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背叛者(一更)
炎鸣手脚都被捆上了坚韧的皮绳,结结实实扔到沙地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叛徒!”炎丁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大人一定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丢进护城里河喂锯齿兽。”
从圣城军队撤退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晚上,这一晚炎鸣没见到丛容,但不妨碍他过得不好。
士兵们一人揍了他一顿,不止炎卯炎丁这些原红石部落的战士,还有奴隶们,鸵,多虻,黑牙……
炎鸣愤怒极了,前者还好说,奴隶又是什么东西?他们比牲口还要低贱,只知道盲目追随那个银发魔鬼,和一团没脑子的烂肉有什么区别?
炎鸣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怀念从前还在土坡的时候,族人就算不去狩猎,也能分到肉食,因为他们不需要顾及奴隶的死活,一头成年的铁角兽就够养过一整个部落了。
还有女人……
炎鸣舔了舔嘴唇,他又矮又丑,举止也非常粗鲁,女族人们看不上他,但好歹还有女奴,女奴们不敢反抗,甚至为了一口吃的主动委身于他。
然而自从来了绿洲,自从魔鬼当上了祭司,奴隶们的日子越过越好,那些女奴的眼光变高了,架子也端起来了,她们宁愿和同样低贱的男奴睡觉,生一窝低贱的奴隶崽子,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炎鸣蜷缩着躺在地上,肿胀的眼睛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这个点是午休时间,士兵们不需要训练,奴隶们也放下了手头的活儿,丛大人特意给了半天假期,让所有人来看背叛者的下场。
“炎鸣做了什么?”之前留守日月城的人不清楚事情原委,向身旁的同伴打听。
“他在其余人拼死战斗的时候,放下了吊桥,把敌人引入城内。”老祭司红午用力顿了顿手里的法杖,声色俱厉,“炎鸣的心是黑的,骨头是软的,他已经被魔鬼附身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背叛部落的事情。”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杀死他!”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杀死他!”
“杀死他!”
丛容站在神庙的台阶上,静静望着底下的背叛者,炎鸣的脑袋肿成了一个猪头,脸上被子弹炸伤的痕迹变得更加狰狞,鼻子歪了,牙齿上全是血,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可惜丛大人的心比生铁还要冷硬,他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差点害死全部落的叛徒,只后悔当初没有一枪崩了他。
此起彼伏的呼和,让炎鸣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像土蜥一样昂起头,用仇恨的目光看向正前方的银发青年。
“我没有,是你们这些蠢货被魔鬼蒙蔽了双眼。什么圣主眷属?什么大陆的希望?全是骗人的!他就是个魔鬼,正常人的头发怎么可能是银色的?他之前是个低贱的奴隶,所以一直都偏袒奴隶,把族人的尊严践踏到了尘埃里!以前没有他,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炎鸣声嘶力竭地痛斥,脸上的愤恨不似作伪,丛容相信要是可以,对方大概会毫不犹豫生吞活剥了自己。
“如果穿皮裙住洞穴就是你口中的好好的,那我确实无话可说。”青年语气淡淡,声音却很冷,“还有,我是不是魔鬼,我偏不偏袒奴隶和你背叛部落有关系吗?是我让你给圣城军队打开城门的吗?”
除了在床上的时候,丛大人的思维一向清晰得可怕,他半点没被炎鸣的胡乱攀咬带偏,直指事件的核心。
炎鸣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
丛容不再看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乌泱泱的人群:“迄今为止,炎黄部落共计七百二十六人,其中族人,包括我在内,只有二十人 ,剩下七百零六人都是奴隶。”
炎丁脸上一片茫然,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炎青,小声问:“原来咱们部落有这么多奴隶吗?”
炎青也十分意外,他从未计算过,许多时候他遇见鸵多虻黑牙牟吼他们,甚至都记不起对方是奴隶。
和炎青有一样想法的族人不少,比如红藜,再比如炎雷和炎崖,在炎黄部落,族人和奴隶的界限已经相当模糊了。
“奴隶人数是族人的三十五倍,三十五倍意味着什么吗?”丛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意味着三十五倍于族人的力量和智慧。”
丛容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缩成一团的炎鸣:“你该感谢奴隶们没有像你这样憎恨族人,否则一敌三十五,你觉得你有胜算吗?你吃的兽肉是奴隶养的。”
茕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穿的棉布是奴隶织的。”毛莨激动得红了脸。
“住的石屋是奴隶建的。”仓虽然已经恢复自由,闻言还是忍不住与有荣焉。
“连你之前企图偷走的小刀,铁矿石也是奴隶挖出来的。”灰角羞涩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比奴隶高贵?”丛容轻飘飘的几句话,好似几个巴掌重重打在了背叛者的脸上。
炎鸣嗫嚅着说不出话反驳,然后下一秒,他便听到青年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深水炸弹:“为了杜绝以后再有人像炎鸣这样搞阶级歧视,看不起奴隶。我宣布,从今天起,炎黄部落不再有奴隶族人之分,每个人都是自由民。”
之前免除仓和寸的奴隶身份时,丛容就有在炎黄部落内部废除奴隶制度的打算,现在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提出来罢了。
沙地上短暂地陷入安静,炎鸣大叫起来:“你疯了!你这个魔鬼!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呕!”
炎鸣没能骂完,便被长发少年重重踹了一脚,这一脚力道极大,扭曲的背叛者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吐出一大口血。
“如果谁有意见,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丛容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扫过炎卯,后者低下头颅,单膝跪地,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又看向老祭司红午,老太太嘴唇翕动,半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丛大人是炎黄部落唯一的祭司,您的任何决定都不容置疑。”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女奴们捂住嘴巴,眼里溢满泪水,男奴们激动得红了眼眶,能当族人谁又愿意做奴隶呢?黄三仰起脸,他不想哭,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十年了,他从没想过还能有恢复自由的一天,他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的奴隶,直到死去。没有什么是比见过光明又陷入黑暗更让人绝望的,但在他彻底腐烂发臭前,有一只手将黄三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丛容留了几分钟时间给众人收拾情绪,最后话题的焦点再次集中到炎鸣身上,他询问老祭司红午:“老师,在您的记忆里,以往红石部落是如何惩罚背叛者的?”
老太太狠狠瞪了在沙地上的叛徒一眼:“砍掉他的脑袋,挖出他的心脏,将他的尸体剁成碎块,扔到河里喂食水兽!”
“对,喂食水兽!”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其中喊得最响的是炎丁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丛容:……
丛大人觉得如果按照红石部落的惯例处决犯人,那么以后他再也不会想吃附近河里的鱼了。
最后银发青年一锤定音:喂食水兽就不用了,砍掉脑袋找个偏僻的地方一把火烧了,干净又卫生。
众人对丛大人的决定没有意义,很快走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族人架起炎鸣的胳膊,将他拖离人群。
炎鸣这才真正慌了,粗短的手指死死扣住地面,心虚地大声嚷嚷:“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炎黄部落的族人!”
可惜并没有人理他,胳膊上的力道大得像铁钳,炎鸣根本挣脱不开,眼泪从肿胀不堪的眼眶流出来,他终于开始求饶:“丛大人,丛大人,我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您把我关起来吧,我不想死啊……”
求饶声在钢刀挥下的那一刻,随着喷溅的鲜血戛然而止,大人们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自己却将眼前发生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刺目的红如火般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丛容想他们应该永远也忘不了今天的这一课了。
不过丛大人的处罚并未结束,银发青年忽然问:“之前负责看守炎鸣的是谁?”
静默的沙地上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站了出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丛大人,是我。”
丛容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叫不出名字,只记得之前应该是个奴隶。
“丛大人,我叫飞蚊。”男人耷拉着脑袋,一脸颓唐,“是我没看好炎鸣,才让他逃了出来。”
飞蚊简直快哭了,他天生比其他奴隶矮小瘦弱,个头只有一米六左右,力气不像黑牙和鸵那么大,干不了农场矿组的体力活,手又不像须和蜢那么巧,做不来陶瓷织不了布,只能在大家忙不过来的时候,帮着捋捋麦穗摘摘棉花,飞蚊感觉自己就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所以当炎卯让他看守炎鸣的时候,飞蚊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事情办好,谁知却出了大纰漏。
打仗了,到处都需要人手,飞蚊把炎鸣锁在石屋里,自己跑去帮忙搬运石块和给火矛上油,结果炎鸣砸碎玻璃跳窗跑了,差点酿成大祸。
丛容捏了捏眉心,这事真细究起来也不能全怪飞蚊,首先关押犯人的“监狱”本身就不合格,当然飞蚊也确实失职了,犯错就要接受惩罚。
飞蚊缩着肩膀,脑袋都快挨着胸口了。
见丛容一直不说话,炎丁忍不住小声问:“丛大人,您打算杀了飞蚊吗?”
跪着的男人瞬间脸色煞白。
丛容:……
“飞蚊并不是故意放走的炎鸣,只能算是失职,罪不至死,就罚他一年的肉食和棉布吧。”
飞蚊不敢置信地仰起脸,在接触到青年那双浅色眼眸后,又赶紧低下了头,低低地啜泣起来。
炎丁挠挠头,和炎青小声讨论着丛大人的那句罪不至死,不少人都觉得飞蚊太幸运了。要是在其他部落,一顿鞭子肯定免不了,再残暴点的,说不定就跟炎鸣一样,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丛容让炎朔在神庙的规则墙上加刻了三条新的,分别针对盗窃失职和背叛部落的罪行,视情节严重程度,施以不同的处罚,包括但不限于限制自由,罚款,没收物资等等,当然还有死刑。
异世大陆没有法律,他也不是专业的法官,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然而任何一项新事物都需要从无到有,逐步完善的过程,如果因为一开始的不完美就不做了,那么人类的文明根本无法进步。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炎火大陆南端,一个名为红云的小部落。
首领炎砾跪坐在低矮的洞穴里,满面愁容,身旁的女人将手指粗细的一点肉干放进石碗里,加水煮开,就成了看不见多少油花和盐分的肉汤。
“我们还有多少肉?”炎砾沙哑着嗓子问对方。
女人从角落的石罐里掏出一个破烂的兽皮包裹,再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十来根差不多的肉干:“只剩这点了。”
炎砾看着那包肉干,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说:“分一半给麻生吧,他家刚生了小崽子,大人小孩都需要荤腥。我明天再带大伙儿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一两只落单的长耳兽。”
女人点点头,拨出几根肉干装在另外的罐子里。
炎砾站起身,女人刚准备搀扶,被他拒绝了。愁苦的部落首领拖着残疾的右腿,艰难走到洞口。
洞外是连绵不绝的沙丘,太阳晒得晃眼,偶尔能看到干枯的风滚草飘远,连这种最常见的野草都不愿意在红云的领地上扎根,圣主果然已经抛弃他们了么……
“我听路过的游商说,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走,有一个名为炎黄的部落,那里不论族人奴隶都不愁吃穿,即便在最寒冷的凛冬也没人饿死冻死。”女人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红云的日子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艰难的,部落里人口不多,胜在勤劳,打不到铁角兽哼哼兽这样大型的猎物,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变故发生在一年前,首领炎砾为了让族人们度过一个丰厚的凛冬,独自去了较远的地方狩猎,回来的时候被一只斑点兽撞断了腿。红云没有祭司,女人从游商那里换到了一点草药,没让炎砾的伤口彻底溃烂,但同样也没能把他治好。
炎砾断腿仿佛一个不祥的讯号,矿脉的产出量越来越少,终于圣使也不愿意再来这里,没了盐,战士们就没有力气,打不到猎物,饥饿像一场可怕的瘟疫笼罩在红云部落上空。
炎砾曾想过带领族人们迁徙去有火原石矿脉的地方,可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女人擦干眼泪,忽然道:“砾,我们去炎黄部落吧,带上部落里其他人,求那里的首领或者祭司收留我们。”
女人的话让炎砾有瞬间的心动,然而很快他又深深蹙起了眉,投奔其他部落就意味着放弃自由人的身份,成为奴隶。而在这片大陆上,奴隶是最低贱卑微的存在,族人可以随意打骂贩卖奴隶,一旦成了奴隶,他们和牲口也就差不多了。
炎砾没有立刻答应她,想了想说:“如果明天依旧打不到猎物的话,我们就去炎黄部落。”
第132章 好多人啊(二更)
圣城派来攻打绿洲的人太多,炎卯带领大家打扫战场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将所有尸体焚烧掩埋,战利品堆成了小山,主要是武器,一些肉干,还有大量衣服。
圣城士兵穿的是和“圣衣”差不多的麻衣,但要厚实得多,麻的用料很足,放在两年前,炎卯他们或许还会当成宝贝,现在嘛,他们有棉袍和棉袄,穿起来更加柔软舒服,根本不稀罕。
不过丛容也没打算扔掉,全部洗干净收起来了,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时代,即便他们看不上,也有其他用处。
至于武器,他打算全部融了,之前还为没有足够的赤铁矿炼制盔甲发愁,青铜虽然不及生铁坚韧,但用来做防具也绰绰有余了。
除去这些,战士们还缴获了十二匹疾风兽——圣城军队里的疾风兽当然不止十二匹,大部分在逃跑中走散了,还有一部分进了锯齿兽的嘴巴。
丛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鹿头马身的动物,说实话还挺好奇的。
他走向看起来最高大强壮的那匹,膘肥体壮,通体漆黑,皮毛像绸缎一样丝滑,眼睛明亮有神,颇通灵性。
丛大人摸了摸兽头,后者十分友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它好温顺。”丛容感慨。
长发少年冷眼旁观一人一兽互动,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谄媚。”
丛容:……
“你不会连疾风兽的醋都吃吧?”丛大人瞥了眼自己的小情人。
炎朔没吭声。
这些疾风兽经过特殊训练,鞍辔都是齐全的,丛容打算试骑一下。
他上辈子生物学上的父亲拥有一个小型马场,作为被给予厚望的继承人,丛容不仅练习过射击,还学习过骑马。
可惜异世大陆的疾风兽比普通的马要高出许多,没有脚凳丛大人根本上不去,只能朝身旁的少年投去求助的目光。
炎朔:……
白狼觉得自己好像失宠了。
他冷冷盯着面前这头漂亮的黑色疾风兽,后者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焦躁地来回抬蹄子。
丛容歪了歪脑袋。
炎朔深吸一口气,从背后圈住他的腰,在将人托起来前,贴着对方的耳朵低低问:“丛哥,骑我不好吗?”
为什么要骑它……
酸不溜丢又委屈巴巴。
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丛容的耳朵尖不由一阵滚烫,他头也不回,一本正经地回答:“乖,白天骑它,晚上再骑你。”
炎朔闻言忍不住低下头,尖利的虎牙不轻不重地磨了磨青年的耳廓,惹得丛容耳朵尖更红了,气道:“你他妈到底扶不扶!”
炎朔笑起来,轻松将青年抱上兽背,自己则化作白狼,以守卫的姿态并肩而行。
丛容一拉笼头,轻踢兽腹,疾风兽便得得小跑起来。
炎火大陆多沙地和平原,其实很适合骑马,丛容沿着奈罗河的支流一路往西,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比平时少花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他想起大迁徙前捡到的那辆兽车,因为有奴隶定期擦拭上油,保存得比圣城士兵的武器还要好,除了不多的一点锈蚀外,基本没有损坏。
之前因为没有疾风兽拉车,这车便一直闲置着,现在好了,丛容打算用它往返日月城和绿洲运送货物,也省得人力来回背了。
丛大人过了把骑马瘾,将十二匹疾风兽全部交给茕,拜托她好好喂养,如果能繁殖出小兽就更好了。
炎黄部落如今只有铁角兽和哼哼兽这两种肉兽,还没有代步的家畜,如果可以大规模养殖疾风兽,原始人的活动范围应该能扩大不少。
日月城和炎黄部落遭遇圣城围剿的消息不胫而走,圣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不意外,但令他们意外的是,炎黄部落竟然赢了。
这让大部分实实在在想从炎黄那里买到东西的部落大大松了口气,也让一些心怀鬼胎的部落彻底歇了心思。
连圣城都不是炎黄部落的对手,换他们上,不是白白送人头又是什么?
日月城照常营业,并且为了庆祝这场胜利,超市里的商品和旅馆的住宿费全部打八折。
这一场大酬宾让日月城的生意一下子好到爆,白澜站在超市的货架前,透过瓶瓶罐罐的缝隙,望着收银台前专心致志看账本的银发青年,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白澜本能回头,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是你。”因为太过惊讶,一向自诩内敛的海鲸首领没能掩饰住脸上的诧异,“你不是走了吗?”
少年没有回答,右手状似不经意地搁在货架上,胳膊肘正好挡住了他刚才窥视丛容的那道间隙。
白澜见状眸色微沉。
“你喜欢他?”炎朔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对,我想让他当我的伴侣,只要他愿意,还可以做海鲸部落的祭司。”白澜承认得十分痛快。
“来决斗吧。”少年唇角微勾,“因为我也喜欢他。”
……
“丛大人。”黑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
“怎么了?”丛容放下手里的台账。
“红藜问您现在有没有空,想让您过去一下。”黑牙十分机灵地说,“外面来了好多人。”
炎黄部落的两百名士兵被炎朔分成了两个大队,一大队留守绿洲,队长是炎卯,二大队组成了日月城的安保部门,由红藜负责。
“好多人?有多少?”丛容惊讶,“是顾客吗?”
“两三百人吧,看上去不像顾客。”黑牙的算术不赖,很快回答。
炎砾和他的族人被拦在了距离日月城大约百米远的地方。
眼前的战士穿着炎砾从未见过的长袍,手里的武器在阳光下泛着森冷寒光,残疾的部落首领腿肚子开始打颤,但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族人的前面,用不算伟岸的身躯替他们撑起一张心理上的护盾。
那日红云部落依旧没能成功猎到长耳兽,炎砾也不再犹豫,在食物彻底告罄之前,带上所有人出发了。
途中有三四天下雨,太阳没能出来,不好辨认方向,所以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日。肉干早就吃完了,只能用不知名的野菜果腹,炎砾不知道有没有毒,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又过了几日,他们遇上了另一个前来投奔炎黄的部落,情况和红云相似,矿脉挖不出火原石了,换不到盐,部落里的壮劳力受伤或者死去,剩下女人和小孩,岌岌可危。
如果非得做奴隶,那么他们宁愿做炎黄部落的奴隶,至少不会饿死,冻死。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在抵达日月城之前,炎砾一共偶遇了七个大小不一的部落。
这其实并不夸张,在原始大陆每年凛冬都要死不少人,连大部落都不能幸免,更不用提不足百人的小部落了,直接覆灭的都比比皆是。
以前出现这样的情况,小部落大多只有被附近的中大型部落吞并一个下场,但现在他们知道了炎黄。
炎黄部落富有,强大,听说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吃饱穿暖,即便是奴隶也不会挨饿受冻。
“丛大人。”红藜朝青年恭敬行礼。
丛容站在阳光下,身姿笔挺,眉目如画,半长的银发如初雪般璀璨,身后庞大的二层超市和来来往往的人流成了喧嚣的背景板,黯然失色。
炎砾整个人都傻了,眼前的青年就像高悬于空中的明月,高贵,俊美,让人自惭形秽。也正是这样的明月,在见到他们这些衣不蔽体,瘦到不成样的人后露出了一个浅淡温和的笑容。
“你们有什么事吗?”“明月”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清澈,仿佛母亲的手拂过每一个流浪者的发顶。
炎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在伴侣的帮助下艰难趴伏到沙地上,卑微地说:“大人,我们是来投奔炎黄部落的,我们愿意成为炎黄部落的奴隶。”
随着他的动作,剩下的人也都齐刷刷跪趴下来。
丛容对原始人动不动就下跪的事情无可奈何,他摇摇头道:“恐怕不行。”
炎砾瞬间僵住了,一颗心如坠冰窖……果然还是不行么?
谁知下一秒便听青年继续说:“你们可以加入炎黄部落,但不是以奴隶的身份,而是族人。”
不止炎砾,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红藜和她身后的巡逻小队依旧淡定。
“大,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不会在做梦吧?”
说话的是麻生,他怀里抱着新生的小女儿,一脸不敢置信。
“当然,炎黄部落没有奴隶。”丛容十分笃定地说。
炎砾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泪水从布满沟壑的脸上流下,圣主没有抛弃他们……
日月城作为交易点,不适合一下子收容这么多人,丛容本想让炎朔先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再送去绿洲安置。结果不知道少年去了哪里,只好把人交给了黑牙。
绿洲有大米,土豆和小麦,食物肯定足够,至于衣服,这么多套棉袍短时间内肯定来不及做,好在之前从圣城士兵身上扒下来不少,丛大人一件也没扔,全都让人洗干净了堆在仓库里。
——原始社会可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说法,饿狠了连人都吃。
黑牙给炎砾他们准备的是放了红糖的白粥——这是他从老莫那里学来的,丛大人说饿狠了的人不能吃得太饱,否则会把肚皮撑破,就算圣主来了也救不了。
简单休整过后,几百人在黑牙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绿洲。
到了那里,他们被转交给了一个名为老莫的男人,黑牙完成了丛大人的任务很快便离开了。
炎砾有些忐忑,他紧紧握着伴侣的手,麻生一家也互相挨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新环境的不安和惶恐。
老莫不算年轻了,但脸的脸洗得非常干净,指甲剪得短短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耳后,一身厚实的棉布长袍让他看上去比炎砾见过的任何首领和祭司都体面。
老莫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件麻衣,连麻生家的小婴儿都得到了一大块柔软的棉纱,麻生的伴侣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炎砾摸了摸那块棉布,轻得像云朵一样,舒服得不得了。
“我现在开始相信炎黄部落真的不会让我们挨饿受冻了。”一名其他部落的族人小声和同伴咬耳朵。
丛容回到温泉小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得好好规划一下接下去的安排。
日月城的客流量日渐增大,刚刚扩建完的旅馆又不够住了,炎数前两天跟他抱怨缺壮劳力。吃饭的嘴多了,农场兽圈园子相应也要加派人手种植和养殖。
还有就是军队和打铁房……
丛容的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这次和圣城的对战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旦失去城墙的防护,就算有精良的武器和防具,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他们也并无反抗之力。
他不想搞所谓的全民武装,但如今炎黄部落的武装力量,不说圣城,就算比起海鲸部落,恐怕也存在不小的差距。
炎朔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青年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少年笑着问。
丛容把炎砾他们来投奔炎黄部落的事情说了:“我打算再往军队拨一百个人。”
“可以。”炎朔没意见,对他而言训练两百个还是三百个士兵区别不大。
丛容拿了块石板,把炎黄部落的人员重新做了调动,种植,养殖,采矿,手作,医疗,交易,航运,军队……各个“项目组”基本已经成形,后面如果再有其他部落过来投奔,他只需要往里面塞人就可以了。
丛大人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随口问:“你白天去哪儿了?我没看到你。”
“我跟人决斗去了。”少年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丛容:……
手里的炭笔断成了两截。
丛大人此时的心情就和自家孩子放学回来,说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一样操蛋。
“和谁?”他深吸一口气,把断掉的木炭丢进壁炉。
少年没有隐瞒:“白澜。”
丛容诧异:“……为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
炎朔牵起他细白的手指,拂去上面的浮灰:“我不在的时候,他想让你当他的伴侣。”
“你怎么知道?”丛容奇怪。
“颜秋说的。”白狼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小白花卖了。
丛容:“……我拒绝了。”
“我知道。不然就不是决斗了。”少年说得意味深长。
丛容:……一点也不想知道,不是决斗还能是啥。
“现在呢?你不会把他打残了吧?”丛大人丝毫不觉得自家小崽子跟人打架会输,他警告地瞪了对方一眼,“人家可是大客户,真残废了,影响日月城的生意,小心我抽你!”
青年鲜活的模样让炎朔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没残。也就半个月下不了床吧。”
丛容:……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少年打断:“丛哥,不提他了好不好?”
十八岁的小情人撒起娇来简直要人命,丛大人含混地应了一声。
炎朔瞥了眼窗外的天色:“晚上了。”
修长有力的指腹在银发青年后脖颈的脊骨处一下一下摩挲,暗示意味十足。
丛容:……
他想起了白天随口调戏对方的那句荤话。
“你……”丛容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消失在少年的唇齿之间。
在某些事情上,炎朔表现出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旺盛的求知欲,拉着丛容一遍遍探索,并且反复求证。
丛大人第二天毫不意外地又起晚了,并要忍着某个部位不可言说的钝痛,匆匆赶往绿洲——新来的两百多名流浪者还在等着他给安排工作。
“要不明天再去吧?也不差这一天时间。”炎朔有些心疼。
“怪谁?”丛容生气地瞪他。
解锁了新姿势的两人昨晚一直折腾到凌晨,炎朔还别出心裁地提议想要变成狼形试试,被丛大人严词拒绝了,他担心自己会见不到今早的太阳。
“怪我。”少年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丛容:……
好在白狼跑得又快又平稳,丛大人路上没遭太多罪。
两百多名流浪者被毛芜安置在手作坊里,穿上麻衣又吃饱了饭,看上去干干净净,精神也好了不少。
医疗队已经给他们简单检查过身体,大部分除了严重营养不良外,没别的大毛病,倒是有不少像炎砾这样的残疾人。
丛容先将四肢健全的年轻壮劳力按计划分派到不同的“项目组”,由每组的负责人带去熟悉工作内容。
很快人一拨接着一拨地离开了,手作坊里只剩下炎砾和几个老弱病残。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真正体力不行的老人和病人根本熬不过凛冬,即便熬过了凛冬,也坚持不到来炎黄部落。
这些人和炎砾一样并不算老,三十出头,但在人均寿命不超过三十岁的原始大陆,已经属于拖后腿的年纪了,更要命的是他们的手或脚是畸形的。
炎砾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他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明显往外撇的右腿出卖了让他。
麻生一家得到了妥当的安排,男人分配去了石组,和一个名为炎数的炎黄族人学习造石屋,麻生的伴侣去了兽组,还被允许带上他们的小婴儿。
炎砾自己的伴侣荧则入了纺织组,女人有双难得的巧手,缝皮裙的针脚又细又密,连结出来的皮绳都比大多数人结实。
炎砾能感觉到银发青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
如果那位大人觉得他没用怎么办?如果他无法留下来怎么办?他会和族人们分开吗?他会回到之前那种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吗?他会……死吗?
短短几秒钟时间,混乱的思绪充斥了炎砾的大脑,他惶恐极了,直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能让我看看你的伤腿吗?”
炎砾倏地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能,能的。”
丛容示意他躺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毫不避讳地触及对方畸形的部位,炎砾的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几乎蹦出胸腔。
然后他便听青年说:“你的右腿骨长歪了,如果想治好的话,需要先把它敲断,再重新接正。”
炎砾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治好?什么治好?他的腿还能治好吗?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上麻药,不会特别痛的。”
炎砾已经听不清对方讲了些什么了,只有治好两个字在脑子里反复盘旋,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丝丝缕缕的凉意爬上腿部的皮肤,炎砾有一瞬间的慌张,被斑点兽撞断腿的经历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然而料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他感觉腿上麻麻的……
“好了。”片刻后,他听到那个干净好听的声音对自己说。
炎砾费力地坐起来。
他的右腿重新变直了,之前弯折的地方被绑上了两块木板,缠满厚厚的白色棉纱。
“最近这些天里,不要随意走动。”丛容叮嘱,“你有亲人或者族人在部落里吗?”
炎砾声音沙哑:“有,我的伴侣在纺织组。”
丛容笑起来:“这就好办了,我会跟毛莨说给她少分配一些活儿,多余的时间可以照顾你。”
说完,他正要转身,被炎砾叫住:“大,大人!”
“大人,我的腿真的能治好吗?”男人的声音带着颤抖。
丛容点点头:“对,三个月以后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炎砾呆呆地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将脸埋进黝黑粗糙的掌心,呜呜哭了起来。
老莫拿了块兽皮毯子替他盖上,不无感慨地说:“想当初大石那小子也跟你一样,腿被矿石砸断了,血流了一地,是丛大人治好了他。”
“是,是吗?”炎砾抽了抽鼻子。
“骗你干嘛,前段时间军队里比赛短跑,大石还拿了第一名哩。”老莫与有荣焉地说。
炎砾不知道什么是短跑,但不妨碍他理解老莫的话,他再次看向自己的伤腿,眼泪又流了出来。
第133章 前往圣城
继炎砾他们之后,陆续又有几个部落前来投奔,规模不大,都是几十人的小部落,但加起来人数也相当可观。
短短一个月时间,炎黄部落的总人口增加到了一千三百人之多,已经比原来的海象部落还要庞大了,而且他们吃饱穿暖,装备精良,真实战力远非海象可以匹敌,连海鲸都不是对手。
这天早晨,丛容坐在温泉小屋的客厅里,听颜秋报告日月城的流水。
其实不需要汇报,他也知道超市和旅馆,还有船运带来的收益,9527那里的债务还剩下772343443,并且每一天都在减少。
“我打算等雨季结束以后去一趟圣城。”银发青年忽然说。
小白花瞬间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丛大人十分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水,颜秋顾不上喝,焦急地劝阻:“丛大人,您可千万别想不开。炎黄部落现在多好啊,吃饱穿暖还有漂亮坚固的房子住,比圣城强太多了。圣城那鬼地方也就骗骗什么都不懂的外乡人,实际里面早就已经烂透了。”
“哦?”丛容一直没和他仔细聊过圣城,闻言挑了挑眉,示意颜秋继续说。
“那里的贫民和一些小部落的族人差不多,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为生计发愁。奴隶则比野蛮部落的奴隶还要惨,真正的不被当做人,成了彻头彻尾的牲口,供有钱的老爷们取乐。”颜秋清秀的脸上满是厌恶。
“商会,圣塔和城主府呢?”丛容想听听关于三大势力的情况。
颜秋的眉心拧得更紧:“司康死了以后,商会多半由他的弟弟纳吉接手。那家伙就是个肚子比孕妇还大,成天只知道睡漂亮女人和男人的蠢货。商会到了他手里,只会更快地被另外两方吸食干净。
圣塔我不大了解,大祭司身份高贵,深居简出,我从来没见过……不过我以前听司康说圣塔好像一直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丛容疑惑。
颜秋猛猛点头,下一秒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司康没跟我说。”
丛容:……行吧。
“城主府呢?”
说到城主府,小白花瞬间来了精神:“现任圣城城主名叫斯晃,大人,您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城主的吗?”
原始部落没有世袭制的说法,一般就是上任首领或者祭司临终前指定下一任继承者。这个继承者可以和自己有血缘关系,比如儿子女儿,也可以没有,像丛容自己和老祭司红午就属于非亲非故。
但既然颜秋这么问了,斯晃多半不是走正规流程升的职,他想了想说:“他杀了上一任城主,自己坐上了城主的宝座。”
颜秋一愣:“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猜的。”
古今中外,成王败寇的例子还少吗?
颜秋也没有纠结,抛出另一个大八卦:“上任圣城城主是斯晃的父亲。斯晃杀了他以后,不但继承了城主的位置,还娶了对方后来的伴侣,被称为圣城明月的女人,弥月夫人。”
丛容:……嚯,小妈文学照进现实。
颜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讲城主府的秘辛:“弥月夫人生得极其美貌,和上任城主生育了两个孩子,大儿子斯牧在老城主死的当晚失踪了,小儿子斯诺……”
嘶——
隔壁传来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打断了颜秋的八卦。
丛容示意他等下再说,自己走进卧室。
炎朔手里拿着掉了半截袖子的T恤,看见他进来,若无其事道:“刚刚整理衣服,不小心弄坏了丛哥的睡衣,晚上穿我的吧……”
丛容看看睡衣,又看看少年,半晌,说了句:“好。”
回到议事大厅的青年一脸若有所思,颜秋注意到他的神情,挠挠头:“大人还需要我继续说城主府的事情吗?”
“不了。”丛容淡淡道。
“那您去圣城的事?”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青年给出肯定的答案。
“去,到时候还要你当向导哩!”丛大人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神庙里响起小白花惨烈的哀嚎。
圣城刚派人来攻打过炎黄部落,短时间内再发动战争的可能性不大,但丛容也不敢拖得太久。
绿洲靠近奈罗河的支流,炎火大陆虽然不像白水大陆那样水网密布,不过得益于原始人傍水而居的习性,圣城附近也有一条宽阔的河道,与奈罗河相接。因此丛容不打算走陆路,而是通过水路前往圣城。
他之前让仓新造的明轮船已经完工了,容积是白狼号的两倍,算上底部的踏板室一共有三层,需要二十四个壮年男子一起踩动踏板才能将船推动,已经初具后世楼船的模样了。
丛容将自己准备去圣城的事提前一个星期告诉了炎卯和老祭司红午。
炎卯如今是军队里除了炎朔以外的二把手,统管打铁房和整个部落的安全,所以丛容这次离开不打算把他带上。
老祭司虽然年纪大,但人老成精,并且对他这个圣主眷属称得上绝对忠诚,将绿洲和日月城交到她手上,丛容还是比较放心的。
见到两人的时候,丛容以为他们会像上次出去建设日月城那样对自己依依不舍,结果老太太拄着拐杖,浑浊的老眼精光四射,大声问:“丛大人,您终于决定拿下圣城了吗?”
丛容:……
炎卯也激动得脸颊通红:“大人,需要刀剑和盾牌吗?哦对了,还有盔甲,几套?您说,我让打铁房那边连夜赶制出来!”
丛容:……
丛大人轻咳一声:“这些先不急。我需要两百名士兵,武器和防具就正常带,不用太多,累赘。”
炎卯顿时更激动了:“两百人够吗?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丛容摇摇头:“不,炎卯,你留下。”
年轻的战士瞬间愣住,老祭司沉默不语。
“绿洲和日月城比圣城重要得多。”丛容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诚恳,“炎卯,我希望你能帮我守好炎黄部落。”
青年的话让炎卯的心脏忍不住颤了颤,他握紧了拳头,站得笔直:“是,大人!”
除去两百名士兵,丛容这次出行还带上了颜秋夫夫,仓,炎丁,炎青,蓬和黑牙,掌船的依旧是黄三。
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在经历了数次水上航运后,已经从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了沉稳可靠的船老大。
白狼号则交给了另一个水性极佳的族人,日月城到白水大陆的几条航线都是开熟了的,只要不是天气特别恶劣的情况,丛容并不担心。
丛大人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启程,士兵们提着武器陆续上了明轮船,老老实实待在二层的船舱里。而踏板室与二层之间呈凹字形的舱室内则堆积了大量稻米,土豆,未脱壳的小麦,熏肉,成桶的葡萄酒,干酪,棉布,树渣纸,红糖,陶瓷,以及小山一样的原石。
全体炎黄部落成员在这天都放下了手头的活儿,成群结队来到石头河滩边为丛大人送行。
“圣主庇佑丛大人!”
“圣主庇佑丛大人!”
“圣主庇佑丛大人!”
此起彼伏的呼和声让丛容心头微微发热,他站在甲板上,最后望了一眼这片待了两年的土地,素手一挥:“出发!”
从炎黄部落到日月城是顺流,纵帆升起来后,明轮船便如离弦之箭行驶在河道上,原本预计一个月才能抵达圣城,最后缩短到了二十天。
丛容担心的河水断流的情况也没有出现,他让黄三把船停在距离圣城还有大约五百米的地方,自己带着颜秋几人步行过去。
“丛大人,士兵们怎么办?”黑牙挠挠头,炎卯红藜都不在,炎朔又不爱管事,他成了临时的大队长。
“待在船上,听我的指令。”丛容目光扫过一张张古铜色的面孔,语气前所未有的冷肃,“如果有谁擅自上岸,格杀勿论。”
黑牙神情一凛:“是,大人!”
为了能顺利混入圣城,一行人假扮成了一队游商,丛容买了内置商城里的染发剂,将头发染成了黑色,众人身上的棉布长袍也换成了平平无奇的兽袍。
颜秋拉了拉兽袍下摆,嫌弃地撇撇嘴:“我讨厌圣城。”
丛容瞥了他一眼:“过几天就让你穿回棉袍。”
“真的吗,大人?”小白花眼睛瞬间亮了。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和炎黄部落一样,圣城也是有城墙的,不过比前者要矮上不少,而且因为年久失修,许多地方已经坍塌了,丛容怀疑这样的城墙是否真的能起到防御作用。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颜秋解释:“圣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外敌了,最多也就是商会,圣塔和城主府三方内部打来打去。城墙的作用与其说御敌,不如说用来区分城内和城外,围墙内是圣城,围墙外则是野蛮大陆。”
“所以这有什么意义吗?”炎丁抓了抓自己的脸颊,疑惑地问。
丛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有,它代表着圣城人的自大和傲慢。”
圣城只有一个城门,所有出来和进去的人都要经过卫兵的“盘问”。说是盘问其实更像收过路费。丛容亲眼看到一个卫兵从一名游商的背筐里掏出两把壳壳果,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也有些人不愿意或者拿不出“过路费”,卫兵就会用手里的武器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如果对方是女人,又会换个方式,比如把手伸进后者的皮裙,哈哈大笑着看她们发出尖叫。
旁边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游商则见怪不怪了,一脸麻木地等着卫兵放行。
“畜生!”炎丁气得低低骂了一句。
炎青拉住他,不让他冲动。
这时一辆由疾风兽拉着的青铜兽车远远驶来,最终在城门口缓缓停下,正在“收过路费”的卫兵被同伴拍了下肩膀:“别玩了,是城主府的兽车。”
卫兵不甘地在女人的臀肉上狠狠掐了一把,旋即朝兽车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兽车前段的布帘被掀开,露出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
“管家大人,您,您回来了!”卫兵语无伦次,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紧张的。
被称为管家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布帘很快又放下了。两名卫兵快速退到一旁,大声呵斥堵在城门口的人们,让出一条足以让兽车通过的道路。
“城主府的管家?”丛容挑了挑眉。
颜秋压低声音:“管家是城主府除了城主斯晃,夫人弥月和小少爷斯诺外最受尊敬的人。平时负责打点城主府大小事务,深受斯晃的信任。”
“那不就是大内总管?”丛大人小声嘀咕。
“大人您说什么?什么总管?”颜秋疑惑。
丛容:“……没什么。”
说话间,一行八人已经走到城门外,管家的兽车远去后,卫兵又恢复到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叼了快顺来的肉干在嘴里,鄙夷地踹了游商一脚:“穷鬼,连像样的货物都拿不出来。”
那名游商嗫嚅着不敢反驳,低着头灰溜溜地进城了。
很快轮到丛容几人,卫兵在瞥见他们身上的兽袍时,以为又是没什么油水的“乡巴佬”,正暗道晦气,结果一抬头,撞上一双冰雪般澄澈透亮的眼眸。
卫兵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他习惯性伸出手,正想摸上青年的脸颊,下一秒便被一股大力钳住了,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嗷嗷嗷!”
炎朔冷冷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另一个卫兵赶忙过来察看情况:“怎么回事?”
丛容笑得温和:“大人,我们是从炎火大陆来的游商,想进城做点小买卖。”
一旁的颜秋适时递过去一个巴掌大的皮袋子。
卫兵视线从青年脸上移开,将皮袋子撑开一个小口,看清里面是什么后,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算你们上道。”
他把还在骂骂咧咧的同伴推到一边,十分爽快地说:“进去吧,圣城欢迎有钱人。”
等走远后,炎丁冲卫兵的背影忿忿啐了一口:“呸,小人得志。”
丛容淡淡道:“这样的小人是最容易对付的,投其所好就可以了。怕就怕什么都不要,那才难办。”
混入圣城比丛容想象得要顺利得多,然而圣城内的情况却比他想象得要糟糕得多。
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一大片东倒西歪,四面漏风的窝棚,男人和女人全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脸色差得好似得了肺痨的重症病人,路边的阴沟里比猫还大的老鼠正在啃食着什么,发出稀稀索索的脆响,到处都是粪便和垃圾,臭气熏天。
“这是圣城?”不止炎丁,仓和蓬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还不如咱们炎黄部落呢!”
“什么叫还不如?明明差远了好吗!”炎丁大叫。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三年前的红石族人和奴隶同样随地大小便。不少人甚至懒得出去,直接在洞穴里解决,丛容刚穿来的时候,奴隶洞里就是一股尿骚味。
“这里是贫民区,”颜秋纠正道,“整个圣城的形状是一个巨大的圆,越外围的人越穷苦。城主府和圣塔位于圆心,商会和其他有钱的老爷们则聚拢在圆心附近。咱们刚进城,所以看到的是最破烂的景象,再往里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个瘦小的人影炮弹般朝他们冲来,被走在最前面的炎青眼疾手快地拦住,一把拎了起来。
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当然也可能更大,长期营养不良让人很难判断出贫民孩子的年龄。
“好心的大人,求求您给点吃的吧,我和妈妈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他没穿衣服,连条遮羞的皮裙也没有,肋骨根根分明。
“真可怜。”蓬忍不住说。
这一趟出行,他们带了整整一大船的食物,短时间内根本吃不完。
“别给他。”
“不要给。”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颜秋和炎朔。
丛容看了眼少年,后者垂下眸子。
“为什么?”炎丁忍不住问颜秋。
小白花狠狠瞪了小孩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男孩瑟缩了一下,像鱼一样从炎青手里挣脱出来,一溜烟儿钻进了附近的巷道,不远处几道人影也随之缩回窝棚里。
“大人,这些孩子背后都有大人在暗处,一旦你好心给了他食物或者别的物资,他们就会冲过来疯抢。”颜秋的脸色极为难看。
丛容明白了,不是所有的穷人都像老莫,灰角和炎砾那样老实本分,有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越穷的地方,如果人们又没接受过教育,那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会奇怪。
他们这一行虽然只有八个人,但除了蓬以外都是男性,而蓬也生得十分壮实,胳膊比丛容的大腿还粗,因此除了这孩子外,接下去一路上没有当地的贫民再过来碰瓷。
然而丛容注意到那些窝棚后面一双双饥饿的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仿佛他们不是行走的人,而是移动的肥肉。
颜秋没说错,越往圆心的位置去,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好,渐渐的,窝棚被低矮的石屋取代。人们不再瘦得像骷颅,衣服尽管破旧,可好歹能遮住身体了,脸上同样看不见笑容,只有无穷无尽的愁苦。排泄物依旧随处可见,只不过没那么多了。
“所以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其实是奴隶?这些才是平民?”炎青恍然。
“不,他们都是自由人。”颜秋摇摇头,“奴隶都在奴隶主手上,圣城最大的奴隶市场就在离城主府和圣塔不远的地方。当然等到真正过不下去了,自由人也会变成奴隶。像刚才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如果一直不能从外来者手中抢到物资,他的家人很可能把他卖给奴隶主。”
“他的家人?他妈妈吗?”炎丁震惊,原始部落对幼崽和女人向来宽容,族人们就算饿得受不了,也不可能把孩子送给首领祭司当奴隶,仅仅只是为了换取一点食物——毕竟成为奴隶以后,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颜秋叹了口气:“贫民区的人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他们吃不饱饭,也没衣服穿,却一窝接一窝地生孩子,那个男孩家里十有八九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卖了他,说不定能养活其余人……”
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打断了颜秋的讲述,丛容循声望去,几个手持青铜刀剑的士兵聚集在一栋石屋前,为首的那人正把一个破破烂烂的皮囊从屋主手里挖出来。
“大人,大人,这是我家剩下的最后一点原石了,您拿走了,我们接下去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满面枯槁的男人跪在地上卑微地乞求,一旁他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
“我管你怎么过!城主大人的税是你说不交就不交的吗?你是不是想造反?!”士兵头子将锈迹斑斑的铜剑搭在男人的脖子上。
后者吓得一个哆嗦,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没这么想,我只是,我们,我们真的没有钱了……”
“上次来也这么说,狡猾的穷鬼!”士兵头子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带着手下趾高气昂地去敲下一户人家的门。
女人赶忙将自己的伴侣扶起来,然后她指着不远处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尖叫:“你们隔三差五地来收税,明明城主大人定下的时间是一个月一次,到底是大人要收税,还是你们自己想抢钱?!”
女人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男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拼命去捂她的嘴。
士兵头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眯起眼打量对方片刻,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两名士兵走过来,将男人推开,一左一右架起女人的胳膊。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男人慌慌张张地想要阻止,结果只拉到了伴侣的衣角。
“她对城主大人不敬,我们要把她带走,交由管家大人处置。”士兵头子睁着眼说瞎话。
男人急了:“她不是,她没有……”
目睹这一幕的炎丁忍不住问:“被士兵抓走会怎么样?”
“男人打死,女人沦为军妓。”颜秋不忍地移开视线。
炎丁没听说过军妓,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词。
“走吧,我们帮不了她。”颜秋小声提醒一旁的青年。
圣城的士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匪,城中心的大人们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武器,还有剥削普通平民的权利。
丛容没有动,他的目光从士兵,男人和女人的身上扫过,青铜兽车顺着石板路由远及近,最终在低矮的石屋前停下。
“发生什么事了?”车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灰扑扑的石屋群里忽然来了这么一辆做工考究的兽车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连原本缩在窗户后面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也纷纷探出头来。
“又是城主府的人?”炎丁睁大了眼睛。
颜秋视线落在车厢一角的图腾上,脸色微变:“不,是圣塔的祭司!”
驾车的仆从跳下来,了解完情况又很快回去汇报给主人,老者的声音再次从布帘后传出来:“圣主仁慈,让我碰到这对可怜人。士兵,放了她吧,看在我巫尤的面子上。”
士兵头子反应了两三秒,才在他被粪便堵塞的脑子里想起巫尤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手里的铜剑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祭司大人!”
“走吧。”老者对仆从道。
疾风兽再次轻快地小跑起来,兽蹄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轻响,青铜兽车经过丛容身边,布帘被风卷起一小条缝隙,青年与车内老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一触即离。
“丛大人!”他听见颜秋低低地叫了自己一声,收回目光的时候才发现周围跪满了人。
那些看热闹的平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各自的家里出来了,对着兽车远去的方向,以最虔诚的姿态跪拜。
“圣主庇佑大祭司大人!”
第134章 奴隶市场(一更)
“那位老人就是圣塔的大祭司?”丛容问颜秋,“不是说他深居简出,平常都见不到人吗?”
颜秋挠挠头:“我之前在圣城的时候确实这样。”
别说随随便便在路边偶遇,多少人天天蹲守在圣塔外面,想见见大祭司沾沾智慧的光都不可能。
士兵们走后,女人被伴侣扶进石屋里,围观人群也渐渐散了。
炎丁忍不住感慨:“大祭司真是个好人,他救了那个女人。”
“好人吗?”炎朔唇边浮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没有原石那两人接下去该怎么生活?卫兵下一次来收税的时候,他们也依旧拿不出钱。”
炎丁愣住。
“走了。”丛容淡淡道。
越靠近圣城中心,周围的景象就越明朗,石屋不再东倒西歪,面积也越来越大,排泄物明显减少了,空气清新了许多,甚至能看到不少走街串巷的游商在向当地人推销自己的货物,竟然有了那么几分繁华的味道。
“大人,再往前就是商会成员和有钱老爷们的住所了,我们可以在那里落脚。”颜秋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圣城有旅馆吗?”丛容问。
“没有,但只要拿得出原石或者令他们满意的货物,当地居民会把自己的房子腾出来给外来者住。”颜秋耸耸肩,“我认识一户还算老实的人家,以前受过司康的恩惠。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里。”
“圣城不能自己造房子吗?”仓忍不住问。
在他看来圣城的这些石屋只是简单用石块垒起来,在缝隙处塞上干草填充,稳定性堪忧,远不及丛大人教他们用榫卯结构搭建的房子。
“能,但需要经过城主府审批。”颜秋竖起两根手指,“要么上交大笔原石作为‘审批经费’,要么就是有熟悉的老爷帮忙内部推荐。”
炎丁闻言咋舌:“操,圣城造个房子都要花原石,还不如在部落里呢!”
他算是知道守门卫兵那句圣城欢迎有钱人是什么意思了。
丛容示意颜秋带路,一行人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小白花口中的那户人家。
屋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在丛容给了一袋品质不错的火原石后,十分痛快地搬去了另一条街的亲戚家暂住,把房子腾出来留给几人。
毕竟是“富人区”的石屋,里面的布置和神庙没法比,胜在面积大,房间多,放到原世界也是四百平大house的程度了。
丛容挑了间向阳的客卧,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和简陋的柜子,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炎朔从背筐里拿出薄毯铺上,丛大人立即倒在上面一根指头也不想动。
他真的不喜欢出门,如果可以,丛容宁愿永远呆在一个地方,给他手机和网络,能宅到天荒地老。
“要洗漱吗?”炎朔问。
丛容点点头:“要,但是我动不了了。”
炎朔笑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去给你打水。”
丛容在床上打了个滚,半晌,问脑子里的9527:“如果我把圣城打下来的话,能增加多少财富值?够把剩下的债务还清吗?”
生命财富系统毫不犹豫地说:“够,再多十倍的债务都可以还清了。”
系统的回答丛容一点也不意外,圣城每年从五大陆收取大量原石,这么长时间下来,原石恐怕早就已经泛滥成灾了,但底下的贫民却依旧穷到交不出税,甚至卖儿卖女。
“真是畸形啊……”丛容闭了闭眼睛,轻声喃喃,“钱都去哪儿了呢?”
“宿主,您打算攻打圣城吗?但根据我的数据分析,您只带了两百名士兵,这个兵力并不足以和城主府的军队抗衡。”
“谁说要硬打了?”丛容话到一半儿,猛地想起什么,“9527,你是不是一直都待在我的脑子里?”
“是啊。”生命财富系统不明白他家宿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问这个问题,“您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青年脸色瞬间跟吃了shi一样难看:“那我和炎朔嗯哼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
9527反应了半秒钟才明白他的嗯哼是什么意思,一板一眼地回答:“根据《宇宙公民隐私保护法》规定,当您和其他智慧生命发生亲密关系的时候,系统会暂时切断与您的关联,所以您不必担心。”
丛容闻言大大松了口气,不过从一个“监控”口中听到“隐私”两个字,当真讽刺至极。
交谈间,炎朔已经回来了,丛大人像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任由对方用湿毛巾给自己擦脸和手。
大概是刚和系统提起过那方面话题的缘故,丛容的视线下意识黏在少年身上,在后者转身去洗毛巾的时候,一把将人拉下来吻了上去。
“不是说累了?”炎朔声音里带着笑意。
“看到你就不累了。”
丛容咬了咬对方的下唇,迎来少年更热情的回应。
“你好像不喜欢圣城。”丛容将头靠在炎朔的肩膀上,目光扫过后者优越的下颚线。
少年平时的话也不多,但自从下了船,进入圣城后似乎变得更少了。
“没有。”炎朔轻轻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只是有些不大好的回忆。”
丛容想问和城主府有关吗?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
一行人在石屋里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丛容起了个大早,吃过饭,颜秋提议出去逛逛,丛大人同意了。
“富人区”的环境仅次于最中心的城主府和圣塔,男男女女穿着织得十分细密的麻布袍子,上面甚至还有堪称精美的印花图案,体面又矜贵。时不时有兽车从身边经过,连赶车的仆从都是鼻孔朝天的骄傲模样。
“这才是人人向往的圣城。”炎丁忍不住感慨。
“那是你没见过角斗场。”颜秋撇撇嘴。
“角斗场?”丛容轻挑一眉。
“对。”小白花眯起了眼睛,“角斗场是整个圣城最阴暗肮脏的地方。”
“走,去角斗场。”丛大人说。
颜秋:?
“怎么?不行?”丛大人皱眉。
颜秋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行是行,但如果要去角斗场,我们得先换身衣服。”
角斗场位于“富人区”和“中心区”之间,外面看是一座圆形的露天建筑,几乎完美复刻了原世界古罗马斗兽场的样貌,丛容深刻怀疑这极大可能是某个穿越者的杰作。
而在角斗场东面,直线距离大约三公里左右的地方矗立着一栋上小下大的石屋,通体用白色的石块垒叠而成,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白葫芦。
注意到丛容的视线,颜秋开口介绍:“大人,那就是圣塔了,大祭司巫尤和他的继承人居住的地方。”
说完他又指了指圣塔不远处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城堡样顶建筑:“那里是城主府,两者离得非常近。最开始的第一任城主和祭司结为了伴侣,所以把城主府建在了圣塔旁边。后来的城主和祭司或许是为了缅怀先人,也或许纯粹就是懒,总之没再换过地方。”
丛容想起很久以前在老祭司红午的石板上看到过,圣城的第一任城主名为加纳,而他当时的伴侣,也就是圣塔的大祭司则是魈。
石板上说魈非常神秘,除了加纳以外,很少有人见过ta的容貌,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无法确定。
丛容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到眼前的角斗场上。
角斗场入口同样有卫兵把手,不过丛容注意到这些卫兵武器上的图腾和守城门的那几个明显不同,前者是一个八面体,后者则是他很久以前在圣使兽车上见过的交叉刀剑。
颜秋小声解释:“角斗场是商会的产业,还有奴隶市场。”
丛容昨天刚进城的时候就听他提起过奴隶市场,想了想问:“奴隶市场离这儿远吗?”
颜秋摆摆手:“不远,就在隔壁。不过那里又脏又乱,一般有身份的大人都不会进去,只派信得过的仆从挑选合适的奴隶。”
他当初也是一时好奇,软磨硬泡让司康带自己去开开眼界,结果去了就后悔了。
谁知丛容忽然说:“带我去看看。”
颜秋:……
丛大人的决定没人能疑,颜秋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比兜,提什么奴隶市场啊!现在好了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奴隶市场位于角斗场的北面,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石屋,像个四四方方的扁盒子。
门口的卫兵在看到几人身上的棉袍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还殷勤地帮丛容掀起布帘,乐呵呵地说:“大人来得真巧,今天到了好几个非常不错的新货呢!”
丛容傲慢地抬起下巴,并没有理会,卫兵却笑得更谄媚了。
“他多半把我们当成哪个老爷家的仆从了。”颜秋压低声音道。
丛容见怪不怪,先敬罗衣后敬人,没给整出VIP通道算是时代限制了原始人的想象。
等真正进去以后,丛容才知道小白花口中的又脏又乱完全是美化后的说法了。
大概是人太多的缘故,市场里的气温比外面高出了三四度,热烘烘的,空气里弥漫着体臭,汗臭,还有排泄物的味道。每一个奴隶主都有自己固定的摊位,和原世界的菜场差不多,奴隶们被扒去皮裙,鸡鸭似的紧紧挨在一起。
穿着体面的仆从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挑剔地和奴隶主讨价还价。
“大人,一枚中等原石这个价格真的太低了。以夯的勇猛一定会替纳吉大人夺得今天的第一名。”奴隶主竭力推销着眼前的男奴。
那个名为夯的奴隶身高超过一米九,肌肉发达,非常魁梧,眼底却宛如一潭死水,毫无神采。
仆从在夯光裸结实的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心里十分满意,嘴上却道:“你知道一枚中等原石能买几个奴隶了吗?十个,整整十个,还可以买到漂亮的女奴。”
“但夯是不一样的,听说他原本是赤金大陆上某个部落的首领,能徒手拧断一头成年铁角兽的脖子。三枚,三枚中等原石,您要是不愿意出的话……”
奴隶主和仆从的对话淹没在嘈杂鼎沸的人声中,炎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那个人说,说那男奴原来是个首领?”
“你没听错。”丛容皱眉。
对五大陆的野蛮部落而言,圣城是富足,高贵,优越的代名词,是他们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圣地,炎山就曾用二十车火原石贿赂圣使居伊,乞求后者带他来圣城。
“全圣城也就两万多人,不说别的情况,光角斗场每天就有不少奴隶死去,如果不从五大陆抓壮丁,圣城的奴隶恐怕早就已经死光了。”颜秋解释。
换句话说,五大陆在圣城这里就是个巨大的奴隶池,没奴隶了,圣使去外面转一圈,不仅原石赚得盆满钵满,还能收获一大批壮劳力,真正的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炎山大人如果知道蛮荒大陆的原始人来了圣城以后会遭受怎样的待遇,大概又要被气死过去一次。
炎丁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对圣城的好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摸了摸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圣城真可怕!”
一行人的穿着和相貌很快吸引了市场里大部分奴隶主的目光,一个三角眼的小个子奴隶主,十分机灵地从摊位后面绕出来,笑容满面地朝丛容行了个礼:“几位大人好,大人是打算买奴隶?”
“对。”丛容点了点头。
三角眼高兴地握紧了双手,将几人引向自己的摊位。
“丛大人,您要买奴隶?!”炎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是游商吗?不是来做生意的吗?难不成丛大人终于想起来当奴隶贩子了?可奴隶有葡萄酒值钱吗?有瓷器值钱吗?
丛容没理他,颜秋怜悯地看了中二期男性原始人一眼。
丛容这次来圣城的目的,他大概能猜到一些,以炎青的聪明或许也知道,至于剩下仓,蓬,黑牙他们足够听话,不该问的不问,这么盘下来就显得炎丁不大聪明的样子。
“大人买奴隶是准备参加今天的角斗吗?还是说让他们干活?我这里什么样的奴隶都有,女奴也有。”
三角眼殷勤地把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奴往丛容的方向推了推:“这是最近刚到的女奴,叫花叶,长得和名字一样漂亮,您瞅瞅这脸蛋,这胸这屁股……只要两枚中等原石。”
丛容摇摇头:“不要女奴,你就帮我挑些适合干活的吧。”
三角眼有些失望地让女奴回到人堆里,脸上的笑容倒是不减:“不知道大人需要几个?”
“先来二十个吧。”丛容答得漫不经心。
“二,二十个!”三角眼忍不住惊呼出声。除了城主府,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大客户了,奴隶毕竟不是鸡鸭,消耗速度再快也有限,大部分时候,一次性卖出去五六个都算大生意了。
三角眼笑得见牙不见眼:“普通干活的奴隶是一枚中等原石十个,二十个就是两枚,嘿嘿。”
丛容瞥了眼颜秋,后者点点头,表示这家伙给的价格还算公道,没有太坑人。
丛大人付完钱,三角眼飞快把那两枚品质不错的火原石塞进腰间的皮囊里。
“我们等下还要去看角斗,带着奴隶不方便,你明天上午把他们送到我住的地方可以吗?”丛容问。
三角眼忙不迭答应:“可以可以,一定给大人完好无损地送过去,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丛容说了临时居住的地址,便不再继续停留,几人出了奴隶市场。
“嚯,老金你今天运气不错啊,刚开张就接到这么大的单子。”旁边摊位的奴隶主酸溜溜地说。
被叫做老金的三角眼摸摸皮囊里的火原石,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全靠圣主庇佑。”
“不过话说那是哪家的大人啊?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老金一愣,糟糕,他忘记问对方的名字了,仆从就这样出手阔绰,付钱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主人还不知道如何有权有势,如果能顺利巴结上,以后就不愁没生意了。
老金后悔不及,好在明天还要去送奴隶,到时候再问也一样。
第135章 “买角”(二更)
从奴隶市场的另一个门出来,不远处就是圆形的角斗场,有钱的老爷们买到心仪的奴隶后,直接往角斗场里一扔,还省了路上的时间,方便又快捷。
角斗场不是免费的,一行人交了八枚普通原石作为进场费,卫兵才放他们进去。
炎丁忍不住嘀咕:“圣城真是哪哪都要钱,难怪城主府每年都派人去各大陆收取原石,否则城主大人恐怕连门都出不了。”
“倒也不至于,他不是还收税吗?”炎青提醒道。
此时距离今天的第一场角斗还剩下不到十分钟时间,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目测足有好几千人。
“圣城的有钱人不会都在这里了吧?”仓忍不住咋舌。
“不止有钱人,还有一些平民。”颜秋纠正。
“啊?”这下不止仓,炎丁几人眼中也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角斗有这么好看吗?不就是两个人打架?还是说圣城的角斗比较特别?”
“他们不是为了角斗来的。”颜秋语带讥讽,“他们是为了钱,为了原石。
商会在角斗场里设下了盘口,观众可以对自己看好的奴隶进行下注,一旦那名奴隶成了今天的第一名,他们也能跟着拿到一大笔钱,这叫‘买角’。”
颜秋的话超出了原始人的认知,盘口,下注对炎丁他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词汇,但最后一句几人都听懂了,那就是看角斗,有几率能赚到不菲的原石。
在茹毛饮血的原始大陆上,竟然出现了类似“赌马”的玩意儿,丛容几乎瞬间就猜到又是和穿越者有关。
“丛大人,咱们要不要也参与一下啊?”炎丁搓了搓手,一脸跃跃欲试。
丛容看了他一眼:“你有原石吗?”
炎丁:“……没有。”
丛大人笑了,眉眼弯弯,温柔得不得了:“那我借你吧,赢了原石归你。输了的话,接下去七天你都没肉吃了哦。”
炎丁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七天不吃肉好像也没什么,再说,他不一定会输啊……于是很痛快地点了点头:“行!”
丛容给了他两枚中等火原石,中二期男性原始人高高兴兴地找卫兵下注去了。
“还有人也想玩玩儿吗?”丛大人善解人意地询问。
众人:“……不了!”
只有炎丁那个二傻子没看出来大人其实一点也不希望他们参与买角吗?
说话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出现在丛容的视野中,对方怀里搂着两个长相颇为漂亮的少年,在卫兵的引导下,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的VIP专座上。
“操,是纳吉那头哼哼兽!”颜秋低低骂了一句。
丛容轻挑一眉,他之前听小白花提过,司康死后,由弟弟纳吉继任了商会会长,这家伙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并且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继纳吉之后,卫兵又带着两个人进入了角斗场,姿态比对待纳吉还要低,腰都快弯到和地面平行了。与此同时,观众席上的人群也纷纷站起来。
丛容听见前排座位的一个圣城人对同伴说:“是城主大人和弥月夫人来了!”
所有人开始稀稀拉拉地行跪拜礼,为了不显得突兀,丛容他们也意思意思地蹲下了身体,仓捂着自己的胸口小声道:“只有丛大人和圣主大人才能让我下跪。”
蓬猛猛点头,表示同意。
丛容:……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城主斯晃的侧脸,他大约二十出头年纪,五官端正,长得并不丑,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穿着厚实的麻布长袍,上面缀满晶莹剔透的五色原石。
丛容的目光从斯晃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旁边的弥月夫人。后者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高高挽于脑后,琼鼻丰唇,漆黑的眼眸让丛容想到暴风骤雨下依旧平静无波的海底。这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玫瑰,美艳,神秘,对男人充满致命的诱惑。
“她就是你的母亲么?”青年的声音压得很低,炎朔却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他怔怔望着丛容,一时失语,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长得很美。”丛大人真心实意地赞叹。
炎朔:“嗯。”
丛容:……
将近三年的相处让他对少年的一些细微变化格外敏感,比如丛大人现在无比确定他的小情人不痛快,于是他捏住对方的下巴,在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浅浅啄了啄:“看角斗?”
炎朔轻抵着他的额头:“好。”
看客们重新坐回观众席,角斗场中央穿着清凉的女奴绕着场地走了一圈,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下方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奴走了出来。他不算特别高,但非常壮实,有些像丛容刚穿来的时候,见过的红蚁部落那个雄壮男。
“是塔塔!”观众席里有人兴奋地叫出了男奴的名字,那模样比看到城主夫妇还要激动。毫无疑问,他“买角”的对象正是塔塔。只要塔塔成为今天角斗的第一名,他就能得到一大笔原石。
塔塔的出现引起了人群的阵阵欢呼,排山倒海的呐喊堪比后世的明星粉丝,塔塔无疑是今天夺冠的热门人选。
与此同时,对面的小门也开了,出来的是个同样强壮的男奴,然而脸上密布的沟壑表明他已经不年轻了。
热场子的女奴像兔子一样窜回看台边,把角斗场让给两个男人。
塔塔很快朝对方冲了过去,砂锅大的拳头重重挥出,后者险险避开,却又被塔塔的膝盖顶上了腹部。男奴哇地吐了,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塔塔顺势将人摔到地上,拳头一下一下砸着男奴的脸,霎时间血花四溅。
“打得好,塔塔!”
“塔塔,打死他!!”
角斗场里人声鼎沸,贲张的肌肉和滚烫的鲜血刺激得观众们眼睛都红了,仿佛倒在地上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大堆大堆,五颜六色的原石。
男奴在塔塔砸下第三拳的时候终于瞅准机会就地一滚,躲开了他的攻击,拳头落在地面上,能清楚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塔塔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男奴趁机一拳打中他的眼角。
塔塔嗷了一声,眼前一阵晕眩,剧痛让他发了狂,反手抱住对方的腰部,像某种大型猛兽一样将之高高举起,再重重扔向地面。
这一幕将角斗场里的氛围彻底推向高潮,人们大声叫着塔塔的名字,像在叫一个英雄。
塔塔的主人是一个有钱的老爷,他并不是商会的成员,而是城主府里的一位管事,平时负责照料城主的饮食起居。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杯煮得刚好的奶茶端到斯晃面前:“城主大人,这是如今城里最流行的奶茶,加了茶叶,盐和兽奶,您尝尝。”
斯晃接过并没有喝,而是把它递给了弥月:“月,要试试吗?”
弥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淡淡道:“不错。”
斯晃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你喜欢就好,我回去让人把全圣城的茶叶都收了。”
弥月微微皱起眉:“不用,我吃不了那么多。”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开心就好。”城主大人看向女人的目光里满是痴迷。
“城主大人真是个体贴的伴侣呢!难怪老城主死后能顺利抱得美人归。”
阴阳怪气的嘲讽让斯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纳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商会会长小眼睛弯成了一道缝,他拍拍自己高耸的肚子,似乎颇为诧异:“城主大人,您没听出来吗?我是在赞美您呢!”
斯晃脸色铁青,纳吉弯下腰在弥月的手背上落下粘腻的一吻,眼中的贪婪和欲望毫不掩饰:“夫人,圣城的明月,您比从前更加美丽了。”
弥月脸上的嫌恶一闪而过,她飞快抽回自己的手,对斯晃说:“我累了,想先回去了。”
“那我也不看了,我们一起回去。”斯晃毫不犹豫地说。
“再见,我的城主大人,还有城主夫人。”纳吉大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角斗场内,塔塔和男奴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后者像滩烂泥一样蜷缩在沙地上,观众席上的欢呼震耳欲聋。
男奴被拖下去,塔塔的胸膛剧烈起伏,他面对着观众席,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光亮,黑得宛如无穷无尽的漩涡。
小门关闭又打开,一个接一个的奴隶从里面出来,又很快败于塔塔的铁拳之下。
“我就知道买塔塔准没错,他已经连续赢了三天了!”
“我也买了塔塔!”
“我也是!”
看台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丛容问一旁的炎丁:“你买了谁赢?”
炎丁嘿嘿一笑:“我也买了塔塔。我问了卫兵这几天角斗的情况,知道这个叫塔塔的特别厉害。”
“不错啊,还知道打探消息。”丛大人浅浅夸了一句。
中二期男性原始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炎青看了眼睛疼,一把将他的脑袋薅在怀里。
“青,你他妈放开我!”炎丁扑腾得像只被揪住命运后颈皮的大狗。
闹腾间,那扇仿佛自动贩卖机出货口一样的小门再次打开了,一名男奴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米九的身高和结实魁梧的身材让他看上去宛如一座小山。
“这人是谁?”
“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
“新来的吧……”
“塔塔打得过吗?”
“必须打得过,我压了整整三百颗土原石呢!”
“塔塔打死他!”
“打死他!”
看台上的观众再次发出山呼海啸般地尖叫,炎丁也傻眼了,他咽了咽口水:“这,这个人好眼熟啊……”
这不就是他们刚才在奴隶市场见到的男奴吗?好像叫夯?
夯的出现让原本还算松弛的塔塔瞬间浑身紧绷,多年与野兽搏斗的经验让他嗅到了一丝强烈的危机感,那是面对实力远超自己的猎物时才会有的感觉。
塔塔没有贸然进攻,他在等对方先动,寻找破绽,几秒后,夯冲了过来!
塔塔学着第一个男奴的样子避开了,反身抱住夯的腰——在过去三天的角斗里,这一招他用过无数次。因为他的力气很大,能将对手轻松抱起并摔到地上,等后者摔得头昏眼花以后,塔塔就会用拳头狠狠砸烂对方的脑袋。
可惜这一次塔塔失算了,他没能成功将夯抱起来也没能摔到地上,他感觉自己像是抱住了一座山,一座真正的山。手下的男人纹丝不动,塔塔的背上却传来一阵剧痛,透过脊骨抵达他的五脏六腑。
“哇——”塔塔吐了出来,他惊恐地发现呕吐物的颜色竟然是红色的,他被那人一胳膊打吐血了!
塔塔奋力挣扎起来,然而卡住他肋骨的手仿佛两把铁钳,塔塔被掼到了地上,就如他原本想对对方做的那样。
“操!塔塔你他妈给我起来!”
“贱种你要是敢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刚才还把塔塔当成英雄的人们纷纷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他们嘴里骂着难听的话,眼珠子几乎突出眼眶,炎丁也不由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砰——
拳头落在塔塔的脸上让他脑仁儿嗡嗡作响。
砰砰——
耳朵里一阵蜂鸣,观众席上的嘈杂忽远忽近,塔塔,塔塔,塔塔……
塔塔试图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可是他太累了,刚才被男奴打中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让他再次产生了呕吐的欲望,右手也越来越疼,从来没这么疼过。他已经角斗了整整三天,每一天都遍体鳞伤,身体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全凭活下去的本能在支撑而已。
攻击如密集的雨点落了下来,塔塔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破口的皮囊,鲜血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嘴巴,鼻子里流出来。
叫喊声,辱骂声好似一场无形却磅礴的暴雪重重压在塔塔身上,让他更加疲惫。
就这样吧……
塔塔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黑土大陆。没有石屋,没有麻衣,但他是部落里最强壮的战士,他也会战斗,将石刀和长矛扎进猎物的眼睛。男人们把他视为偶像,女人们把他当成勇士,而现在,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塔塔死了。
看台上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疯了,他们愤怒地嘶吼咒骂,咒骂死去的塔塔,也咒骂打死了塔塔的夯,独独绕过了自己。
圣城真正有钱的老爷不多也不少,但角斗场里大部分观众都称不上有钱,他们只是普通平民。有的家里勉强够温饱,有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买角”他们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还有孩子,只为博一个一夜暴富。
在这个阴暗,肮脏,糜烂的城市里,老老实实工作和买卖根本不可能赚到钱,光城主府的税收就能让他们穷得揭不开锅,角斗场成了大多数圣城人唯一的“救赎”。
过去三天,塔塔将成百上千的人送上了天堂,而现在,又亲手把他们打下了地狱。
“夯背后的主人是谁?”
终于有人将目光锁定在了角斗场中央唯一站立着的奴隶身上,像野兽一样咆哮。
“是纳吉。”丛容轻声说,“好了,角斗看完了,我们走吧。”
第136章 奴隶贩子
回到临时住所以后,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像早上出发时那样高涨。
蓬捂着胸口,一脸难过:“我感觉快不能呼吸了。”
仓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角斗场真的太可怕了。虽然以前在红石部落的时候,炎卯他们也会和其他部落的人打架,但那是为了填饱肚子,圣城的老爷们根本不愁吃穿,却喜欢看奴隶们厮杀,我不理解……”
“以后不去了。”丛容忽然开口,“小朔准备晚饭,我快饿死了,你们不饿吗?”
被他一说,其余人的肚子立刻咕噜噜叫起来,为了逛奴隶市场和看角斗他们没来得及吃午饭,早上的那点食物已经消化得一干二净,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
炎朔去厨房做饭,仓和蓬帮忙打下手,不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八菜一汤上了桌,辣烤兽排,辣椒炒肉,虾酱萝卜缨,凉拌豆腐,黄豆炖兽蹄……主食是米饭加土豆饼。
除去肉是跟当地游商买的新鲜铁角兽肉外,其他食材和调料都是从绿洲带过来的,炎朔手艺好,几人吃得满嘴流油,丛大人小小抱怨了一句兽肉不及自己养的肥瘦相间,野生铁角兽肉有点柴了……
“真的吗?我尝尝……”炎丁说着就要把筷子伸向烤得金黄焦香的兽排,被丛容一把拍开。
“七天没肉吃哦。”丛大人友情提醒。
炎丁:……
炎丁向来是无肉不欢的,作为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之一,他从来没受过不吃肉的苦,何况他现在也是真的很饿了……
中二期男性原始人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小伙伴,炎青摸了摸他毛刺刺的寸头,安慰道:“乖,忍一忍,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炎丁:……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咬牙切齿:“今晚别想让我给你唔唔唔……”
炎青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心想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个傻子。
“青,如果被我发现你偷偷给丁送肉吃,你也和他一起受罚吧。”丛容掀了掀眼皮。
炎青:……
他同情地捏捏炎丁的后颈皮,无奈道:“好了,现在你真的没有肉吃了。”
炎丁:……
中二期男性原始人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这顿饭炎丁是边哭边吃完的。
“以后还买角吗?”丛大人和蔼地问。
“不买了,再也不买了,呜呜。”
“炎丁!”丛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炎丁被吓了一大跳,惊讶地抬起头,对上青年冷肃的目光。
上一次见到丛大人露出这样的神情还是在处置炎鸣的时候,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淡与疏离让炎丁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嗫嚅地喊了声:“丛大人……”
“你知道两块中等原石能买到多少上好的铁角兽腿肉吗?”丛容问。
炎丁下意识摇了摇头。
“居伊带来的那种兽车整整两大车。”丛容面无表情,“所以如果你今天没有输掉那两块原石,而是用来买兽肉,别说七天,十天,甚至一个月都不可能吃完。”
“你知道我今天买那些奴隶花了多少原石吗?”丛容又问。
这个炎丁知道,他当时就在现场,也正因为知道,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窝进胸膛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两块中等原石。”
两块中等原石能换到二十个年轻力壮,没有任何残疾的男奴,可就在刚刚,他还坐在看台上的时候,在塔塔咽气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蒸发了,他甚至完全想不起来那两块原石长什么样。
炎丁后悔得不得了,丛容的话继续响在他的耳边:“你知道奴隶市场和角斗场是谁的吗?”
炎丁老老实实点头:“颜秋说是商会的。”
“我再问你,商会的会长是谁?”
“纳吉。”炎丁想也不想地回答。
“连守门的卫兵都知道奴隶市场里到了几个不错的新货,你觉得作为会长的纳吉不知道的可能性会有多高?”丛容的声音很冷,冷到炎丁的浑身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不可能,纳吉不可能不知道。”他磕磕巴巴地回答。
“塔塔是之前的‘新货’,而今天的‘新货’则是夯。”丛容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心。
整个奴隶市场和角斗场早就被商会控制得彻彻底底,从塔塔出现在角斗场的那一刻起,一场盛大的“韭菜收割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天塔塔赢了,这名强壮的男奴自此走入了赌徒们的视野,第二天便有不少观众把赌注押到了他的身上,不负所望的,塔塔又赢了。第三天,吃到了甜头的赌徒们继续在塔塔身上下注,之前没买他的人追悔莫及。
仅仅三天,角斗场,或者说商会就塑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战神”形象。
在赌徒们的认知里,塔塔是当之无愧的无敌三连冠,谁不押他谁就是傻子,连平时不参与买角的人,比如炎丁,也掏出原石放到了写着“塔塔”名字的赌桌上。
然后夯出场了,种了三天的韭菜到了收获的季节,镰刀挥下的瞬间,多少人倾家荡产丛容不知道,但商会,或者说纳吉,一定赚得盆满钵满。
以炎丁的见识自然想不到这些,可丛容拧紧的眉心让他隐约察觉到事情不简单,自己这次或许真的大错特错了。
炎丁耷拉着脑袋,仿佛一只被雨淋湿了皮毛的大狗,蔫蔫地说:“丛大人,我以后再也不买角了。”
丛容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有原石吗?”
炎丁:……
他不仅没有原石,接下去的六天他还吃不到肉!
圣主大人在上,这日子没法过了,呜!
*
第二天一早老金便带着二十名奴隶来到了几人的临时住所,“富人区”四百平大house让这个见多识广的奴隶主更加确信他们是某位有钱老爷的仆从。
“大人,这些奴隶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没生病,也没受伤,都是适合干活的年轻男奴。”老金乐呵呵地行了个礼。
丛容挨个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奴隶主顿时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
“早饭吃过了吗?”丛容忽然问,“没有的话坐下来一起吃点。”
青年的话让老金有些受宠若惊,他虽然是奴隶主,但在那些老爷们眼里,同样身份低贱,也就比奴隶好上那么一点点,连带底下的仆从也用鼻子看他们。
为了来见大主顾,老金今天特意把自己收拾过了,看上去还算体面,他稍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进椅子里。
桌上的饭菜是白粥配萝卜干和熏肉,还有蒸得雪白蓬松的大馒头,以及烤得金黄酥脆的兽油面包,外加一壶白里透粉的奶茶。
自从炎火大陆上那个名为炎黄的部落建立起日月城以后,时不时就会有游商把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拿到圣城里进行贩卖。
比如眼前的奶茶最近在城里就极为盛行,有钱老爷家的少爷小姐平时都爱喝上一杯,俨然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连带游商手里的茶叶也被炒上了天价。
还有一种名为葡萄酒的水,刚出来的时候老金有幸买到过一点,那滋味,啧啧,比须弥部落的“神草”还让人上头!
老金对葡萄酒是真的爱,可惜和茶叶一样贵得离谱,十块中等原石才能换拇指高的一小杯,只有商会和城主府才舍得花高价购买。
老金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桌上的食物,柔软蓬松的馒头和面包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白粥和萝卜干也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搭配……
“你干这一行多少年了?”青年喝了口奶茶,问得漫不经心。
老金赶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恭恭敬敬地回答:“大人,八年多马上九年了。”
“这么长时间了啊!”丛容感叹了一句,“那你对奴隶市场一定很熟悉吧?”
老金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确实,不仅奴隶市场,还有城内其他稍小一些的奴隶交易点,我也都有认识的人。”
老金自卖自夸完,忽然回过味来,惊讶道:“大人,您是想再买一些奴隶?”
丛容点了点头。
老金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试探地询问:“不知道您这次打算买多少?还是二十个吗?”
丛容摇摇头,老金正有些失望,谁知青年下一句话让他差点跳起来:“越多越好。”
老金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丛容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意思是没有人数限制,你能找到多少奴隶,我全要了。”
老金几乎立刻就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丛容说的是“你能找到多少奴隶”,而不是“你有多少奴隶”!
老金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大人要的奴隶不少,那价格方面?”
“还是一枚中等原石换十个奴隶。”丛容在奴隶主开口前补充道,“我不管你找来的是男奴还是女奴,也不管他们是否年轻强壮,统一按这个价格计算。”
老金一听,难得犹豫起来。
一般情况下,女奴比男奴值钱,最不值钱的是那些生病残疾和年迈的奴隶,十五岁以下的小奴隶介于两者之间。
真按丛容给出的价格他其实赚不了多少……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架不住对方要的量大。
老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奴隶主,手上的奴隶数量从来没超过三位数,但他可以当二道贩子,从其他奴隶主那里买来奴隶,再将他们转卖给丛容。
整个圣城两万人里大约有十分之三是奴隶,除了那些在有钱人家里干活的,角斗场里死掉的,剩下等待交易的奴隶差不多在四千人左右。
就在老金纠结的功夫,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每十个奴隶我再额外多给你一块普通原石。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丛容的语气随意得不得了,仿佛他们正在聊的不是涉及到几千个奴隶的巨额订单,而是今日天气。
即便老金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瞳孔还是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
每十个奴隶再额外多给一枚普通原石!
也就是说他只要从其他奴隶主手上买来奴隶,再平进平出地卖给丛容,四千个奴隶自己也能拿到四百枚原石!
完全就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但同时也有个问题,要买下这么多奴隶,所需要的原石可不是个小数目,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人真的能拿出钱来吗?
大概是太过激动,老金的怀疑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丛容将一个皮囊丢到餐桌上:“这是定金,里面一共一百枚中等原石。”
一百枚!!中等原石!!
老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当了八九年奴隶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三角眼的奴隶主伸手就要去拿眼前的皮囊,却听青年继续道:“不过我只等三天,三天以后你再送来的奴隶我就不要了。”
老金一愣,他看看丛容,再看看皮囊,看看皮囊,再看看丛容,最后咬咬牙:“好,大人放心,三天内,我一定把全圣城的奴隶都给您买下来!”
一切谈妥,老金就再也坐不住了,三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得赶紧搜罗奴隶去!
老金走后,丛容慢悠悠吃完早饭,一旁的颜秋忍不住问:“丛大人,您不担心他拿了您的原石跑了吗?”
丛容笑了笑:“商人都是贪婪的,他们不会为了区区一百枚原石,放弃剩下的三百枚。”
颜秋一听也是。
“而且我让黑牙暗中盯着他了。”丛容眨了眨眼睛。
“黑牙不是在船上吗?”颜秋诧异。
丛容摇摇头:“不,他们已经进城了。”
老金走了,他带来的二十名男奴留了下来。
这些奴隶小的看上去还不满十八,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没穿衣服,像鹌鹑似的挨在一起,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布满深深浅浅的淤痕。倒不全是奴隶主打的,奴隶主为了让奴隶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在教训他们的时候往往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这些伤大部分是上一任或者上上任买主留下的。
所以对奴隶们而言,奴隶主反而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往往是像丛容这样把他们买走的人。
一旦到了有钱老爷们的手里,奴隶就和一件衣服一个杯子差不多了,不顺心撕坏了衣服失手砸碎了杯子那都是常有的事。
二十名奴隶大气也不敢出,年纪小的奴隶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丛容叫来了蓬:“先带他们下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每人发一碗粥两个土豆饼。”
众奴隶:???
老金的动作比丛容想象的还要快一些,第二天天刚亮,临时住所的门便被敲响了。
三角眼的奴隶主脸上满是倦意,显然一晚上没睡,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紧张地搓着手:“丛大人,第一批奴隶我已经帮您带来了,就在门外,你要不要见见?”
“要!”丛容毫不犹豫地回答。
门口起码站了三四百名奴隶,乌泱泱的,如果不是天色尚早,还没到圣城人活动的时间,否则这么多人高低要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
丛容不怕被人注意,但不是现在。
这些奴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青年的眼睛。
“我这里收容不了这么多奴隶,你帮我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暂时安置他们一段时间。”丛容说完扔了个皮囊过去,“这是安置费。”
老金打开一看,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将皮囊仔细收起来,赶忙道:“大人尽管放心,肯定替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丛容又道:“蓬会和你一起过去。”
*
在角斗场收割了大把韭菜后没多久,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型奴隶贩卖行动悄无声息地开展起来,塔塔的失败让无数圣城人沉浸在愤怒,焦虑与恐惧之中,根本无暇顾及破产浪潮下的暗流涌动。
圣城最外围的贫民区,在一众破烂的窝棚中间,夹着一栋矮□□仄的石屋。
石屋内一名奴隶主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三角眼:“老金,你要那么多奴隶做什么?你自己的奴隶都卖完了吗?”
“不该问的别问。”老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就问你卖不卖?不卖我找别人了!”
奴隶主:“卖卖卖,我就随便说说,哎,你别着急啊……”
几乎每个奴隶主手上都有一些老弱病残奴隶,属于白送可惜卖又卖不掉,留着还浪费口粮的鸡肋。
这些鸡肋的结局不外乎两个,一个是被当做添头和其他健康的奴隶一起搭售给卖家,还有一个就是拖得太久最终饿死病死或者老死。
现在老金愿意统一按一枚中等原石十二个的价格买走,奴隶主根本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没错,是十二个,贪心的三角眼甚至还多赚了一点。
银货两讫,奴隶主拿了钱,忍了忍没忍住,问:“老金啊,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就跟我说说呗,到底是哪位大人一下子买这么多奴隶啊?难不成城主府又要盖房子了?但盖房子也不需要那么多奴隶吧?”
老金摇摇头:“不是城主府,你别问了。”
奴隶主睁大了眼睛:“我说兄弟,你这样让我心里很慌啊!”
老金心想不止你慌,我他妈一样慌。
刚拿到这么大一个单子的时候,老金确实被原石砸昏了头脑,但现在两天过去了,他渐渐冷静下来,也咂摸出了不对劲。
老金至今不知道那位大人和他背后老爷的来历,对方就像是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出手还如此阔绰。
多年混迹底层的经验让老金有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他拍拍奴隶主的胳膊:“你要是信得过我,拿了这笔钱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我总觉得圣城里可能要发生大事情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到了第三天傍晚,老金最后一次来找了丛容。看得出这位奴隶主也是累狠了,见到他甚至都忘了行礼,直接汇报:“一共四千零四十八名奴隶,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蓬大人和他们在一起。”
丛容将剩下的尾款全部付清后,老金一颗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他揉了揉憔悴的脸颊,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收了您这么多原石,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哩?”
青年微微一笑:“我姓丛。”
第137章 拥有了领地
城主府,城主斯晃的专属卧室。
即便在蛮荒落后的原始大陆,这个房间也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奢华。和平民用干草石头随意搭建的石屋不同,城主的卧室墙壁打磨得无比平整,甚至到了光可鉴人的地步。旱季的时候,窗户上镶嵌的是最清透纯净的水原石,能隔绝过于炽烈的阳光,而到了凛冬,则会被换成火原石,让照进来的阳光都变得暖融融的。
家具是用须木大陆上最坚硬的木材制作而成,精致华美的青铜器随处可见,上面甚至还镶嵌了纯度极高的五色原石作为点缀。
然而正是这样奢侈华丽的房间里,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奴隶尸体被拖了出来。
“城主大人从来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已经是第十三个了。”
仆从们站在走廊上交头接耳,语气里满是恐惧,生怕里面那位的怒火一不小心会烧到自己身上。
“斯晃那个畜生终于疯了吗?”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仆从们震惊地回过头,看清来人后纷纷低头行礼:“斯诺大人。”
斯诺紧绷着一张小脸,宝石般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嘲讽,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奴隶痛苦的惨叫声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全圣城最尊贵的城主大人,不但沉迷买角,在输光了家产后,喝得酩酊大醉还找奴隶撒气。”斯诺形状完美的唇瓣一开一合,冷冷吐出几个字,“愚蠢又无能。”
如果此刻丛容在场,一定会发现眼前的斯晃和那日他在角斗场见到的城主大人简直判若两人,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半长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双目赤红,浑身沾满酒气。
“你说什么?!”
斯晃宛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丢下脚边半死不活的奴隶,朝男孩扑来。
“城主大人!”
管家接到下人的汇报匆匆赶来,在斯晃的手挨上斯诺的脖子前将他拦了下来。
“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小贱种!”男人发了狂似的嘶吼。
“大人,您喝醉了。”管家面无表情地说,他看了旁边的斯诺一眼。
八岁的男孩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只剩下浓浓的厌恶,注意到管家的视线,斯诺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铜制匕首重新收回鞘中,冷冷问:“我来找我的母亲,她人呢?”
听到男孩的话,斯晃的身体不易察觉的一僵,搀住他的管家神情不变,恭敬地回答:“弥月夫人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
“她去了哪里?”斯诺皱眉。
管家:“商会会长的夫人请她去家里喝下午茶。”
斯诺的眉心依旧紧锁却没再多问什么,他嫌恶地瞥了瞥一身酒气的男人,对管家道:“去买几个奴隶吧,别让母亲回来发现少了太多人。”
“好的,大人。”管家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斯诺走后,管家扶着斯晃躺到床上,他正准备离开,被后者一把拽住了胳膊:“弥月她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用了极大的力道,指甲透过织物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管家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语气如常地回答:“夫人刚离开没多久。”
斯诺好似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抓着管家胳膊的手也松开了,他重重倒进被褥里,下一秒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了起来:“克里,克里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那么爱她,为了她我杀了我的父亲,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
男人哭得凄惨,管家克里看上去却依旧冷静体面,他替对方盖好被子,十分体贴地说:“城主大人,您太累了,睡一觉吧,醒来夫人就回来了。”
斯晃似是被说服了,他抽泣着喃喃:“你说得对,月她很快就回来了。克里,你快去买一批新的奴隶,斯诺那个小贱种虽然令人厌恶,但他有句话没说错,不能让月知道我打死了这么多奴隶,她那么善良心软,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好的大人,我这就去。”管家微微欠身。
克里关上房门,看了眼走廊上鹌鹑似的缩在一起的仆从们,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后者顿时如蒙大赦般小跑着退了出去。
管家要打理城主府上下,事务繁多,平时买奴隶这样的小事一般会交给其他管事,但今天,他决定亲自前往奴隶市场,暂时离开这栋让人窒息的庞大建筑。
“克里大人!”市场门口的卫兵见到他谄媚地躬身行礼,“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我来买一批奴隶。”克里随口道,结果下一秒便听卫兵说,“您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有人把市场里的奴隶全部买走啦,新的奴隶还在路上呢!”
“全部买走?”克里愕然,“是谁?”
*
四千多名奴隶被老金安置在了贫民区的一处窝棚里,丛容花费一枚普通原石雇了辆兽车,从临时住所来到了这儿。
窝棚非常大,却并不是用来住人的。一些贩卖肉食的游商为了保证兽肉的新鲜度,不会将抓到的兽类彻底杀死,而是留着一口气,暂时圈在窝棚里。野生猛兽本就野性难驯,再加上游商们也不懂如何喂养,往往几天时间就会死掉一大批。
不过他们并不觉得可惜,毕竟新鲜肉食在圣城非常受欢迎,一头成年铁角兽的价格能抵得上好几个壮年男奴。
老金用丛容给的那笔安置费向游商租了七天的窝棚,七天后想再续租就只能加钱了。
“七天,他怎么不说三天,那么大一袋子原石,抠死他算了。”颜秋掐着腰骂人。
丛容倒不在意,再多的原石他都花了,这几天系统的机械播报音在脑子里响个不停,不断告诉他少了多少财富值。
9527肉疼得不得了,好几次想劝他悠着点,被丛容一句话堵了回去:“等把圣城打下来,你要多少财富值就有多少财富值。”
几人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下了车,让车夫回去后,沿着脏兮兮的黄泥路步行过去。
“大人,您打算让那些奴隶做什么?”仓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一大坨不明物体。
丛容还没回答,颜秋不知想到什么,悚然一惊,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不会,不会是想让奴隶们帮您打仗吧?奴隶虽然人多,但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真打起来,根本不可能是卫兵的对手。”
“谁说我要让他们打仗了?”丛大人诧异。
“啊?那您收罗这么多奴隶是想干嘛?”颜秋比他还诧异。
丛容认真道:“种地啊,不种地,吃什么?”
颜秋:???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窝棚附近,喧闹的嘈杂声断断续续灌入耳中。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颜秋奇怪。
丛容皱起眉,加快了脚步。
窝棚里,几千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奴隶犹如此起彼伏的人海浪潮,裹挟着中央拿着长柄大勺的蓬,用来熬粥的大锅翻在地上,白花花的米水混合物流得到处都是,有不少奴隶趴下来舔吃地上的食物,却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住了身体,发出痛苦的哀嚎。
“别挤,每个人都有份!”蓬声嘶力竭的大吼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无比苍白。黑牙和一百多名炎黄士兵艰难地将争先恐后的奴隶们扒拉开,然而收效甚微,人实在太多了。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偏僻的贫民区内炸开,窝棚里安静了一瞬,下一秒所有奴隶全都害怕地蹲下身,抱住了脑袋。
蓬终于得以从包围圈中出来,惨兮兮地看向青年,喊了声:“丛大人!”
丛容手里还握着M9,脸色不大好看。
是他大意了,他以为奴隶都像灰角,黄三还有老莫他们那样温顺胆小,即便人再多,有黑牙和士兵们在也出不了乱子,结果事实狠狠给了丛容一个大比兜。
圣城的奴隶比他想象的还要凶悍!
炎朔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脖颈,丛容深吸一口气,目光凌厉地扫过眼前乌泱泱的人头,冷声问:“谁带的头?”
没人回答。
丛容冷笑:“这么团结?那好,接下去大家都不用吃饭了,饿着肚子吧。”
依旧一声不吭。
丛容并不着急,转而看向一旁的蓬:“有没有受伤?”
蓬摇摇头,惋惜道:“就是粥洒了。”
“重新做吧,我让之前的那二十名奴隶给你打下手。”
大锅清洗干净后重新被架起来,蓬按比例放入大米和水,火舌舔舐着锅底,不一会儿诱人的香气便在低矮破败的窝棚里飘散出来。
老老实实蹲着的奴隶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丛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对蓬道:“加点熏肉和萝卜干会更有味道。”
蓬点点头,撒了两把晒得梆硬的肉干进去,周围的口水声瞬间更大了,但摄于青年手上那个会发出震天巨响的东西,没人敢像刚才那样一拥而上地哄抢。
终于热乎乎的肉粥出锅,丛容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黄色的肉粥搭配裹满辣椒油的萝卜干,一看就让人食欲倍增。
“现在有人愿意说了吗?”丛容问。
奴隶们面面相觑,肉粥的香气不受控制地往鼻子里钻,很快人群里响起了好几道声音。
“是垚!”
“垚带的头!”
“大人,是垚!”
“你们!”叫做垚的男奴刷地站起来,愤怒地看向那几个出卖自己的家伙。
丛容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垚生得十分高大强壮,四肢发达,肌肉虬结,让丛容想到角斗场里的夯。
他朝黑牙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指挥两名士兵抓住了垚的胳膊,将他从奴隶堆里拉了出来。
“剩下的人按个头从低到高排好队,只要有一个人不排队,就跟刚才一样,所有人都没饭吃。”
丛容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手中的M9在这片阴暗潮湿又肮脏的贫民区里闪着慑人的寒光。
奴隶们不再犹豫,纷纷站起来,乱哄哄地开始排队。
古今中外的史料告诉丛容,一大帮无所事事的闲人聚在一起往往容易出乱子,他的种地大计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丛大人,这个家伙要怎么处理?”黑牙没好气地踹了下垚的膝弯,后者竟然只闷哼了一声,硬生生挺住了。
丛容挑了挑眉,素手一挥:“带走。”
为了防止奴隶们再闹事,临行前,丛容把炎朔留下了,由他接替黑牙,带领那一百多个士兵。
仓忍不住小声问黑牙:“你们什么时候进的城啊?”
黑牙憨厚地挠挠头:“就在你们进城的第二天半夜,丛大人让炎朔来通知大伙儿可以出发了。”
“守城的卫兵没发现?”仓惊讶极了。
黑牙不以为意:“进城不一定要走城门啊,城墙那么多倒塌的地方,随便找一个就进去了。”
仓:……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回去又花了一块原石,然而在临时住处的门口,有一辆兽车正静静等着他们,车厢右下角清清楚楚刻着代表城主府的刀剑标识。
随着丛容几人的出现,兽车的布帘后伸出一只略显苍老的手。
“请问是姓丛的大人吗?”在看清青年的容貌后,克里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丛容抬起头,布帘后的男人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收拾得非常干净体面,没有留胡子,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剪裁合身的棉布长袍也浆洗得板板整整,宛如熨烫过的一般。
“是的,克里大人。”丛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他们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城主府管家克里。
对青年认识自己这件事,克里并不觉得奇怪,他不是圣塔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神秘秘的大祭司,许多事情克里都会亲力亲为,城里见过他的人不少。
克里问:“是您买走了奴隶市场的全部奴隶?”
丛容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克里大人打算就这样和我说话吗?我脖子不好,不习惯仰着头跟人聊天。”
克里大概没料到青年会这么说,不由一愣。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在车夫的搀扶下,小心跳下兽车。
丛容打开门,朝老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克里走了进去,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仆从,丛容笑了笑,并未阻止。
克里打量了一下临时住所里的布置,微微凝起了眉。
“我们不是圣城人,这是别人的房子。”丛容坦言。
克里重新将目光放到青年身上:“您是游商吗?”
丛容没有正面回答:“也可以这么说吧。大人是想买奴隶?”
“对。”想到城主府里的烂摊子,老管家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我可以送您二十个奴隶。”丛容细白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白送,不要原石。”
克里目光一凝:“不要原石,你想要什么?”
“土地。”丛容语气平静,“您看我没有自己的住处,我希望能有地方造房子。”
老管家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神情微松:“可以,这一带还有不少闲置的土地,我想城主大人会同意您的要求的……”
谁知丛容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打算住在这附近。”
克里闻言在心里摇了摇头,对青年原本升起的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贪婪的外乡人。
“圣城最中心的位置屹立着圣塔和城主府,即便你送再多的奴隶,也不可能拿到那里的土地。”老管家眼底闪过一抹鄙薄。
“我没说要城中心的地块。”丛容道,“我要的是圣城最外围那一圈的土地。”
克里愣住,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贫民区的土地,并且面积会非常大,您知道我刚买了四千多名奴隶,需要他们为我劳作。”
克里陷入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我会把您的请求转告给城主大人的。”
在与老管家会面后,丛容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大人,那二十名奴隶今天傍晚就会送去城主大人府上。”
管家的承诺在收到丛容送来的二十名奴隶后便很快兑现了,第二天一早,城主府的一名管事告诉他圣城最外围那一圈十分之一的土地都是他的。
丛容原以为口头告知一声就完了,结果对方还拿出了一块作为凭证的石板。
有些像原世界的地契,上面主要写了所属地块的具体位置和面积,右下方还有代表城主府的刀剑图腾,就还挺像模像样的。
送走管事,丛容让颜秋给“房东太太”又额外送了一小袋原石,几人便收拾收拾搬离临时住所,出发去往自己的“新领地”了。
不愧是距离“圆心”最远的边缘地带,即便坐兽车也花了快一个小时,换作步行,没三四个小时根本到不了。
入目是长满杂草的荒地平原,方圆几里袅无人烟,连窝棚都看不到一个,如果不是有几段倒塌的城墙横七竖八地立在那儿,丛容甚至怀疑他们已经出了圣城的地界。
“地方倒是不小,别说四千名奴隶,就算再多一倍,也收容得下了。”颜秋苦中作乐地咧咧嘴。
仓呼哧呼哧地跑过来:“丛大人,那边有座小山丘,可以用来开采石料。”
“丛大人,这里没有树林,没有能够狩猎的地方。”炎丁两条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大人,这里也没有水源。”炎青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丛容倒不着急,他先让黑牙去把炎朔和奴隶们接过来,又看了眼柱子似的站在不远处的垚,朝他招了招手。
“大人。”垚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
离开窝棚后,垚原本以为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会像许多有钱人家的少爷那样让仆从把自己吊起来打一顿,或者索性打死——这样的情况在圣城非常普遍,奴隶是最不值钱的,他可能还比不上一块新鲜的铁角兽肉。
垚已经做好了挨打甚至赴死的准备,然而他没被打也没有死,甚至都没有挨饿!
丛容他们吃饭的时候,垚也会被分到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外加烤得金黄流油的铁角兽肉排。
垚不明白,自己不是带头闹事的那个吗?不是应该受到惩罚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强壮的男奴摸摸身上厚实的棉布长袍,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迷茫。
“会打磨石器吗?”丛容问。
“会的。”垚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丛容拍拍手,“仓,你教他打磨几套石镐和锄头出来吧,一会儿要挖井。”
仓答应下来,又挠挠头:“丛大人,井是什么?”
丛容唔了一声:“大概是一种水源?”
垚没听说过水源还能挖出来的,不,他连石镐和锄头都没听说过,作为原大地部落最强壮的战士,垚以前只知道石刀和石矛。
在他和仓把两样工具打磨好以后,炎朔带领的士兵们和四千名奴隶也抵达了这片几乎被人遗忘的不毛之地。
“丛哥,这里没有水源。”少年皱了皱眉,“圣城适合居住和耕种的地方不少。”
丛容耸耸肩:“但我只给了克里二十名奴隶。”
二十名奴隶有二十名奴隶的地块,一百名有一百名的地块,如果他愿意拿出更多的好处,比如大笔原石,老管家说不定连整个贫民区都能给他。
“水源的问题不难解决。”
当务之急是先把房子造起来,否则他们接下去的日子都只能睡草地了。
四千多名奴隶被分成三个大组,一组跟着仓打磨榫卯石块,二组在黑牙的指导下打地基,三组由炎逢和颜秋负责,将石块组装成石屋。
圣城的奴隶大多都有造房子的经验,比原来老莫他们毫无基础的情况要好很多,上手也更快。
丛容见状放了心,打开空间背包里的三维立体地图,根据上面显示的地下河所在位置和流向,在地面插上树枝做标记,然后对垚和炎丁道:“挖吧。”
炎丁一头雾水,还想再问些什么,垚已经抡起刚打磨的锄头,一声不吭地在对应的点位上挖起土来。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其他奴隶的注意,纷纷聚拢过来。
“垚,你在干什么?”有跟垚熟悉的奴隶忍不住问。
垚看了他一眼,认出是之前出卖自己的家伙之一,继续沉默地干活,直到另一个奴隶问起,才闷闷地说:“挖井。”
“井?”
“那是什么?”
“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没有……”
奴隶们七嘴八舌,好奇得不得了。
垚也不知道井有什么用,但丛大人让他挖,他就挖了。吃了人家的肉排,穿了人家的棉袍,垚莫名就很心虚,只能靠干活来减轻这种奇怪的感觉。
太阳渐渐爬上头顶,雨季早已过去,旱季即将来临,这个时节天气热起来了,奴隶们干了半天的活儿,一个个口干舌燥,然而附近没有水源,别说宽阔的河道,连条小溪流都看不见。
垚的额头脖子和背上全是汗,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他们已经挖得很深了,垚整个人都站在了圆柱形的井洞里,但丛容依旧没有叫停的意思。
“丛大人,土里真的能挖出水源吗?”颜秋忧心忡忡地问。
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喝水,相比起饿肚子,口渴更让原始人难以忍受。
“能。”丛容答得无比笃定。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井下传来炎丁惊喜的声音:“水!丛大人,我们挖到水源了!”
颜秋:???!!!
垚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直到炎丁捧起一兜冰冰凉凉的井水泼到他脸上才猛地惊醒。
圣主在上,他们真的从土里挖出水来了,清澈的,干净的,没有任何奇怪味道的水!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丛容过去看了看,井深约两米,底部已经多了一层浅浅的地下水。
“这边不用再挖了,让水自己漫上来,换下一个地方吧。”丛大人说。
有了这个成功的例子,炎丁和垚瞬间来了精神,挥锄头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不一会儿,第二口井也冒出水来,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
等到最后一口井挖完,最开始的那口井里,水已经漫到了距离井口不到一臂的位置。
附近正在打地基的奴隶们看着垚从井里舀了一大碗清水上来,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圣主在上,我不是在做梦吧?土里真的挖出水来了!”
“你没有,我也看到了!”
人群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奴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呼和:“神迹,这一定是神迹!”
这句话仿佛存在魔力一般,奴隶们呼啦啦全跪了,望着井口的眼里满是敬畏与激动,连带看向丛容的目光也变得和老莫他们如出一辙。
丛容:……
难怪后世各国的王权有一大半都建立在神权之上,后者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可谓深入骨髓。
那么圣塔呢?大祭司巫尤作为最接近圣主的存在,在圣城人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是至高无上的。然而在全民信仰和盲目崇拜下,真的有人能做到无欲无求,深居简出,心甘情愿地把权柄交到另一个人手中吗?
第138章 商会会长的位置(一更)
井的成功挖掘解决了最麻烦的水源问题,而且大概是有了建设绿洲的经验,这一次不论造房子,还是后续开荒种地丛容都要得心应手得多。
三天后,丛大人的圣城版神庙便有了大致的雏形,想当初在绿洲的时候,差不多大小的建筑造了将近一个月,主要还是因为人手充足的缘故。
在丛容看来无论哪个时代,人始终都是最重要也最珍贵的资源,有了人才有房子,粮食,棉布,家畜,陶瓷和葡萄酒,可惜圣城的有钱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让他白白捡了漏。
几百枚中等原石听起来虽然不少,但他可是拥有一整条高品质原石矿的男人,加上日月城带来的源源不断的收益,花在奴隶身上的钱根本不值一提,也就9527那个守财奴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神庙2.0竣工后,丛容让黑牙他们趁夜将带来的物资全部搬运进仓库里。至此丛大人才真正松了口气,即便派了一部分士兵看守明轮船,东西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终究无法完全安心。
丛大人拥有了领地的第七天,几辆做工精细的兽车碌碌驶入贫民区,仔细观察的话,能在车厢右下角的地方看到代表商会的八角形标识。
如果不是亲自涉足,旺卡从不知道繁华奢靡的圣城竟然还有这样穷苦,破败,肮脏的地方。
布帘外,一双双饥饿浑浊的眼睛宛如一条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盯着石板路上的车队。
“别看了旺卡,那些都是低到尘埃里的贱民,比阴沟里的老鼠好不了多少。而且你不觉得外面的气味太难闻了吗?都飘进车里了。”一名脖子上挂满五色原石的商人皱眉提醒。
旺卡也觉得不舒服,正打算把布帘放下,这时一个满脸脏污,衣不蔽体的小孩忽然从窝棚里冲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兽车。
“好心的大人,求求您给点吃的吧,我和妈妈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旺卡一愣,下意识看向车里另一个男人。
“纳吉大人,有人拦车。”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是个小崽子。”
商会会长纳吉闻言眼皮也没抬一下:“这种事情还需要跟我汇报吗?把他赶走。”
车夫很快离开,片刻后又回来:“大人,他不肯走。”
纳吉烦躁地挥了挥手:“碾过去。”
皮鞭抽在驾车的疾风兽屁股上,伴随咴咴的兽鸣声,兽车陡然加速。
砰——
小小的身体被撞飞出去,在旺卡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飞快将布帘放下,隔绝了外面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
“这些贱民还不如奴隶,奴隶好歹能卖钱,而他们只会像吸血虫一样扒着可怜的老巴提要原石。”名为巴提的商人一脸嫌恶。
“他们也付出劳动了。”旺卡忍不住提醒。
巴提嗤了一声:“旺卡,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那些贱民到底有多贪婪和懒惰。”
旺卡抿了抿唇,他也雇佣了平民给自己干活,但后者并没有对方说得这样不堪。为了一颗普通原石,他们甚至能彻夜工作,好几个眼睛都熬瞎了。
“说到奴隶,纳吉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个乱来的家伙?”巴提转过头,变脸般挂上一个谄媚的笑。
距离丛容大肆收罗奴隶已经过去快十天,倒不是商会反应太慢,主要是会长纳吉最近很忙,忙得根本抽不出空来关心别的事情。
等底下人把消息传到纳吉耳中,又花了不少时间寻找丛容的踪迹。原始大陆不比后世,天眼之下,就算是只苍蝇都能给你分出公母。好不容易打听到一行人原先在“富人区”的临时住所,急匆匆赶过去,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
几经周折才知道对方已经问城主大人要了土地,在圣城扎根落脚了,用来换地的还是二十名奴隶。
奴隶市场虽说是商会的产业,但因为奴隶本身不值钱,奴隶主的那点仨瓜俩枣大商人们根本看不上,真正让他们上心的是奴隶作为角斗士的价值,不把全圣城的奴隶牢牢掌握在手里,纳吉又怎么可能放心?
“那些蛮荒大陆来的游商像铁角兽一样壮实蠢笨,胳膊比我的大腿都粗,丑得吓人,城主大人就不该让他们进入圣城。”巴提不满地抱怨。
“可如果不让游商进城的话,我们上哪儿去买茶叶,葡萄酒和陶瓷呢?”旺卡忍不住反驳。
巴提一噎,纳吉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膝盖,结束了两人的对话:“我听说他们只有几个人?”
“对,仆从打听到的消息是好像才十来个吧。”巴提回答。
纳吉闻言重新闭上了眼睛。
作为商会的会长,纳吉有自己的护卫队,虽然和城主府的军队没法比,但对付区区几个蛮荒大陆来的野蛮人足够了。
兽车刚驶入领地,丛容就收到了哨兵的通报,他没有出去迎接,而是依旧坐在神庙的主座上,听仓和颜秋汇报石屋的建造进度。
“大人,您不需要准备一下吗?纳吉这次肯定来者不善。”颜秋忍不住开口。
丛容摇摇头:“不用,我等他好几天了。”
纳吉在巴提的搀扶下下了车,后面几辆兽车上的商人和卫兵也纷纷从布帘后探出头来,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错落有致的上百栋石屋,以及远处正在开垦荒地的几千名奴隶。
“这,这里是贫民区?”巴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旺卡摸摸附近一栋石屋的墙壁,石块与石块牢牢嵌套在一起,一点缝隙也没有,门前设了专门的排水沟,比他在“富人区”的房子还要坚固漂亮。
纳吉也有片刻的怔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径直朝最大的那栋石屋走去。
神庙的门敞开着,走近以后,商会会长几乎一眼便看到了主座上的青年,细伶伶白生生的手腕支着下颚,神情懒散地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比常人稍浅的眼眸宛如高山上永不融化的冰川,顾盼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纳吉的腿都软了。
“纳吉大人。”巴提小声叫了他一声。
纳吉完全忘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不远处的青年,对方的脖颈纤细修长,好似不堪一握的脆弱花茎,让人舍不得用力,又想要用力……
“纳吉大人!”巴提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纳吉一个激灵从对美色的沉迷中挣脱出来,他原本打算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游商,但现在纳吉改变主意了,他要俘获他,占有他,将他囚禁在自己的石屋里,就像前不久那样……
“会长大人。”青年干净的声线打断了纳吉的畅想。
纳吉还未开口,巴提先忍不住了:“卑鄙的外乡人,你竟然把市场上的奴隶全部买走了。”
丛容诧异:“不行吗?”
巴提:……
确实,圣城并没有哪条规定说不能买光全城的奴隶,可正常人谁会买那么多奴隶啊?又不能吃!
“你到底想干什么?”巴提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上不去下不来,难受极了。
“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吗?种地啊!”丛大人一脸你是不是瞎。
巴提:……
啊!!!!谁来制裁一下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外乡人!
“纳吉大人!”巴提只能第三次喊出了商会会长的名字。
纳吉终于轻咳一声,然而说出的话却让巴提眼前一黑,他说:“你愿意当我的情人吗?”
丛容暗暗庆幸炎朔被他派去训练士兵们了,不在这里,否则以白狼的醋劲,恐怕能当场把商会会长那颗肥硕的大脑袋拧下来。
“不愿意。”丛容毫不犹豫地拒绝。
纳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小家伙,你以为你买走的是奴隶吗?”
丛容被他小家伙三个字油腻到了,冷冷道:“当然不是,我买走的是未来的角斗之王,是数不尽的五色原石,是潜藏在‘买角’这块遮羞布下卑劣至极的阴谋。”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巴提忍不住惊呼出声。
其他几名大商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人到底是谁?”
“我从未见过他……”
在商人们的认知里,除圣城外其他五大陆的原始部落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他们愚昧无知,粗鄙不堪,和动物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会直立行走。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他们看不起的“野蛮人”竟然一语道破了角斗场的秘密。
纳吉一张胖脸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你到底是谁?”
丛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一旁光滑透亮的青瓷茶盏,轻挑一眉:“知道这是什么吗?”
商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纳吉的眉心却不由跳了跳。
“瓷器。”旺卡小声回答,“城里有钱的老爷们都爱惨了这种精美绝伦的器皿,比铜制品还让他们上头。”
丛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旺卡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一张脸顿时红成了苹果。
“对,瓷器。”丛容笑起来,“如你们所见,我是个游商,我不仅有瓷器,还有葡萄酒,茶叶,哦,树渣纸,你们知道树渣纸吗?”
旺卡下意识点头,他当然知道,他家里就有一屋子的树渣纸,一直堆到了天花板,满满的,让旺卡很安心。
“你想说什么?”巴提觉得面前这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和以往见过的那些外来游商都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我想说我有很多货物。”丛容细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你想加入商会?”纳吉了然,谁知下一秒青年却摇了摇头:“我不仅要加入商会,我还想当商会的会长。”
满室寂静。
在巴提看来,这个外乡人简直疯了,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当着纳吉的面说要当商会会长?!
纳吉虽然胖得像一头哼哼兽,而且还非常好色,但巴提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纳吉具备一名黑心商人需要的全部特质,奸诈,狠辣,阴险……
不少人以为前商会会长司康死于圣塔之手,但巴提清楚一切都是纳吉的阴谋,是他亲手将司康推向卫兵的枪口,继而成功坐上会长的宝座。
甚至还有角斗场……
几年前的角斗场还是一个看脸赌运气的地方,是纳吉将它变成了大肆敛财的聚宝盆。
这人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取代纳吉?
他怎么不问问外面的护卫队答不答应!
纳吉并没有被丛容的话激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可野心太大,恐怕会害了你。”
“是么?”丛容应得漫不经心,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M9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会长大人的眉心。
砰——
纳吉的眉心处多了一个红色的小洞。
肥胖的商会会长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欲脱出眼眶,浓稠的血液从后脑勺的位置逐渐蔓延开来,洇湿了地面。
“看,它没有害我,但害了你。”丛容轻声说。
“啊!!!!!!”巴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杀了纳吉大人,他杀了纳吉大人!护卫!护卫在哪里?!”
议事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商人们被丛容一言不合就开枪的做派吓懵了。前面说过,圣城是有火门枪的,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威力,最多也就声音大一点,用来吓唬奴隶和平民。纳吉本人就有一把,平时爱惜得不得了,由专门的仆从负责擦拭和给枪上油。
可丛容手上的M9却直接让商会会长咽了气。
旺卡也呆住了,他被其他商人推搡着往外跑,可惜众人还没到门口便被上百名手持武器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纳吉大人家的护卫呢?”有人忍不住大喊。
“你说的是那些还没开打就吓得屁滚尿流,主动投降的蠢货吗?”炎丁鄙夷地反问。
巴提彻底绝望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主座上的青年响亮地磕了一个:“大人,这位大人,求您放了我们吧!我,我不想死啊……”
有巴提带头,其他商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大厅里只有旺卡还站着。
丛容慢吞吞地问:“现在还有人认为我不适合当这个会长吗?”
“没有没有。”巴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讪笑,“您就是商会新任的会长,会长大人!”
商人们大声附和:“没错,老巴提说得对!”
丛容满意了。
“好了,那么现在,让我们来商议一下,奴隶和角斗场的事吧。”
第139章 圣塔的少祭司(二更)
“好了,那么现在,让我们来商议一下,奴隶和角斗场的事吧。”
丛容这话一出,商人们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们的命保住了!
“大人是打算重启角斗场吗?”巴提试探着询问。
因为市面上的奴隶被一扫而空,新的奴隶又没有续上,角斗场被迫暂停营业,几天时间让商人们损失了大笔原石进账,巴提的心就像被滚油煎熬一样难受。
丛容摇摇头:“不,我打算彻底关闭角斗场。”
“什么?!”
议事大厅里一阵哗然。
商会几个叫得上号的大商人全在这儿了,包括旺卡在内,每个人都享受过角斗场带给他们的巨大财富,结果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
关闭角斗场?
巴提以为丛容一个外地来的游商,不了解角斗场到底有多少油水,忍不住提醒:“大人,您可能不知道,角斗场完全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我们只需要事先安排好奴隶出场的顺序,就可以人为打造出观众心目中的‘角斗之王’,等他们把原石都压到他身上以后,再……”
丛容不想再听他说一遍角斗场内部的龌龊,打断道:“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认为角斗场无本万利?”
青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商人,好几个扛不住压力低下了头,但也有不少人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不是他们愿意跟新上任的会长唱反调,实在是角斗场带来的利益太惊人,即便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原石也会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入大商人的口袋。
丛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无本万利?除了获得大笔原石外,角斗场还能带来哪些利?你们但凡说出一个,我就同意重新开启角斗场。”
旺卡没有举手也没有低头,他站在人堆里,一眨不眨地望着主座上的青年,眼睛闪闪发亮。
商人们面面相觑,巴提快急死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角斗场到底有什么别的好处。况且,对商人而言,赚钱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只要能赚到足够多的原石,他管它有利还是有弊……
“没有,大人。”一道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大厅里的沉默,旺卡站得笔直,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着抖。
“每天都有大批奴隶在角斗场里死去,而且因为买角来钱快,又不需要付出劳动,许多平民们不愿再踏踏实实地干活,成天泡在角斗场里,做着一夜暴富的大梦。角斗场让无数普通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沦为贫民甚至奴隶。”
不是旺卡夸张,他手下的作坊就曾有匠师为了买角,花光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到头来却输得一塌糊涂,伴侣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好端端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旺卡一口气说完,他忐忑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青年的眼睛,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下一秒便听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
旺卡猛地抬起头,他深吸一口气:“大人,我叫旺卡。”
丛容微微一笑:“旺卡,你说得非常好。”
旺卡的脸又一次红了。
商人们无话可说。
半晌,巴提眼珠子转了转,搓着手问:“大人,如果按您的意思,把角斗场关了,那我们以后靠什么获取原石呢?”
在所有原始人当中,商人绝对是最活络,最不一根筋的,他们不会像奴隶和战士那样钻牛角尖,这也是为什么纳吉死了才不到十分钟,商人们就能当着他尸体的面,奉丛容为商会会长。
同样的,只要能通过其他途径赚到大量原石,他们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角斗场。
丛容拿起青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买卖奴隶有什么意思?让我们来买卖瓷器,茶叶,葡萄酒和树渣纸吧!”
商人们离开神庙的时候,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晕晕乎乎的,巴提也不例外。等上了兽车,同行的一名叫丹的商人忍不住问他:“老巴,那位大人说的是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他说以后每个月都可以供给我三百斤干酪?还是以低于市场价一半的价格!”
现在城里有哪个人不喜欢吃干酪啊!奶香浓郁,咸鲜可口,有事没事含上一小片,别提多美了。在有钱少爷小姐们的下午茶歇上甚至隐隐有取代红糖的架势。当然价格也十分惊人就是了,巴掌大一块干酪就要十块中等原石!
“你没听错。”巴提晃了晃脑袋才勉强清醒一些,“他承诺了我五百个日月城出品的陶器和瓷器!”
整整五百个!
巴提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即便角斗场关闭,丛容提供的这些货物也足够让他们赚麻了!
不过最让人羡慕的还是旺卡,那小子拿到了葡萄酒和茶叶的代理权。
旺卡自己都不敢相信,相比起干酪和陶瓷,葡萄酒和茶叶的消耗速度更快,也更受有钱老爷们的欢迎。
这一趟贫民区之行,商会换了新会长,角斗场如丛容所愿永久关闭,而商人们也都有了新的赚钱渠道,多方共赢,只有纳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目送一辆辆兽车驶出领地,颜秋忍不住问:“丛大人,您就这样把货物送给那些商人们了?”
市场一半的价格,在精明的小白花看来,和白送没什么区别,不论陶瓷还是茶酒,如果换他们自己来卖,无疑能获得更高的利润。
“不然呢?砸了人家的饭碗,总得给点别的好处吧。”丛容双手插兜,淡淡道,“而且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圣城畸形的物价就会趋于正常了。”
颜秋抓抓脸颊,丛容的话他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什么叫畸形的物价?还有要怎么变正常呢?
丛大人留小白花在风中沉思,自己去找了他家小情人。
纳吉带来的卫兵一共有将近一百人,不多,但作为私人护卫数量也不算少了。
这些人被炎黄的士兵们用武器指着抱头蹲在地上,像一只只被吓破了胆子的鹌鹑,瑟瑟发抖 。
“丛哥。”炎朔走过来,少年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衬衫袖子被挽起,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
丛容视线从他领口半露的锁骨上移开,转而看向俘虏们:“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能收编吗?”
炎朔微微蹙眉:“商会的生活太过安逸,这些护卫长期疏于训练,好吃懒动,身体早就像他们的武器一样锈成了废渣,还不如奴隶们。”
丛容明白了:“那就让他们去干奴隶的活儿,奴隶当中你觉得不错的,挑一些出来收编入伍。”
“好。”少年答应下来。
角斗场关闭,纳吉死亡,商会会长之位易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圣城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外来游商和勉强养家糊口的小商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之下,纷纷寻找熟悉的大商人了解情况。
而原本整天泡在角斗场里的平民没了“赚钱”的去处,只能开始寻找新的工作,一时间圣城的大街小巷里人满为患,旺卡的麻布作坊招了好几个匠师,连布的产量也上去了。
丛容趁机又收容了一大批“无业流民”。
圣城作为异世大陆的中心,气候比原来在炎火大陆的时候要湿润得多,土壤也不再是贫瘠的沙地,而是相对肥沃的黑土。丛容的明轮船上不仅装了黄豆,小麦和棉花种子,还有稻谷,这一次终于可以弥补炎黄部落不能自己种水稻的遗憾了。
丛大人的种地大计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与此同时,神庙2.0也迎来了第二波客人。
来人是圣塔的少祭司。丛容从颜秋嘴里听到少祭司三个字的时候,差点以为这个名为嘉林的年轻人和大祭司巫尤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
事实上,人家既不是父子也不是血缘关系,就和他跟老祭司红午差不多,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师生?
另外,少祭司也被外界默认为下一任大祭司的候选人,只要不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巫尤死后,少祭司嘉林就是新的圣塔代言人。
嘉林不是一个人来的,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仆从和护卫,比起纳吉的护卫,少祭司大人的就要正规多了,丛容从那一柄柄锋利的青铜刀剑上嗅到了血的味道。
“当初就是他带着士兵闯入了司康的家……”颜秋的表情有些难看。
对于这个杀了自己前前同事的少祭司大人,丛容一点也不敢小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手里有枪。
嘉林大约二十出头年纪,皮肤苍白,脸和身材都十分瘦削,一袭整洁的亚麻白袍,不带任何装饰,和现任城主大人以及死去的前商会会长不同,显得非常素净,乍一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愿圣主庇佑会长大人。”嘉林右手抚上左胸,行了个标准的祭司礼。
丛容同样站起来还礼,不过他行的是战士礼。
两人寒暄完,丛容以为圣塔派人过来是想打听纳吉死亡的事,毕竟商会作为圣城的三大势力之一,突然改了领导人,剩下两个肯定不会毫无反应。
然而,嘉林坐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会长大人觉得斯晃这个人怎么样?”
丛容:……嚯。
这一刻丛容无比肯定自己确实是在原始大陆没错了,不仅直呼最高行政长官的名字,还问他怎么样,只能说不愧是你,原、始、人!
既然对方这么直接,丛大人也不好拐弯抹角,真诚地说:“我不认识他。”
这回轮到嘉林沉默了。
丛容补充:“您知道我是从其他大陆来的游商,第一次进城好多地方都没去过,认识的人也不多……”
嘉林:……第一次进城就把人会长嘎了。
少祭司的脸色精彩纷呈,偏偏青年似乎并未察觉,还在继续往下说:“我来圣城不为别的,就想见见世面,顺便搞个城市户口……咳,我是说如果能在这里定居就更好了。我以前的那些族人如果知道我在圣城不但有了自己的土地,还当上了商会会长,一定会羡慕得不得了……”
嘉林:……
丛容将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演绎得淋漓尽致,嘉林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忍不住打断青年毫无意义的喋喋不休:“您虽然不认识斯晃,但我想您一定知道每位继承者都必须得到圣塔的认可,才能成为城主,这是圣主对他们的考验。”
丛容诧异:“……啊,是吗?我第一次听说。”
嘉林:……
眼看少祭司额角的青筋都快爆出皮肤了,丛容赶忙道:“您说了我就知道了,您继续。”
嘉林深吸一口气,暗暗发誓如果等下这个漂亮的包子再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他就让对方彻底闭嘴。
“不论斯晃的父亲斯查,还是更早几任的城主,都是由圣塔的大祭司亲手为他们戴上象征权力的冠冕,除了斯晃。”嘉林神情严肃,“斯晃杀死了他的父亲。可怜的老城主在睡梦中的时候,被最信任也最钟爱的儿子用一把铜剑抹了脖子。”
“太可怕了!”丛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比常人颜色稍浅的眼眸里满是对杀人者的恐惧。
嘉林似是十分满意他的反应,脸色稍缓:“所以斯晃没有得到圣塔的认可,也没有通过圣主大人的考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圣城在他的统治下,平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越来越多的自由人成为了奴隶!”
年轻的少祭司越说越激动,丛容相信他是真的不喜欢斯晃,也是真的不赞成斯晃当城主。
话到这儿,丛容忍不住问:“圣塔原本认可的人是谁?”
嘉林一愣,惆怅地叹了口气:“是老城主的二儿子,斯牧大人。”
丛容:……
“斯牧大人非常聪明,两三岁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智慧,老城主也很喜欢他,经常将他带在身边……”嘉林话里话外都是对斯牧的崇拜,无脑盲目的样子让丛容想到老莫。
“可惜,斯牧大人失踪了,也就在老城主被谋害的那个晚上。”嘉林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双眼通红,“一定是斯晃那个家伙,怕斯牧大人和他争夺城主的位置,所以杀害了他,对外却宣城斯牧大人失踪了。杀弟弑父,斯晃他就是个可怕的魔鬼!”
丛容心说,别的先不提,这件事还真是冤枉斯晃了,你口中的斯牧大人非但没死,而且就在圣城。
距离议事大厅五百米远的空地上,正在训练士兵的炎朔似有所感,朝神庙的方向望了一眼。
“所以少祭司大人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丛容疑惑地问。
铺垫到这儿,嘉林接下去的话显得无比顺理成章,他说:“斯晃的双手沾满鲜血,根本不配当城主,城主应该让通过圣主大人考验的人来做!”
“你们打算推翻斯晃的统治?”青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是被嘉林的话吓到了。
嘉林没有否认:“一切都是圣主大人的指示!”
丛容:……
他以为自己假扮圣主眷属晒盐酿酒已经够无耻的了,结果有人比他还无耻,直接借圣主的名义决定下一任城主人选。
“少祭司大人想让我怎么做?”丛容哆哆嗦嗦地问,“我只是一个商人,没有护卫也没有士兵,只有外面的那些奴隶,您想要奴隶吗?”
嘉林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边浮起一抹不屑,嘴上却道:“不,我不需要奴隶。圣塔有自己的护卫队,个个骁勇善战,半点不比城主府的士兵差。”
“那您需要什么?”丛容问。
“原石。”嘉林大声回答。
丛容毫不怀疑嘉林和之前几任商会会长都说过同样的话,圣塔不喜欢现在的城主斯晃,想换个人,势必要发动战争,而打仗向来是非常花钱的,士兵们的口粮武器都需要用钱买。
在丛容来之前,商会有角斗场这个聚宝盆,城主府每年都派圣使前往各大陆换取原石,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类税收,三大势力另外两个都富得流油,那么圣塔呢?圣塔又靠什么获得原石?
知道司康被杀的时候丛容便有所猜测,现在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圣塔的原石来源非常简单粗暴,那就是吃大户。
其实真说起来,商人赚钱是因为他们做生意或者像旺卡那样雇佣匠师帮自己干活,甚至连纳吉的“买角骗局”也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搞出来的,而圣使则需要在最寒冷的凛冬不远万里赶往原始部落,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像居伊那样,死在外面了。
如此对比下来,圣塔这个“伸手党”简直忒不要脸。
眼前的少祭司大人坐得笔直,脸上丝毫没有空口白牙要钱的窘迫,反而非常理所当然。
不过转念想想,丛容便明白了,这是个全民迷信的时代,作为最接近圣主的存在,圣塔是人们心目中圣洁,仁慈,高贵的代表,圣塔的任何要求都是合理的,哪怕向他们要钱。
当然也有那种把原石看得比圣主还重的,比如前前商会会长司康,难怪颜秋跟了他几年都没混到“富人区”一套房,最后果然抠着抠着把自己抠死了。
丛容不想步前前同事的后尘,于是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地说:“好啊,我作为游商,别的没有,原石还是有一些的。”
嘉林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整整十二车中等原石,9527在丛容的脑子里发疯:“宿主,您知道那些原石价值多少财富点数吗?您知道吗?知道吗?!”
“我知道啊,你刚才不是报过了吗?不就是七千多万吗?”丛容走进厨房。
天色不早,他打算做好晚饭,等炎朔回来一起吃,让小情人感受一下来自祭司大人的体贴和浪漫。
“不就是七千多万?不就是?!”9527的机械声破了音,叫得丛容脑壳疼。
“闭嘴。”
生命财富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丛大人满意了,淘米加水上锅,做完这些他在餐桌边坐下来,看灶膛里的火苗不断晃动。
9527安静了片刻,忍不住再次开口:“宿主您打算让圣塔和城主府打起来,坐收渔翁之利?”
丛容没回答。
在他看来9527的表述并不准确,即便没有自己推波助澜,圣塔和城主府之间的斗争也不可避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圣塔早在两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场大战了,纳吉没有死在嘉林手里,说明对方不是司康,选择了和圣塔合作推翻斯晃。
因此圣塔极可能已经收罗了大量原石,毕竟角斗场的收益真的相当可观,这一次过来不过是想试探丛容这位新任商会会长的态度罢了。能要到钱最好,要不到,嘉林只需确保他不偏向斯晃那一边,与自己作对就行。
山雨欲来。
训练结束,炎朔用井水冲了澡,洗去身上的尘土和汗味才回到神庙。丛容窝在椅子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锅里的米饭咕嘟冒泡,散发出好闻的甜香。
气氛静谧又美好。
炎朔去卧室拿了块薄毯,异世大陆已经进入旱季,天气逐渐变得炎热,但丛容天生体寒,这个季节还穿着长袖长裤。
少年刚靠近,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
“嗯。”炎朔将薄毯披到丛容身上,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做了饭。”丛容说。
从大人说做饭就真的只是做饭,多一个菜都没有,炎朔看了眼灶膛里即将熄灭的火,笑着又丢了几根柴禾进去。
“等你回来做菜。”丛容眨了眨眼睛。
“好。”
……
深夜,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洒在室内凌乱的被褥上,也洒在青年红透了的耳朵尖上。
炎朔忍不住在这个红彤彤的小东西上亲了亲,惹得丛容脚指头都蜷起来了。
“累不累?”炎朔的声音又低又哑。
丛容像猫一样趴在他的胸口,眼角还残存着情欲的薄红,气息不稳地嗯了一声。
炎朔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发,将它们全部拢在掌心,有些遗憾地说:“还是原来的颜色好看。”
丛容懒洋洋地闭着眼睛:“等过几天就把它洗了。”
内置商城出品的染发剂需要用特定的化学试剂才能将它彻底清除,否则就算过好几个月都不会褪色,从这一点来看,生命财富系统还不算太黑心。
“今天圣塔的人来找我。”丛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
“我看到他们的兽车了。”炎朔捏了捏他后脖颈上的软肉,“想问你要钱?”
丛容半撑起身体,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戏谑道:“少祭司说得不错,斯牧大人真的非常聪明。”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炎朔不轻不重地在青年的侧腰上捏了一把。
丛大人嘶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咬住了对方的下唇,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一直到丛容快无法呼吸了才停下。
“炎朔。”丛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似是想望进少年的心里去,“你想当城主吗?”
炎朔微怔。
片刻后,他认真地说:“不想。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成为圣城的城主。”
丛容扬眉:“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片大陆上最独一无二的祭司。”炎朔轻声道。
短短三年时间,炎黄部落在青年的带领下,从一个五十人的小部落,日渐壮大到连圣城都无法撼动的存在。炎朔虽然武力值强悍,但他自认做不到那一步,圣城只有在丛容手上才能绽放出属于她的荣光,自己不行,换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少年笑起来,嗓音低沉又性感:“再说,如果我当上了城主,你就是城主夫人。丛哥,你愿意吗?”
丛容:……
强势霸道惯了的丛哥一点也不愿意!
第140章 瘟疫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丛大人的生活难得平静下来,商人们有了新的赚钱途径,角斗场关闭带来的影响逐渐平息,嘉林拿了原石后,圣塔那边也没再来烦他。
不过城内人们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原因是城主府又开始收税了。
颜秋去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告诉他:“啧,九成的税额,斯晃怕不是疯了?”
丛容大概了解过,像旺卡的麻布作坊每个月给匠师开出的报酬在十块普通原石左右。以圣城的物价,这些钱勉强够维持一户三口之家的日常开销,如果没有孩子或者老人,那么还能有所结余。
可事实上,十块原石并不能全部落入平民的口袋,因为城主还要收取其中的一部分当税金。
九成税意味着普通人辛苦工作一个月,最后拿到手也就是一块原石。
一块普通原石能干什么?
城主府内,老管家克里向斯晃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城主大人,一块普通原石甚至都买不起一袋米麸。”
城主斯晃坐在他嵌满高纯度原石的宝座上,刮去了胡茬,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不复先前歇斯底里的颓唐模样,看上去还算体面,只不过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饱满的两颊微微凹陷,华丽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城主大人,圣城里的所有人,不论贫穷富裕都是您的子民,也包括那些平民。一块原石真的不足以让他们生存下去。”克里向来克制内敛的表情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语气沉重。
斯晃眼底闪过一抹犹豫。
他当然知道老管家说得对,繁重的税收让平民苦不堪言,可他也真的很需要钱。
新一拨圣使已经出发,但起码要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他等不了那么久。
半晌,斯晃咬咬牙:“克里,那些平民没你想得这么可怜,相反,他们非常狡猾。每次都哭天喊地地说自己没钱了,可每次士兵都能收到税。而且,他们还有积蓄!就算现在一个月只能拿到一块原石,他们也不可能会饿死。”
斯晃越说眼睛越亮,老管家心底一阵失望,他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斯晃也不想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对了,弥月呢?你看到她了吗?”
说到圣城的明月,管家克里的神情不由变得更加复杂:“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还是不愿意见我吗?”城主大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
克里面无表情地说着违心话:“大人,夫人会体谅您的,她只是需要时间。”
斯晃却像被安慰到了,嘴角扯起一抹难看的弧度:“对,你说得对,她会理解我的,一定会的。”
老管家无声地叹了口气。
城主府的高额税收让整个圣城都像被笼罩在阴云中一般,不仅平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连“富人区”的老爷们也怨声载道,斯晃可不会因为他们有钱就不收税,而且因为后者的财富多,基数大,上缴的原石数量也十分可观,一个个都心疼不已。
士兵也来了丛容的领地收取税金,丛大人没有无畏挣扎,痛快地交了原石,颜秋望着士兵们哈哈大笑着远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些人,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贫民,奴隶也越来越多了。关键是奴隶主自己都开始吃不饱饭,根本不愿意再多花口粮养着奴隶。”
丛容深深拧起眉:“你这几天出去的时候,如果看到有低价抛售奴隶的全帮我买回来吧。”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叫上炎逢,再让炎朔那边给你拨一支士兵小队。照这么下去,恐怕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颜秋无奈点头。
丛容每天待在自己的领地里,随着时间的推移,颜秋带回来的奴隶越来越多,好在当初管家克里给的这块地虽然位置偏僻,但面积够大。
考虑到在圣城待的时间不会短,丛容来的时候在明轮船里囤积了大量的货物和粮食,可架不住人多,几千张嘴如果顿顿干的,根本撑不了太久,新的小麦和水稻已经种下去了,但距离收获起码还要三个月时间。
丛大人只能下令把土豆和大米混在一块儿做成土豆粥,味道一般,好歹管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正值旱季,就算不穿衣服也不觉得冷,要是换做凛冬,估计还得冻死一大批人。
这天,丛容在议事大厅里看颜秋盘库存。
“大人,按领地里现在的人头算,我们剩下的粮食,包括大米,小麦和土豆在内,最多还能吃一个月。”向来没心没肺的小白花脸上也挂上了一抹忧色。
丛容想了想问:“黄豆呢?黄豆也可以填饱肚子。”
颜秋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在石板上写写画画,最后得出结论:“如果算上黄豆的话,时间可以再延长半个月。”
丛容微微一笑:“那就好。我已经让黄三回绿洲运粮了,只要不出意外,一个半月足够他来回的。”
颜秋闻言也大大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炎青匆匆跑进神庙,叫了一声:“丛大人!”
在丛容眼里,相比起活泼跳脱的炎丁,炎青要稳重,或者说腹黑得多,平时没事逗逗中二期男性原始人,别的时候都在当他的妇产科医生,自由得不得了,丛大人已经很久没见对方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了。
“怎么了?”
“大人,奴隶里有好几个出现了发烧,呕吐的症状!”炎青神情焦急。
丛容眉心一跳。
哪怕在原世界,发烧这事也可大可小,更不用说在医疗水平严重落后的异世大陆了,更何况还有呕吐。
丛容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物理降温了吗?”
“已经用酒精擦拭了他们的手脚和腋下,但效果不明显。”炎青飞快回答。
“我去看看。”丛容站起身,制止了想要一起跟去的颜秋,顿了顿又道,“最近暂时先不要往领地里带奴隶了,过段时间再说。”
小白花点头应下。
丛容跟随炎青来到被当做临时医务室的石屋前,屋内的“病床”上并排躺了四个奴隶,三大一小,有男有女,床边的地面有被清理过的痕迹,应该是病人的呕吐物。
丛容走过去摸了摸四人的额头,全都烫得惊人。
“大人,我在给他们降温的时候,发现这些奴隶的大腿内侧都起了成片的小疙瘩。”炎青一个妇产科医生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许多原始人不爱洗澡,身上起疙瘩是常有的事,但炎青隐隐直觉两者不是同一种东西。
成片的小疙瘩?
丛容眼皮剧烈跳了两下,掀起面前小奴隶身上的薄棉毯,果然在炎青说的部位发现了红色的皮疹。
“高烧,呕吐,皮疹!宿主,这,这不会是天花吧?”脑子里响起9527结结巴巴的机械音。
“闭上你的乌鸦嘴!”丛大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天花是人类历史上一种古老又极具破坏性的传染病,不仅死亡率高,即便治愈也会留下难看的瘢痕和痛苦的并发症。
不过仅凭这三个症状其实很难判定四人患的就是天花,比如水痘病毒也会导致发烧和皮疹,并且出疹的位置也与天花有所重叠。
“这些奴隶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症状的?”丛容问。
“他们都是昨天才来的领地,当晚半夜有一个奴隶突然发起了烧,等到早上被同宿舍的人送来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又有三个奴隶相继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我发现酒精降温没效果,就去找您了。”炎青的思路非常清晰。
丛容的眉头却皱得更紧:“青,你去把和这四人同屋的奴隶全部隔离起来。”
“隔离?”炎青一愣。
“就是让他们不要出门,也不许其他人进去。这病很可能具有传染性。”丛容看了他一眼,“算了,你也要隔离,这些事情我去办。”
炎青的肩膀垮了下来,但很快想到什么,问:“丛大人,您呢?您去就不会被传染吗?”
丛容的身体被系统修复过两次,除了各项机能得到提升外,还免疫所有疾病的侵害,唯一可以伤害到他的就只有物理攻击,一把铁剑一颗子弹,甚至一块石头都能轻而易举要了丛大人的命,既脆皮又难死。
“不会。”丛容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他羞于出口的名言,“我是圣主眷属,普通疾病无法伤害到我。”
炎青放心了。
和四人一屋的还有十名奴隶,丛容挨个给做了检查,暂时没有出现发热呕吐的情况,但其中两人说自己浑身无力,只能将这两人也送去了医务室。
“啊啊啊啊啊越来越像天花了!”9527在脑子里咆哮,“宿主,现在怎么办啊?!!”
丛容没理它。
“丛大人,林他们呢?”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朝他行了个礼。
林就是躺在医务室里的那个小奴隶。
“他生病了,在休息。”丛容在他面前蹲下来,轻声说。
男孩点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大人,林,林他会死吗?”
在这个时代,瘟疫是除战争外,导致原始人大批量死亡的第二原因,其他诸如饥饿寒冷在瘟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丛容回答不了男孩的问题。
哪怕在万年后的现世,也没有哪一种特效药可以治愈天花,他只能祈祷,这片大陆上的人类不会那么倒霉。
除了那一屋子人外,同一天来到领地的其他奴隶,还有颜秋炎逢和护卫他们的士兵也被隔离在了各自的石屋里。
唯一让丛容庆幸的是这些奴隶刚来,还没分配工作,因此接触过的人并不多,饶是如此,丛大人依旧给每个集体宿舍都派发了口罩和医用酒精。
带来的口罩不够,他发动奴隶们用剩下的棉纱连夜赶制,酒精同样数量有限,但如今粮食珍贵,丛容舍不得拿来酿酒,只好把醋也用上了,聊胜于无。
炎朔很快知道了领地里可能出现传染病的事情,便早早给士兵们放了假,过来帮忙。
丛容倒宁可他不帮,谁知道兽人会不会也被传染。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少年十分固执。
“我不会被传染。”丛容实话实说。
炎朔一脸我不信,丛容解释:“我的身体被大眼珠子改造过,不会生病。”
炎朔这才松了口气,和士兵们日夜巡逻,防止有突然发病的奴隶,尽早把人隔离开来。
丛容用后世应对时疫的办法来处理这一次瘟疫,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注意重新又转回到最初的那四人,以及浑身无力的两个奴隶身上。
炎青戴着口罩坐在不远处的椅子里,定时给他们降温,防止高烧把人烧坏了。
见丛容回来,炎青腾地站起来:“丛大人,他们怎么办?”
丛容又过去检查了一下六人的病症,短短十来个小时,原先的皮疹已经变成了水疱,并且出疹的面积进一步扩大了,有往胸口和头脸蔓延的趋势,红彤彤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可怕。
炎青因此更加焦急,丛容的神情反倒缓和了一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天花患者从病发出疹到皮疹变水疱起码要两三天时间,从这一点看,是天花的可能性小了不少。
然而即便不是天花,也不代表这病不会死人,所以丛容同样不敢松懈。
“宿主,您打算怎么治疗他们?”9527忍不住问。
丛容是个外科医生,虽说不少基础医学知识是相通的,但各科之间的差异大概和苹果梨差不多,让他来治疗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型传染病,也就比盲人摸象好一点点。更何况异世大陆缺医少药,他手边除了那几把手术刀,麻药和止血药外,也就只剩下空间背包里还未开封过的一盒青霉素钠了。
青霉素作为广谱抗生素适用于多种细菌感染引起的疾病,但它不能杀灭病毒,从目前的情况看,几人感染的即便不是天花,十有八九也是病毒病。
不过,这不意味着就不能用青霉素进行治疗了,有相当一部分天花患者其实是死于后续的并发症,比如败血症,脑膜炎等等,而青霉素对这些并发症却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四人病情恶化的速度比丛容想象的还要快。到了晚上,最早发病的小奴隶林身上的水疱开始破裂化脓。丛容不再迟疑,从空间背包里取出青霉素钠,配套的生理盐水和针管,先对林做了皮试。
一旁的炎青眼睁睁看着青年将一个细细的针头扎入小孩的手背,对应的皮肤立刻肿起一个小疙瘩。
“丛大人,这是什么?”炎青瞳孔地震。
“青霉素。”丛容回答,并熟练地补上一句,“圣主的智慧。”
他一边在心里估算时间,一边观察病人的情况,半小时很快过去,林并未出现明显的青霉素过敏反应。
丛容将剩下的药剂全部推进小孩体内。
炎青紧张地看着,小奴隶身上大片的水疱开了花,整个人仿佛一只煮熟的虾子,空气里飘着脓水腥臭的味道,炎青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都这样了,丛大人真的能治好他们吗?
两人在石屋里守了一整晚,期间炎朔来敲过三次门,想进来看看,被丛容打发走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到了后半夜,炎青也开始发烧。丛容没料到这病的潜伏期居然这么短。不过短也有短的好处,至少目前没发病的那些暂时可以认为是安全的。
丛容一个人照顾六个,还要特别注意林的病情,忙得脚不沾地。好在快天亮的时候,林身上的水疱出现收敛的迹象,没再继续化脓,说明青霉素起作用了。
丛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西药就是这点好,见效快。
他给剩下三个病情较重的奴隶也注射了青霉素,正准备去看看炎青的情况,门再次被敲响了。丛容以为是炎朔,没好气道:“又来干什么?”
外头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中二期男性原始人心虚的声音:“丛大人,是我。”
“炎丁?”丛容疑惑,“找我有事?”
炎丁沉默片刻:“不找您,我找青。那家伙昨晚没回石屋。”
丛容啧了一声,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丈夫彻夜未归,妻子一大早过来逮人呢?
“炎青也发病了。”丛容替部落里的妇产科医生正名。
“啊!”炎丁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个度,下一秒一颗脑袋出现在“医务室”的窗户外面。炎丁隔着浅橘色的玻璃,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丛大人,青他怎么样了?”
“还没死。”丛大人十分没有医德地说。
炎丁目光在躺着的七人身上扫了一圈,半晌认出最里面的那个是炎青。
炎青如今的模样可算不得好看,半身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一部分已经转化成了水疱。
炎丁望着双目紧闭,陷入昏迷状态的炎青,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丛容被吓了一大跳,赶忙道:“他还活着……”
炎丁呜呜咽咽:“好丑。”
被丑哭了。
丛容:……
我替炎青谢谢你。
见中二期男性原始人哭得停不下来,丛医生只好不走心地安慰:“等好了就不会这么丑了。”
“真的?”炎丁暂时停止了抽泣。
丛容嗯了一声,心说要是炎青醒来后知道他的好基友这么颜狗,估计能气得又晕过去。
原始人大多身体素质强悍,加上注射了青霉素,两三天后,染病的七人陆陆续续好转。而且大概是发现及时,又采取了有效措施的缘故,这种类似天花的传染病没有在丛容的领地上大肆蔓延,很快被控制住了。
所有人悬着的心落下,丛容紧拧的眉头却并未松开,在领地外的圣城其他区域,瘟疫已经蔓延开了。
丛大人仗着有系统护体,百毒不侵,亲自出去了一趟,外面起码有两成以上的人染上了疫病,有的症状轻有的症状重。更糟糕的是已经出现了死人的情况,消息目前还只在小片区传播,可一旦死的人越来越多,迟早引起全城范围的大规模恐慌。
“要是有疫苗就好了。”丛容喃喃。
“疫苗?那是什么?”炎朔挑眉。
丛容简单解释了一下疫苗的作用:“普通人只要接种了疫苗,就不会再被传染。”
人类历史上天花这一可怕的疫病之所以被消灭,正是因为牛痘疫苗的诞生。
丛容想了想,问:“小朔,能帮我抓二十头成年铁角兽吗?要活的。”
如果放在绿洲,他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兽圈里几千头家畜,随便丛大人祸祸。可惜这里是圣城,本来就很难见到活的牲畜,只能去城外现抓,偏偏他要的数量还不少。
“好,我能得到什么奖励吗?”少年走近一步,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丛容抬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一点,温凉柔软的唇瓣贴上炎朔的,后者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缠绵。
“这个奖励可以吗?”丛容贴着他的耳廓低低地问。
炎朔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可以,我很喜欢。”
少年走后,丛大人去了医务室。
最先发病的四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炎青和剩下两人也先后进入干燥期,脓包干瘪结痂,部分血痂开始脱落。
丛容拿了个小瓷瓶,将他们脱落的血痂收集起来。这些血痂和脓水还有之前的呕吐物一样,小小一片就含有数以亿计的疫病病毒,普通人如果不小心接触就会被感染,想要做成疫苗,只能一遍遍迭代减毒。
炎朔离开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到领地。丛容在石屋里听到兽蹄踩踏地面的哒哒声,赶忙跑出去看。
二十头小山似的铁角兽老老实实趴在空地上,每一头的脖子上都被套了拇指粗的皮绳,皮绳的另一端则握在长发少年手中。
“这么快!”丛容诧异,“你变成狼形去的?”
炎朔点点头:“嗯,圣城附近的铁角兽窝都被端了,我找了好几个地方,否则能更快。”
少年说得随意,丛容却有些心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抓到二十头铁角兽,想也知道炎朔一刻都没有休息。
不过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丛容将注意转回到疫苗上,他只留了一头铁角兽,剩下十九头让炎朔赶去山脚下散养着。
“应该不会跑了吧?”丛大人皱眉。
野生铁角兽野性难驯,特别是成年的,脾气又倔又烈,原始人被顶破肚皮都是常有的事。
“不会,我抓了它们的领头兽。领头兽在哪儿,兽群就在哪儿。”炎朔笑道。
丛容放了心,他将收集起来的病人血痂碾磨成粉末状,放到铁角兽的鼻子下面,随着后者的呼吸,病毒被吸进铁角兽的身体里。
第一头铁角兽很快发病,体温升高,呕吐,长毛下的皮肤发出皮疹,皮疹变成水疱化脓。丛容用针刺取脓水,再把它接到第二头铁角兽身上。
等第二头铁角兽发病,继续用同样的方法感染第三头……
丛容一直注意观察着感染后铁角兽的病症表现,随着病毒不断在动物体内迭代,毒性逐渐减弱,到了第七头,皮疹的面积已经大幅度缩小,严重程度明显降低,并且也没有化脓的迹象。
丛容微微松了口气,为了尽量保证疫苗的安全性,他又做了两次减毒试验,一直到铁角兽只出现体温升高,却没有其他表现后才抽取了一个针管的兽血备用。
做完这一切,丛容带着针管去了被隔离的奴隶宿舍,找到那个和林要好的小奴隶。
小奴隶名为乔,据带他们来的颜秋说,乔原来并不是奴隶,是被他的败家子老爹卖给奴隶主的。
乔的父亲好吃懒做,没有工作,却有一大堆不良嗜好,买角,吸食“神草”,后来又迷恋上了酒。为了培养这些昂贵的嗜好,他先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接着卖掉了自己的伴侣,最后把唯一的孩子乔也卖掉了。
“丛大人。”乔甜甜地叫了他一声。
小孩子的喜好往往非常简单,谁对他们好,谁长得好看,他们就喜欢谁。
眼前的丛大人不仅让奴隶吃饱饭,从不殴打他们,还生得十分俊美,像天上的明月一样高贵优雅,乔很喜欢他。
丛容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的病好了吗?”乔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差不多了,再过两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了。”丛容说。
“太好了!”乔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谢谢丛大人,是您救了他。”
丛容笑道:“不客气。”
接着他端正了神情,认真地说:“乔,我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乔将自己的右手贴上左胸,行了个不那么标准的战士礼,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大人,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丛容差点被他逗乐:“可能会有点疼,但不要害怕。”
乔摇摇头:“丛大人,我不会害怕的。”
丛容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消毒好的细针,在那管兽血里蘸了蘸。
天气热,乔没穿上衣,只着一条五分的小短裤,倒方便了他接种。
丛容将针尖在乔的左胳膊上轻轻扎了几下,期间小孩一直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后世小朋友哭天抢地不愿意打疫苗的悲怆,表现得非常勇敢。
“好了。”丛容掏出一块红糖递到他面前。
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小皮囊里。
“不吃吗?”丛容惊讶。
“等林病好了给他吃。”乔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丛容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那块给林,这块给你,勇敢的小战士应该得到奖励”
乔看看他再看看糖,看看糖,再看看他,最终没抵挡住红糖的诱惑,接过糖块,乖巧地说了声:“谢谢丛大人!”
小孩听话的模样让丛容没来由想到初识时候的炎朔,也是乖得不行……乖个屁,丛大人揉了揉自己的腰。
接种疫苗后的当晚,乔便发起了烧,同屋的奴隶都很害怕,以为乔也和林一样染上了疫病。然而小孩并没有呕吐,也没有出疹子,并且到了下半夜,烧便退了,之后再没出现异状。
成功了!
丛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他让炎朔把领地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丛大人,不知道您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黑牙粗声粗气地问。
黑牙如今是军队里的二把手,炎朔不在的时候,由他负责操练士兵们。黑牙剃着短短的圆寸,一米九的身高衬得旁边一米七出头的仓格外娇小。
“圣城里出现了疫病,之前炎青和林他们都感染发病了。”
丛大人这几天又是酒精又是口罩,领地里的人即便不清楚怎么回事,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丛大人,这个疫病染上了会死吗?”蓬担忧地问。
“会。”丛容实话实说,外面有人患病死去的事情根本瞒不住,而且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应对,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对原始人而言,没有比恶疾更可怕的了。如果老祭司红午在,一定会说这是圣主大人对他们的惩罚,是魔鬼在吞噬人们的灵魂。
“不过我们已经研究出了疫苗,只要接种了疫苗,就不用担心会染病死去。”丛容拍拍手,“现在所有人排好队,挨个接种疫苗。”
自从来了丛容的领地,奴隶们都不再挨饿,即便外面平民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他们也依旧有饭吃。和老莫他们一样,领地上的人早已将丛容的话奉为圭臬,丛大人让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肯定不会错。
几千名奴隶,仅靠丛容一个人根本接种不完,于是他又叫上了炎朔,颜秋和细心手巧的仓。
接种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手法,丛容演示了两三遍,三人便能上手了。饶是如此,等全部人接种完毕,丛容感觉胳膊不是自己的了,抬都抬不起来。
夜晚,丛大人趴在柔软的被褥里,享受自家小情人提供的按摩服务,舒服得直哼哼。
“有些想念绿洲了,还有日月城。”丛容对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叹息,“新一轮的葡萄该收获了,铁角兽和哼哼兽到了二次繁殖的季节,不知道茕他们忙不忙得过来,最近风平浪静,白狼号的三条航线都比较安全,想泡温泉……”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取代。为了应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他太累了。
炎朔亲了亲怀里人的额头,盖上薄毯,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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