他就不想推辞了。
没钱寸步难行,而他恰巧一分钱都没有,真走了只怕还得依靠肉干度日,然后想办法找点吃的。
有苏素秋给他准备的肉干虽然不少,但也有吃完的一天。
还灵客气了两句就看到李牧掏出了三枚金饼,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是,你们有钱人的路费就是金饼吗?
那些金饼圆圆厚厚,看起来就不小。
最主要的是李牧一身落拓,这一路上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将这么多金饼藏在了哪里。
李牧将三枚金饼推到还灵面前说道:“还请小郎君不要嫌弃。”
不嫌弃,这可太不嫌弃了啊。
不过他还是矜持说道:“这也太多了些。”
李牧摇头说道:“救命之恩岂是区区金钱所能报答,这还有一枚李某随身玉佩,将来小郎君若有差遣,李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灵这才收下跟他告别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还灵起身便离开了驿馆,等走出很远之后回头还看见李牧正站在驿馆门口张望。
他迅速走远,等看不到驿馆之后就三下两下窜进了一条小巷,收回人形幻术用来遮掩自身,让凡人看不到自己之后就跳上了房顶一路朝着咸阳最高建筑而去。
咸阳宫,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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