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食言和抓鱼
两人穿越沼泽花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抵达彼岸后直奔不远处的湖泊。
他们也渴了一整天了,再加上长途跋涉,丛容上一次这么渴还是刚穿来的时候。
湖泊十分清澈,看上去没什么杂质,丛容草草洗了把脸,留下炎朔生火烧水,自己过去接还在焦急等待的红石族人。
青年成功渡过魔鬼巨口的那一刻,对岸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排好队,踩着我的脚印走。”丛容挥动手里的“小黄旗”,一瞬间真有种自己其实是名导游的错觉,只不过游客不是夕阳红老年团,而是万年前的原始人。
冬猎队人多,一次性通过魔鬼巨口风险太大,于是分成了两批,一批族人,另一批奴隶。
等所有人全部越过沼泽,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下,金红色的晚霞退去,夜幕四合。
不少族人把头整个埋进湖里,像动物一样畅快地饮水,还有战士脱掉皮裙,直接跳进水里,发出痛快的嚎叫。
相比起饥饿,干渴更能把人逼疯。
反倒是奴隶们还记得丛大人的叮嘱,没烧开的水里有看不见的虫子,喝了会生病,纷纷支起石碗烧水。
丛容接过炎朔递来的石杯,里面的水已经晾凉,他一口饮尽,随后青年站起身,缓缓走向远处最大的那堆篝火。
“首领大人。”丛容右手按住左胸微微欠身,“我已经带领大家度过魔鬼巨口,现在,是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火光映在青年清俊的侧脸上,□□的胸膛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明明灭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姿态也十足谦卑,却莫名让炎山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真是见了鬼了,不就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吗?
炎山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一言不发地喝着水。
“首领大人。”青年提高音量又唤了他一声,脸上笑容微敛。
这一声吸引了附近其他族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聚拢过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中间的两人。
奴隶恢复自由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对平时除了生崽以外就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原始人而言,新奇得不得了。
接触到族人们的目光,炎山肩头的那丝压力莫名又增加了几分。
如果丛容知道此刻首领大人所想,一定会说,这就是舆论的力量,上辈子被许多人用烂了的伎俩。
“是啊,首领大人,您该宣布丛,丛容,是丛容对吧?”一名国字脸的老战士侧头问身边的同伴,后者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您该宣布丛容脱离奴隶身份,正式成为咱们红石部落的一员了。”
“对,崖说得没错。”很快有族人附和。
“首领大人快宣布吧!”
“是啊,快宣布吧……”
“急什么?”炎山依旧坐在篝火边,手里拿着石碗,眸色沉沉地扫过人群。
炎丁实在听下不去了,大声道:“首领大人不会是想反悔吧?”
他哥一直让他别多话,炎丁发誓自己这次话真的不多,就一句!
炎山脸色微变,石碗重重磕在沙地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反悔了?”
“不反悔,你倒是宣布啊!”炎青混在人堆里小声吐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偏偏炎山四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听得一清二楚,可又分辨不出到底是谁,气得差点心梗。
炎山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免除奴隶身份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回去和祭司大人商量商量。”
“那你一开始答应得挺干脆。”炎青撇撇嘴。
炎山:……
他妈到底是谁一直在哔哔赖赖!
红石族人包括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的奴隶们看向炎山的目光全都变得一言难尽。
炎山:……
他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夜风卷起地上的沙,气氛渐渐变得僵硬,众人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等冬猎结束再说吧。”丛容倏然笑了,站出来十分善解人意地结束了这场言而无信的闹剧。
族人们看完热闹,作鸟兽散。
临行前,老战士炎崖走过去安慰丛容:“别担心,祭司大人仁慈,只要她知道你为冬猎队作出的贡献,一定会同意让你脱离奴隶身份的。”
丛容对他回以微笑:“谢谢您。”
炎崖满意地点点头,青年虽然长得瘦弱,但脾气好,脑子聪明,这样的人就算狩猎不行,在部落里也会十分有用。
祭司大人年事已高,上次他还听对方说准备从部落里挑几个孩子培养起来继承衣钵……
“我还以为丛容今天肯定能成为自由人呢,他刚才表现得多亮眼啊。”
“是啊,想不通首领大人为什么会那样说。”
“首领大人老了,他这几年说的话,做的事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我看卯和丛容的关系似乎不错,如果卯是首领的话,一定会兑现承诺吧……”
炎山站在篝火边,族人们的对话尽数落入耳中,中年首领精壮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又硬生生将胸口的不痛快按下。
年轻如何,年迈又如何,只要他一天不主动退位,就还是红石部落的首领,所有人都必须要听他的,包括炎卯,也包括丛容。
赶了一天的路,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夜晚显然不适合狩猎,族人们打算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炎卯和炎丁也躺了下来,不多久,有人轻轻踢了踢他们的肩膀。
多年战斗经验让炎卯倏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握拳攻击,下一秒拳头却落了空。
炎朔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他,那目光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炎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双凶兽的眼睛。
“丛哥让你们过去。”炎朔移开视线,没什么起伏地说。
炎卯身上的压迫感陡然消失,他顾不得惊讶,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丛大人?”
少年点点头,示意他们跟上。
“丛大人找我们什么事?”炎丁嘴快地问。
炎朔语气淡淡:“我不知道。”
兄弟俩面面相觑。
因为炎山说要和祭司午商量后,才能免除丛容奴隶的身份,所以他又回到了奴隶们的聚集地。
“仓,你的草网还在吗?”三人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丛容在问一名瘦小的奴隶。
“在的,大人。”仓十分宝贝地从背上解下草网——上次诱捕咕咕兽,网被挣破了一个脑袋大的洞,他已经给补好了。
丛容看了看补过的地方,不吝夸奖:“你很聪明。”
仓顿时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
圣主在上,丛大人居然夸他聪明,仓简直不敢置信,他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做梦!
其他奴隶看向仓的目光充满羡慕,他们也想被丛大人夸,也想得到丛大人的肯定。
“大人,您要草网做什么?”黑牙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憨厚的古铜色面庞上一片迷茫。
“捕猎。”丛容说。
他刚才看过,湖里有鱼,而且还不少,原始人称它们为食水兽,顾名思义,吃水的野兽,别说,还挺贴切的。
但红石族人应该没发现,这里的人大多有夜盲症,天一黑就成了瞎子,更不用说大晚上抓鱼了。
仓编的这张网足够大,撒下去能覆盖靠近岸边的一大片水域,从容让奴隶中最强壮的鸵和多虻抓紧草网一边的两个角,炎卯脱臼的胳膊还未痊愈,便将另一边交给了炎丁和黑牙。
炎卯第一次见到“网”,作为部落狩猎经验最丰富的战士之一,他几乎立刻就看出了这东西的不凡。
如果上次冬猎,他们手里有“网”,应该能抓到更多铁角兽,说不定这次就不用出来了。
丛容指挥四人把草网抖开,撒向黑黢黢的湖面,因为分量足够很快便沉了下去。
“丛大人,接下去怎么办?要往水里丢吃的吗?”蓬想起上次丛容就是在网上放了石蜥,把咕咕兽吸引过来的。
蓬很懂得举一反三,但她不知道食水兽爱吃什么。
丛容摇摇头:“不用。”
他走到熊熊燃烧的篝火边,从里面抽出一根树枝当火把,青年拿着火把站在岸上。
“丛大人这是在干什么?”奴隶们疑惑。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水面下无数道黑影密密麻麻,犹如飞蛾扑火般,朝这唯一的光源处游来!
“这,这些是……食水兽!”老莫激动得眼睛都红了,自从进入旱季,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食水兽了。
红石部落靠近石场的那条河里原本也有食水兽,但那是部落的财产,只有族人可以吃,跟奴隶无关,后来因为干旱水位下降,食水兽渐渐的便销声匿迹了。
“收网!”丛容下达指令。
抓着草网四个角的炎丁四人立即将网从水里拉起,霎时数不尽的大鱼翻腾跳跃,乌黑的鱼鳞在火光下闪着黑玉般的光。
围观人群爆发出喜悦的欢呼。
“把食水兽甩到岸上。”炎卯这时候表现出了一名优秀战士应有的决断力,四人闻言手下用力一抖,天上瞬间下起了食水兽雨。
大鱼落到沙地上活蹦乱跳,没有丛容的吩咐,奴隶们根本不敢碰。
借着火光,丛容看清了食水兽的模样,有些像草鱼,但比草鱼要大得多,普遍都有一米长,脱离了水源,鱼唇一张一合。
丛容让奴隶们把鱼捡起来堆到一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小山。
炎卯还想继续下网,被丛容制止:“这些食水兽应该够所有人吃了。”
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不好做成鱼干带走,捞上来也是浪费。
炎卯也想到了这一点,意犹未尽地把网收起来叠好,他很喜欢这个草网,于是问仓能不能教他?
仓有些惶恐,跟强壮的鸵和多虻不一样,他生得十分瘦小,年纪也不大,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没有和战士说过话。
仓下意识看向丛容,后者朝他微微颔首,仓瞬间被鼓舞了,他大着胆子对炎卯说:“可以,我可以教你。”
炎卯立刻来了精神,不过在学习如何编织草网之前,他们需要先填饱肚子。
第32章 鱼片
石锅很快被架了起来,这时丛容才知道,原始人吃鱼是不刮鱼鳞也不去内脏的,就那么一整条放进水里煮,熟了就是鱼汤——有的鱼下锅的时候甚至还在游……
“大人,其实食水兽并不好吃,它们的肉是苦的,而且有很多刺。”炎丁龇牙咧嘴。
丛容:……这么做能好吃才怪了!
他随手捡起一条还在挣扎的大鱼,用石刀将其拍晕后,麻利地刮鳞去鳃。
“这个鳞片和里面的鳃是不能吃的。”丛大人苦口婆心,丁卯兄弟和奴隶们似懂非懂。
“内脏也不能吃,内脏会让肉变苦。”他本来想说胆汁,但一对上众人茫然的目光……
算了,胆汁虽然不是内脏,但也是内脏分泌的不是吗?
“如果嫌刺麻烦,可以片成鱼……食水兽肉片。”
并不是每个外科医生都会片鱼片,但丛容恰好就会,准确来说,是他那个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会。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手术刀被无聊的医学生们开发出了多少种新用途。
甚至还有女生夏天拿它刮腿毛。
只是为了去刺,丛容没把鱼肉片得太薄,中间的一整根鱼骨和鱼头被他扔进锅里,加入盐和胡椒慢慢熬煮。
——鸵和多虻带回来的那两串青胡椒所剩无几,丛容打算等到了铁角兽聚集地再去找找看,在调料如此匮乏的原始大陆,胡椒实在太珍贵了。
经过炖煮的鱼汤咕嘟冒泡,颜色泛白,丛容将片好的鱼片倒进去,稍微一烫,半透明的鱼肉就熟了,他夹起一片尝了尝。
很嫩,因为没放太多调味品,鱼肉本身的鲜味被放大,而且异世大陆的水质不像原世界那样污染严重,所以这里的鱼腥味儿很淡,不仔细感受根本尝不出来。
丛大人单方面宣布,食水兽是异世大陆最好吃的食物,什么哼哼兽铁角兽在它面前都弱爆了,只有咕咕兽勉强可以与之匹敌,但咕咕兽太难抓,而食水兽草网一捞就能捞上来上百条,轻松极了。
所以综上所述,食水兽是美食界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加了胡椒的鱼汤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奴隶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丛容指指不远处堆得高高的鱼山,奴隶们欢呼一声,然后学着丛大人的样子,笨拙地给食水兽去鳞去鳃外加开膛剖肚,挖出来的内脏则被仔细埋进了土里,这样不容易引来其他食肉猛兽。
至于片鱼片……
眼睛告诉奴隶们学会了,手和脑子说你不行。
当然他们也不是非得吃没刺的鱼肉,对奴隶们而言,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他们甚至不会挑剔食物的口感和味道。
不过当热乎乎,暖融融,不带任何古怪味道的奶白色鱼汤,顺着食道流进胃里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跟其他奴隶不同,老莫是吃过食水兽的。
老莫年轻的时候是某个战士的私奴。因为懂得察言观色,会逢迎人,战士对他还算不错,得到的食物会分一部分给他,其中就有食水兽。
但那时的食水兽就像炎卯说的,又苦又腥,哪怕连老莫都觉得难以下咽,和眼前的鱼汤完全是两种东西。
“丛大人,这食水兽汤的做法也是圣主教给您的吗?”炎丁小声问。
丛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不止鱼汤,还有烤鱼,酸菜鱼,醋溜鱼,葱油鱼,炸鱼排……可惜条件有限,他不能将“圣主大人的智慧”一一展现出来。
二十几斤的草鱼片成鱼片能盛好几锅,丛容自己根本吃不完,他朝炎朔招招手,少年迟疑地走过去。
他今天没帮上什么忙,和往常一样生了个火罢了,剩下的活儿都是丛容自己干的。
“来吃。”丛容躺在沙地上,像一只姿态慵懒的大猫,火光倒映在青年眸底,如水般缓缓流淌。
想到两人以后可能没机会再一个锅里吃饭,炎朔的心情十分沉重,他一言不发,听话地把剩下的鱼肉都吃了,还喝了大半锅鱼汤。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丛容笑着轻踹了一下他的屁股。
炎朔没计较他丛哥的动手动脚,乖乖把石锅和两人的碗拿去湖边洗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饿着肚子睡觉的红石族人也都醒了。
他们是被馋醒的。
“我梦见我在吃食水兽,又香又嫩……”一名战士流着口水说。
“睡傻了吧,食水兽怎么可能是那个味道?”旁边的同伴毫不客气地嘲笑。
战士不服气:“都说了是做梦……操,我怎么好像真的闻到了食水兽的味道!青,你闻到了吗?”
炎青耸耸鼻子,看向奴隶们所在的地方。
类似的对话发生在不少红石族人之间,片刻后整片沙地都沸腾了。
炎青迈开结实的长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奴隶堆里的炎丁,炎丁来不及躲闪被他扑倒在地。
“你俩又背着我吃好东西!”炎青低吼。
炎丁把他的脑袋扭到一边,怒道:“你有胆子去吼我哥啊!”
炎青也怒了:“我没有!”
丛容:……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将自己没胆子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炎卯看也不看扭打在一起的两个愣头青,抱着石锅暴风吸入,和奴隶们不一样,他的鱼汤虽然没放胡椒,但加了盐,滋味更好。
篝火边的动静自然也惊醒了炎山父子。
“奴隶们好像在吃食水兽。”炎鹏皱眉。
他不爱吃那玩意儿,但看到那些低贱的奴隶脸上展露出笑容,炎鹏就比杀了他还难受,仿佛对方的快乐是从自己身上夺走的一般。
“他们哪来的食水兽?”炎山惊讶。
炎鹏也奇怪,他拉住一名经过的族人:“怎么回事?”
族人饿得受不了,原本有些不耐烦,待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后,只好停下脚步,匆匆向首领大人行礼:“奴隶们抓了好多食水兽,根本吃不完。”
吃不完的食水兽?
炎山父子对视一眼,食水兽虽然又腥又苦,可并不好抓,部落里只有准头极佳的战士,比如丁卯兄弟,还有炎青能用长矛刺中水里的食水兽。
那些奴隶又是如何抓到的?
炎山脑海中闪过一道瘦削的身影。
他紧了紧手中的石刀,对炎鹏道:“走,去看看。”
族人们聚拢过来,几十双盯着“鱼山”的眼睛简直在发光。
“卯,这些食水兽都是你和丁猎到的吗?”老战士炎崖赞许地拍拍炎卯的肩。
“好多食水兽啊,有几百条吧?丁,你们真厉害!”一名女性族人站在炎丁身边,边说边捏了一把他挺翘的屁股。
正好瞧见这一幕的丛容:……啧,真是太奔放了。
炎丁正要开口,人群中响起疑惑的声音:“卯,这些食水兽你们怎么抓到的啊?怎么连伤口都不见一个?”
如果用长矛刺鱼,应该会在鱼身上留下明显的血洞。
“哎,还真是……”很快不少人也都发现了异常。
这问题炎卯一早便想到了,还征询过丛容的意见。
丛大人不打算隐瞒草网的存在,他虽然带领红石族人顺利渡过了沼泽,但系统任务依旧停留在(32/100)。
丛容怀疑是因为炎山没有免除他奴隶身份的缘故,而族人们不会打心底认可一名低贱的奴隶。
草网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将它暴露给红石族人,更准确地说,暴露给首领炎山,会带来一定风险,但有一试的价值。
炎卯从仓手里接过草网,向众人展示:“这就是抓捕食水兽的武器。它叫网……”
炎卯简单把捕鱼经过讲了一遍,族人们完全呆住了,光这样听着,他们就仿佛看到上百条肥硕的食水兽在草网里挣扎扑腾!
从未有过的丰收景象!
“这草网太神奇了!”炎崖感慨,“它简直就是神迹!”
“不错,它是圣主对红石部落的恩赐。”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丛容站在沙地上,接受众人投来的或惊讶,或怀疑的目光。
“你说什么?”炎山盯着不远处的青年。
圣主恩赐?连祭司午都不敢说自己得到了圣主的恩赐!
面对炎山的质问,丛容并没有退缩,他朝首领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不止草网,还有渡过魔鬼巨口和驱逐锯齿兽的方法,也都是圣主的智慧。”
丛容的话听起来荒唐,但站在原始人的角度反而可信度很高。
青年不过是一名奴隶,却知道连首领和祭司大人都不知道的东西,除了是圣主的指示,他们找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圣主为什么偏偏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炎山脸色阴沉,“部落里强壮出色的族人不少,圣主为什么不选卯,不选青?而要选你这个低贱的奴隶?”
炎山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圣主为什么不选自己?或者炎鹏?
这才是真正让他愤怒和不甘的。
丛容正准备开口,炎丁小声道:“圣主大人就是觉得丛容不错呗,祂老人家的想法谁能猜得到啊?能让我们猜到就不是圣主大人了。”
族人们纷纷点头。
一旁的炎青摸摸下巴:“说不定是因为丛容长得好看,全部落还有谁比他更好看吗?”
“我同意。”红藜大声附和。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一名族人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我以前听祭司大人说过,圣主身份尊贵,服侍祂的仆从不论男女都异常美丽。如果要在咱们部落挑选一名传话的眷属,祂肯定也会挑长得好看的。”老战士炎崖仔细回忆道。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族人们纷纷点头。
丛容:……
好了,他不用解释了,红石族人自己把自己洗脑成功了。
第33章 兽群暴动(三合一)
“叮,恭喜宿主在两个月内获得一百位原住民的认可任务进度达到(40/100),希望宿主再接再厉,不要懈怠。”脑子里响起9527冷冰冰的机械音。
从(32/100)跳到(40/100),新增了八个原住民认可,这数量不算多,倒也在丛容的预料之中。
相比起逆来顺受,长期遭受打压的奴隶们,红石族人的自主意识显然更强,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相信了他关于圣主眷属的说辞,但更多的,则持观望态度……
还是因为他奴隶的身份,等级制度害死人!
丛容气得在脑子里问系统:“为什么让我穿成一个奴隶?”
首领祭司他就不想了,哪怕只是一名普通族人也好啊!真就离谱!
“不同宿主在不同位面的初始身份和初始债务值挂钩,债务值越低,初始身份越好,反之亦然。宿主需要我再次提醒您的债务值是多少吗?为什么会穿成奴隶,您心里真的一点哔——数都没有吗?”
丛容:……
他第一次从9527彬彬有礼的播音腔里听出了一丝愤怒和嘲讽。
炎山让战士们把剩下的食水兽全部搬走,这事在奴隶中间引发了一阵小骚动,老莫,鸵,多虻,黑牙,甚至连胆小的仓眼中都闪过一丝气愤。
“他们刚才根本没出力。”黑牙忿忿道。
“但炎山大人是首领,我们必须听他的话。”蓬小声说。
“我希望丛大人当我们的首领。”人群中响起夏犬稚嫩的声音。
这一次他爹没有敲他脑壳。
如今的红石族奴隶早已不是之前麻木绝望的行尸走肉,他们会编草网,能抓到咕咕兽和食水兽,相比起处处压迫自己的首领炎山,圣主眷属丛大人才是奴隶们甘愿俯首的对象。
*
因为中途绕路,原本四天三夜就能抵达的铁角兽聚集地,额外多花了冬猎队两天时间。
青黄驳杂的平原上,几百头巨型野山羊聚集在一起,优哉游哉地啃着鲜嫩的草尖,远远望去仿佛一大团灰白色的云。
队伍里有将近一半族人和奴隶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铁角兽群,视觉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是铁角兽吗?
不,这是数不尽的食物和皮毛,是能让他们顺利度过整个冬季的物资!
丛容倒还好,毕竟原世界的畜牧业非常发达,成群的牛羊在各种图片和视频里并不难见到。
冬猎队一共一百多人,除去断了一条腿的炎鸦,剩下的人身体状况都还算不错,特别是战士们,显得异常亢奋。
队伍在距离铁角兽群大约还有五百米的地方停下。
以往这种大型狩猎活动都由年轻力壮的炎卯进行部署和指挥,族人们都愿意听他的,所以这次大家以为不会有什么不同,炎卯自己也早就想好了计划。
他举起手中的长矛,正准备开口,被一旁的炎山打断:“所有人听令,分成两队,一队负责吸引兽群的注意,另一队伺机抓捕落单的铁角兽。”
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他们都听到了炎山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是首领大人指挥?炎卯呢?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冬猎队太久,对族人们而言,是炎山还是炎卯指挥没什么区别,对方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行了,当务之急是猎捕铁角兽!
炎山的安排是传统的常规狩猎方法,两拨人分工合作,声东击西,挑不出太大毛病,丛容将目光落到炎卯身上。
年轻的战士站在队伍前方,原本高高举起的长矛收了回去,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肩膀的肌肉却绷得很紧。
“卯。”炎山忽然喊了他的名字,语气意味深长,“你是部落里年轻一辈最有经验的战士,没有谁比你跑得更快了。”
虽然是夸奖的话,炎卯却不觉得高兴,他没受伤的左手握拳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右胸,安静等着首领大人的下文。
“那么就由你带领一部分人去吸引铁角兽群的注意吧。”炎山不带丝毫感情地说。
“什么?!”炎卯还未说话,炎丁先跳起来,“首领大人,我哥的手臂还没好全,让他去吸引兽群的注意……这实在太危险了!”
炎山的目光从炎卯吊起来的胳膊上扫过,表情似笑非笑:“说的不错,卯的手臂受伤了,他根本无法猎到铁角兽。”
让伤员当诱饵几乎是每个原始部落不成文的规定,特别炎卯伤的还是右手,在炎山和绝大部分红石族人看来,炎卯以后再也使不上力气,当然也不可能再打到猎物。
少了一只手的战士能干什么?
什么也干不了。
“放屁!我哥会好起来的!”炎丁被炎山的话激怒,大声道,“丛大人说他会好起来的!”
“他说好就能好?他是谁?他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炎山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炎丁气得浑身发抖。
人奴隶救活了难产的红果母子,带领冬猎队穿过魔鬼巨口,还用草网捞上来几百条食水兽,让大家免于饥饿,你作为高贵的部落首领又干了什么?
窝在你向阳宽阔的洞穴里吃饱喝足睡女人?
甚至他哥的手臂也是为了救炎鹏才受的伤!
“丁!”炎卯低声喝止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抬眼看向炎山:“首领大人,我愿意带队去吸引兽群的注意,不过我希望成员由我自己选。”
炎山迟疑,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儿子炎鹏。
炎卯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您放心,我不选鹏,他跑得太慢了。”
炎山板起脸:“他还年轻,以后一定能跑得很快。”
炎丁撇撇嘴:“神他妈年轻,他比我都大一岁。”
炎山不想让众人看炎鹏的笑话,故作大度道:“卯,你的要求我允许了。”
炎卯转身,目光扫过一张张古铜色的面庞,大声说:“愿意跟随我的勇士请站出来。”
在原始人眼里,一头铁角兽不可怕,但一个拥有几百头铁角兽的族群,那就不是可怕,而是恐怖了。
丛容上辈子看过一部纪录片,一支游牧队伍意外激怒了一群正在草原上饮水的蹬羚,被后者疯狂追赶,最终力竭死于无数铁蹄之下,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烂泥。
铁角兽比蹬羚大得多,体型堪比犀牛,它们头上的犄角和四蹄更加粗壮有力,对冬猎队来说也更加危险。
炎丁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毋庸置疑,他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然后是炎青。
炎丁高兴地撞了下他的肩膀,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立刻打闹起来,炎卯脸上也有了笑意。
“还有我。”红藜挺了挺傲人的胸脯,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战士情不自禁地吞咽口水。
“红藜,你……”炎卯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部落里女人不多,哪怕出来冬猎,她们也被保护在队伍最中间,他不是很赞成红藜冒险。
红藜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卯,你看不起我?”
炎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我也去!”
“还有我……”
“算我一个!”
队伍里呼啦啦走出来十几名男性族人,个个身材健硕,拳头比沙包还大,他们都是红藜的追求者,也有她的情人。
“你们干什么?吸引兽群需要这么多人吗?”炎山重重顿了顿手中的长矛,脸色铁青。
这些人都是红石部落重要的的青壮年,全跟炎卯走了,谁来抓铁角兽?
红藜甩了甩自己蓬松的长发,嘴角勾起一抹轻嘲。
她朝男人们摆摆手:“你们不用去了,留下来保护首领大人和他年幼的孩子。”
炎山简直快被气炸了,这女人什么时候和炎卯关系这么好了?
红藜当然不是跟炎卯关系好,她只是越来越看不惯炎山的所作所为。
原始人单纯,可并不傻,红藜的词库里没有排挤,妒才和勾心斗角这样的字眼,但她的直觉十分敏锐。
丁卯兄弟的父亲死后不久,炎山顺利当上红石部落的首领,他虽然没有前者那么高大强壮,却很聪明。
他是部落里除了祭司午以外,唯一能从一数到一百的人,最开始提出攻打别的部落,掠夺女人和奴隶的也是他。
在炎山当首领的这些年里,红石从一个只有二十几人的小部落逐渐扩张成了将近两百人的中型部落。
红藜不知道该不该称炎山为好首领,但他确实让部落壮大了。
随着炎鹏的出生,炎山年纪渐大,这位聪明的首领大人似乎变得更加聪明。
他看炎卯的目光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红藜不明白,可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想首领大人老了,他的眼睛一点也不透亮,浑浊得仿佛魔鬼巨口下令人作呕的淤泥。
战士们退回人群,因为炎山发话,其他原本跃跃欲试打算跟随炎卯的族人也全都闭上了嘴。
只有老战士炎崖抹了把自己的脸,笑呵呵地说:“卯,我跟你一起。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能活着回去,明年就不出来了,留在部落里帮祭司大人带小崽子。”
炎崖比炎山还要大几岁,他快五十了,但依旧十分精壮,肌肉虬结,看上去神采奕奕,这在人均寿命不超过三十的原始大陆非常少见。
炎崖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像一个慈爱的父亲,炎卯说不出拒绝的话。
加上炎卯自己,吸引兽群注意的“敢死队”一共五名红石族人,剩下的成员则在奴隶当中选,依旧是自愿原则。
“上次冬猎的时候,炎卯救过我的命。”多虻小声说。
他当时差点被一头铁角兽戳破肚皮,是炎卯及时拉开了他。
“你要跟着去吗?”鸵瓮声瓮气地问。
多虻点了点头。
“那我也去。”鸵道。
第一次冬猎,炎卯对两人的印象不错,力气大跑得快,跟部落里的战士比一点也不差。
“等回去后,我会分你们一些铁角兽的肉和皮毛。”炎卯说,如果首领大人不同意,就从他自己的那一份里面出。
鸵和多虻的眼睛瞬间亮了,下一秒一道声音响起:“如果我跟着去,你也会给我肉和皮毛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身板却挺得笔直。
丛容目光落在身边之人的脸上。
自离开魔鬼巨口后,炎朔的话明显少了许多,睡觉前没再缠着他叫丛哥,也不再抱他的胳膊。丛容好几次察觉他在看自己,回过头去的时候,炎朔又立刻转开了视线。
小崽子在躲他。
丛容意识到了,但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听他说要进炎卯的敢死队,忍不住皱眉:“你去干什么?”
“吸引铁角兽的注意。”炎朔一板一眼道。
丛容与他对视,目光带上了一丝不自知的严厉,少年这次没有回避,一脸平静。
半晌,丛容啧了一声:“随你。”
炎朔又确认了一遍关于肉和皮毛的问题,得到肯定答复后,站到了炎卯的队伍里。
炎卯倒不觉得他年纪小,毕竟他自己十五岁就偷偷跟着狩猎队打铁角兽了,于是赞许地拍了拍炎朔的肩膀,结果少年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无声地盯着他。
炎卯:……
炎卯尴尬地把手拿开,他忽然发现,一路上这孩子除了丛大人,好像跟谁都不亲近。
不过听说炎朔前两天用石刀砍死了一头比自身大几倍的咕咕兽,是个狩猎的好苗子。
可惜是名奴隶,如果是族人的孩子,他倒能教一些狩猎技巧和经验……算了,有机会问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私奴。
除了鸵,多虻和炎朔外,其他奴隶都没有进“敢死队”,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炎卯觉得够了,人太多也没什么用。
炎山看着站在面前的八个人,不由嗤笑:“老人,女人,哦,还有个小崽子……卯,你要不要再带上鸦?”
已经醒了的炎鸦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爬过去死死抱住炎山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首领大人,我连站都站不起来,就算去了也没法吸引兽群的注意啊……再说,我也是为了替大伙儿找水源才会被锯齿兽咬断腿的,不是吗?”
炎山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嘴里却道:“别怕,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踹开炎鸦,转身振臂高呼:“剩下的人跟着我和鹏,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冬猎队的士气被激发出来,六天五晚的长途跋涉都是为了这一刻,不论男女,不论族人还是奴隶,都跟磕了药似的激动亢奋。
在原始大陆,食物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
每个兽群往往都有一只领头兽,扮演领路,分配和调解的角色,作为头狼一样的存在。
眼前的这个铁角兽群同样如此。
那是一头足有成年非洲白犀牛大的铁角兽,肩背宽阔,皮毛油亮,四肢粗壮有力,头顶的犄角足有手臂粗,卷曲向上,在阳光下,反射出刀刃般锋利的光。
铁角兽是食草动物,一般情况下,不会像杂食的哼哼兽,以及食肉的咕咕兽那样主动攻击出现在视野中的目标,唯一吸引它们注意的办法,就是激怒领头兽。
炎卯右胳膊吊在脖子上,左手握着一根长矛,背上还背了一打,其余七人的装备跟他差不多。
这些长矛都是奴隶们打磨的,有一部分就出自丛容之手,所以他很清楚它们的分量,就跟扛着上百斤的沙袋差不多,偏偏“敢死队”的成员一个个都跟没事人似的,丛大人不禁感叹原始人身体强壮。
在一帮身材高大,肌肉鼓胀的成年人中间,炎朔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显得分外单薄。
相比起刚遇见的时候,他又长高了一些,将近一米七,身上却没多少肉,长手长脚地站在那儿,让丛容想起尴尬期的Lucky。
就这么想吃肉吗?
连命都不要了?
丛容莫名有些生气。
一行人悄悄接近毫无所觉,正慢悠悠吃草的铁角兽群,在大约还剩下十几米的时候,领头兽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几人所在的方位。
“投!”
炎卯一声令下,八根长矛齐刷刷射向兽群,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山一般庞大的领头兽。
刷——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长矛都击中了对方,却被铁角兽厚厚的长毛阻隔,纷纷掉落在地,其中一根不知道是谁的,撞到了领头兽的犄角,居然硬生生崩断成了两截。
尽管受到攻击,但因为没造成什么伤害,领头兽看了眼“敢死队”,甩甩尾巴,打算继续进食。
不愧是食草动物,脾气真好。
跟着大部队在后方伺机而动的丛大人瞧见这一幕,抽了抽嘴角。
然而就在领头兽准备低下脑袋的瞬间,一根长矛破空而来,如白日流星在丛容的视网膜上划出一道呼啸的残影,残影停下的那一刻,噗,血花四溅。
咩!!!!
领头兽发出痛苦凄厉的嘶鸣!
它被长矛刺中了一只眼睛,因为距离太远,长矛在飞行过程中卸去了大半力道,并没有刺得太深,很快脱落。
这一下来得始料未及,所有人都看向没等炎卯发令私自动手的少年。
炎朔唇角抿得很紧,眉宇间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野性,他毫不示弱地与炎卯对视,淡淡开口:“机会只在一瞬。”
炎卯一愣,语气无奈:“你说得对,不过现在,我们得赶紧……跑!”
八个原始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狂奔,身后几百头巨型野山羊咩咩叫着追赶。
随着无数只铁蹄抬起下落,丛容感觉整片大地都在震颤,于此同时,炎山也下达了抓捕铁角兽的指令。
兽群就像部落,有领头兽,有壮年兽,也有母兽,幼兽以及年迈和羸弱的老弱病残兽。
平时这些兽会被保护在最中间,但在疯狂奔跑的过程中,它们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落到后面,成为冬猎队抓捕的对象。
很快战士们便锁定了各自的目标,他们十个一组,表现出了让丛容震惊到失语的默契与战斗意识。
这一刻红石族人和奴隶的差异达到了顶峰。
前者就像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微型军队,谁主攻谁辅助谁戒备,没有长期狩猎的经验根本不可能配合得这么好。
丛容想起刚来异世大陆的时候,炎卯带领十几名战士灭了红蚁部落的场景。
这里的人或许不擅长把东西做得好吃,但他们擅长战斗。
相比起族人,奴隶们的攻击则显得毫无章法,许多人虽然会打磨长矛和石刀,却并不懂得如何使用它们。简单来说,就是准头太差,下手也不够利落。
但这也是必然的,奴隶们少有机会出来狩猎,缺少练习。
丛容曾起过煽动奴隶反抗红石族人的念头,当时没付诸行动的原因是奴隶人数没有后者多。现在看来,就算双方在数量上旗鼓相当,武力值也差了一大截,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战士们把撂倒的铁角兽拖离战场,很快再次扑向兽群。
炎鹏看中了一只尚未成年的半大铁角兽,它的毛毛没有沾上太多尘土,还是白色的,黑葡萄般的眼睛清透润泽,无辜又可怜。
他舔了舔嘴唇,招呼几名红石族人围了上去,小铁角兽发出焦急的咩咩声,在一片嘈杂中落入某只母兽的耳朵。
母兽渐渐停下脚步,它听到它的孩子在呼唤自己。
咩咩——
母兽同样发出焦急的嘶鸣,它越过奔跑跳跃的同类,在兽群的末尾看到了被团团包围住的小铁角兽。
咩!!!
母兽低吼一声,刨了刨蹄子朝冬猎队冲来。
“小心,又来了一只铁角兽!”负责戒备的炎雕提醒。
炎鹏瞥了眼远处的母兽,不以为意。
小铁角兽左突右冲,试图跳出包围,却一次次被锋利的长矛和石刀逼退,渐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后腿陡然传来剧痛,幼年铁角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咩咩咩!!!
它挣扎着爬起来,朝越来越近的母兽哀鸣。
“鹏,母兽要过来了,快给它一个痛快。”同行的族人赶紧提醒。
腥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来,打湿了雪白的皮毛,和幼兽哀戚的叫声一起刺激着炎鹏的感官。
小铁角兽拖着伤腿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然而很快它再次摔倒,它的另一条后腿被砍断,小铁角兽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鹏,你在干什么?”族人头皮都快炸了,“你要是想玩,等回去了再玩个够,现在快把它杀死,快!”
炎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从离开部落他已经整整六天没有进食了。
什么?你说咕咕兽和食水兽?
不,那根本不能被称为食物,天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又老又柴的兽肉嚼烂了咽下去的,现在想起来还让他一阵反胃。
好饿啊……
“鹏!!!”
族人的惊呼声中,炎鹏抱住小铁角兽的脑袋,随即低下头,一口咬住后者细嫩的脖颈,硬生生撕裂了它的喉管。
新鲜滚烫的血液顺着炎鹏的食道流入胃袋,让他从身到心都感觉到了熨帖,鼻尖仿佛还能闻见幼兽稚嫩的芬芳……实在太美味了!
咩咩!!!
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被虐杀,母兽发了狂,仰天发出尖锐凄厉的嘶鸣,这嘶鸣让在场原始人,包括丛容这个现代人在内心脏都猛地一缩。
“它好像怀孕了。”参与围猎的族人大声道。
部落不猎杀怀孕的母兽,虽然原始人不懂可持续发展的道理,但经验让他们这么做了。
战士们打算撤退,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追着“敢死队”奔跑的铁角兽群渐渐放缓了速度,短暂的躁动过后,它们调转方向,朝炎鹏几人所在的方向疾冲!
一直以来炎卯都是全部落跑得最快的,跑得快他才能追上猎物,同样的,跑得快他才能不被猎手追上,这是在原始大陆生存的基本法则,曾一度让炎卯十分自豪。
然而现在他竟有些不确定了。
八个人里除了他,丁和青是新生代战士的代表,实力自然不弱,而红藜尽管是个女人,跑得却一点也不慢,然后是鸵和多虻,老战士炎崖因为年纪的缘故,落在最后。
剩下一个炎朔。
少年跑得快极了,把剩下七人甩出一大截,他就像一只天生的丛林狼,完美地调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让它们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他看着炎朔的背影,怀疑自己是因为少了一只手,所以才会跑不过一个小崽子。
不止炎卯,炎崖也很吃惊:“小家伙原本是哪个部落的?”
“不知道。”炎卯又问鸵和多虻,“你们知道吗?”
两人齐齐摇头,多虻想了想说:“这孩子在原来的部落应该也是奴隶,刚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有旧的鞭痕。”
幼崽的身体不像成年人那样强悍,小奴隶辗转几个部落还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炎卯于是更加惜才,坚定了让炎朔当自己私奴的想法。
跟着战士混,总比在奴隶洞里忍饥挨饿要好得多。
炎朔没听见“敢死队”其他成员的对话,他忽然动了动耳朵,倏地转过身。
“怎么了?”炎卯被他吓了一跳,紧急刹车。
“铁角兽们的速度放慢了。”炎朔看向身后的兽群,微微眯起眼。
红藜神情也变得凝重:“没错,它们好像停下来了。”
炎丁一头雾水:“啊,怎么回事?这么快就不追了吗?”
炎朔那一下戳瞎了领头兽的右眼,铁角兽虽然属于食草类,但却极为记仇,不追个大半天绝不会罢休。
“它们掉头了!”炎崖惊呼,下一秒,就见炎朔如利剑般蹿了出去。
对于这次狩猎行动,丛容原本的计划是摆烂,反正不管怎么出力,最后的收获都跟他无关,再说就他那小身板,还不够铁角兽一蹄子的。
于是青年懒洋洋地跟在黑牙他们后面划水,顺便盘算等多虻回来了,问问他上次在哪里见到的胡椒藤。
9527见状忍不住好意提醒:“宿主,寒冷的凛冬即将来临,您没有食物和皮毛很可能熬不过去。”
“不会。”丛容答得笃定。
9527语塞,结果就听他好奇地问:“你以前带的宿主里有冻死或者饿死的吗?”
9527想也不想地说:“没有,绑定生命财富系统的宿主都经过精心挑选,自身能力足以让他们不用为吃穿发愁,因此从未出现过这样低级的死法。”
丛容嘶了一声,想不到在系统内部,连死亡都被分成了三六九等,青年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显的讥嘲。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样的死法称得上高级?”
9527陷入沉默,片刻后回答:“您不必试探我,该问题与任务无关,但因为涉及宿主在异世大陆的生命安全,本系统有权限告知相关的部分信息。”
“这片大陆的危险程度,远超您的想象。”
丛容和系统的交流并未持续太久,铁角兽群如移动的庞大云朵,以不逊于短跑冠军的速度朝冬猎队冲刺过来。
陡生的变故让红石族人一阵兵荒马乱。
“怎,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引开了吗?”
“兽群为什么忽然掉头?卯他们在干什么?!”
“散开,所有人快散开!”
……
丛容混在奴隶中间,注意到前方的躁动,第一时间怀疑是“敢死队”出事了。
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以炎卯多年狩猎的经验,如果发生意外一定会向主队示警,炎崖和红藜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变故来得太突然,炎山根本不及指挥,冬猎队被几百头铁角兽冲散,四散奔逃。
咩!!!
瞎了一只眼的领头兽前腿腾空,发出高亢的嘶鸣。
咩咩!!!
远处响起母兽凄厉的回应。
它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虐杀它孩子的人类,哪怕身体沉重,即将临盆也无法阻挡它复仇的脚步!
“鹏,扔掉,快把那只铁角兽幼崽的尸体扔掉!”炎雕气喘吁吁地大吼。
炎鹏双手紧紧抓着幼年铁角兽稚嫩的犄角,对炎雕的话充耳不闻,他脸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眼睛红得能滴出血。
炎雕见状简直要疯了,身后灰蒙蒙的兽群越来越近,他几次想伸出去拉炎鹏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炎鹏虽然是首领的儿子,但这种情况下,各自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炎雕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管自己跑了,就像上次他在魔鬼巨口抛弃炎鸦的时候那样。
铁角兽群追上冬猎队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坚硬的铁蹄在空中划过残忍的弧度,人类痛苦的惨叫伴随骨头碎裂的声音,犄角挑破肚皮,肠子流了一地。
“救,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炎鸦坐在地上,拖着仅剩的一条腿拼命往前爬。
因为重伤,他没有参与狩猎活动,而是待在远离铁角兽群的地方观望,却万万没料到局势会发生这样的惊天逆转。
兽群暴动了,它们疯狂地冲撞着视野里的每一个活物,原本安全的区域也变得不再安全,没人顾得上他这个残疾人。
一双双粗壮结实的小腿从他身边经过,有炎鸦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他甚至看到了首领炎山,炎鸦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努力伸长了双臂去抓对方的皮裙:“首领大人,大人,救我!带上我一起跑吧,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求求您了!”
炎山正在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儿子鹏,发现皮裙被抓住,不由更加烦躁,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炎鸦:“滚!”,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兽蹄踩踏地面的声音犹如重锤般敲击着炎鸦的鼓膜,他慌乱地大喊,喊炎青,喊炎雕,喊曾经救过他的丛容和炎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随着乌泱泱的兽群逼近,绝望渐渐淹没了炎鸦,无助的呼唤变成了恶毒的诅咒。
“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我不想死啊!圣主在上,救救您可怜的子民吧,那两个低贱的奴隶为什么能这么好运?被锯齿兽咬断腿的不应该是他们吗?啊啊啊啊!!!”
铁蹄淹没了炎鸦不甘的咒骂,兽群过处,只剩下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血与骨混合而成的肉泥。
没人想过一场提前计划好的狩猎行动,会呈现这样一个结局。
丛容被人流裹挟着往外走,作为一名常年站手术台的外科医生,他的体能其实非常不错,但跟原始人相比依旧差远了,于是很快就被大部队甩开。
老莫没看到丛容,隐隐有些不安,一把拉住跑得晕头转向的黑牙:“丛大人呢?”
黑牙一脸懵逼:“丛大人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老莫心道不好,这时却听仓尖叫起来:“丛大人,丛大人在那儿,他快被铁角兽追上了!”
丛容恨自己上辈子是个学医的,而不是长跑健将,他边跑边在脑子里问系统:“你带过的宿主里有没有被野兽踩死的?”
“没有!”9527咬牙切齿,它倒不是责怪丛容,毕竟这次的宿主自带的天赋技能就不是运动型的,跑到这种程度属实是尽力了。
系统在心里把那个激怒铁角兽群的蠢货骂了几百遍,然后有些遗憾地对丛容道:“宿主您好,对于死后未还清债务的宿主,生命财富系统会将您的尸体以符合逻辑链的方式送回原世界,感谢您这两个月零四天的配合……”
丛容:……好了,你他妈可以闭嘴了!
铁蹄踩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丛容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恍惚想起上一次这么跑,还是研究所的那帮人说要把他销毁的时候。
明明才过去两个多月,当时的心情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脑海中只剩下纷乱的皮鞋磕在地砖上的声音,冰冷的,急遽的,一步步朝他逼近,就像现在这样。
丛容嗓子发痒,强烈的呕吐欲望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完了,要死了……
电光石火间一只不算宽厚的手将他捞住,转身甩到背上,带着他一起狂奔,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铁角兽坚硬的犄角贴着青年的眉骨划过,接下去便如逆流的小舟,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丛容趴伏在少年微耸的肩胛骨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丛哥?”炎朔以为他晕过去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丛容稍稍撑起身体,长时间的奔跑让炎朔起了一层薄汗,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得严丝合缝,有种不合时宜的色气和粘腻。
听见他的回应,少年紧绷的背部肌肉瞬间松懈下来。
“你……”丛容神情复杂,半晌叹了口气,“你应该趁这个时候和炎卯他们多抓几头落单的铁角兽。”
兽群掉头,原本作为“诱饵”的敢死队和大部队身份置换,对炎朔八人而言,反而是狩猎的绝佳时机。
“等下再去抓。”少年想也不想地说。
“等下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丛容提醒。
“那就不抓了。”炎朔语气随意。
丛容不禁挑眉:“你不是想吃肉?没抓到铁角兽哪来的肉吃?”
炎朔身体明显一僵,低声嘟哝:“我才不想吃肉,我是为了……”
他的声音太轻,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铁蹄声中,丛容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突然冲出来的铁角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少年背着他一个闪身,险险避开。
这一场堪比马拉松的你追我赶,最终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宣告结束,黑夜对铁角兽这样的食草动物而言同样充满危险,领头兽望着百米外的冬猎队不甘地刨了刨蹄子,嘶鸣一声率众离开。
人群一下子瘫倒在地,有亲朋好友在队伍里的,开始四处确认彼此的安全。
“丛大人!”老莫带着黑牙,仓和蓬几个第一时间赶到丛容身边,三十多岁的“年迈”奴隶老泪纵横,“丛大人,老奴差点以为要失去您了……”
不是夸张,刚才看到青年被铁角兽追上的一瞬间,奴隶们感觉天都塌了,几名胆子小的女奴吓得闭上了眼睛。
丛容被老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弄得有些尴尬,他轻轻拍了拍炎朔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少年默默照做。
“有没有人受伤?”丛容问老莫。
任务进度一直维持在(40/100),所以他很清楚奴隶中没人死亡,红石族人那边的八个也一样。
“没有。”
“没有。”
奴隶们纷纷摇头,丛容微微松了口气,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大人,我擦破了一点点皮。”
夏犬指着自己的膝盖期期艾艾,然后就被他爹赏了一个大比兜:“这么点小伤也好意思跟大人说,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夏犬不服气地撇撇嘴:“大人问的是有没有受伤,小伤口也是伤,大人您说对不对?”
“大人您别理他,这小子就是皮痒欠揍……”夏犬父亲憨厚地挠挠头。
“他说得对。”丛容笑起来,“小伤口也可能感染化脓,我这里有盐,你烧点热水,加少许盐,晾凉后,帮他冲洗一下伤口。其余受伤的人也都可以到我这里来领盐,记得不要放多,除非谁想疼死。”
原始大陆的盐不像原世界那样是雪白的,而是微微泛着黄,颗粒也十分粗大,这是没有精制过的粗盐,里面含有少量的硫化物和钙镁等杂质。
条件有限,他现在没法提纯,只能用粗盐水暂时代替生理盐水。
奴隶们对丛大人的话向来奉为圭臬,大人说要用盐水冲洗伤口,那就一定要洗。
丛容数了数来领盐的奴隶不算少,几乎有一大半,他趁机帮忙看了下伤势,确定都只是些不严重的皮外伤,稍稍放下心。
相比起奴隶们,红石族人那边的情况却要惨烈许多。原因不难猜,擅长战斗的战士狩猎的时候距离兽群更近,铁角兽返回后首当其冲的自然也是他们。
三名族人被当场踩死,四人撞断了骨头,还有一名男性族人被刺破肚皮,肠子都流出来了,他的母亲正守在旁边嚎啕大哭。
然而真正让首领炎山动怒的是他的儿子炎鹏,不见了。
“雕,当时你和鹏在同一个小队,他为什么会不见?”炎山的眼神凶得仿佛要吃人。
他已经四十多了,除了炎鹏一个儿子,其他都是女儿,那些女儿自出生起就跟着她们的母亲,炎山甚至连其中几个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有炎鹏是他亲自带大的,不论外貌还是性格,都和他很像,让炎山经常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因此也格外疼爱对方,不,应该说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
“我不知道,我们被兽群冲散了,一头母兽盯住了鹏……”炎雕不敢说把炎鹏丢下的经过,否则首领肯定不会放过他,只好含糊其辞。
炎山深吸一口气,他抹了把脸,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后突然走到炎卯跟前,在族人震惊的目光中,二话不说一拳打向后者的下巴。
然而料想中下颚骨碎裂,年轻战士倒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的拳头在途中便被炎卯挡住了。
炎山微怔,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愤怒,羞恼,嫉恨……数种情绪攀上他的面孔。
此刻的炎山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爱子失踪的事实让他再也维持不住原本虚情假意的人设,恶狠狠地盯着炎卯的眼睛:“不是让你带队吸引兽群的注意吗?为什么那些畜生还会攻击我们?”
他这话质疑的可不止炎卯一人,而是质疑了整个“敢死队”的付出。
红藜首先不乐意了,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们吸引了啊,炎朔刺瞎了领头兽的眼睛,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吧?我还想问是不是你们那边做了什么,所以才会让兽群忽然返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音刚落,几名红石族人便低下了头,不过因为天色太暗,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
“所以鹏到底去哪儿了?”老战士炎崖皱眉。
没人说出要找炎鹏的话,连炎山也没有,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大半夜在陌生的草原上乱跑。
“当务之急是帮受伤的族人处理伤口。”炎卯松开握住炎山的拳头。
“处理伤口?”炎山发热的头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讥讽地看着这个比他年轻,比他更有力量的战士,嘲笑道,“卯,你是傻了吗?他的肚子已经破了,就算祭司午在也不可能治好,除非圣主降临,神迹出现。”
伤患的母亲将他的脑袋抱在胸前,泪流满面,首领大人的话虽然残酷,说的却是事实,她的孩子不可能活下来了……
哀戚的哭声此起彼伏,死亡的阴霾笼罩在草原上空。
炎卯神情紧绷,他摸了摸自己吊在脖子上的胳膊,大声说:“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他。”
第34章 腹腔手术
炎卯的话让众人静了静,旋即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激烈争论。
“怎么可能?”
“卯,你说的是祭司大人吗?可她并不在这里。”
“祭司大人恐怕也无法治好鬣!他的肚子都破了……”
“我说的不是祭司大人。”炎卯丢下这句话,大步走向奴隶的聚集地。
“哥,等等我,我也去!”炎丁兴奋地追上他哥,一旁的炎青隐约猜到什么,缓缓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然而事实正如他所想。
丁卯兄弟过去的时候,丛容正和炎朔大眼瞪小眼。
“丛哥,我也受伤了。”少年委屈巴巴地蹭到他身边。
丛容瞥了眼他胳膊肘上擦破的那点油皮,指尖漫不经心地揩了一下:“好了。”
炎朔:……
“不需要用盐水冲一冲吗?”炎朔被他丛哥敷衍的态度震惊到,明明之前缝背上和手臂的伤口时还不是这样的。
“不用。”丛容头也不抬。
“为什么夏犬需要?”少年有些不服气。
丛容:……
丛医生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攀比的,你们原始人小孩真奇怪。
“他伤到了真皮层。”丛容耐心解释,对上炎朔怀疑的目光,顿时气笑了,他脸上浮起一抹虚伪的笑,阴恻恻地问,“就这么想用盐水冲洗伤口?”
炎朔被他笑得脊背发凉,对危险的警觉让他立刻后退:“不,不用了,我感觉我已经好了!真的,谢谢丛哥!”
丛容冷哼,算你小子识相,不然就让你尝尝浓盐水的威力。
“丛大人。”炎卯遥遥朝青年行了一礼。
丛容收回落在炎朔身上的目光,看向年轻战士:“什么事?”
炎卯把有族人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很严重,他快死了。”
对炎卯的描述,丛容并不惊讶,毕竟在原始部落,受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但他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寻常:“有多严重?”
这回不等炎卯开口,炎丁抢着回答:“鬣的肚皮破了,内脏都流了出来。”
丛容:……
旁边默默听着几人对话的老莫和其他奴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圣主在上,这实在太可怕了!”
“是啊,还好我们当中没人被铁角兽顶破肚子,那也太疼了!”
“黑牙你是被铁角兽踹坏了脑子吗?这是疼不疼的问题吗?他多半活不下来了……”
“我没有,我跑得很快,铁角兽根本挨不到我!”
“那就是你天生傻。”
“仓,你他娘再骂我一句傻试试?”
“傻。”
“……”
“这么重的伤,丛大人也能治吗?”
奴隶们议论纷纷,丛容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来找我,是怎么跟其他人说的?”
“我说您能救他。”炎卯一脸诚恳。
丛容:……
我看你不是把我当圣主眷属,你是把我当成圣主本人了吧!
如果放在医疗水平发达的原世界,“起死回生”的情况并不罕见,但现在是异世大陆,什么都没有的原始社会,丛容哪怕再自负,也不敢百分百保证病患不会死于术后的感染。
“9527,距离任务时限还剩多少时间?”丛容在脑子里问系统。
9527想也不想地回答:“一个月零3个小时。”
“提前完成的话会有额外奖励吗?”丛容问。
9527冷冰冰道:“一般是没有的,不过生命财富系统不会苛待勤劳的打工人。如果您提前完成任务,那么在该任务时限结束前,您将拥有一个短暂的假期,在此期间您都是自由的,无需接受新的任务。”
丛容稍稍有些遗憾,比起所谓的假期,他其实更希望是奖励,毕竟他的最终目标是还清债务,在原世界复活,而想要赚取债务点数,只能不断做任务……
丛容抹了把脸,起身对丁卯兄弟道:“走吧,开工了。”
炎卯闻言大喜:“丛大人,您真的能救鬣?”
“试试看吧。”丛大人摸摸鼻子,为了他的任务,他的(40/100),就算跟阎王爷抢,他也得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当炎卯带着青年出现在红石族人面前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卯,这就是你说的能治好鬣的人?”炎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族人们显然也并不相信。
“一个奴隶?他能干什么?”有人嗤笑。
“别忘了是丛容带我们成功通过魔鬼巨口,而且锯齿兽也不敢靠近他。”红藜皱眉。
旁边一名族人立即道:“那应该只是巧合。再说,我也不怕锯齿兽。红藜,如果你喜欢,我下次可以打一整头锯齿兽,把它的皮扒下来给你做皮裙。”
红藜冷冷斜了放马后炮的男人一眼。
这名叫鸣的男性族人追求她已经一个多月了,对方生得十分强壮,但红藜看不上他。听说这家伙不论平时还是床上都非常粗鲁,部落里和他睡过觉的女人都不愿意再睡第二次,所以鸣已经单身很久了。
发现红藜在看自己,炎鸣立即兴奋地挺了挺胸膛。
丛容没理会族人们的冷嘲热讽,他平静地朝炎山行了一礼,甚至还尊敬地称呼对方首领大人。
如果说一开始炎山还不明白,为什么这奴隶的种种表现会让他感到不爽,那么经过几天的思考,他隐约回过味来了。
奴隶要求恢复自由,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是对他这个首领,对部落一直以来延续了上百年的阶级制度的挑衅!
当然,炎山虽然聪明,本质还是一个原始人,固有的眼界和格局不足以让他想到制度层面,但能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区区一个奴隶,要打要杀都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居然敢讲条件?
他怎么敢?
可丛容就是敢,甚至让炎山想不出他不敢的理由。
他带领冬猎队渡过魔鬼巨口,获得了水源,他帮奴隶们抓到了吃不完的食水兽,他做到了许多族人,包括战士都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他又说可以救鬣。
炎山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发慌,明明只是一个低贱又羸弱的奴隶,却让首领大人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丛容没理会炎山内心的惊涛骇浪,转身走向那名被铁角兽顶破肚子的战士。
炎鬣看上去年纪不大,和炎丁差不多,原本古铜色的面庞因为失血变得苍白,他的母亲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这辈子只生了鬣一个孩子,把他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疼爱,现在他快要死了,她的心都碎了。
丛容将目光放在炎鬣的腹部,上面破了一道约摸三指宽的大口子,弯弯曲曲的小肠拖在外头,血刺呼啦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我需要照明,热水和针线,有盐吗?”丛容问炎卯。
之前用腊肠换到的盐还剩不少,但在这么多红石族人面前,他一个奴隶如果贸然拿出来,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炎卯对他自然是有求必应,不仅拿来了一整杯的盐,还燃起了大堆的篝火,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丛容掏出自己的手术刀,丢给一起跟来的炎朔。少年熟练地煮水消毒,丛容也不管他,查看起伤患的情况。
“你要干什么?”炎鬣的母亲泪眼婆娑,抱着儿子警惕地问。
“救他。”丛容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
女人闻言一愣,借着火光,她隐约感觉青年非常眼熟。很快她想起来了,这不是带领他们渡过魔鬼巨口的圣主眷属吗?!
她,包括儿子炎鬣都不是认可丛容的那八个族人之一——高高在上的圣主大人,怎么可能选一名奴隶当祂的眷属呢?
虽然青年的表现十分亮眼,但女人并不相信他,毕竟谁会相信一个低贱的奴隶?
她又不是疯了。
然而现在,她确实离疯不远了,看着炎鬣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感觉到怀里的温度在飞速流逝,女人这一刻无比相信丛容,相信他是圣主眷属,相信他是神的使者。
因为只有相信他,她的孩子才有可能活下去。
丛容不知道女人的心路历程,只淡淡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对炎卯道:“等会儿帮我按住伤患。”
炎卯点头,炎丁也自告奋勇:“丛大人,这事儿我熟,当初红果难产的时候,也是我帮忙按的哩。”
炎鬣的意识还保留着一丝清明,没有彻底昏死过去。他半睁着眼睛,目睹青年将他裸露在外的肠子捡起来,仔细用淡盐水冲洗。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用双氧水和碘伏消毒,预防感染,但原始大陆没有这两样东西,丛容只能指望炎鬣的身体足够强壮,靠自身免疫力撑过去。
炎鬣痛得几乎休克,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下意识挣扎,手臂却被丁卯兄弟牢牢按住。为了不让炎鬣大叫出声引来猛兽,炎卯还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兽皮。
缺血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肠子并未出现坏死迹象,肠系膜也没有破损,其他脏器完好,总体情况还算不错。丛容暗暗松了口气,小心将小肠塞回炎鬣腹腔内,调整好位置,然后开始用针线将腹膜一层一层地缝合起来。
这比剖腹产刀口缝合要简单一些,因为没那么多层,但同样需要非常细心,一点马虎不得,只有每一层肌理都准确对上了,伤口才会长好,否则缝合就是完全失败的。
丛容专心致志地做着手头的工作,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
原本七嘴八舌议论的族人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鸭,惊悚地望着青年的一举一动,和奴隶们第一次见到丛容帮茕接生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似乎静止了。
“你,你在干什么?!”炎山忽然大喝。
青年充耳不闻。
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炎山自觉受到了轻视,强忍住怒意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在干什么?”
“我说了,救人。”丛容有些不耐烦。
炎山握紧手中的石刀,冷笑:“你是祭司?”
“不是。”丛容最讨厌别人在他手术的时候逼逼叨叨,这会让他分心。他抬起眼,直视不远处高大的部落首领,极具压迫性地一字一句道,“但我能救他。”
面前的青年并不强壮,相反,他看上去十分瘦削,此时气势却相当惊人,丛容目光凌厉,如鹰隼般一一扫过周围的红石族人,音量微微拔高,“你,还有你们是想害死自己的同伴吗?”
接触到他视线的族人纷纷低下了脑袋。炎山胸膛剧烈起伏,嘴唇翕动,握刀的手早已汗湿。他很想做些什么,但在看到青年身边的丁卯兄弟后,心中的那一丝冲动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这一刻,炎山无比后悔,后悔没有在魔鬼巨口那里杀了丛容,这时候自己如果下令处死对方,炎鬣的母亲,还有那些受伤族人和他们的家人,首先就不会答应!
炎山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大声说:“你这个魔鬼,你在用魔鬼的触手触碰鬣!”
丛容:……
魔鬼它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石针,冲不远处的一名族人小孩招招手,后者看上去比炎朔还小几岁,和夏犬差不多,正鬼头鬼脑地偷偷打量他,恰好被丛容逮个正着。
“小孩,你说这是什么?”青年笑眯眯地问。
那孩子被他笑得有些脸红,认认真真道:“是针。”
丛容对炎山耸耸肩:“首领大人,您听见了吗?连小孩子都知道这是针,并不是魔鬼的触手,所以请不要害怕。”
炎山:……我害怕个鬼的害怕!
炎山气得胸口疼,他环视一圈四周,想得到族人的支持,可惜并没有人看他,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中央的青年。
“他把鬣缝起来了。”一名族人艰难开口,声音嘶哑,“但鬣没有死掉……”
“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真的是圣主眷属!”同伴同样一脸恍惚。
在红石部落,懂医术的只有祭司午,他们也只见过祭司午帮族人治病。和眼前的青年完全不一样,要是祭司大人在,一定会用泥巴糊住鬣肚皮上的那个大洞,她以前就这么帮一名战士治过伤。
可惜那名战士最终并没有挺过去,他第二天就死了,死的时候肚子像吹了气一样鼓得高高的。
祭司大人常用的另一个法子是放血,部落里只要有人病了,如果找不到伤口,那么就人为制造一个伤口,等血流得差不多了,再用泥巴糊住。
有些人挺过去了便能活下来,挺不过去的,祭司大人说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所以圣主不愿意保佑他们。
听着族人们的窃窃私语,当了二十几年首领的炎山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丛容不再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手术中。
篝火虽然够亮,但不可避免的,它会产生影子,手的影子,针线的影子,甚至还有患者腹腔中脏器的阴影,这些都会影响他的动作,丛容开始怀念原世界的无影灯了。
打完最后一个缝合结,丛容将多余的铁角兽线割断,炎鬣死死咬着嘴里的兽皮,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好了,别让他乱动,也不要去碰伤口。”丛容吩咐完,又问炎卯,“还有哪些伤患?”
“有四个战士被铁角兽撞断了骨头。”炎卯恭恭敬敬地回答。
丛容过去的时候那四人挤在一起呆若木鸡,看到他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两个伤的腿,两个是胳膊,丛容微微松了口气,比他想象的好一点,起码不是肋骨或者其他部位骨折,否则他还要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做一台开胸手术,大概能直接把围观的原始人吓瘫。
“您要把他们的腿砍掉吗?”炎青凑过来低声问,不自觉用上了敬语。
丛容挑眉:“砍掉?”
“对,之前也有战士在狩猎的时候骨折,伤口怎么也长不好,烂掉发臭,还长出了白色的虫子,祭司大人最后让人把他的腿砍掉了。”
一名族人小心翼翼回答,语气神态带着一丝敬畏和讨好。
“不用砍掉。”丛容肯定地说。
如果每次一骨折就把腿或者手砍掉,那估计用不了多久,红石部落就没几个四肢健全的人了。
话音刚落,四名伤患的眼睛顿时亮了。
“真,真的吗?丛大人……我,我可以这么叫您吗?”大概是怕丛容不同意,伤患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经过两个多月时间,丛容已经对这个称呼麻木了。之前奴隶当中还有叫他眷属大人的,丛容差点没反应过来那是在叫自己。
见青年不反对,伤患甲立即讨好地叫了一声丛大人,另外三人不及他机灵,此时反应过来,立刻也叫丛大人,一个比一个大声,把不远处的炎山叫得脸色铁青。
除了他和祭司午,红石部落还没有第三个能被称为大人的。
炎山眯起了眼睛。
治疗骨折对丛容而言无异于信手拈来,正骨,消毒,缝合,固定,不算脱臼的炎卯,上一个正儿八经接受丛医生全套治疗的还是奴隶大石,冬猎队出发的时候,对方已经能拄着木棍自己走路了。
处理完四人,和奴隶那边一样,丛容告诉其他受伤的族人如何用淡盐水给伤口消炎。
族人们虽然不解,但全都照做了,此时在他们心目中,青年代表着圣主,圣主的话谁敢不听?连一开始不服气的鸣都悄悄背过身去,给自己冲了冲。
除了炎山。
炎山也受了伤,鲜血浸透皮裙,沿着大腿流进沙地里,但他是绝不会听从于一个奴隶的,而且首领大人自信身体好,哪怕不接受治疗,也能凭自己的强悍痊愈。
做完这一切丛容回到炎鬣身边,后者精疲力竭了一天,已经昏睡过去。
炎鬣的母亲守着他默默垂泪,看见青年过来,忐忑不安地问:“丛大人,我儿子是不是没事了?”
丛容掀起炎鬣的眼皮看了看,实话实说:“还要观察,他今晚可能会发烧。”
在原世界,炎鬣这种情况肯定是要进ICU护理的,现在没这个条件,预后风险大了许多。
到了半夜,炎鬣果然发起烧来,整个人烫得仿佛一块烧红的炭,还说起了胡话。
他母亲慌得泪流满面,不住祈求圣主保佑,族人们也都害怕地聚集在一起。
炎鬣会死吗?
炎卯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这一刻他仿佛回到小时候,原本强壮的父亲失去双腿躺在干草上,无助,绝望,麻木,像一头濒死的,没有希望的猛兽,最终彻底化作尘埃,消散在这片大陆上。
对死亡的恐惧就像一柄高悬于头顶的利剑,折磨着红石部落的每一个人。
丛容用湿兽皮一遍遍擦拭炎鬣的手掌和脚心,帮对方降温,凉爽的夜晚青年鼻尖起了一层薄汗,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丛哥。”
丛容扭头,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
“你去休息,我来。”
炎朔从他手里挖走兽皮,学着他的样子给炎鬣降温。
除去相对精细的腹腔手术,丛容今晚还帮四名族人治疗了骨折,几乎脚不沾地,他确实有点累,不过还能支撑。主要是他放心不下炎鬣的病情,好不容易让红石族人开始相信他是圣主眷属,这时候炎鬣如果死了,无异于功亏一篑。
丛容默默看了会儿,见少年动作麻利,不由无声笑了笑。
出了兽群暴动的事,原本兴致高昂的冬猎队士气大跌,好在白天也不是全无收获,炎卯去堆放猎物的地方割了一条铁角兽的后腿下来。
炎山脸色阴沉,却也不阻止,如果没有“敢死队”在前方当诱饵,他们连这几头铁角兽都不可能猎到。
炎卯熟练地单手剥掉兽皮,把腿肉架在篝火上随意烤了烤,然后用石刀切成拳头大的块状,放在石碗里递给丛容。
他的态度十分恭敬,身体微微躬着,可以说到了谦卑的地步。
然而丛容看着那还在不断往外淌血的大块铁角兽肉,没错是淌血,连渗血丝都不算,升不起半点食欲。
“谢谢。”丛大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食物,炎卯高兴又骄傲,和炎丁还有炎青快乐地大口吃起了带血的兽肉。
丛容用树枝戳起自己那块,回忆着之前炎朔烤肉的手法,在火上轻轻转动,让它均匀受热,果然不出意料的,他又一次把肉烤得外黑里生。
所以说,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天分。
丛大人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在尝到满嘴的焦苦味后,趁其他人不注意果断把剩下的兽肉扔了。
虽然炎朔让他去休息,但炎鬣没脱离危险期,丛容始终无法安心睡觉,他拍了拍掌心的灰,问一旁的炎卯:“白天兽群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跟在大部队后方,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炎卯摇摇头,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
他看了眼远处重新坐下来,却依旧阴鸷地望着这边的首领炎山,压低了声音说:“炎鹏不见了。”
丛容诧异:“不见了?铁角兽不吃人吧?”
“不吃,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见。”炎卯皱眉。
“那个,我,我大概知道。”身后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第35章 (99/100)
丛容倏地看向声音来源,是骨折四人中的一个,最开始叫他丛大人的伤患甲。
“你知道?”炎青因为惊讶,声调下意识拔高,瞬间吸引了其他族人的注意,同样也包括炎山。
丛容让他如鲠在喉,首领大人几乎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闻言立即站起来:“知道什么?”
炎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数说知道鹏在哪儿。”
“什么?!”炎山一愣,反应过来后死死盯着伤患甲,也就是炎数,厉声质问,“鹏在哪儿?”
炎数懵了。
他被铁角兽撞断了胳膊,他以为自己会死,最好的情况是成为一个残废,受伤的手变成畸形,无法用力,然而,丛容救了他。
他的胳膊还在,而且只要不乱动,已经没那么疼了,炎数简直欣喜若狂,他安耐住激动的心情过来感谢丛大人,然后便听到对方在和卯聊天,他们提到了鹏。
白天狩猎的时候,族人们大多十个一组抓捕落单的铁角兽,而他,数,正巧跟鹏在同一个小队。
“鹏到底在哪儿?”炎山大步上前,语气急切。
炎数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缩,嘴唇嗫嚅:“我,我不知道!”
炎丁吃惊地看向他:“嘿数,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丛容觉察出异样,放轻了声音安抚炎数:“不要慌,兽群已经离开了,它们不可能再伤害到你,仔细想想白天狩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鹏去哪儿了?”
青年的话语仿佛一阵春风,又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掌,带给炎数最熨帖的慰藉,炎数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把丛容吓了一跳。
“大人,眷属大人,圣主会庇佑我的对不对?”炎数小声啜泣。
丛容点点头,鼓励道:“不错,圣主喜欢诚实的子民,只要你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圣主一定会让你的胳膊完全康复。”
不是圣主,是我。
丛大人在心里默默纠正。
炎数吸吸鼻子,看向不知何时聚拢过来的红石族人,最后落到炎山身上,声音很轻但口齿清楚地说:“白天铁角兽群之所以会暴动,是因为鹏。”
炎数的话让人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炎山立即大声反驳:“怎么可能?你撒谎!”
炎数有了圣主眷属的支持,胆子也大了,都敢直面首领大人的怒火了,他嗫嚅道:“我没有。鹏虐杀了一头铁角兽幼崽,激怒了怀孕的母兽,而这头母兽的叫声引来了领头兽!”
“什么?”众人顿时哗然。
一般情况下,原始人狩猎就是为了食物,为了填饱肚子,往往都是一刀果决对方,没人会像鹏那样以虐杀猎物来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
不少生了孩子的女性族人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作为母亲,她们更能共情那头母铁角兽,如果是自己的子女被人虐杀至死,她们也可以和对方拼命。
“不止我,雕和尾也看到了,不信您可以问他们。”炎数摸摸自己受伤的胳膊,深吸一口气,既然大人让他都说出来,那他就不能隐瞒。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炎雕和炎尾,炎山眯起眼:“雕,你说。”
炎雕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一秒,扑通一声跪下了:“不关我的事啊,我让鹏丢了那只小铁角兽,但他不听,然后兽群就过来了,我想拉他一起跑,可是,可是……”
炎雕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知道是炎鹏忽然发疯惹得兽群暴动,导致这次冬猎失败。
三名死者的亲友还有炎鬣的母亲,以及所有在这次行动中负伤的红石族人满腔愤懑,碍于炎鹏首领之子的身份,他们不敢说什么,但看向炎山的目光已然变得复杂起来。
炎山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真相。
他站在原地,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长矛上,短短几天时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四十七岁的部落首领终于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态。
既然炎鹏害了整个冬猎队,没人再关心他在哪儿,究竟是死是活,族人们漠然地坐回各自的地方,或进食或休息或照顾伤员。
天亮了。
炎鬣成功熬过漫长的一晚,在炎朔坚持不懈的物理降温下,他的烧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丛容大大松了口气,叮嘱他母亲:“醒了以后先不要给他吃东西,水也别喝,如果渴的话,就用湿兽皮沾沾嘴唇。”
炎鬣的母亲感激地趴伏在地,朝青年深深行礼:“丛大人,等鬣好了,我一定让他当您的奴仆,服侍您。”
丛容摇头:“不必,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他自己有手有脚,要奴隶干什么?
炎鬣的命暂时保住了,骨折的四名族人同样好端端的,没死也没残,而那些按照丛容所说,用淡盐水冲洗伤口的战士们也惊讶地发现,自己伤口没有像以往那样腐烂化脓,好几个甚至已经止血了。
“一切都是圣主的恩赐,丛大人是真正的圣主眷属!”老战士炎崖声音发颤,看向青年的目光激动中带着敬畏。
“没错,丛大人是真正的圣主眷属!”一名女性族人也说。
她的伴侣是骨折的四人之一,如果伴侣死了或者残了,只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猎到足够的食物,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因此和炎鬣的母亲一样,她对丛容满怀感激。
亲眼目睹青年救人的经过后,再没人敢说丛容是一个低贱的奴隶,在一部分红石族人心中,他甚至超越了祭司午,毕竟祭司大人没办法治好骨折,更不用说像炎鬣那样严重的伤了,不是吗?
丛容满意地听到脑海中响起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
“叮,恭喜宿主在两个月内获得一百位原住民的认可任务进度达到(99/100),希望宿主再接再厉,不要懈怠。”
丛容的笑僵在了脸上。
(99/100)?
操!
“你确定?”丛大人气急败坏地质问系统。
9527:“宿主,请您不要忘记我是一个高级AI。”
它有意在高级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不过一个最基础的计数逻辑,普通AI都不可能出错,更不用说自己了。
丛容皱眉,他也知道系统出错的概率几乎为零……
“不,是肯定为零。”9527严肃纠正。
丛容:……
“行,肯定为零,也就是说现在我距离完成任务还差一个指标?”丛大人咬牙切齿。
“没错,宿主您还需获得一位原住民的认可。”9527一板一眼道。
一位,一位,一位……
丛容焦躁地在沙地上踱来踱去。
“丛哥,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炎朔奇怪。
不问还好,一问他丛哥的脸顿时变得更臭了。
“你!”丛容凶巴巴地瞪了少年一眼,“小白眼狼……”
炎朔被他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算上奴隶们,这次出来的冬猎队一共有一百二十一人,除去死于兽群暴动的三人,再除去炎朔,也就是说剩下还有十七人没有认可他。
其中当然包括炎山,丛大人怀疑这位心胸狭窄的首领大人永远都不可能认可自己。
至于其余十六人,有看丛容不爽的,比如炎鸣,也有戒备心格外重的,丛容猜这些人多半并未受伤,俗话说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所以对他依旧将信将疑。
对原始人而言,这片大陆上最大的威胁无疑是死亡,最大的诱惑又是什么?
绕了一圈回来,丛容最终打算走老路子,投其所好收买人心。
他的目光越过乌泱泱的脑袋,落在不远处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的那几头铁角兽上。
“想要铁角兽吗?”丛容忽然问一旁的丁卯兄弟。
炎卯:?
昨天冬猎队一共打到了五头铁角兽,晚饭众人瓜分半头,还剩下四头半,不得不说这样的收获,比起炎卯原本的预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队伍里半数人都负了伤,对战士们的士气打击也相当大。炎卯准备直接回去算了,只不过接下来的凛冬红石部落恐怕会非常难熬,估计还要死一批奴隶。
炎卯甚至想到了魔鬼巨口边的那个湖泊,有仓的草网,捕捞食水兽不成问题,可惜食水兽的鳞片无法保暖,终归没有铁角兽用处大。
冬猎队其余人的想法显然和炎卯差不多,陆续开始收拾自己的皮囊。
丛容这话一出,族人们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抬起头看向他。炎丁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丛大人,您有办法猎到铁角兽?”
丛容微微一笑。
几分钟后,炎卯带着“敢死队”重新出发,去找跑走的铁角兽,剩下的族人和奴隶则跟随丛容进入草原边缘一片不甚茂密的丛林。
寒冷的凛冬即将来临,林子里高大的乔木光秃秃的,枝丫直指天际,沙地上积满厚厚的枯叶,踩上去脚感有些发软。
“丛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有族人恭敬地询问。
丛容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吐出一个字:“挖。”
红石部落的狩猎方式非常原始,昨天的声东击西已经属于相当了不得的智慧了,这还是炎卯父亲在时想出来的法子,一直沿用至今。
而丛容今天要教给他们的是做陷阱——挖坑,隐蔽,最后把猎物吸引过来,一点不复杂,但十分有用。
和捕捞食水兽的草网一样,所有人都把“陷阱”当成了圣主通过眷属之口给予红石族人的恩赐。
在丛容说出计划的那一刻,几乎每个战士的眼睛都亮了,不仅因为这法子新奇,最重要的是安全,他们不需要跟铁角兽近身肉搏,而挖坑能有多大危险?
冬猎队不论男女老少,族人还是奴隶,很快投身到热火朝天的挖坑行列中。
丛容没有参与,倒不是他偷懒,而是因为多虻告诉他,上次就是在这片丛林里发现的胡椒。
两人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前行。
丛林里的大部分植物都进入了休眠期,偶尔能见到星星点点的绿色,多虻会忍不住跑过去采下来,装进自己的草兜。
据他说部落给奴隶吃的野菜团子就是这种植物的茎,味道不好,但没毒。
丛容对菜团子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毕竟这是他来异世大陆后吃的第一顿,差点没把上辈子的隔辈饭吐出来。
多虻记性不错,两人在林子里兜了小半圈,成功找到了丛容心心念念许久的胡椒藤。
大半个月过去,原本的青胡椒已经完全成熟,颜色也变成了诱人的深红色,一串串小葡萄似的缀在苍翠的藤蔓间,漂亮得不得了。
多虻兴奋地怪叫一声,转而一脸期待地看向丛容。
丛容知道他是想摘一点回去讨茕的欢心,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他尽管摘。
这株胡椒藤攀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乔木上,密密匝匝地缠了一层又一层,远远望过去,像一个巨型鸡毛掸子,如果把上面结的胡椒全部摘下来,起码能有大几百斤。
丛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叫上老莫蓬他们一起过来了,这么多胡椒只凭他和多虻根本摘不完。等一入冬,剩下的胡椒就会脱落掉到地上,如果水分和土壤都合适,又会生根发芽,长成新的胡椒藤。
算了,能摘多少摘多少吧,丛容还打算砍点藤蔓回去扦插,毕竟胡椒再多终有吃完的一天,下次再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除非自己种,那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两人动作飞快地采摘胡椒果,放进提前准备好的大草兜里。
草兜塞满后,丛容掂了掂,估摸应该有个一百五十斤左右,也不少了。不过白胡椒其实只是胡椒的种子,外面的果肉占了差不多一半重量,所以实际最后能剩七八十斤就不错了。
丛容最后又挑了四五根看上去粗壮饱满的藤蔓,用石刀砍下来,被多虻抢过去背在身上。
“怎么能让大人干这种重活呢?”多虻说得理所当然,顺便轻松提起那个一百多斤的草兜,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
丛容看看多虻隆起的肱二头肌,再看看自己,默默把“我帮你”三个字咽了回去。
“丛大人,这些胡椒都是红色的,放汤里面煮,汤会不会也变红啊?”多虻刚才摘的时候尝了一颗,成熟后的胡椒味道更辛更麻,让他的舌头差点失去知觉。
多虻等了半天,没等来丛容的回复,正奇怪,扭头一看,却见青年盯着地上一株矮小的植物出神。
说矮小,却比丛容上辈子在视频和图片里看到的要大得多,都快到他大腿了,主茎有小臂粗细,墨绿色的叶片呈长长的窄心形,而叶片间挂着那一颗颗手掌大小,颜色火红的果实,分明就是原世界风靡整个大吃货国的蔬菜之王辣椒啊!
丛容完全没料到异世大陆居然会有辣椒,他不是农林专业的,分辨不出这棵辣椒的品种,只知道果实个头大,油光光的,看上去品相非常好。
“丛大人?”多虻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丛容微笑:“多虻,你吃过这东西吗?”
多虻看向不远处的辣椒,摇摇头:“我上次和鸵来的时候,没发现这种红色的果实。”
红艳艳的,一看就很甜很好吃。多虻想。
那就是最近才结的果。
丛容大概有数了,他用干草现编了一个草兜,把收下来的成熟辣椒放进兜里,再小心挖松周围的沙土,辣椒的根系很浅,很快整棵植株便被他挖了出来。
丛容又在附近找了找,没找到第二株辣椒,不过他对今天的收获已经相当满意了。
这可是辣椒啊!
做什么都好吃的辣椒啊!
来到异世大陆的第六十六天,丛容破天荒地感觉人生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穿成奴隶,被迫还债,衣服是兽皮,房子是窑洞,吃的是馊菜团子,时不时还要担心被系统那个杀千刀的无情电击。
然而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因为世界上有了辣椒!
作为一个从小无辣不欢的川渝人,不吃辣椒对丛容而言简直比吃馊菜团子还可怕。
见青年珍而重之的模样,多虻忍不住问:“丛大人,这东西很好吃吗?”
丛容郑重道:“不错,它叫辣椒,是圣主赐予人类的宝物。”
多虻闻言不由肃然起敬。
他果然没猜错,连丛大人都说了,这个叫辣椒的东西一定超甜超美味。
第36章 大丰收和奖励
两人带着胡椒和辣椒回去的时候,冬猎队的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正在往上面铺干草和树叶做伪装。
这些坑不算大,但丛大人的要求是够深,铁角兽长得像野山羊,弹跳力也惊人,太浅的话轻轻松松就能跳出来。
冬猎队做完最后一个陷阱,丛容看看头顶的太阳——这是他和炎卯约好的时间,那群铁角兽一直在附近活动,要找到它们并不困难,等丛容这边挖完陷阱,“敢死队”再把兽群引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队伍里狩猎经验丰富的战士大声提醒道:“兽群过来了!”
熟悉的大地轻微震颤的感觉。
冬猎队立即撤退,躲进丛林深处,有身手灵活的直接爬上十几米高的乔木,丛容不会爬树,黑牙拍着胸脯大喇喇地说:“丛大人,我送您上去。”
说完就要来托他的屁股。
丛容抽了抽嘴角:“不,不用了,谢谢!我躲远点就行了。”
黑牙闻言有些遗憾。
丛容:……你到底在遗憾什么?!!
很快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熟悉的铁蹄抬起又落下的声音不断灌入耳朵,数百头巨型铁角兽奔腾的画面本应非常壮观,可惜众人没有心思欣赏。
丛容紧紧盯着远处扬起的滚滚尘浪。
这次狩猎行动,要说危险系数最高的就是去吸引兽群注意的“敢死队”,昨日几百头铁角兽暴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丛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渐渐的,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小点越来越大,大到丛容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流畅,松松扎着的长马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少年就像一头奔跑在荒原上的猎豹,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野性与力量。
丛容微微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安心,不过此刻也顾不上太多。
炎朔跑得快极了,把剩下的人远远甩在身后,比女孩子还俊秀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漆黑的眼眸微微动了动,似是在寻找什么,然后三两下无比利索地爬上一棵乔木。
地上有陷阱,“敢死队”的八人将兽群引入丛林后,第一时间就是找最近的树爬上去。
丛容刚准备将目光从炎朔身上移开,下一秒便见对方攀住垂下来的青绿藤蔓,敏捷地荡到跟前,伸手将他捞了起来。
丛容差点惊叫出声,本能地抱紧少年的腰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细软微凉的发尾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三两秒后,等他回过神,丛大人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乔木高大结实的枝丫上了,身边少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和那天猎到咕咕兽的时候一模一样,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一脸隐晦地求表扬。
丛容:……
他看看炎朔不算粗壮的胳膊,不明白这小子哪来那么大力气,一百三四十斤的成年男性,说拎就拎起来了。
“丛哥。”炎朔没等来表扬,微微有些失望。
丛容扫了眼少年的后背,那条几乎把他撕裂的大伤口如今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他有种直觉,或许要不了多久,连这道疤都会消失不见。
丛容收回目光,薅了把他的头发,不走心地夸奖:“真厉害。”
少年没听出他话里的敷衍,也可能听出了但不在乎,悄悄翘了翘不存在的尾巴。
此时兽群已经来到丛林边缘,单纯的异世大陆生物完全想不到前方等待它们的是什么,毫不犹豫地一头冲了进去。
砰——
跑在最前面的领头兽首先感觉脚下一空。
咩!
它四蹄乱刨,发出惊慌的嘶鸣,然后是第二头,第三头……失去领头兽,兽群瞬间乱作一团,它们咩咩叫着,互相推挤,混乱中,越来越多的铁角兽下饺子般落入陷阱。
这就是丛容为什么要把猎场设在丛林里的缘故,相较于无遮无拦的草原,丛林遮挡物多,视野受限,兽群一旦躁动,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离开,只能在原地打转。
没有丛容的示意,其他人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隐蔽处。
丁卯兄弟和炎青扒在同一棵树上,眼睁睁看着兽群接二连三掉进冬猎队提前挖好的坑里。
“哥,丛大人这一招真是绝了!”炎丁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他成年后跟随炎卯参加过无数狩猎活动,哪一次没有人员伤亡?缺胳膊断腿都算轻的,像眼前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引猎物自投罗网的场面简直是为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得不说,这感觉太他妈爽了!
“丛大人的决定,从来不会出错。”炎卯十分盲目地说。
炎丁和炎青同样盲目地表示赞成。
大约一个小时后,纷乱的铁蹄才彻底消停下来,偌大茂密的丛林中只剩下铁角兽焦躁不安,此起彼伏的嘶鸣。
丛容一声令下,冬猎队成员纷纷从隐蔽处出来,两两一组查看自己负责的那个陷阱。
“哇,我们这边好大一头公铁角兽!”
“我们也是,看这个角,啧啧,比我的胳膊还粗……”
“我们这儿是头母的,好像还揣崽了!”
“我们的陷阱里有两头,一头大一头小,嘿,你还想出来?”
……
落入陷阱的铁角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战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长矛和石刀,肆意收割着属于他们的猎物。
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血腥,空气里也弥漫起铁锈的味道,丛容并没有觉得不适,在他来到原始大陆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土蜥吞吃田鼠,椋鸟掠食虫豸。历史上,每一个种群的兴起必然踩着另一个种群的尸骨。
这是一个丰收的日子,所有死去的铁角兽都被扛出来,堆放在了空旷的草地上,丛容大概数了数有小一百头,投下来的阴影能把整个冬猎队笼罩其中。
除去那些逃走的铁角兽,小半个兽群,足够红石部落度过一个温暖而富足的凛冬了。
族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砸得有点懵。
炎丁捅捅一旁的炎青,神情恍惚:“青,你打我一下,我怕不是在做梦?”
炎青同样一脸茫然,但还是给了他重重一拳。
炎丁嗷的一声,跳起来大喊:“啊啊啊啊啊不是做梦!是真的,真的好多铁角兽!可是青,你他妈下手也太狠了吧!”
炎丁生气地给了同伴一个大比兜。
炎青也怒了:“是你自己让我打的!”
“可我没让你打那么重啊!”
“但你也没让我轻一点啊……”
两个人高马大的年轻战士一言不合扭打在了一起。
不过此时没人顾得上他们了,所有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这么多铁角兽就算吃到明年也吃不完吧?”
“还有皮毛,全部做成皮裙的话能穿一辈子了……”
“我想鞣制一张皮毯,这样即便在最寒冷的时候也不用害怕被冻死了。”
“我也是!”
“而且这次没有人受伤。”
“是丛大人的办法好……”
“丛大人不愧是圣主选中的眷属!”
“没错,一切都要感谢丛大人,我刚才听鬣的母亲说,鬣已经醒了,他没有死,连伤口都开始愈合了!”
伴随族人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丛容脑海中再次响起9527熟悉的机械音:“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在两个月内获得一百位原住民的认可(112/100),债务值减少2000点,当前剩余债务值999997789点。”
丛容神情微顿。
竟然不是(116/100)?!
也就是说除去首领炎山,还有五个族人不认可他。
不过丛容也无所谓,他又不是铁角兽,是个原始人都喜欢,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去是奖励时间,他希望这次能有地图!
“本次奖励内容三选其一,选项一,异世大陆详细地图,选项二,一管M9自卫式手枪,选项三,一大袋良种土豆。”
第37章 祭司午
“本次奖励内容三选其一,选项一,异世大陆详细地图,选项二,一管M9自卫式手枪,选项三,一大袋良种土豆。”
丛容愣住了。
他听到了什么?
枪?
在这个原始人茹毛饮血,穿皮裙住窑洞的时代,奖励里居然出现了一把枪?!
丛容有一瞬间是懵逼的,但很快又释然了,毕竟之前也出现过黄油面包。
面包和枪都是距离原始社会无比遥远的存在,应该是系统为了让他这个孱弱的现代人得以自保而设置的。
丛容难得的犹豫起来。
地图他当然想要,而且之前已经错过一次,这次如果再错过,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
可枪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丛容上辈子学过射击,和另一项技能马术一样,都是他名义上的父亲为了让独子更好地融入到所谓的上流圈层,专门请了私人教练一对一教导的。
热武器一旦出现在石器时代无异于降维打击,有了枪,他就可以在异世大陆上横着走,什么首领什么祭司,一枪一个小朋友。
但地图同样非常重要,他来到这个世界快两个月,对它的了解却依旧十分有限,丛容心里知道这种情况是极其危险,甚至可以说致命的。
他不是真正的原始人,没那么单纯傻白甜,过去五十多天里,系统一共发布了三个任务,全都是希望他获得原住民的认可。
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丛容不认为作为一个高级AI的9527发布任务会是无的放矢。
生命财富系统究竟想要在这片大陆上干什么?
或者说这片大陆到底有什么吸引着系统背后的操纵者……
丛容抬起头,看着一望无垠的广袤草原和不远处欢呼雀跃的冬猎队,犹豫片刻后,最终做出了选择。
“我选选项一,异世大陆的详细地图。”
下一秒就听叮一声,空间背包里多了一个卷起来的卷轴,与此同时,另外两样奖励进入内置商城,不过都处于锁定状态,暂时无法购买。
丛容颇为遗憾地看了眼M9自卫式手枪,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解锁……
窥视到他的想法,9527硬邦邦地回答:“有的。”
丛容顿时精神一振:“什么?”
“商城物品解锁方法一共分为两种。第一种,就是当它出现在奖励选项中时,宿主主动选择,便可以自动解锁了。比如之前的黄油面包,无属性原石,还有这次的地图,都能在商城重复购买。
第二种是当宿主偿还债务值达到一定数额后,即可开启解锁权限,指定任意一件商品解锁。”
“一定数额?”丛容挑眉,“多少?”
9527十分人性化地咳了一声:“一百万。”
丛容:……
他想过这个数额不会小,但一百万,你怎么不去抢?
“抢劫是违反系统守则的,请宿主脚踏实地,不要试图贪便宜走捷径,否则只会害统害己。”9527义正言辞地教育。
丛容:……
算了,他怎么能指望小气巴拉的资本家忽然转性变得慷慨?这个解锁权限就像公司老板给员工画的大饼,是吊在驴子跟前的那根胡萝卜!
但丛容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大饼和胡萝卜香到了,操!
贵不是它的缺点,是他的。
丛大人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询问系统:“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没钱怎么办?赚呗!
9527:“为奖励宿主在较短时间内超额完成任务,生命财富系统将给予您二十天的休息时间。在此期间,暂不发布任务,劳逸结合才能更好创造财富,迎来美好明天,祝您假期愉快!”
丛容:……
冬猎活动大获成功,炎卯他们不敢久留,血腥气很容易吸引来草原上的食肉动物,到时候恐怕又有一场硬仗要打。所有人的想法和炎卯一样,连饭都顾不上吃,只求尽快回到部落。
丛容其实也有些担心,他还没见过异世大陆真正的猛兽,像哼哼兽咕咕兽和铁角兽之流,更多是被当成猎物,唯一主动攻击人的锯齿兽也只在魔鬼巨口那一带活动。
好在冬猎队运气不错,返程路上并没有遇到和他们抢夺食物的食肉凶兽,尽管带着铁角兽拖慢了回去的速度,最终还是在第九天的中午,安全抵达红石部落那座开满窑洞的小土坡。
满载而归的冬猎队受到了留守族人的热烈欢迎,红果抱着两个孩子第一时间冲向炎卯,炎卯丢下手里的铁角兽,就这样脏兮兮地拥住了自己的女人和幼崽。
茕也被七八个相好围了起来,孩子们在人群和猎物中间穿来穿去,兴奋得尖叫。
“这么多铁角兽?!”祭司午一脸震惊,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有些傻眼了。
“是丛……”炎丁迫不及待地想把狩猎经过告诉对方,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确实是大丰收,这次每个人都能分到半头铁角兽。”炎山笑着说。
原本高度亢奋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如果不是炎山忽然开口,他们都快忘记这个首领大人了。
族人们神情古怪,炎山心下一沉,面上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往日的威严。
祭司午隐约察觉有哪里不对,但眼前的铁角兽实在太多了,丰收的喜悦让她暂时将这点不对抛诸脑后,高举起手中的法杖,朝一个方向深深跪拜——老规矩,感恩圣主对红石部落的庇佑。
身后的族人和奴隶们见状也立即虔诚地趴伏在地。
如果说从前圣主在他们心目中是虚无缥缈的信仰,那么经过冬猎,这份虚幻的信仰化作了切切实实的敬畏。
于是祭司午惊讶地发现,空地上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庄严肃穆。
丛容混在奴隶中间,他没有跪,而是偷懒坐着,旁边的炎朔倒是跪得笔直,像一株精神抖擞的小白杨。
小白杨一张秀气的俊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牢牢盯着不远处的铁角兽山。
返程路上,丛容一直被丁卯兄弟炎青还有红藜炎崖几人围着,少年始终跟在他身边,但几乎不怎么说话,两人唯一的交流大概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炎朔会主动过来挨着他。
炎丁和炎青也想跟丛容一起睡,可惜都被丛大人婉拒了。
“你们身上有血。”这是丛容拒绝的理由。
“刚猎杀完铁角兽,每个人都沾上了血。”炎青十分无辜。
“我没有。”炎朔面无表情地说。
炎青不信邪地上下打量少年,结果小崽子别说血了,脸也比绝大部分人干净,连长发都规规矩矩地用皮绳扎了起来,看上去要多斯文有多斯文。
炎青:……
操了,他总觉得比起炎朔,他和炎丁才是奴隶。
感恩仪式结束后,炎山走到成堆的铁角兽跟前,大声说:“现在,由我来分配猎物。
“这里大小一共有七十加三头铁角兽,作为首领,我可以得到其中的一半。”
炎山这话一出,人群一阵骚动。
首领分得一半猎物几乎是每个部落默认的规矩,不论是之前的红蚁部落,还是前几次分配战利品,都是如此。
那时候,大伙儿并没有异议,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
“炎山大人之前帮忙挖坑了吗?”
“没有。”
“那他去吸引铁角兽注意了吗?”
“也没有。”
“挖陷阱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吗?”
“才不是,明明是丛大人想的!”
族人们窃窃私语,炎山脸色铁青,祭司午也再次感觉到了异样。
这次冬猎不仅收获颇丰,而且几乎没什么伤亡,要知道上回光奴隶就死了七八个,族人也有不小的减员。
冬猎队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丛大人?”祭司午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眼,“谁是丛大人?”
人群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队伍最后的青年。
丛容不闪不避地迎上祭司午锐利的目光,微微一笑:“我就是丛容。”
“一名奴隶?”祭司午的语气没有不屑,更多的是惊讶。
丛容也有些诧异,他以为祭司午会和首领炎山一样,奴隶在他们眼里是蝼蚁,是牲畜,是低到尘埃里的存在。
祭司午拄着法杖直视青年:“你做了什么?”
丛容还未开口,炎丁和炎青抢着把一路上的经过说了,包括穿越魔鬼巨口,包括吓退锯齿兽,捕捞食水兽。炎卯还问仓要了草网交给祭司午,后者在看见草网的瞬间,眼中闪过不小的震惊。
当听到丛容替炎鬣缝合腹部的伤口,治疗炎数四人的骨折时,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究竟是谁?”祭司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明显的颤抖,枯黄的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青年,神情比炎山还可怕。
距离最近的炎丁被她的表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叫了声祭司大人。
祭司午没有理他,只一错不错地等着青年的答案。
丛容站在那儿,不卑不亢,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他说:“我是圣主眷属。”
丛大人表面镇定得一批,内心已经用脚趾抠出了三室一厅,但围观的族人和奴隶并不知道,听他亲口说出圣主眷属四个字,不少人激动得脸都红了,身体微微颤抖。
丛容也给自己的表现点了个赞,别的不说,他来异世大陆后脸皮显而易见地变厚了不少。
祭司午怔了怔,旋即冷笑:“你不是。”
说完,她没有再看丛容,转身走回高台上。
“祭司大人,您可能不知道,丛大人他真的非常厉害,不信您可以看看鬣和数的伤。”见祭司午不信,炎丁一着急,把丛容之前帮红果接生的事也说了,奴隶们则小声议论茕和大石的断腿。
“丛大人是货真价实的圣主眷属!”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祭司午不为所动,坚定认为丛容不是圣主眷属。
“我知道眷属长什么样,所以我很确定他不是。”她说。
这下轮到丛容和其他人吃惊了。
丛容万万没想到真有圣主眷属存在,而祭司午恰好知道对方的长相。
尴尬大了。
只有炎山得意地扯起嘴角,露出黑黄的烂牙,什么圣主眷属,什么丛大人,屁都不是!
原本他还担心祭司午会因为炎卯而对这个奴隶另眼相待,现在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冒出一道声音:“圣主眷属也不一定只有一个。”
这声音不大,带着少年特有的味道,丛容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了它的主人,忍不住笑了。
“对啊,谁也没规定圣主眷属只能有一个,毕竟圣主大人身边的情人都有上百个。”炎青反应极快地接下话茬。
“反正除了圣主眷属,我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治好鬣的伤……”
“同意,还有陷阱,这次冬猎之前你知道陷阱吗?”
“不知道。”
“我也是……”
族人们越说越大声,连奴隶都开始交头接耳,炎卯站出来大声说:“祭司大人,您确定眷属只有您知道的那一位吗?”
祭司午一噎。
“所以您也不确定,对不对?”炎丁立即道。
祭司午无奈点头:“没错,我并不确定。”
“祭司你……”炎山脸色难看。
“首领大人想说什么?”祭司午眼眸微阖,她视线在人群里一扫,深深皱眉,“鹏呢?怎么没看到他?”
如果换一个族人或者奴隶,祭司午丝毫不怀疑对方死在了冬猎活动中,但鹏作为首领最疼爱的小儿子,炎山绝不会让他出事。
炎山对上祭司午询问的目光,眼神躲闪,含糊道:“鹏不见了。”
“不见了?”祭司午微微提高了音量。
她当了几十年的祭司,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好一个大活人会不见了。
“怎么回事?”见炎山不回答,她看向其他人。
炎青这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三言两语就把炎鹏虐杀铁角兽幼崽,激怒领头兽,导致兽群暴动的经过讲了。
“鹏疯了,他一定是自己跑了。”炎丁也说。
祭司午责备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炎山,后者用石刀撑着地面,努力挺直了脊背,却依旧显出了一丝疲惫的老态。
首领和自己一样,他们都老了。
祭司午在心里感慨。
二者唯一的区别是她能认清这个事实,而炎山还以为自己活在二十年前。
“好了,鹏既然已经离开了部落,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提起。”
作为红石部落最有智慧的人,祭司午很早以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首领代表着部落,首领的颜面即是部落的颜面,一旦首领的威信遭到质疑,那么这个部落离变天也就不远了。
炎山也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很聪明,却并非是当首领的最佳人选,如果卯的父亲还在就好了……
处理完鹏的小插曲,祭司午再次把注意放到丛容身上,这一回她的语气稍稍缓和,不提眷属不眷属的话,从族人们的口中不难得知青年这一路的表现都相当出色。
为了安抚浮动的人心,祭司大人道:“虽然你是奴隶,但我做主可以给你一整头铁角兽。”
一旁的炎山闻言神色微变,正准备说些什么,对上祭司午饱含深意的目光后重新闭上了嘴巴。
一整头铁角兽对任何一个族人而言都是相当丰厚的一笔“财富”了,更不用说奴隶,因此祭司午自认这番举动相当大气。
然而对面的青年却摇了摇头。
他说:“祭司大人,我不要铁角兽。”
祭司午一愣。
“冬猎的时候,首领大人承若,如果能带领队伍渡过魔鬼巨口就让我脱离奴隶身份,恢复自由,但后来他又认为事关重大,需要回来和您商量。
所以现在,我想问问您,我可以用这头铁角兽,换取红石族人的身份吗?”
第38章 恢复自由
“我可以用这头铁角兽,换取红石族人的身份吗?”
奴隶恢复自由,这在红石部落简直闻所未闻,祭司午第一反应也是吓了一跳,但相比起刚才的“圣主眷属”,区区族人身份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祭司午看了旁边的炎山一眼,后者并未反驳,显然青年说的确有其事,便道:“既然首领大人已经承诺于你,我没有意见。”
炎山一张古铜色的面庞瞬间黑得像锅底,他根本不愿意让这个挑衅自己权威的奴隶恢复自由,更何况对方还和炎卯关系不错……
然而再不愿意,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践行自己的诺言。
炎山眼神阴鸷,声音嘶哑:“从今天起,丛容不再是奴隶,而是红石部落的族人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冷笑:“你之前说自愿放弃全部冬猎所得,所以就算成了我们部落的人,等会儿分猎物也不会有你的份。”
炎山的话说得半点不客气,祭司午忍不住皱眉,但终究也没多言。
丛容似乎并未察觉到炎山释放出来的恶意,淡淡一笑,行礼:“感谢首领大人。”
炎山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看这个让他心梗的奴隶……哦不,青年现在已经不是低贱的奴隶了,而是自由民,正儿八经的红石族人,想到这儿,首领大人顿时心梗得更厉害了!
接下去分配猎物,炎山果然跳过了丛容,在祭司午的暗示下,首领大人没再要求拿一半,而是分走了十头铁角兽。
“十头也很多了……”炎丁小声和炎青咬耳朵。
炎青耸耸肩:“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首领大人呢?”
祭司午自认没参加冬猎,而且她年纪大了,吃不了太多,因此只要了半头铁角兽。
剩下则按贡献大小发放,炎卯作为“敢死队”的领队,分得最多,是首领的一半,五头。
队里其余四名族人炎丁,炎青,红藜,炎崖则又是炎卯的一半,连作为奴隶的鸵,多虻和炎朔都共同分到了一头铁角兽。
——当然,对这个决定首领大人内心是不赞同的,在他看来低贱的奴隶只配吃没人要的内脏和骨头。
但祭司午与炎卯一致认为在不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没必要苛待奴隶,如果大批奴隶因为无法熬过凛冬死去,对部落同样没什么好处。
至于其他红石族人,除去受伤严重的炎鬣炎数等人额外多给了半头外,按炎山之前说的那样,也都分到了半头。
别小看这半头,异世大陆的铁角兽比原世界的亚洲野牛还大,成年后体重可达一吨,足够一户三口之家吃上两个月了。
所以对红石部落而言,这个凛冬完全不用为食物发愁。
不算太好的大概是奴隶们,但每人也都分到了一石桶的内脏,以及少量破损的皮毛。
奴隶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像老莫,冬猎来去的途中收集了不少可食用的植物果实和茎叶,几个草兜被他塞得鼓鼓囊囊,就算分不到食物也不用担心饿死。
再者,部落也不会完全不管奴隶,和之前一样,每天一碗肉汤总还是有的。
于是,这么算下来,丛容成了全部落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过冬物资的人。
炎山看了眼孤零零站在队伍最末的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成了自由民又怎样?他倒要看看这小子如何度过即将到来的凛冬。
丛容没注意炎山的表情,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在乎。
青年离开人群,找到正和伴侣红果一起查看铁角兽的炎卯。
丛容恢复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弄一个属于自己的洞穴。
虽然奴隶们对他都很尊敬,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丛医生觉得拥有私人空间非常重要。
绝大部分奴隶不论男女都是不穿皮裙的,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没有。所以丛容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个个身强体壮的原始人光着屁股遛着鸟走来走去,即便他是一名医生,都觉得辣眼睛。
他跟炎卯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者告诉他土坡上所有无主的洞穴,看中哪个哪个就是他的。
“当然如果您都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另外开一个新的洞穴。”炎卯看看青年的细胳膊细腿,热情地补充,“不需要您亲自动手,我和丁可以帮忙。”
丛容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去挑一个现成的就行。”
红石部落的土坡,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些像原世界的居民楼,光照和排水最差的底层就是男奴和女奴们的洞穴,腿脚不便的受伤族人和老年人一般住在第二层。
——因为人数不多,所以这一层的洞穴只有十来个,沿着缓坡再往上两层洞穴就多起来了,那里聚居着近七成的红石族人。
而像丁卯兄弟,炎青,红藜这些年轻战士中的佼佼者则霸占了土坡的第五层。
剩下顶层光照最好,面积也最大的两个洞穴无疑是属于首领和祭司的,里面堆了不少东西,石器骨头兽皮……特别是炎山的洞穴,洞口还挂了一个硕大的动物头骨,看上去十分狂野。
丛容来回走了两遍,他其实最喜欢第五层,人不多,相对安静,而且有丁卯兄弟在应该也比较安全,可惜只剩下一个没人住的洞穴。
那洞穴挺大,但有一股古怪的臭味,原主人应该是个不怎么讲究的莽汉,吃喝拉撒全在自己洞里,地上和洞壁上还能看到可疑的痕迹。
丛容完全不想知道原主在里面干了什么,也实在不愿意打扫这样一个洞穴。
好在往下一层,选择就多了不少,最终丛容挑了第四层东边的一个。
洞穴不算特别大,约摸五十几个平方,宽度和深度都让他非常满意。而且左右无人居住,提前避免了可能出现的邻里矛盾。
不过真正吸引丛容的是这洞穴前面有一块天然突出的沙地平台,围起来就是个小院子,正好可以用来种胡椒藤和辣椒。
丛容选好洞穴后,和炎卯说了一声,便回奴隶洞穴收拾自己的东西——主要是一些零碎打磨的石锅和石碗等日常用具,像手术刀之类他都随身携带着。
“丛大人!”刚进去老莫就带着众人围了上来,“丛大人,您是要离开了吗?”
丛容点头。
奴隶们倒没什么不舍的情绪,毕竟能做自由民谁又愿意当奴隶呢?起码红石族人不用天天起早贪黑地在石场里干活。
唯一让他们担忧的是丛容没分到食物。
“丛大人,我分到了一个铁角兽的肺,您拿去吃吧。”老莫看着青年的目光满是慈爱。
有了他打头,很快其他奴隶也纷纷开口。
“丛大人,您吃铁角兽的腰子吗?”
“丛大人,我这儿有颗铁角兽的心……”
“丛大人……”
丛容摇摇头,婉拒:“不用了,谢谢,我不爱吃内脏。”
相比起内脏,他确实更喜欢吃肉,内脏他只喜欢兽肚和大小肠。
然而奴隶们闻言眼眶都红了,老莫感动地说:“大人真体贴,为了不拿我们的食物,故意说自己不爱吃。”
丛容:……
他不是他没有,他真的不爱吃肺和腰子啊!
丛容环顾一圈四周,没在人群里看到炎朔,小崽子虽然不认可他,但这些天来帮了不少忙,原本还想告个别,既然不在,也只能算了。
丛容回到自己的洞穴,放下手里的东西,正准备把采集来的辣椒树和胡椒藤给种上,却听脑海中响起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
“叮,恭喜宿主获得财富值19点,相应债务值减少19点,当前剩余债务值999997770点。”
丛容:?
自从他上次超额完成任务,系统给了二十天的假期后,9527就再没说过话,始终安静如鸡,丛容都快把这个高级AI忘了。
“财富值?”丛容疑惑。
他什么也没做啊?哪来的财富值?
看出他的不解,9527谆谆解释:“本系统为生命财富系统,宿主所拥有的一切经过精密计算,均可转化为对应财富点数。
目前宿主拥有的财富包括:普通原始人洞穴x1,财富值10点;普通石锅x1,财富值1点;普通石碗x1,财富值1点;普通石杯x1,财富值1点;普通石制手术刀(小型刀具)一套,财富值3点;改良版皮裙x1,财富值3点。”
丛容大概明白了,但……
“除了洞穴,其他像手术刀和皮裙这些我原本就有,为什么现在才计入财富值?”丛容挑眉。
9527:“因为您原来是一名奴隶,而奴隶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奴隶本人都是部落的财富。”
丛容一愣。
他做了快十八年的现代人,潜意识里的阶级观念其实非常薄弱,虽然知道这个世界的奴隶猪狗不如,在许多时候还是容易被现代人的思维影响。
平白多了19点财富值,丛容挺高兴的,而且这相当于新增了一条减少债务值的途径。
他现在是红石族人了,部落不会限制他使用石料,除去石锅石碗石杯,他还可以做石刀长矛石罐,洞穴里也应该有桌椅板凳,哦对,还有床!
一想到这些都可以转化成财富值,丛大人顿时干劲十足。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辣椒树种了。
为了保证活性,丛容没有去掉辣椒树根部的泥,饶是如此,离开土壤太久,这株半人高的辣椒树也已经变得蔫了吧唧,没成熟的青色果子掉了大半,丛容心疼得不得了。
现在是旱季,不久后凛冬就要来临,这时候种辣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丛容在洞外的沙地上找了个背风,但光照不错的地方。他没有专门的挖坑工具——其实不止他,整个红石部落都没有锹或者镐,同样也没有锄头。
他曾问过老莫矿奴们怎么挖矿,结果老莫说全靠双手,聪明的奴隶会用坚硬的石核撬动矿石,其实就是简易版的石镐,但比后者要费力得多。
丛容打算等有空做个锄头出来,至少以后想种点什么,不需要再委屈他的手术刀。
丛大人吭哧吭哧挖了半晌,终于挖出来一个足以容纳辣椒树根的浅坑,他转身去拿一旁的辣椒树,下一秒正对上一双漆黑乌亮的眼睛。
丛容:……?!
炎朔默默把辣椒树放进坑里,埋上土,用脚踩实,再端起角落里的石锅准备去打些水浇树。
丛容终于忍无可忍叫住了他:“你怎么来了?奴隶不是不能随便来族人的洞穴吗?”
少年摸摸垂在胸前的发梢,弯起眼睛:“私奴可以。”
第39章 忙碌的第一天
“私奴可以。”
丛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丛哥,你恢复自由以后,是不是会离开奴隶洞穴?”
“如果我跟着去,你也会给我肉和皮毛吗?”
“我才不想吃肉,我是为了……”
为了后面的话他当时没听清,现在知道了。
红石族人如果看中了奴隶洞穴里的奴隶,想让他/她做自己的私奴,就会用兽肉或皮毛和部落交换。
短短两个半月时间,少年比他初见的时候明显长高了许多,那时候丛容还误以为对方是小孩,现在却已经到他的鼻梁了。
丛容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很想问问炎朔为什么非得跟着自己?不是一直都不认可他吗?那些用来交换的物资留着过冬不好吗?
丛容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吐出一句:“首领肯让你做我的私奴?”
炎朔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他肯定不愿意,所以直接去找的祭司午,她很痛快就答应了。”
祭司午比炎山更清醒,也更公正,这一点炎朔显然也看出来了。
丛容哑然,他摊开手,无奈道:“你跟着我可没肉吃。”
“没关系,我有。”少年说完,得意地指了指一旁的石桶。
他不是空手来的,还拎了满满一桶铁角兽肉和大半张兽皮!
丛容:?!
除去部落分的那三分之一头铁角兽外,作为“敢死队”的成员,炎卯另外又给了炎朔,鸵和多虻一些肉和皮毛,而且因为炎朔表现不错,刺中了领头兽的眼睛,所以他的那一份比其他两人加起来都多。
期间炎卯还问了炎朔要不要当自己的私奴,并许诺一定不亏待他,会传授他狩猎的经验,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
少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和蓬勃的朝气。
丛容移开视线,故作冷淡道:“你好不容易把自己换出来,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根本就不需要私奴呢?”
丛容确实不需要私奴,作为一名穿越者,他身上有太多秘密,虽然可以用圣主眷属的身份遮掩,却依旧不够保险,比如祭司午就知道真正的眷属长什么样,不可能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炎朔乌亮的眸色渐渐变得暗沉,他眼睫微垂,所有情绪都被收敛得一丝不漏。
他没有回答丛容的问题,而是轻声道:“丛哥,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
他说得非常缓慢,一字一句,是陈述事实,又仿佛是某种承诺,好似一把千斤重锤,在丛容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上重重敲了一下,又沉又闷。
丛容怔住。
“丛哥,我先去打水啦。”少年抬起头,笑着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石锅,“晚上给你烤肉吃。”
炎朔跑得飞快,一下子没了踪影,像是怕他又说出不要私奴的话。
“叮,恭喜宿主获得私人奴隶x1,增加财富值10000点,相应债务值减少10000点,当前剩余债务值999987770点。”
丛容:???!!!
丛容瞳孔地震。
他听到了什么?
一万点?!
他完成初始任务的时候,系统只减少了10点债务值,后来的(28/10)是200点,上个任务(112/100)最多,也就减了2000点。
一万点,是2000的整整五倍!
他累死累活,又是扮神棍,又是做手术,又是挖陷阱,中间还差点因为消极任务被系统高压电击,结果还不如收一个私奴?!不,是五分之一个!
丛容:有一句哔——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以以后还做什么任务呢?收奴隶不就得了?一个一万点,两个就是两万点,十亿也就一万个私奴的事儿!
看出他的想法,9527适时提醒:“宿主请不要忘了,完不成任务是要接受惩罚的,电击,炮烙,蛇噬,剥皮,凌迟……”
丛容:……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另外,根据我的经验,并不是所有私奴都具有这么高的价值,炎朔比较特殊。”9527冷冰冰地说。
丛容心里也觉得一万点委实多得有些离谱了,生命财富系统应该不是想让他在异世大陆当奴隶贩子。
至于炎朔……
如果把他穿越到异世大陆后的经历比作一个全息游戏,小崽子很可能是某个关键NPC。
——虽然对方除了恢复力强,跑得快外,丛容暂时没看出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没多久,炎朔就抱着一大锅水回来了。他浇了一点在刚种好的辣椒树上,转头正准备把剩下的胡椒藤也种了,结果就看见他丛哥用无比热切的目光盯着自己。
炎朔:……
炎朔有种自己其实是一块大肥肉的错觉,他试探地唤了一声:“丛哥?”
丛容朝他粲然一笑:“小朔,端这么大一锅水累不累啊?要不歇一会儿?我给你烤肉吃?”
炎朔听他喊小朔有些受宠若惊,再听到丛容说烤肉给他吃瞬间清醒了。
“不,不用了,丛哥,还是我来吧。”虽然不明白他丛哥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温柔,炎朔还是及时制止了对方危险的想法。
丛容也知道自己烤肉手艺一般,好吧,是完全不行,便也没再坚持,改为过去种那两株胡椒藤。
砍下来的胡椒藤一直被他养在装水的石杯里,原本一共有四株,其中两株的叶子在路上就掉光了,茎秆也已经枯萎,剩下两株倒都长出了白色的须根,细细长长,看上去十分柔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辣椒喜阳,为了避免争夺光照,丛容把胡椒藤种在了平台的另一边,双方互不干扰,同样浇上水后,长途跋涉了大半个月的丛大人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丛容靠坐在洞口,头抵着沙黄色的洞壁,看炎朔熟练地生火烤肉。
从骨头形状看,少年烤得应该是肋排。成年铁角兽的肋骨比人的手掌还宽,肉也非常厚实,在火舌的舔舐下,滋滋往外渗着油。
炎朔一边转动烤肉,一边均匀地往上撒盐,不一会儿,空气中弥漫起诱人的焦香味儿。
丛容想了想,从草兜里掏出红辣椒,切了半个放进石碗,碾磨成糊状,用手术刀涂抹在肋排表面。
“丛哥,这是什么?好吃吗?”炎朔好奇。
“辣椒,好吃。”丛容回答得十分肯定。
炎朔没听说过辣椒,但他之前吃过加了胡椒的腊肠,非常美味,于是又问:“比胡椒还好吃吗?”
丛容点头:“对,比胡椒好吃。”
炎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能尝尝吗?”
丛容用树枝沾了点碗里的辣椒酱凑到他嘴边,少年舔了舔。
炎朔:……
“好吃吗?”丛容笑眯眯地问。
少年清亮的眸子里涌出了泪水。
“看来很辣。”丛大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点头自语,“那就少放一点吧。”
炎朔:……
很快肋排烤熟了,色泽金黄,焦香扑鼻,最关键的是表面还抹了一层火红的辣椒酱。
光看样子,丛容的口腔就疯狂分泌唾液,他用手术刀切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
炎朔:!
他想阻止,可惜没来得及。
完了,他丛哥一定要哭了……
丛容确实哭了,不过是好吃哭的。
熟悉的辣味刺激着他的每一个味蕾,沉寂许久的味觉似乎在此刻才彻底苏醒,丛容自诩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相反,低下的共情能力,让他的大部分情感和欲望都受到了影响。
在来异世大陆之前,他从不知道美味的食物能让人如此愉悦。
一块块烤肉被切下来,丛容吃得很快,动作却并不粗鲁。铁角兽肉的味道和羊肉十分相似,品质上乘的新鲜羊肉其实并不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铁角兽肉不及羊肉嫩,但同样不膻,比哼哼兽要好吃得多。
丛容三两下就吃完了其中一根肋排,他朝一旁的炎朔招招手:“快来,很好吃的。”
炎朔:……
少年怀疑地看着那根红彤彤的肋排,显然并不相信,而且……
丛哥居然会喜欢吃那种东西!
他的嘴巴不觉得痛吗?
炎朔盯着青年的唇瓣,因为刚吃完辣的东西,红艳艳的,看上去十分柔软,还泛着一层诱人的水光。
少年的脸可疑地红了。
丛容没发现异常,把肋排放到他的碗里,语重心长道:“不骗你,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冬猎回来的路上,气温就降到了十度左右,刚烧开的水没一会儿就冷了,丛容的话并不夸张。
炎朔迟疑地看着碗里的东西,心一横,算了,丛哥给夹的,一会儿就算难吃也要说好吃。
于是,他啃了一口肋排。
辣,很辣,嘴里仿佛在冒火,把肉咽下去的时候,从食道到肠胃,整个消化系统都像是烧起来了!
炎朔鼻尖热出了汗,和刚才尝辣椒酱的感觉不同,这一次,他感觉很爽,浑身的毛孔似乎都因为这股热辣张开了。
炎朔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一大根肋排很快被消灭。
少年食量比丛容大得多,原始人本就能吃,炎朔又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丛容见他喜欢,又切了一大块腿肉下来。
炎朔倒有些舍不得了:“后面会不会不够吃?”
异世大陆的凛冬持续时间长达两个月,炎朔虽然没吃饱,但也知道要细水长流。
“够,你只管吃。”丛容用手术刀放干净兽肉里的血水,再涂抹上盐巴。
他说得笃定,炎朔也没再纠结,私奴比公共奴隶要自由得多,到时候如果实在没食物了,自己可以出去狩猎。
炎朔吃得浑身冒汗,过瘾极了,忍不住说:“丛哥,这辣椒真的太神奇了。”
明明味道很怪,可就是让他吃了还想吃。
丛容心说你还没吃过辣椒炒肉和火锅,那个更好吃。
可惜不论炒肉还是火锅都需要油,红石部落是没有食用油的,好在他们有铁角兽,丛容打算等空了看看能不能自己熬。
两人填饱肚子,天色渐暗,丛容打了个哈欠。
新搬的洞穴要清理,一些家具也要做,他还想按个门,之前在奴隶洞穴的时候,晚上睡觉会有风吹进来,私密性也不好……算了,明天再说吧。
丛容脑袋一歪,靠在少年的肩膀上,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将近二十天的冬猎让整个红石部落都颇为疲惫,好在结果不赖,几乎每个人都收获了足以过冬的物资,而丛容也终于摆脱了奴隶身份,系统那边他还有长达十一天的假期,青年身心都暂时得以放松。
炎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他枕得更舒服些,抱着对方的胳膊也沉沉睡了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洞穴,丛容就醒了——做惯了起早贪黑的奴隶,一下子成了自由民,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
他一醒,抱着他睡的炎朔也醒了。
“丛哥?”少年眯了眯眼睛。
“饿不饿?”丛容问。
炎朔一愣。
昨天他吃了两根肋排加一大块腿肉,一晚上过去,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炎朔不明白丛容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我炖个胡椒肉汤。”丛容烤肉的技术不行,简单做个汤还是可以的。
炎朔有些惊讶,他想说他们昨晚刚吃过烤肉。
因为食物有限,部落里不论族人还是奴隶一天都只吃一顿,但在丛容看来,一天一顿根本无法满足人体基本需求,还容易引起消化系统疾病。
再说,饿了要吃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以后我们一天吃两顿,早上一顿,晚上一顿。”丛容说,一日三餐做不到,两餐总可以吧?
炎朔看了眼塞得满满当当的石桶,表示没意见。
吃饭问题上达成一致后,丛容心情颇好地用手术刀切肉片,并对少年道:“你去外面掰两根细一点的树枝,记住要新鲜的。”
“做筷子?”炎朔现在用筷子已经相当熟练了,不止他,老莫他们也同样如此。
丛容:“不是。”
炎朔:?
少年出去后,丛容从空间背包里掏出了之前系统奖励的地图。
这几天因为连日赶路,他一直没功夫查看,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了。
地图并没有出现在丛容手中,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绽开了一幅巨大的三维立体影像。
此起彼伏的高山大川凭空拔地而起,黄沙萧瑟,烈风过境,成群结队的猛兽嘶吼声不绝于耳,一种来自莽荒大陆的原始野性扑面而来。
丛容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原世界也有3D地图,但绝没有眼前的这个逼真,气势恢弘,丛容不由想起9527说自己是个高级AI,不得不承认那皮厚心黑的家伙确实没吹牛。
和原世界的七大洲类似,异世大陆同样由几个版块组成,分别以金木水火土命名,而他所在的红石部落位于炎火大陆的最南端,只有指甲盖大小一块地方。
另外四大陆的版图表面雾蒙蒙一片,被大大的铁链锁着,丛容心中浮起一丝疑惑,9527冒出来解释:“未知地图只有当宿主踏足那块大陆后才会解锁,不止金木水土大陆,包括您脚下的炎火大陆,绝大部分地方目前也只展现出了概貌。”
丛容仔细分辨,发现果然如此,最清楚的是红石部落及其周边,还有他跟着冬猎队走过的路径,包括猎咕咕兽的石头林,魔鬼巨口,以及铁角兽群聚居的草原,甚至连那座天然栈桥风化断裂的悬崖都被标示了出来,可以说相当详尽了。
但是……
需要走过才能解锁的地图算什么地图啊喂?
丛大人感觉自己活脱脱是个大怨种,早知道还不如换那把M9呢!
丛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继续研究,从地图上看,金木水火土五个大陆依次相连,组成一个环状,而在环的中央……赫然是他耳闻已久的圣城!
丛容顿时精神一振,当然圣城的全貌依旧是上了锁的,可好歹弄清楚异世大陆的整体布局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炎火大陆的版图上,虽说需要持有者涉足,地图才会完整地显现出来,但就算如此,也还是能看到远处高山大河的轮廓,丛容甚至还发现了疑似海洋的标识。
不过他并不确定,那地方距离红石部落起码有上百公里,已经属于隔壁白水大陆的地盘了。
炎朔掰完树枝回来,丛容正把切好的肉片放进石锅,再加入少许盐和几粒白色的珠子。
“这是什么?”炎朔好奇。
“胡椒。”丛容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一草兜几百斤的胡椒果被堆放在角落里,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炎朔发现自己只离开了一小会儿,他丛哥好像不大高兴。
“怎么了?”少年问。
“没什么。”丛容决定接下去一段时间都不看那张异世大陆地图了,怕心梗,“树枝呢?我看看。”
炎朔把掰来的新鲜枝条递给他,丛容抽出其中一根,将一端的树皮和里面的木质纤维小心弄散。
丛容让少年学着自己的样子处理另一根树枝,然后拿起装了水的石杯,蹲在平台上刷牙。
天知道他刚来异世大陆的时候,想刷牙却不能刷的心情有多糟糕,每次吃饭,丛容都怀疑自己把牙垢一起吃下去了。
他还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不过今天要清理洞穴,等干完活再洗也不迟。
没有原世界各种各样做工精巧的细毛软毛牙刷和牙膏,光靠树枝的清洁力度十分有限,丛容本打算沾点盐增加摩擦力,但一想到盐在原始部落的珍贵程度还是算了,即便他现在不缺盐,也不能这么浪费。
炎朔捏着那根新鲜树枝,他不明白树枝洁牙的原理,只知道这么做以后,嘴巴里的味道变清新了不少。
丛容本以为教原始人刷牙会是一件费力的事,结果少年适应得非常快,省了他许多口舌。
此时他不禁有些庆幸做自己私奴的是炎朔而不是其他奴隶,否则每天光解释就要花去大量时间和精力。
小崽子聪明又乖巧,丛大人觉得有这样一个奴隶在身边也不错。
两人刷完牙,喝了一大锅胡椒肉汤,便开始着手收拾洞穴。
这洞穴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洞壁上还张着残破的蛛网,异世大陆的动物比原世界的大,连结的蛛网都是,沙子混合灰尘扑了厚厚一地,干草堆里还能看到钻进钻出的大个头西瓜虫……
如果不是昨晚太累,丛容可能脏得根本睡不着。
发现他丛哥一直盯着那堆散发着淡淡霉味的干草,炎朔默默走过去把它扔了。
好在洞穴不算太大,两人忙碌了半晌,丛容勉强满意,就在这时,炎卯来了。
炎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伴侣红果,和刚出生不久的双胞胎。
“丛大人。”红果把孩子交给伴侣,落落大方地朝他行了战士礼,“感谢您救了我和孩子们,听卯说他的手臂也是您帮忙治的。您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愿圣主庇佑您!”
相较于部落里的其他女人,红果生得十分娇小,特别是站在高大健壮的炎卯旁边,显得越发柔弱,但她神情坦然坚毅,说话也十分得体利索,丛容对她的印象不错。
丛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客气:“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炎卯一手抱着两个孩子有些手忙脚乱,闻言赶紧道:“来给您送兽肉和皮毛。”
他脱臼的胳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平时只要不过分用力,基本没什么影响。
炎卯如今对丛容圣主眷属的身份深信不疑,甚至还为自己无法成为丛大人的奴仆而感到遗憾。
丛容眼下确实需要物资过冬,而且以他和炎朔的食量,食物自然越多越好,但他也不打算白拿。
“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帮你们做成腊肠吧。”丛容说。
炎卯吃过丛容做的腊肠,毫不夸张地说,那绝对是全大陆最美味的食物,没有之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红果也尝一尝。
年轻战士的眼睛瞬间亮了:“可,可以吗?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过需要你们自己提供盐。”丛容说。
“没问题。”
炎卯答应得痛快。
“如果有其他族人想吃腊肠,也可以让他们来找我。”丛容想了想说。
炎卯还未开口,红果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好的大人,我和卯回去就把腊肠的事告诉大家。”
送走炎卯夫妇,洞穴里又只剩下他和炎朔两个,少年微微讶异:“丛哥想用做腊肠换取肉和皮毛?”
“对。”丛容没有隐瞒。
这个时代还没有货币,以物易物在原始部落并不罕见,但同样的,炎朔也没见过丛容说的这种交易方式。
丛容没有兽肉和小肠,他也不提供盐,除了胡椒,其他原材料都由红石族人提供,丛容只负责做腊肠,完了人家还要给他报酬。
“我出售的是服务,你可以把这部分报酬看作佣金。”
第40章 洗澡
炎朔没听说过服务和佣金,但结合丛容刚才跟炎卯夫妇的交易不难理解。
少年把那两个陌生拗口的词汇低声重复了一遍,漆黑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明:“丛哥,这也是圣主告诉你的吗?”
丛容心说当然不是,这是许多年后,万恶的资本家为了牟取更大利益想出来的空手套白狼,嘴上却道:“不错,圣主觉得祂的眷属食不果腹,穷困潦倒,吃小奴隶的用小奴隶的,委实丢脸,于是把这个法子教给了我。”
小奴隶炎朔:……
丛容将炎卯送来的那一大桶肉收好,然后带着少年一起去了石场——他打算做几件日常用的家具,比如桌椅,再比如床。
“丛大人!”原本正在干活的奴隶们见到他纷纷放下手中的石料,恭敬地过来行礼。
“大人,您怎么来了?”老莫毕恭毕敬地问。
奴隶们的情绪都十分高涨,他们没想到凛冬过去前还能再遇见圣主眷属。毕竟大部分情况下,红石族人轻易不会出现在石场,就像他们也不会来奴隶洞穴,这是一种阶级和身份的象征。
“我准备做一张石桌和两把凳子,还想做一张床。”丛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其实更想要椅子,但椅子太复杂了,凳子也不错,至少比直接坐在地上强。
“石桌?凳子?”
“床?”
奴隶们面面相觑。
丛容详细描述了一下,为便于理解,还贴心地画了简易版的火柴棍示意图。
好在这几样东西本身并不复杂,奴隶们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老莫一拍胸脯,大声说:“大人,您去休息吧,那什么石桌,凳子,我们帮您做,保证和您说的一模一样。”
“对,我们帮您做。”其他奴隶也齐刷刷道。
丛容并不矫情,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奴隶们或许不知道怎么把掉出来的肠子塞回肚子里,但在打磨石器方面,人家绝对是专业的。
需要的家具交给老莫他们,丛容和炎朔则去河边把兽皮鞣制了。
自从他来到异世大陆后,红石部落就没下过雨,长时间的干旱让这条支流的水位又下降了一些,裸露在外的河床被太阳晒得龟裂发白。
丛容担心哪天河水会彻底枯竭,到时候这里的人该怎么办?
“真到了那时,部落会迁移到另一个水源充足的地方继续生活。”炎朔一边漂洗兽皮上的血污,一边说。
丛容想起魔鬼巨口边的湖泊,够大够深,就算这里的水干涸了,那边的影响估计也不大。而且他记得三维地图上显示,炎火大陆的几条主干河道直通地下河,轻易不会断流。
鞣制好的兽皮被摊在一块大石头上晾晒,午后丛容开始处理那一草兜胡椒果。
之前的青胡椒他没有进行二次加工,一来数量太少,二来青胡椒还没成熟,辛麻的味道比成熟后的白胡椒要弱上不少,更多的是尝个鲜。
丛容让炎朔帮忙凿了一个大号的石头碾砵,把新鲜胡椒果放进去轻轻辗轧去掉外皮,再用清水冲洗干净,留下里面白色的种子。
一百多斤的胡椒,两人轮流碾了一下午才全部剥离干净,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炎朔在干活,丛大人躺在旁边葛优瘫。
他一向自诩体力不错,毕竟上辈子一上手术台就是几个小时。结果和炎朔一比,他怀疑自己才是那个未成年。
将胡椒白色的种子用火烘干后,继续碾磨成细粉,就能得到原世界耳熟能详的胡椒粉。
这又是一项大工程,两人除去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待在洞穴里磨粉。
直到深夜,月亮爬上树梢,一百六十多斤胡椒终于全部碾磨完毕。丛容大概估计了一下,成品胡椒粉约摸有九十斤,装了满满三个石罐。
“如果部落里有人想要胡椒粉,也可以拿它换盐和别的物资。”丛容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地说。
“嗯。”炎朔把石罐用兽皮封好,防止落灰招虫,还将吃剩下的锅和碗洗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丛容已经睡着了,后脑勺抵着洞壁。
月光从洞口照进来,洒下一室清辉,炎朔视线在他纤长的脖颈和微微突起的喉结上停留片刻,又默默移开,拿来白天鞣制好的兽皮,盖在两人身上,面朝着青年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炎卯又来了,来给丛容送盐,一起来的还有炎丁和炎青。
炎丁昨天听说他哥去给丛大人送东西没叫自己,气得脸都红了。
“你就是想自己讨好丛大人。”炎丁忿忿地说。
正巧来串门的炎青点头附和:“就是,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炎卯:……你以前把我当偶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知道丛容给炎卯做腊肠,两人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来了。
“丛大人,我们也想要腊肠。”面对丛容,炎丁规矩得不得了,两只手乖乖贴在大腿边,站得比小学生还笔直。
“可以啊,不过我要收两成的肉和盐,皮毛的话,我只要大张的,碎皮不收。”奴隶那边明天就能把家具打磨好,天气越来越冷,丛容想铺一块毯子在床上,到时候不会太冰。
百分之二十的佣金丛容自认不算太高,而炎丁和炎青则根本不在乎,确切地说是不懂。
毕竟原始部落的人能数清二十以内的数字就不错了,反正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丛容拿走一半的物资,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反而十分骄傲。
知道腊肠好吃,炎丁和炎青几乎把分到的全部兽肉和小肠都拿过来了,当然还有盐,丛容的洞穴根本放不下——就算放得下丛大人也不同意,全是滴滴答答的血水,还住不住人了?!
两人只得讪讪地把堆得小山似的东西放到隔壁空置的洞穴,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吃完早饭,丛容开始做腊肠,炎朔主动揽了剁肉的活儿。
看着少年比女孩子还秀气的俊脸,冷心冷肺的丛大人头一回生出雇佣童工的愧疚感:“要不还是我来吧。”
炎朔摇头:“等我累了换你。”
丛容:“也行。”
于是丛大人等啊等,等到肉全部剁完,再拌上盐和胡椒粉,也没等来少年一句累。
丛容:……
腊肠倒是两人一起做的,为了防止被偷,白天挂在洞外,晚上再收进来——丛容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小偷,但多个心眼总没错。
隔了一天,奴隶们的家具终于打磨好了。
老莫指挥人抬过来的时候,丛容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些家具都是按照他给的“图纸”做的,为了降低制作难度,丛容刻意把桌子和床画矮了不少,原本以为做出来会很丑,事实证明,他完全多虑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打磨得十分平整的矮几和矮榻,表面还有类似火原石曲折的纹理,显得古拙而大气。
至于凳子则被做成了扁扁的圆鼓状,有些像围棋棋子,为了减轻重量,方便搬运,底下还镂空了。
“这是谁想出来的?”丛容问。
奴隶们一声不吭,半晌仓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是,是我,大人,您不喜欢吗?您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重新做的,一晚上就能做好。”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明明大人给的图纸上,凳子和石桌长得差不多,但他直觉如果是扁圆形,搭配起来应该会更好看。
“没有,我很喜欢。仓,你做得好极了!”丛容笑着夸奖。
谁说原始人傻的?不,他们聪明得很,甚至连审美都非常在线!
被丛大人夸奖,仓激动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双手交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让他不敢置信的事还在后头。
丛大人奖励了他一大块铁角兽肉!
要知道,公共奴隶当中,只有加入“敢死队”的鸵和多虻才在这次冬猎活动过后得到了正儿八经的兽肉和皮毛,其他人分到的都是红石族人不要的内脏。
仓看着眼前肌理分明,足有一指厚的二刀肉,鼻头发酸。
和黑牙多虻这些“外来”奴隶不同,他自出生起就是红石部落的奴隶,母亲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奴,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不知道父亲是谁,多半也是奴隶。
仓在奴隶洞里长大,部落提供的伙食一直是肉汤和菜团子,他从没吃过厚实的,有嚼头的兽肉。
“谢,谢谢大人!”仓捧着那块比他脑袋还大的二刀肉,红着眼眶吸吸鼻子。
其他奴隶看见仓被丛大人夸奖,还得到了奖励,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下一秒,丛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为了感谢大家帮我做家具,我愿意送每人一块肉作为报酬。”丛容说。
尽管他没有规定期限,但奴隶们为了早日完成丛容的嘱托,几乎夜以继日地泡在石场里,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把石桌凳子和床做出来。
丛容让奴隶们排好队,一个个过来领酬劳。
炎丁和炎青的那一部分“佣金”虽然只有两成,但因为两人都是“敢死队”成员,分到的肉多,所以加起来也有将近一整头铁角兽,还不算炎卯送的那些,所以丛容现在根本不缺食物。
而且他相信一旦“腊肠好吃”的消息传播开去,过来找他做腊肠的红石族人只会更多。
炎朔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对丛容的决定一向没什么异议,安静地在旁边切割兽肉。
奴隶们拿着肉离开的时候全都一脸恍惚。
“仓,你说我是不是没睡醒?”黑牙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嗷一声。结果身边的仓比他还懵逼,因为仓手里的肉更多,他拿了两份报酬!
“这么多肉,我感觉我整个凛冬都不会挨饿了。”十五岁的少年奴隶喃喃。
“丛大人真是太善良了。”一名奴隶小声说,明明他可以什么都不给,就像其他红石族人那样,毕竟一直以来,奴隶替他们干活都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我从未见过比大人还体贴的人。不愧是圣主眷属,像圣主大人一样仁慈。”老莫十分盲目地表示赞同。
土坡第四层最东边的洞穴里,奴隶口中仁慈善良的圣主眷属丛大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家具,矮几和圆凳被摆在正中间,上面放着他和炎朔的石碗以及筷子,而那张平整光滑的双人大床则在最靠里的位置。
空荡荡的洞穴终于有点能住人的模样了。
忙碌了一天的青年嘴角微弯,他朝少年偏偏脑袋:“走。”
“去哪儿?”炎朔把目光从石床上移开。
“洗澡,不洗澡别想上床!”以前躺地上的时候,邋遢一点他可以不计较,现在“条件好”了,丛医生的洁癖开始无节制地发作起来。
两人拿着兽皮来到河边,月华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丛容先伸手沾了沾河水,顿时被冻得一个哆嗦——十来度的气温下水,真太特么遭罪了!
扑通。
炎朔毫无所觉地跳进河里,水花溅了他一身。
丛容:……
丛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暗骂了句小崽子,哆哆嗦嗦地沾湿兽皮开始擦洗身体。
脑袋淹没入水面之下,又重新浮起来的炎朔正好看到他丛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眼底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丛哥,其实水里也没有很冷。”
丛哥:……我信你个鬼。
丛大人抖得仿佛冬日里被雨水打湿了皮毛的可怜小猫咪,他无比怀念原世界瓷白光滑的浴缸,还有24小时都能出热水的花洒。
哎,操蛋的原始大陆!
炎朔俯低身子,悄无声息地游到青年旁边,趁后者不注意,伸手抓住他的脚踝,丛容一下没站稳,整个人掉进水里。
“炎朔!!”丛大人短暂的错愕过后,反应过来气得去踹小奴隶的屁股,被后者灵活地躲开。
炎朔看着气急败坏的青年,无奈道:“丛哥,像你那样洗,洗到天亮都洗不完。”
丛容:……
他能不知道吗?是他想那样洗的吗?还不是因为冷!
丛容瞪了少年一眼,不过炎朔并没有骗他,除了刚下来的一瞬间确实冷得刺骨外,很快他便适应了水下的温度,像一条灵活的银鱼破开水面。
哗啦。
青年踩在河底的岩石上,上半身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水流顺着他俊秀的眉骨滑落,如情人的唇温柔地亲吻每一寸肌肤。
洗去尘埃的圣主眷属终于展露出他原本的模样,白皙清透的两颊因为低温刺激泛起轻微的潮红,他身量颀长,四肢肌肉薄却有力,后腰挺拔,以一个惑人的弧度收紧消失在微微起伏荡漾的水波当中,宛如一条即将上岸的美人鱼……
这是丛容穿越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地洗澡,以往为了扮演一名合格的奴隶,他只能胡乱擦擦自己的脸和手臂。
不远处,炎朔手脚缓缓摆动,任由自己在水里浮沉,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青年,他的视线仿佛与那颗落下的水珠融为一体,蜿蜒地滑过丛容的下颌,喉结,锁骨……最后与腰窝一起隐没在倒影着明月与杂草的水面之下。
“炎朔。”丛容忽然开口唤他。
少年瞬间回神,喉头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过来帮我擦背,等下我帮你擦。”洁癖发作的丛大人使唤起小奴隶来没半点心理负担。
炎朔沉默地游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兽皮,鞣制好的兽皮在水里已经完全泡软了,少年一声不吭地帮丛容擦背,指尖无意间碰到青年细腻如绸缎般的肌肤,顿时窜起一股细小的电流,兽皮啪——一声掉进水里。
“怎么了?怎么忽然不说话?”丛容扒着岸边的一块大石头,听到声音奇怪地问。
“擦好了。”炎朔把兽皮还给他。
“这么快。”丛容有些意外,“行吧,现在轮到我给你擦了。”
炎朔几乎立刻蹿了开去,语调微微有些不自然:“不用,我再泡一会儿。”
丛容挑了挑眉,但也没有勉强,擦干身体上岸,捡起自己的皮裤穿好,转头看向炎朔。少年拎着自己的那条,正准备穿,对上他的目光,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丛容看看皮裤,再看看小崽子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啧,果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才一个多月,裤子就小了。
“过几天给你做条大一点的。”丛容说。
“好。”
两人悄悄摸回自己的洞穴,双人大床上铺了厚厚的兽皮毯,虽然不及原世界的被褥软和,但胜在保暖性强。
丛容向后倒在床上,看着头顶沙色的洞壁,呼出一口气,低声自语:“终于活得有点人样了。”
下午奴隶们把家具送来后,9527就在他脑海中统计财富值,石桌凳子和床,再加上兽皮毯,一共减了15点债务值,这还是在仓对凳子进行改良后得出的点数。
说实话并不多,要知道做这些东西花了奴隶们整整三天时间,如果不是丛容确实有用,光就赚取财富值而言,性价比可以说相当低了。
而且他发现,像食物这样的易耗品是不被计入财富系统的,另外,系统奖励的物品,比如无属性原石,异世大陆地图,还有那个装过黄油面包的篮子同样也不算财富点数。
所以这么看来,他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其实是炎朔,整整一万点。
丛大人心情无比复杂。
他翻了个身,和小崽子面对面。
少年已经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在那张比女孩子还秀气的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小白眼狼。”丛容嘟哝一句,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炎朔做了个梦,梦里是月光下朦胧的雾气,以及一大片若隐若现的雪白细腻,指尖的那股酥麻被无限放大,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仿佛真的变成了那颗水珠,迷恋地膜拜着高高在上的眷属大人,与对方耳鬓厮磨,潺潺的水流声中,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缱绻十足蛊惑。
“小朔。”
少年下意识贴过去,被一只修长微凉的手轻轻握住……半晌,他气息不稳地睁开眼。
炎朔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青年,丛容还在睡,兽皮随意搭在身上,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
炎朔微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帮他把兽皮往上拉了拉。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