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深夜, 崔项驱车,送李怀旌回了一趟老宅。
自从李怀旌发迹,第一件事, 就是把祖宅拆除, 废墟之上建了四层楼小别院。
在整个洛乡镇, 谁不知李怀旌的名号,都说他如今发达了,事业如日中天,想见他一面,比登天都难。
不是李怀旌不赏脸, 一来, 生意做大,越发繁忙, 哪有时间兼顾回老家,二来呢, 从前家徒四壁一穷二白, 也不觉得自己人缘有多好。
自从有了钱, 七大姑八大姨,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都来跟他攀关系, 李怀旌好不容易休假回家一趟,上午这个来探望, 下午那个来送礼, 搞得鸡犬不宁, 闹腾不已。
亲戚也就罢了, 还有那么更夸张的,李怀旌这边还没从洛京出发, 家里这边便走漏风声,人还没到,饭局应酬一天就能安排两场。
这个什么长,那个什么局,这边想修桥,那边想铺路,只要借着机会,总要缠着李怀旌吐上半天苦水。
这吐苦水,向来都没有白吐的,哪一次让他们空手而归?
要说起来,李怀旌没少为振兴乡村做贡献,前两年“借着建设小康村”的名头,才刚出钱出力,把村里上上下下建设修整了一遍。
这十里八村,没有哪条街比洛乡镇的李鹿屯干净,十里八村,也没有哪个镇,比这里更齐整。
就连扶贫项目,都比别村多。
是以李怀旌,还算得上像模像样的草根企业家,tຊ至少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
不过最近上头又有想法,说什么,积极争取之下,把新机场的选址,争取到了距离咱们镇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如今要建机场,不知道李怀旌什么想法……
李怀旌还真没什么想法,毕竟这种大项目,手里那点钱,也不够他参与几回的,以后还是少回家为好。
崔项把李怀旌送门口,车子掉头就走。
刚要升上去车窗,李怀旌站在门口,外套搭在臂弯里,就不咸不淡吩咐了句:“明早五点来接我。”
崔项听罢脸上表情变化万千,抬手腕看一眼时间,“旌哥,这都凌晨一点了。”
李怀旌不讲人情味,“凌晨一点怎么了?”
凌晨一点怎么了?
我到市里,少说也得两点,稍微收拾一下倒头就睡,也得两点半。
感情睡上两个半小时,五点再起来接您?
崔项苦笑,“旌哥,明儿不是周末嘛,您起来那么早做什么?等闲周末,您不都睡到十点才起床……”
李怀旌抽了臂弯的外套,抖了抖,不缓不慢套身上,“明天还得参加国学研究院的座谈会,早上七点开餐。”
崔项怔了怔。
明天还去?他没听错吧?这座谈会有什么好听的,关键您能听懂吗?
就哪怕出去公关应酬,那也是为了找商机,去跟文人厮混,那不纯粹浪费时间?
崔项忍不住敲打李怀旌,“旌哥,我最近刷视频,您猜我刷到谁,我刷到了唐玄宗李隆基,说他年轻的时候可勤奋了,励精图治的,还开创了大唐盛世,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遇到那个杨玉环了,这一遇到不当紧啊,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说那杨贵妃,真那么大魔力?”
崔项握着方向盘,说完眨巴眨巴眼皮子,去打量李怀旌。
只见李怀旌瞧过来,要笑不笑哼了声,奚落他,“你什么时候有话不直说,也学沈丰城,爱用典故了?你都知道知道唐玄宗叫李隆基了,看样最近没少读书。”
李怀旌说完,云淡风轻转身走了。
崔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心想,瞧不起谁,咱们不都一样水平?当年辍学,还是你跟我学呢。
就许你偷偷看书,不许我偷偷学习啊?
不过说起来,虽然同样是没学问,李怀旌就是比同龄人有头脑会赚钱。
这小子在生意上,那叫一个天赋异禀,小学那会儿,别人还在玩泥巴呢,李怀旌就在学校里想方设法卖冰棍了。
崔项为了跟家里要钱,去买李怀旌卖的冰棍,没少挨打。
不过李怀旌家里,那也是真穷,他父亲折腾着做生意,钱没赚到,负债累累,十里八村没有穷成那样的……
人在绝境的时候寻求出路,也都是被逼出来的。
所以说,苦难会压垮一个人,也会成就一个人。
倘若不是年少时,家里太穷,李怀旌也不会小小年纪,就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赚钱补贴家用,更没有现在的李怀旌。
崔项望了一眼这偌大宅院,小桥流水,红砖碧瓦,宽敞明亮,灯火通明。
还真是乱世出枭雄,时势造英雄啊。
*
李怀旌进了庭院,顺着鹅卵石子小路,一路往主厅走。
才方进门,就听到脚步声。
他径直朝冰箱走去,才刚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半瓶,就听到身后吴秀娟的絮叨声。
“这么晚,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晚饭吃了没?”
李怀旌解了渴,慢条斯理把水瓶丢一旁琉璃台,一打眼,瞧见水果盘里,放了几个已经腐烂却不舍得丢的烂苹果。
没回答母亲的问题,就指了指,“都烂了,赶紧扔了,吃了对身体不好。”
吴秀娟叹了口气,“唉,扔扔扔,就知道扔,削一削照样能吃,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大方了,我们小时候,别说烂苹果,就是地瓜皮子都吃不上……”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李怀旌从小到大听了没有八千也有一万遍,早就耳朵起茧子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绕过母亲往玄关走,换拖鞋。
才刚换好,吴秀娟肩头披着外套,就追了过来。
抿唇看着李怀旌,不知在想什么,欲言又止,到最后,却只叹了口气。
李怀旌问:“怎么了?”
吴秀娟转身往回走,走到沙发一屁股坐下。
李怀旌猜出母亲心里憋着事,不由地笑笑,走到客厅,坐对面。
“有话就说,别憋坏了身体。”
吴秀娟沉吟半晌,这才道:“怀旌,有两句话,我想叮嘱你。”
李怀旌点头,“您不一天到晚有话叮嘱我,怎么今儿,这么正式?”
吴秀娟看一眼别处,“昨儿,你那个老同学,苏月娥来家里探望我了一趟,说不在你那干了。”
李怀旌起先眼角眉梢还挂着笑,听到这儿,脸色立马冷了。
他面色阴沉下来。
“哦,手都伸到家里来了,瞧把她能的,都跟您说什么了?”
吴秀娟听到这句话,眉头立马一皱,本来侧对李怀旌,此刻倏然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语气不善,“我看你现在比她还能,好歹一姑娘,你说什么话?怎么着,觉得自己现在有能耐,看不上人家?”
李怀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由地浅笑,目光转过来,笑对老人家,“我跟她从始至终啥事没有,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二哥不是离婚了吗?如果这女的你觉得不错,可以帮我二哥撮合撮合。”
吴秀娟目光入炬,盯着李怀旌瞧了好一会儿,“你跟她真没什么?真不喜欢人家?”
李怀旌摇头,“什么事儿都没有。”
相比别人,吴秀娟自然更相信自己儿子,眼神这才柔和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事儿,是别的事儿……”
李怀旌抬起来眼皮子,“什么事儿?”
吴秀娟认真斟酌了下,只道:“儿子,你现在事业有成,自己心里得有谱,找什么样的姑娘,适合你,什么样的姑娘,不适合你……你天天那么忙,又有多少时间分到家里,需要你哄着宠着才愿意的姑娘,晚没那个精力……相比较来说,能把家里打理好,为你排忧解难的,才是良配……”
吴秀娟句句没提温黎,却字字在指温黎。
李怀旌听了,脸上笑容,不由地淡了淡。
感情,苏月娥跑到这里,是来挑拨离间的。
李怀旌手臂往沙发上一搭,侧头看了看四周,不接话,“门口那株什么花?上次我来没瞧见,开得真鲜艳。”
大半夜,精疲力尽,他不想聊这个,便直接转移话题。
吴秀娟哪有那么好打发,“跟你说话呢,你提花做什么?”
李怀旌这才叹了口气,目光转回来。
目光平静看着母亲,半晌,才悠悠道:“找个合适的,我当然听到了。”
他笑吟吟问:“合适能过日子,能把家里打理好就行吗?那您还要孙子吗?”
吴秀娟说:“废话,结婚生子结婚生子,不生子,催你结婚干嘛?”
李怀旌摇摇头,“那不行,只合适不行。”
吴秀娟拍了拍茶几,“怎么就不行?”
且听李怀旌耍无赖:“不喜欢的话,提不起兴趣,想要孙子,那只能找人帮忙。”
吴秀娟被噎住,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小子,说什么混账话?”
李怀旌到底也是家里最小的那个,这才起身走过来,委身往吴秀娟身边一蹲。
眉开眼笑,“妈,你说你儿子这些年容易吗?如今就想找个喜欢的姑娘,这要求不高吧?”
吴秀娟不说话。
李怀旌继续道:“我如果愿意将就,现在孩子都得两三个了,我干嘛要出人头地呢,我干嘛这些年,天南海北的闯?我不就是,不想做村里的汉子,随便娶个婆娘,谁跟自己就跟谁将就一辈子嘛……如今我好不容易闯出来,想找个顺眼的姑娘,我有钱,我为什么不行?”
“如果我现在还在工厂拧螺丝,一个月三四千,我认了,现在今非昔比,我不认。”
“我就非要找个我喜欢的,我一看见她心里就舒坦,才不枉费我这些年的辛苦。”
当然了,他得非常确定,这姑娘也一心一意喜欢他。
第 22 章
所谓知子莫若母, 李怀旌是吴秀娟的儿子,儿子心里想什么,做母亲的, 哪能不理解。
他挑剔成那个样, 想让他喜欢, 让他看见就舒坦,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昨儿苏月娥登门拜访,话没说两句tຊ,吴秀娟又不是傻子,就明白苏月娥什么心思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更何况, 苏月娥又是隔壁村里的姑娘,这十里八村的, 向来都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苏月娥家里那点事儿, 吴秀娟不是不知道。
吴秀娟心怀怜悯, 也是个良善之辈, 当时就牵着苏月娥的手, 提点了一番:“月娥, 你钟意怀旌,我能看出来, 不过男婚女嫁这些事, 得两个人彼此钟意, 你来我这里下功夫, 不如想着,怎么让怀旌心思放你身上……他向来有主见, 如果事事都听我话,倒好了。”
“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就他那个脾气,就是想娶个跟我一样大的老太太回来,我们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苏月娥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倒是没再说什么。
吴秀娟话说那么明白,想来,以后苏月娥也不会再来找她说什么。
吴秀娟这话倒也实在,如今这年头,早就不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这男女之间的事儿,可不就得王八看绿豆,对眼了才行。
更何况,她儿子如今要身份有身份,要体面有体面,苏月娥纵然使出来浑身解数,怀旌也大概率不会动心。
苏月娥身边不止一人,如此劝过她。
可苏月娥就是听不进心里去。
别人都说她缠着李怀旌是为了钱,但只有苏月娥自己知道,起初,她确实打过为了钱的心思。
不过谁又能抵挡得住,一个不仅有钱,不仅皮囊出众,为人处世,又颇具手腕颇具人格魅力的男人。
到了后面,苏月娥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沦陷。
昨儿和吴秀娟一番促膝长谈,苏月娥回去彻夜未眠。
也不知怎地,突然就开窍了。
对前来说媒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松了嘴。
虽然和温黎相比,苏月娥怎么比都比不上,不过在村里,苏月娥长相也好,脾气性格也好,其实也算出众的。
她这边才刚松口,第二日,家里就安排了两个相亲对象。
苏月娥认命,一一见了。
也是生意人。
论财力,和李怀旌自然没法比,但只要苏月娥点头同意,以后也是做太太,衣食无忧的。
论年龄,也稍微大了点,两个都是将近四十岁。
论皮囊,不管是身材样貌,还是衣着打扮,自然也都和李怀旌没法比。
毕竟李怀旌,一直都是又清爽又干净的男子。
苏月娥相亲结束,郁郁寡欢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幽幽叹气。
她宁愿从不曾遇到李怀旌,如此,也不至于,让自己如此难堪。
*
且说李怀旌回了老宅,第二天一大早,私家车准时停到老宅门口,来接李怀旌。
不多不少,正好五点钟。
天还没亮透,西边才刚泛起来鱼肚白。
崔项勉强爬起来了,可爬起来是爬起来,睡眠不足,精神涣散,头脑一片浆糊,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左思右想,这没办法开车,于是就把沈丰城折腾起来,同他一道儿来了洛乡镇。
沈丰城负责开车,崔项负责补觉。
补觉自然补不安生,因为沈丰城也有意见,骂骂咧咧了一路。
李怀旌倒是精神抖擞,且又换了一身西装,这两日,李怀旌不仅开始穿西装,就连发型都换了一个新的。
从那老宅大院里出来。
长身玉立,俊若修竹。
崔项与沈丰城都是纯爷们,等闲知道李怀旌长得不赖,就是比较随意慵懒。
今儿乍一这样,两个人都看愣了。
李怀旌拉了车门,弯腰上车,坐定,两手还扯了扯西装袖口。
半天没见反应,这才掀起来眼皮子。
就对上四只两双眼睛
他眯了眯眼,略带疑惑,“怎么?”
崔项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摇头,摇得跟拨浪鼓别无二致,“没怎么没怎么……”
然后转身回到副驾驶。
沈丰城紧随其后反应过来,也咽了咽,为避免尴尬,就挠了挠头打哈哈:“还别说旌哥,你认真拾掇拾掇,还挺俊俏……”
沈丰城说到这里,往李怀旌头上连扫了两眼,明知故问:“旌哥今天,还喷发胶了对吧?”
李怀旌等闲就是懒得喷,且不喜欢那个味道。
老宅和翠亭湖别墅,统共好几瓶呢,且是大品牌,他精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本来稀松平常的事儿,被他俩这么大惊小怪一渲染,倒弄得李怀旌老脸微红。
跟开了屏,迫不及待想找雌性的公孔雀似的……
难得尴尬了一瞬,握起来拳头,“许久没这么精致了,这半年,是有些不修边幅……”
尤其是初遇温黎那天,李怀旌都没洗脸。
回程路上,仍旧是沈丰城开车,崔项补觉,李怀旌捏着手机,前半程电话里处理工务,后半程回复消息。
快到座谈会地点,崔项才出了个懒身,幽幽转醒。
回头瞧了李怀旌一眼,才在他脸上瞧见一丝疲倦。
崔项献殷勤,“要不然,咱们听首歌吧……”
说着,就在按键上点了点。
悠扬的音乐随着动作,在车厢内缓缓流转。
沈丰城握着方向盘,扫一眼,不耐烦皱眉,“大清早的,三个单身汉听这干嘛,不吉利……”
他抬过来手,崔项一把拨开,“你懂什么,旌哥前段时间爱听,都单曲循环……”
沈丰城觉得耳熟,忍不住扫了一眼。
哦,刘若英的歌儿——《一辈子的孤单》。
他忍不住回头,又扫了一眼李怀旌。
只见他手臂撑在车窗玻璃旁,握拳撑着额角假寐,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原来是旌哥爱听的歌儿,这会儿又没说换一首,沈丰城也是个有眼色的,就没再说什么。
透过音响,那刘若英的独特嗓音,带着忧愁,带着淡淡伤感,在车厢内回荡——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这样孤单一辈子。
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感。
……
……
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有的爱犹豫不决,还在想他就离开。想过要将就一点,却发现将就更难。于是我学着乐观,过着孤单的日子……”
这嗓音让人悲从中来也就罢了,这歌词,也让人魂销目断。
这得爱情多不顺利,才能写出这么忧伤的词儿,唱出这么凄凉的调儿啊……
沈丰城最近心情还不错,财运也还不错,本来心情大好,人生一片光明,听完这歌,顿时都被感染,觉得心情压抑,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
他看看李怀旌。
实在没想到,旌哥这么一个商场上,杀伐果决铁血手腕的纯爷们,竟然还有,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这首歌单曲循环了十来分钟,到举办座谈会的地点,李怀旌领着崔项下车。
沈丰城才赶紧把音乐关了。
*
七点钟,早餐准时开始。
温黎和郑琪有说有笑,端着餐盘找位置,李怀旌就在这个时候,带着崔项步入餐厅。
上一秒意气风发,进门碰见阙教授,两个人还相互寒暄。
阙教授问他昨晚睡得如何,李怀旌说甚好。
阙教授还说:“今天座谈会下午五点结束,晚上温黎带我们去附近景点,要不然,你也一道儿去?晚上不忙吧?”
李怀旌晚上还有应酬,两场,从北京过来的几个朋友,他睁着眼说瞎话,“晚上不忙,去哪?”
下一秒看见温黎和郑琪两人形影不离,一前一后过来,李怀旌嘴角的笑意,就淡了淡。
阙教授说:“具体去哪儿还没定,晚上再说。”
李怀旌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那晚上再说。”
这一幕别说李怀旌,就崔项都看得憋屈。
两人走到选餐区,李怀旌仍旧食欲不振,准确来说,他这段时间,胃口就没好过。
温黎不知道,崔项还能不知道,这段日子,她温黎瘦了七八斤,李怀旌又怎么好过?
只是李怀旌不喜欢说罢了。
李怀旌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整整瘦了十斤呢。
等闲还有几块腹肌,现在瘦的,就只剩下憔悴了。
李怀旌这边选来选去,也就选了一碗白粥,两样小菜。
崔项跟在后面,忍不住帮他多取了一枚茶叶蛋。
这里用餐都是大圆桌,其余的地儿,坐满了人,放眼望去,也就温黎和郑琪刚落座,旁边比较空。
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过去。
温黎抬头看了李怀旌一眼,没说话。
李怀旌亦看了看温黎,餐厅人多眼杂,且有些喧嚣,也没说话。
倒是郑琪对李怀旌打招呼,“早啊。”
经过昨晚的事儿,郑琪回去路上就对温黎一番盘问,温黎架不住就招了。
郑琪才知道原来李怀旌是温黎前男友,也不怪,初次tຊ见面,就对他拉着个驴脸。
原来都是误会。
李怀旌不想回应郑琪,不回应又显得小肚鸡肠,于是勉强牵了牵嘴角。
四个人聚在一块,各自埋头准备用餐。
谁知这个时候。
崔项看了看温黎,又看了看李怀旌,拿起来茶叶蛋,往李怀旌盘子一放,故意提高声调,说给某个人听:“旌哥,也吃太少了,最近都瘦十来斤了,别人不心疼,做兄弟的,还心疼呢。”
温黎一怔,看过来,眨了眨眼眸。
李怀旌被崔项这一出弄得,也怔了一怔。
不过李怀旌就输在一个,不懂女人。
半晌,捏着筷子转过头,上下打量崔项。
不咸不淡问:“你没事吧?”
崔项被问得满脸尴尬,“我没事啊。”
李怀旌眉宇皱了皱,“好好的,给我拿什么茶叶蛋,我不吃这玩意儿。”
“……”
第 23 章
崔项一番好意, 全被李怀旌辜负。
咽了咽唾沫,把茶叶蛋又拿回来。
“鸡下个蛋多不容易,你不吃我吃。”
两下三下, 迎着众人的目光, 自个埋头咽了。
温黎眨了眨眼皮子, 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抽离。
低下头继续用早餐。
李怀旌从不吃鸡蛋,这事儿温黎知道。
先前有一次两人置气,李怀旌大晚上犯浑驱车到她那边,一整天没吃饭。
彼时温黎还没同李楠一起住,就想着, 这厮大晚上来一趟不容易, 下着雨,后半夜, 自己虽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消了气, 也让他进门了。
准备亲自下厨, 给他煮一碗泡面吃。
谁知李怀旌屁事特别多, 煮泡面, 李怀旌摇头不吃, 煮两个鸡蛋, 李怀旌还是摇头。
说自己不爱吃鸡蛋。
那么多事,温黎实在懒得伺候, 就把锅碗瓢盆一丢, 爱吃不吃。
李怀旌饿了一天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才喝上一碗小米粥。
温黎只知道李怀旌事多,而且特事多。
就跟个大爷似的。
毕竟温黎不缺大爷。
郑琪这个时候心生好奇, 探过来头,突然问了句:“李总不喜欢吃鸡蛋,是有什么缘故?”
说起来,还是人家郑琪心细,细起来就跟女人的头发丝似的。
温黎从来没想过,事多还能有理由。
可郑琪就问出来了。
只见李怀旌浅笑两声,波澜不惊道:“前些年创业初期,工作忙碌,经常大半夜回家,一个人嘛,累了一天又困又乏,还饥肠辘辘,所以冰箱里就泡面和生鸡蛋,我记得有一次……”
李怀旌眯了眯眼睛,回想一下才说:“最穷的时候,吃了整整一冬天,狼吞虎咽五分钟结束,还得继续加班……大概那个时候吃多了,如今看见这两样东西,就没胃口……”
温黎听到这里,才抬起来眼眸,目光停顿少许。
转过头看他。
李怀旌看过来。
两个人视线交错,温黎不知怎地,就问出口:“那你怎么不解释?”
李怀旌眉宇皱了皱,“解释什么?”
温黎愣了愣,抿了抿红唇,“没什么。”
李怀旌瞧着她,沉吟半晌,也不知是想起,还是没想起,此刻才解释了句:“我不太喜欢拿过去的事儿说来说去,过去都已经过去了,人要往前走。”
温黎夹了一筷子青菜,默不作声放嘴里。
“我最讨厌不张嘴的男人,因为我觉得,沟通能力很重要,成年人的世界,筛选大于改变。”
李怀旌瞧她,“听你这么说,没少筛选。”
温黎提了提眉,大言不惭,“那当然了,我爸爸说了,人的品质参差不齐,找老公,就得做大数据筛选,不合适就得赶紧换,不能恋战,浪费时间……”
李怀旌舌尖舔了舔齿缝。
真想反驳两句,可这话,恰恰还是老丈人说的,还不能反驳。
他深吸一口气,“吃饱了,你们吃吧。”
崔项看一眼,忍不住惊讶。
这就吃饱了?
真是要成仙了,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了。
八点钟洽谈会开始,崔项继续在里头混日子,听那自然是听不太懂的,不过听不懂,也不能表现出来不是。
好在有几分演技在身上,崔项装得老像。
不过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容易犯困。
崔项偷偷扫了李怀旌一眼,第三次准备开溜,出去抽根烟。
李怀旌暼过来,“做什么去?”
崔项打哈哈:“卫生间。”
李怀旌说:“懒驴上磨,屎尿多。一个小时你跑了三趟,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犯困?”
他吩咐,“坐下。”
崔项抿了抿嘴皮子,心想明天可不来了,明天让沈丰城来,这遭罪的事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丰城也得享受享受。
漫漫一天好不容易捱过去,下午五点钟,会议终于结束。
崔项伸了个懒腰,准备走人。
没想到这个时候,阙教授带着个助手,就过来了。
也不知拉着李怀旌聊了什么,李怀旌低着头听完,浅笑:“行,听您安排。”
说完就招了招手,吩咐崔项:“你去提车,到门口等着,我们稍后就来。”
崔项忘了晚上还有安排这茬,怔了一下,“不走吗?旌哥?”
李怀旌说:“不走,晚上同大家一起去附近景点。”
崔项问:“去哪?”
李怀旌说:“三省井。”
崔项瞪大眼睛,还以为听错。
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去看一口破井?
那破井,他每年少说也得路过几百回,没搞错吧?
崔项还真没搞错,行程安排是这么定的,一路开车往东南,目的地是那三省井,不过沿途会经过一个有名老先生的画廊,几人去拜访一番。
除此之外,还有个红军革命基地,那有个红军亭,总之他们今儿不看井,就看亭。
哦,对了。
于晓罗自打认了温黎做闺女,还有个愿望,就是带温黎去一下伯乐大街,因为那立了个伯乐相马的石碑。
于晓罗说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得带闺女去瞧瞧……”
这文人墨客心里想什么,你别猜,因为你猜也猜不着。
反正这几个破地方,崔项都去过,实在没什么好瞧头。
崔项一边开车,一边下意识去扫李怀旌。
想来这回座次安排的,颇得李怀旌心意,是以李怀旌心情看上去,不错。
车里五个人,崔项负责开车,郑琪坐在副驾驶,李怀旌、温黎还有于晓罗坐在后面。
方才上车的时候,李怀旌最后一个过来,还捞着一个,跟温黎挨边的位置。
不过这于晓罗在场,两人说话不方便,只能大眼瞪小眼地沉默。
半晌,大抵车内气氛太压抑,于晓罗回完消息,才收起来手机,抬头看看几个晚辈,道了句:“你们不要拘着,畅所欲言嘛。”
崔项扫了李怀旌一眼,如今按照辈分,于晓罗怎么也算李怀旌半个老丈人。
拘着也比说多了强。
那这活跃气氛的任务,不就落到崔项头上,崔项轻咳两声,“于教授贵庚啊?”
于晓罗笑了,“五十四岁了,老了老了,是真老了……”
崔项一听,那得赶紧戴高帽啊,就认真摇了摇头,“五十四岁可不老,而且您看起来,压根不到五十,平常养生这块,一看您就比较注重……”
于晓罗说:“养生的确需要养生,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不比年轻,哦对了,这次过来,我带了几瓶野生蜂蜜……”
说着,就对李怀旌客套,“回头送你一瓶,尝尝。”
李怀旌双手握拳,手臂搭在膝盖上,闻言才转过来头,“好,谢谢于教授。”
于晓罗打开话匣子,打量李怀旌两句,往后撤了撤身子,“昨儿,我听大家聊,你家里催婚?”
李怀旌一怔,不着声色扫了温黎一眼,“嗯。”
于晓罗点点头,“我这倒有个不错的姑娘,兴许可以帮你问问,书香世家,门第不错,跟你也比较配……”
温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李怀旌目光从温黎身上抽离,沉吟半晌,突然朗声笑了。
他说:“于教授,实不相瞒,我打第一眼见您,就有一种熟悉感。”
于晓罗是修行之人,最信那个因缘际会,听李怀旌这么说,就提起来兴趣,“哦?怎么说?”
李怀旌睁着眼说瞎话,大气都不带喘,“从我第一眼见您,就觉得似曾相识,就觉得咱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不一般……我寻思,大概上辈子,就是一家人,就是不知道这辈子……要不这样,于教授您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亲属——”
李怀旌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往温黎身上扫,“比如侄女啊,外甥啊……您几个闺女?”
于晓罗听罢,就哈哈哈笑了。
年纪大了,什tຊ么场面没见过,也不是别人一两句玩笑,就翻脸的。
他摆摆手,“你这小子,嫌我给你介绍对象就直说,还跟我开起来玩笑了。”
于晓罗这么认为,李怀旌倒是也没有反驳。
只是眉梢往上挑了挑,然后嘴角上扬,随他笑笑。
“您觉得我是开玩笑,那我就是开玩笑。”
于晓罗也是聪明人,听了这话,立马一怔。
忍不住转了转眼珠子,目光在温黎和李怀旌二人身上开始打量。
这不打量不当紧,这一打量,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猫腻。
温黎被于晓罗看得很不自在,握紧裙摆,头往下使劲埋。
就在这个当口,李怀旌突然指了指外头,“于教授,您看那儿。”
李怀旌这车打头阵,后面还跟了两辆。
他回头看了看后方车辆,替温黎解围,“如果我没记错,过去这个坡儿,就有个道家寺院,里头有个大师我认识,要不然咱们停车,进去跟那大师论论道?”
第 24 章
于晓罗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温黎一副心虚模样,李怀旌也故意扯开话题。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一出, 还能瞒得了于晓罗。
趁着三辆车子停下, 三车人都下了车, 商量要不要去道家寺院的功夫,于晓罗趁机把郑琪拉到一边,努了努嘴,直接问郑琪:“他俩,什么情况?”
作为好师兄, 哪能出卖自个师妹。
“谁俩?”
于晓罗瞪他, “你少在我这打哈哈,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少说废话。”
于晓罗严肃起来,郑琪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抹了抹嘴, 只能模棱两可, 把温黎卖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师傅您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 这小年轻的,别说没谈恋爱, 就是谈恋爱了, 那也没有棒打鸳鸯这一出啊, 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您还是亲自去问师妹吧……”
于晓罗道:“你懂什么, 你师妹前段时间为情所困,我就问你, 是不是这小子干了什么破事啊?”
郑琪眨了眨眼皮子,知道的还不如于晓罗多,“啊?这李怀旌,还把我师妹甩了?不是我师妹,甩了李怀旌吗?您这么一说,我还真糊涂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啊……”
到底谁甩了谁?
我瞧着,明明是我师妹单方面甩了李怀旌,李怀旌心有不甘,所以死缠烂打才是啊……
要不然,李怀旌能一直热脸贴冷屁股,还贴这么上赶子?
郑琪这么一说,就坐实了两人有一腿。
于晓罗也不用再问了。
忍不住转身看了李怀旌一眼,倘若,之前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在洛京混得风生水起,委实有点子能耐在身上。
是个值得敬佩的后辈。
但如今对温黎动歪心思,那就另说了。
此刻,突然好印象全无,怎么看怎么觉得,一定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玩咖。
用什么不上台面的手段,把他闺女骗到手了。
这男人的那点小心思,于晓罗还能不清楚?
况且,像温黎这样柔柔弱弱,又没什么心眼的闺女,需得是书香世家,通情达理的人家才是良配。
李怀旌这出身,太过鱼龙复杂。
想到这里,一群人也商量完毕,说什么,都要去李怀旌介绍的道家寺院,找那个什么大师论论道。
毕竟李怀旌把此人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博学多才的紧。
这大师名唤清荣子,几年前李怀旌生意不顺当,跟着朋友来这附近游荡,偶然间遇见的。
后来李怀旌每每遇到烦心事,就喜欢来这边,跟大师聊上两句。
修行之人,无论是入世红尘,亦或隐在林间,大多内心豁达,本具自足,开导劝解的话,从他们嘴里出来,也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除此之外,荣清子确实有点东西在身上,李怀旌好几次生意拿不准主意,都是听了荣清子的建议,回去思思想想再做方案,总能赚个盆满钵满。
一来二去,久而久之,李怀旌就跟这清荣子有了些交情。
这几年李怀旌生意红火,也没少给寺院里香油钱。
这道家寺院隐在山野之间,李怀旌说过去那个坡就到,其实还得多拐两个弯儿。
傍晚时分,周遭树木刚抽新芽,远处山峰若隐若现,染上烟青色雾霭。
李怀旌率先下车,温黎随于晓罗紧随其后。
一行人边观赏边入石桥,石桥下头,是一汪死水,不过湖底清澈,水流潺潺,时不时还有成群结队,色彩鲜艳的鱼儿,从经过了一个冬日,枝叶尽数干萎的枯荷中,倏然冒出水面。
被惊扰,又一溜烟沉入水底。
想来,这湖水,应该经常有人清理。
一抬头,就看见古香古色,庄严肃穆的大门,檐角灵动如飞燕,上书金黄二字——龙门。
两边大红色圆柱上,上联写“羲皇老庄慈与俭”,下联道“终不敢为天下先”。
于晓罗看见这副字儿,便背着手笑了笑,侧头看向温黎,当着众人,笑问:“闺女,知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何典故?”
温黎扬起白生生鹅颈,拧了黛眉,红唇一张一合,把这两句话十四个字,细声读了一遍。
她略微沉思,嘴角展开笑意,对于晓罗侧眸。
那眼眸晶亮,仿佛能掐出来一把水,柔声细语道:“这是道家的寺院,定然跟道沾点边,老子有三宝,一日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所谓坐而论道,起而行之,在《道德经》中,关于人的生存和发展,就有传达这个思想……亦是古代明君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念……”
温黎话音落地,李怀旌背着手,是第一个瞧过来的。
他逆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零星光芒,瞧了温黎好半晌。
只见她额头光洁,唇红齿白,秀气非常。
再配上今儿这一身打扮,腰肢不盈一握。
实在令人挪不开眼。
李怀旌虽学历不高,但能有如此身家地位,能在圈子里如鱼得水,不用想也知,他是个内秀之人。
或许有些道理,不像文人那般能说会道,但他肚子里,是必然有东西的。
好一个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格局,这眼界,委实大了……
虽说内涵比外貌更重要,可内涵是道,外貌是术,聪明的女孩子,都懂得内外兼修,亦可以称之为术道兼修。
术道兼修,是为顺应人性,顺应人性,才方便拿捏人性……
这温黎,还真是个内外兼修,出类拔萃的姑娘,只可惜两人谈恋爱的时候,李怀旌委实没太大感触。
大概温黎小看了他,所以等闲在他面前,从来不会太展露才华。
是了,温黎也是为了照顾他,所以两人在一块的时候,温黎从来不聊四书五经,更不聊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于晓罗此刻很是满意,嘴角含笑,连连点头,指了指温黎,“各位,如何?我这闺女,是不是个博学多才的?我第一次见闺女的时候,就说了,谁娶了她,事业少说攀升两个档次,所以啊,要不然不嫁,靠自己,要不然,一定要选个贵婿……可不能随随便便跟小伙子谈恋爱,一般的男人没那个福气,更降不住……”
说到这儿,于晓罗不知怎地,拿眼神扫了李怀旌一眼。
这眼神别有深意。
李怀旌目光恰好刚从温黎脸庞抽离,好巧不巧两人视线对上。
如果说,这一个眼神李怀旌看不懂,那就在商场白混这么多年了。
当然李怀旌也很意外,没多久之前,在车上还要给他介绍对象呢。
怎么眼下,好像故意针对他?
李怀旌抱了抱手,略微沉吟。
知道于晓罗是故意说给他听,李怀旌也不是个省油得灯,走近于晓罗,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也感叹两句:“于老师,我现在觉得,我跟温黎更配了。”
于晓罗嘴角僵硬了两下。
侧头瞪他。
只听李怀旌继续在他耳边说:“她有才,我有财,怀才遇到怀财,好生互补,这大概就是天意啊……”
于晓罗抬手,“你——”
李怀旌低下头,赶紧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于晓罗指着他的指头,握着按下来,笑吟吟讨饶,“于老师,我就随便打个趣,您真生气了?”
“开玩笑可以,也得分场合,你别太过分……”
李怀旌只笑了笑,“一把年纪火气还这么大,气血旺盛,身子骨是真好……”
“……”
于晓罗一向是个稳重内敛的,等闲tຊ很少有人让他动怒,这李怀旌三两句话,就能让于晓罗吹胡子瞪眼,还真不是一般人。
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李怀旌又是个脸皮厚的。
当着众人,又是今天这个场合,于晓罗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个人拉拉扯扯,实在有些别致。
就连温黎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她点了点下巴,询问师兄郑琪,“老师什么时候跟李怀旌关系这么好了,还拉上手了……”
郑琪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哭笑不得,毕竟他是知道内幕的,“那叫拉手吗师妹?那明显是在较劲呢。”
“他俩咋了?”
郑琪看温黎,实在不知怎么答,万一说多了,温黎可不就知道他把她卖了。
想了想,赶紧说:“估计是在文学见地上,意见不合吧……”
“什么?”
温黎还以为自己听错,“李怀旌能有什么见地?”
郑琪只能含糊其辞,“师妹,话不能这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个诸葛亮,还能顶个臭皮匠呢……”
温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转身敲打师兄,“郑琪,你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你竟然向着李怀旌说话?”
“天地良心,我谁都没向着。”
我明明是,替自己打掩护呢。
温黎抱起来手臂,继续打量李怀旌和于老师那边。
只知道李怀旌脾气不好,不招人待见。
还是头一次看见老师那么好脾气的,也吹胡子瞪眼睛了。
她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疯了,都疯了。”
且说李怀旌和于晓罗这边,李怀旌三言两语把于晓罗惹生气,又费了一番功夫才安抚好。
就差竖起来手指再三保证,“于老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温黎怎样,但倘若,温黎对我有想法,你说,我从还是不从啊?”
“她怎么可能对你有想法?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看于老师,这种事谁说得准,那如果天意如此,咱们也不能违背天意啊,道家有句话说得好,”他指了指门匾,“既来之,则安之,姻缘到了,就得了缘,这是前世欠下的……”
于晓罗懒得再跟他废话,深吸两口气,抬脚往里走,走两步又停下,示意温黎:“走走走,换地方。”
温黎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转,实在疑惑不解,顿了顿,小碎步跟上。
跟李怀旌擦肩而过时,李怀旌还笑吟吟瞧她。
瞧得温黎更是一头雾水了。
接下来。
温黎越不想出风头,奈何于老师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走两步,遇见一对联,就要当众考一考温黎,不是让她讲一讲典故,就是让她品读品读。
温黎可算是出尽风头……
直到两排松林过后,山石壁之上,“道法自然”四个大字,醒目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四个大字采用行楷字体风格书写,大字如行云流水,筋力老健,风骨洒落。
温黎金庸武侠看多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很像是哪个得到升仙的道人,手持利剑,用内功留下来的……
一时间浮想联翩,都忘了往前走。
谁知这个时候,再往上,就是三清殿,三清殿门口,又写了一副对联——“混元一极本无极先于天地生无上三尊玄之又玄为道之法旨”。
于晓罗被那阙教授拉走了,说李怀旌讲得神乎其神,实在勾起来兴趣,赶紧进去会一会那荣清子,说什么,也得起上两卦,看看到底水深水浅。
李怀旌见四下无人,都尽数去了大殿。
沉吟半晌,凑近温黎,“会这么多东西,等闲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听你侃侃而谈过?”
温黎怔了怔,稍微转身,后背就碰到李怀旌胸膛。
两个人距离咫尺之遥,他竟然贴那么近。
说话时,还能感觉到,那沉稳的气息,喷洒在头顶。
温黎就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直起来腰。
偏偏,再往前就是崎岖不平的山脊,只有一道儿铁链拦着,而铁链里头,还有一只石龟,背上压着一方巨碑。
那石碑上,是关于“道法自然”这四个大字的历史由来,什么年什么月,由谁所刻,又是哪一年,后人修缮过,以及这寺庙起于哪一年,经历过几个朝代,又有多少人募捐了多少善款……
总之这石碑上字体的年纪,都比温黎大上好些岁。
此刻李怀旌贴那么近,温黎哪有心情再细看,抬起手腕,顺势转身推了他一下。
两人距离才拉开。
这会儿于晓罗还有郑琪等人都不在场,只有崔项在最后还没跟上。
温黎才刚出神儿这一会儿,实在没想到几个老年人脚力这么快。
五六米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怀旌背着手,往后退两步,嘴角噙着笑居高临下瞧她。
明知故问:“推我做什么?”
温黎蹙眉,“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李怀旌看了看她,“那怎么了?”
温黎抿了抿红唇,“你说那怎么了?”
李怀旌环顾一眼四周,沉声道:“比这还近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
温黎眨了眨眼皮子,好笑地反驳:“那是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李怀旌背在身后的双手,此刻直接举起,“我一直背在身后,什么时候有动手动脚?”
温黎哼一声,撇下他就走。
“动手动脚,是那个意思?”
李怀旌跟上来,“那是什么意思?我读书少……”
“你离我远点的意思。”
“嗯,这个距离?”
李怀旌看看她,“还是这个距离?”
“……”
温黎懒得搭理他。
只提着裙子低喃一句:“我也去卜一卦。”
“卜什么?”
“废话,财运。”
“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卜一卦吧,财运就算了,知足常乐……今儿,我让那荣清子逆天改命,给我整个上上签的姻缘。”
“……”
温黎张了张嘴,回身儿看他。
虽然他没提上上签的姻缘是谁,亦没提逆谁的天,改谁的命,可这句话,不就是说给温黎听得吗?
温黎不由地,有些后怕。
“逆天改命?准吗?”
李怀旌瞧她,“那自然,非常准。”
温黎咬了咬牙。
这人,好不要脸啊!
第 25 章
李怀旌还真没瞎说, 这道家弟子,向来都是洒脱之辈。
最懂得开解人心。
卦象好了,他说, 好嘛, 上上签, 回去努力。
卦象不好,他说,“没事儿,《易经》第一句话早就道破天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 君子以厚德载物。回去只管努力。”
是以, 李怀旌和这荣清子,特投脾气。
不过这荣清子今儿, 恰好不在山上。
小徒弟认识李怀旌,端了茶水招待他们。
抱着手对他们一行人说:“我师傅去外面游历去了, 体验风土人情, 说老是在这里闷得慌, 不见见太阳, 骨头都要生锈了……”
李怀旌端起来茶杯, 抿了一口茶, 对在坐的阙教授还有于晓罗抱歉道:“那还真不巧了,早知道来之前, 先给荣清子打个电话。”
阙教授摆摆手, “既来之, 则安之, 来都来了,那咱们就随意参观参观吧。”
于是在小师傅带领下, 一行人去了后面庭院。
这后方亭台楼阁,风景清幽雅致,竟是一片观云台,立在山脊背处,远处眺望,崇山峻岭,树林交错,只可惜才刚刚抽芽,方染上新绿。
于晓罗和阙教授等人,看见如此新春美景,那自然有感而发,不念上两首诗助助兴都说不过去。
不知怎么,又聊起来前两年的变故。
于晓罗道:“上一回我参加画展,孙峰和周乃两个人也在,两人一个画画,一个提字,联手送了我一副鲁迅先生的肖像,写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阙教授问他:“那商标的官司,最后赢了吗?”
于晓罗点点头,“那自然是赢了,获赔八十万,不过你也知道,因为这个官司,对方申请诉前财产保全,我公司里对公账户被冻结,前前后后连本带利亏了大几百万……不过我当时啊,就咽不下这口气,那厮,无赖地痞,破坏商场规矩,还大言不惭跟我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阙教授笑了笑,“老于啊,你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
于晓罗摇头叹气,“这个驴脾气,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
山间气候昼夜温差甚大,自然比不上市里适宜,温黎在外面站了会儿,只觉得冷飕飕寒风,直钻骨头缝,于是招呼都没打,就伴tຊ着晚霞往回走。
绕过一小片百年树林,回了内殿。
却瞧见李怀旌,拉着小师傅要红布条,拾起来毛笔,在上面煞有介事地写了写,又画了画。
审视几秒,还算满意,把毛笔丢给小师傅。
就问他:“拴在哪最显灵?”
小师傅回答的也很有意思,“心诚则灵。”
李怀旌挑了挑眉梢,“我心很诚,心诚就有用?”
小师傅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怀旌站在院子里,左看右看,指了指旁边一棵小松树,“这个不错,宽敞,不挤得慌,我向来是个不爱凑热闹的。”
说罢,就抬脚下了台阶。
小师傅在旁边笑了笑,“不瞒您说,全国经济下行,不太景气,大家都不想找对象了,您正好赶个好时候……”
李怀旌听了,笑着瞧他一眼。
“没人抢业务?”
小师傅没想到李怀旌也是个幽默的,低着头笑了笑。
不过小师傅说的,也是实情。
这左边一排,是求财求前程,求什么金榜题名的,右边一排,是保佑父母保佑亲朋好友,身体康健的。
求姻缘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李怀旌挑的那处,才光秃秃的,没几个红布条。
此刻温黎刚踏入内殿,款款坐下来,端起来茶,喝了两口,暖身子。
李怀旌眼角余光一瞥,暼见温黎只身一人,便慢条斯理正了正衣领。
云淡风轻背着手,从院子里不缓不慢过来。
见温黎嘴唇泛白,指尖还泛着一点儿淡淡青紫,不由地握拳轻咳。
温黎抬起眼眸,看向他。
李怀旌才关切:“冷了?”
温黎垂下眼眸,目光定定盯着不断冒热气的茶杯,继续喝茶不搭话。
却控制不住身子,微微发抖。
李怀旌沉吟半晌,二话不说把外套脱了,递过来。
“穿上。”
温黎暼他,“不用。”
李怀旌眉宇皱了皱,“不是冷?”
温黎下颌抬了抬,撇过去头,都这个时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外套跟我裙子,不搭,穿上很难看。”
李怀旌看着她愣了三秒,直接被气笑,居高临下睨她,笑两声,“天天穿那么漂亮,穿给谁看?”
两滴茶水不小心滴落,温黎甩了甩手上水渍,抽纸巾擦拭干净,扬起来脸庞,“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以为,女人保持身材,穿漂亮衣服,就是为了给男人看?”
她轻飘飘白了李怀旌一眼,“我身材好,穿给自己看,不行?我自己赏心悦目。你不知道吧,我每天晚上脱了衣服,我都自我陶醉……”
李怀旌舔了舔嘴皮子,回头环顾四周,幸好四下里无人,他要笑不笑地。
“越说还越上劲了,劲劲儿的。”
“都是怎么自我陶醉的?讲讲?”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凑近温黎,抖开衣服,作势给她披上。
温黎刚皱眉,抬手去挡,李怀旌也拧眉宇“啧”一声,握住她的纤细手腕,不容拒绝把衣服给她披上。
单手捏了两边领口,还往前一带。
“脾气不小。”
“你头一天知道?拿开。”
李怀旌低哼,“今早刚换的衣服,看你那一脸嫌弃样儿,怎么,嫌我脏?”
温黎说:“对,就嫌你脏,谁让你和苏月娥纠缠不清,烂黄瓜。”
李怀旌哼了哼,火气立马上来,从齿缝里吐出来一句,“嫌脏也得忍着。”
第 26 章
温黎就是一万个不情愿, 最后还是穿了李怀旌外套,毕竟这山里冷飕飕,越到晚上越冷。
再怎么着, 也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等于晓罗和阙教授以及郑琪他们几个从后山回来, 李怀旌和温黎, 也早就已经争执结束。
在这场口水战中,温黎显然占上风。
外套穿了,人也骂了。
不过占了上风,温黎想起来之前受得委屈,还是不觉得解气, 本来只是想嘲讽李怀旌两句的, 但是越想起来过去的细节,越生气。
最后就从假生气, 演变成了真生气。
是以一边穿着李怀旌的外套,一边给李怀旌摆脸色。
郑琪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 只见温黎坐着, 李怀旌负手而立。
看着远处群山万壑, 背影有些落寞孤寂。
总之, 温黎一脸不爽, 李怀旌脸色亦不怎么好看。
两人之间的气氛, 那叫一个微妙。
李怀旌当然沉默了,以前只觉得温黎是个温柔的小猫, 后来觉得是个小野猫, 现在觉得, 明明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且带毒刺。
明明是疼惜她,怕她着凉, 却被扎了一身刺儿。
不好惹,当真不好惹。
当然他也知道,两人之间的问题,就出在苏月娥那儿,李怀旌就算磨破嘴皮子去解释,都没用。
毕竟这委屈,温黎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受了。
一时半会儿,这事儿过不去。
而且呢,温黎又比他小几岁,也不知是仗着小几岁还是什么,张口就骂他烂黄瓜。
听听,这像话吗?
倘若是同龄人,李怀旌早就摔摊子不伺候了。
可也因为不是同龄人,李怀旌被她这么骂,心里才更不舒服。
于晓罗和阙教授只顾着说话,这会儿相谈甚欢,倒是忘了防备李怀旌这一茬,估计话说多了,此刻也唇干舌燥的。
纷纷坐下润嗓子,喝了两口茶,又指了指后山寺庙的方向,“方才咱们回来,我看见那山崖上,还挂着野生红豆杉呢。”
几个人就着红豆继续浅聊起来。
而李怀旌打看见他们回来,调整了调整情绪,消了气,抿嘴皮子扫温黎一眼。
崔项不知去哪里溜达了一圈,此刻也回来了,握拳轻咳两声,“几位休息好了?休息好了,那咱们就开车去下个地方?”
他搓了搓手,“刚才我跟三省井那边的星级酒店打电话,都安排好了,咱们过去参观完,也得九点十点得了,不如吃个宵夜,先住下,明儿一早再回来……来回奔波,也挺累的……”
于晓罗略微沉吟,去看阙教授,“那就住下?”
阙教授点点头,“也行。”
带头的点头同意,别人也就没什么意见。
喝完一盏茶,起身往山下停车的地方走,继续出发。
回去路上,于晓罗和阙教授打头阵,郑琪和几个同辈们紧随其后,温黎体力最差,这跑上跑下的大抵是累了,落后几步。
而李怀旌自然也压了步子,跟着她前后脚而行。
崔项则跟在最后头。
这俩祖宗刚才发生了不愉快,一路上都没说话。
李怀旌只拿目光时不时扫她一眼,温黎被崎岖山路绊了几个踉跄的时候,他才抬手稍微护了护。
不过倒也没碰她一下。
崔项就知道,李怀旌傲娇的劲儿上来了,置气呢,毕竟温黎方才可说了,嫌李怀旌脏。
其实崔项刚才早就回来了,不过刚走过转角,还没进去,就听到俩祖宗在那吵架呢。
准确来说,应该是温黎在臭骂李怀旌呢。
那小嘴伶牙俐齿的,说出来的话,能噎死个人。
崔项等闲没见李怀旌被劈头盖脸一顿损,还不还嘴怼回去的。
总之温黎也是个特会气人的主儿,一会儿嫌弃李怀旌是烂黄瓜,一会儿逼着李怀旌把苏月娥娶回家。
说什么“你不是可怜她吗?你可怜她,那就娶她啊,娶回家好吃好喝养着她,以后她就不会吃苦了啊,如来佛祖都能割肉喂鹰,你怎么就不能献身呢?”
“你一个大男人,稍微委屈一下,怎么了?”
李怀旌气得胸膛起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拧眉瞧着她,只回了句:“你行了。”
这么一番冷嘲热讽下来,换作一般人早就破口大骂,李怀旌偏偏就越来越沉默了。
人家温黎骂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大呼小叫,撒泼打滚,那都是软刀子进,软刀子出,温温柔柔地,刀刀见血啊。
要不崔项说,温黎也是个祖宗呢。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到了停车地方,崔项紧走两步,启动车子。
一行人三辆车,就直奔那三省井地界了。
洛京的夜晚比较繁华,又因为是周末,所以路上行人多,车辆也多,到了县区走走停停。
附近商业街灯火通明,虽然是个小县城,却像市里一样热闹。
过了县区最热闹最繁华的地界,四下逐渐偏僻起来,顺着这条往另外一个省去的国道继续前行四五公里,就是他们要去的三省井了。
不过崔项却没有顺着国道继续前行,反而掉头拐弯,走了一个四周都是农田庄稼的羊肠小道。
于晓罗看出来端倪,“是不是走错路tຊ了?”
崔项握着方向盘解释,“于教授,走这边快两分钟,而且前段时间这边在修路,不知道通了没有,我怕到时候走不动,还得掉头……”
于晓罗这才点点头。
此刻车里位置变换,温黎坐了副驾驶,说什么也不跟李怀旌挨边了。
所以后车座的三个人,变成了于晓罗、郑琪还有李怀旌。
李怀旌打上车就闭目养神,一路上,都没睁眼瞟一眼别处。
更不要说,抬尊口说句话了。
不过比较欣慰的是,外套还在温黎身上披着。
李怀旌衣着本来也单薄,把外套给了温黎,此刻就只着了一件深色衬衫。
有深色衬衫加持,李怀旌更像个活阎王了。
第 27 章
到了三省井以后, 崔项直接都没下车。
把车子往那停车场一泊,落下来车窗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就推车门, 顺着草地走两步, 蹲下身一个人抽烟了。
才刚抽了几口烟, 这大晚上的,沈丰城打来电话了。
听说李怀旌跟温黎在一块呢,又听说他们晚上要住酒店,在小县城不回来了。
就舔了舔嘴皮子,开始笑, “怎么, 他俩和好了?不光和好,今晚还打算合体啊?”
崔项听罢哼了一声, “你把旌哥想的,也太有能耐了, 这小温黎, 是爱慕虚荣, 投怀送抱的女孩子吗?如果是, 现在倒好了。”
沈丰城起初还有些不信, “那你怕是不知道, 他俩都分分合合好几次了……前两个月,温黎还大半夜开车过来, 要打旌哥呢, 最后还不是被旌哥拐回了家……”
崔项说:“我怕你是不知道吧, 温黎那次大半夜跑过来, 是身体不舒服正生病呢,说是旌哥气病的, 让旌哥出这个钱,旌哥说亲自带她去看病,她不乐意,说转钱就行,不想见他人,让闺蜜陪都不让他陪。旌哥说不见是吧,没钱,就把她电话挂了。她才跑过来要打旌哥的……最后不还是既转了看病的钱,第二天又掏钱带她去医院挂号,送走之前,又端水又喂药的伺候……”
沈丰城听罢噗嗤一声笑了,“还有这事儿?”
崔项说:“可不嘛,旌哥本来应酬,听说她来,从饭局出来,在路边等了一个半小时,还给人打了一路电话,温黎轻飘飘一句我过来就是要钱的,把旌哥气得吹胡子瞪眼,当面就把钱转给她了,两人在广场上,还吵了一架……和好跟旌哥回家,那是闹到两点多,俩人闹累后面的事儿……”
沈丰城不由地挠了挠头,“不是,这俩人,咋这么能折腾呢,旌哥什么时候这么莽撞了……”
崔项说:“我也奇怪呢,比人家大七岁,就不能让着点儿,得了便宜卖什么乖啊,还动不动就上头,就计较,就嫌弃人家不听话……”
崔项吐槽到这里,最后又补一句,“事后他还后悔。”
“就没见,比他俩谈恋爱,更费劲的。”
他语气尽是嫌弃。
沈丰城听到这里,咂摸咂摸嘴,就把电话挂了。
至于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人一个版本呢。
沈丰城听司机小刘说的,可不是这个版本,说温黎可上赶子投怀送抱了。
苏月娥也一口咬死了,温黎先主动的。
不过那天崔项也在,目睹全程。
崔项记性一向很好,他也不是信口胡诌的人。
沈丰城就想,感情两个人,是打一开始就情投意合啊,这么看来,李怀旌还是比较便宜的那个。
挂断电话,崔项继续在草地边蹲着。
不大会儿,就看见夜幕之下,一群人有说有聊从远处过来。
崔项摇了摇头,熄灭香烟,站起身,迎接他们。
他就说,这破井没什么好看的,这才多大会儿,就回来了吧。
幸亏没去那破亭子,亭子更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还在建造初期,很多有看头的景点还没成型呢。
崔项在洛京,人送外号活地图,前几年跟着李怀旌各县城到处跑,李怀旌忙着跟人家应酬吃饭做生意,他就到处溜达到处游玩,什么地方是他没踏足的。
别说在洛京,就是整个省,他开车到哪,都不需要导航。
不过今非昔比了,这几年李怀旌生意越做越大,开始全国上下,海内外的跑,把洛京的生意交给崔项和沈丰城打理,崔项才不天天在屁股后面陪着,天天开车了。
沈丰城也有自己的事儿了。
整个逛下来,如崔项所料,就到了晚上九点多。
崔项领着他们先去县城最高档的星级酒店入住。
等众人稍坐修整,崔项掐着腰,站在大厅外面的台阶上,给湘厨佬的老板去了一通电话。
“老周,我这边刚到酒店,”他抬手腕看看时间,“七八分钟吧,七八分钟我们就过去,这样,你先让后厨把菜做上,喝什么汤……就鸽子汤吧。”
崔项打完电话,李怀旌正好从里头出来,两人在大厅里迎面相遇。
崔项收了手机,对李怀旌点头哈腰,“旌哥,要不然给小刘打电话,给您送件衣服过来?”
李怀旌深色衬衫的领口微敞,方才去洗手,这会儿袖口也挽在臂弯上,他不缓不慢把袖子放下来,“不用,明儿一早就回去了。”
不过想到什么,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去睨崔项,“让小刘过来一趟也行,去我哪儿,帮温黎取一件换洗的衣服。”
崔项看过来,“您那儿,还有温黎的衣服?上回,不是都拿走了吗?”
李怀旌看一眼袖口,抬头又扫他,“那就去买,最小码的,买了送过来。”
话说这县城的衣服,跟市里相比,区别有那么大?
来回折腾,还搭油费呢。
崔项想归想,还是拿起来手机,又给小刘拨电话。
宵夜安排在湘厨佬,这次出来,住酒店吃宵夜,虽然是崔项安排的,不过最后也是李怀旌买单。
明眼人看来,李怀旌是个有责任的企业家,热情招待这些文化人,让他们又吃又拿,把他们当贵宾。
不过于晓罗心里却门儿清,李怀旌做这做那,是为了他闺女罢了。
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湘厨佬在洛京是连锁店,最有特色最贵的,还是鲍鱼海参汤。
温黎跟李怀旌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喝这湘厨佬的海参汤。
其实李怀旌还算会疼人,不过这个疼人,要分什么时候,李怀旌最会疼人的时候,往往就是在把温黎拐到床上第二天,总比往常温柔细腻一些。
那个时候温黎体质也不好,气血两虚,经常这疼那痒,还特别畏寒。
也不知李怀旌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有两把刷子,经常拉过她的手腕号上一脉,忽悠温黎好好跟他滚,床单,说这在中医上,也能滋养。
于他来说是损耗,与她来说,是滋养。
所以温黎还得谢谢他。
事后李怀旌还会带她出来喝上一盅鲍鱼海参汤,补上一补。
再没时间再不济,那也得在附近大酒店,点上一碗燕窝鱼翅,特地送到翠亭湖别墅一号。
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是真有作用,还是碰巧,温黎反正是越来越不畏寒,而且天天被他锻炼,身体也有劲儿了。
喝着喝着,嘴越来越挑,有时候会主动要汤喝。
温黎对李怀旌到底懂不懂中医这件事儿,存保留意见,不过有一次李怀旌陪温黎去中医院,让大夫号脉之前,先给她把了把。
温黎说自己本来就气血两虚,还天天被压榨,他太没人性了,是奸商。
李怀旌却说没有,不过肝不太好,难不成,真被我气到了?
温黎还呸了一句,说他就会忽悠人,自己看中医那么多次,都说她肾不好,没人说她肝不好。
谁知排队叫号,进去以后,医生竟然跟李怀旌说的八九不离十。
也说她,肾不虚,气血也不虚,不仅不虚,状态还挺好,只是肝气郁结,让她少生气。
可叫李怀旌往自己脸上贴金吧,牵着她的手出来,说什么,“还说我把你气病了,自从遇见你,身体大不如前,你倒好,被我滋养的,小脸都白里透红……到底谁是唐僧肉啊?”
不过两人在那事上,意见总达不到统一,主要是顺序上的不统一。
为此,经常发生争执。
比如温黎认为,你得先对我好,哄着我,宠着我,带我浪漫一番,晚上我才愿意让你碰。
而李怀旌则认为,你得晚上让我碰,我心情愉悦了,第二天我才对你好,哄着你宠着你。
温黎认为,顺序很重要,不能乱。
李怀旌亦认为,顺序的确重要,的确不能乱。@无限好tຊ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倘若把男人和女人形容为一阴一阳,那温黎的性格,绝对至阴,是典型的女性思想。
而李怀旌,则至阳,典型的男性思想。
至阴和至阳,非常互补,但又分歧甚大。
两个人在一起,那叫一个具有戏剧化。
这次来湘厨佬,一应菜品都是崔项安排的,李怀旌没有干涉。
等一众人到了包厢,各自落座,温黎坐在距离李怀旌隔了两个座位的地方,第一道菜上来,李怀旌才想起什么。
他招来崔项,“一人来一碗海参汤。”
崔项说:“我点了鸽子汤汤。”
李怀旌也不解释,“喝什么鸽子汤,没营养,换成海参汤。”
崔项没多问,直接去后厨叫老板换汤。
谁知不大会儿,崔项就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凑近李怀旌耳边低语两句。
崔项说:“太晚了,鲍鱼海参汤就剩下一份了,现在做也来不及。”
李怀旌听了略微沉吟,“剩一份刚好,把温黎那份换了就成。”
崔项听罢一愣。
感情,您让我跑前跑后,大动干戈地换汤,就是为了温黎啊。
咱俩多少年交情了,我还不如一个小温黎哈?
崔项这边安排好,才一肚子憋屈落座,忍不住擦了擦汗。
等汤端上来,温黎那份儿,自然是特地换掉的,服务员介绍:“这是我们店特色汤之一,鸽子汤。”
温黎看了看服务员,继续跟郑琪说话,直到捏着勺子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这味道……
哪里是鸽子汤啊……
打眼看去,就见到一只黑乎乎海参,一半沉在汤里,一半漂浮汤面上。
再去看郑琪那碗,好嘛,果然是鸽子汤。
温黎眼皮子颤了颤,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抬起来脸庞,往李怀旌这边瞧。
李怀旌嘴角噙着笑,像以前那样,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柔情,一瞬不瞬凝望她。
心里想得是,怎么,我一直都记得你的喜好,至于这么惊讶?
温黎想得却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便宜都没让你占,我竟然还有资格喝海参汤了……
第 28 章
这一忙座谈会的事儿, 温黎早就把韩之帆和周沉这二人忘到九霄云外了。
韩之帆之前就明确表示,去北京谈完工作,只要温黎愿意, 他忙几天就再返回洛京。
周沉更直接, 临走之前给温黎发消息, 说什么,其实北京这一趟,去不去都行,主要是陪韩之帆过去,不过陪他也行, 不陪他也行……
哪一句,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把主动权交给温黎呢。
温黎骨子里, 其实是个特凉薄的姑娘,又凉薄又挑剔。
任这二人明争暗抢, 温黎就是无动于衷。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很有魅力, 她就是纯粹讨厌, 两个男人把她像猎物一样抢来抢去。
当她是猎物, 征求她同意了吗?
温黎说什么都不入局。
他二人临走之前。
倒是还煞有介事把温黎约出来过, 一个坐在驾驶座, 握着方向盘,一个坐在后面翘首以盼, 而温黎就坐在副驾驶座。
三方会谈, 两人盯着她问, “我们俩, 你到底选谁?”
温黎觉得,这个世界真疯狂, 好歹也是堂堂俩老总,大晚上不睡觉,竟然把她叫出来,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温黎这个时候,真的有些困,就抬起来指尖,轻飘飘打了呵欠,真诚问他们:“什么我选谁?我们三个,不都是朋友吗?”
“你们这个样子,感觉来找我负责一样。”温黎也懒得解释,就把给韩之帆的聊天记录,尽数截图,当场发给了周沉,又爸这几天跟周沉的聊天记录,当场发给了韩之帆。
义正言辞道:“你们自己看,我骗你们了没。”
她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可真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啊。
但也不知怎么,次日一早,李楠男朋友捂着脸苦笑,还提醒温黎,他说:“妹妹啊,是这样,他俩呢,既是合作伙伴又是好兄弟,你不能一会儿跟这个聊聊,一会儿又跟那个聊聊,你不能两个都要……”
“男人占有欲都强,你这样,他俩得多受伤啊……”
温黎当时就不伺候了,黛眉一拧,“我什么时候两个都要了,我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我只把他们当朋友,一视同仁。”
天地良心,温黎从始至终,没有一丝邪念。
他不信也就罢了,李楠还在一旁附和,“是啊黎黎,你最起码囫囵吞枣随便挑一个,然后再慢慢追你,不能两个一起追你,这样容易伤和气……”
温黎就觉得奇怪了,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就是因为她跟韩之帆多聊了两句的同时,还跟周沉多聊了两句。
而且自己截图,自证了私下里,跟他们都有联系。
不过这个事儿,也不能赖温黎。
她向来是个讲礼貌的,人家主动找她聊天,她得出于礼节客套客套,不能冷脸相待吧……
你瞧,在这个父权社会,男人往往比女人自信多了。
有时候你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聊两句,他就觉得,你对他有心意……
就算她内心坦诚,且天地日月可鉴,也不影响他们吃醋。
温黎摇了摇头,还真是无言以对。
反正不管温黎怎么解释,到最后,还是让韩之帆和周沉从无锡和南京两个地方白跑一趟,还成了笑话。
第二天一合计,两个在温黎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就去北京谈生意了。
这一去,温黎才算清净。
也没觉得对不起谁。
过去好几天,韩之帆大概气消了。
这晚,一行人在湘厨佬结束宵夜,驱车回酒店休息。
路上,韩之帆突然打来电话。
温黎看一眼,很意外。
不过想了想,李怀旌在车上,于老师也在,多少有些不方便。
想也没想,就直接挂了。
韩之帆紧接着发消息:不方便?
温黎回:在外面吃饭。
韩之帆又追问:这么晚,还没回家?有空没,我们聊聊?
温黎有些不解:聊什么?上次还有什么,是没聊明白的?
韩之帆只道:你先接电话,电话里聊。
然后就又打了过来。
温黎又挂了。
这一打一挂,一打又一挂的动作,果然就惹了李怀旌注意。
准确说,从第一通电话打进来,温黎看一眼屏幕就拒接,李怀旌脸色就冷了。
第二次手机铃声响起,温黎只回消息,还不接,那基本就坐实了。
聪明人之间,很多事不需非要弄个子丑寅卯来。
几个人都在车里,李怀旌也没有发作,高抬着下颌,侧头去看窗外。
这个动作一直保持到酒店。
他还挺有脾气,率先推车门下来,“我去抽根烟。”
话音落地,没再理睬众人,甩手就朝外面走。
温黎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李怀旌是怀疑她什么,所以去生闷气了。
温黎还就是个特有界限感的。
换作以前,这厮是她男朋友,于情于理,温黎都会赶紧自证清白,把手机丢给他,不仅让他查,还得左一句“哥哥别生气”右一句“哥哥相信我”,甜言蜜语来回哄。
直到把李怀旌哄得眉开眼笑为止。
可如今既然没了关系,李怀旌生气不生气,干她何事?
而且李怀旌有什么资格,生她气?
别说没这一回事,就算是有,也没他甩脸子的份儿吧?
温黎漫不经心扫他一眼,权当没看见,跟着于老师前后脚,就回了酒店休息。
不过李怀旌这一闹情绪,温黎也忘了再回韩之帆消息。
这边进门脱去满身疲惫,直奔浴室冲澡,一番热水澡结束,温黎只觉得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畅通了。
裹上浴袍,把长发吹干,打着呵欠刚掀开被子,谁知房门就被敲响。
温黎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哪位?”
外面没人应声。
温黎皱眉打开房门,只见李怀旌身姿挺拔,就在门外驻足而立。
深色衬衫很得体,把他衬托的,矜贵无比。
身材好,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温黎惊愕了一瞬,“都快一点了,你有什么事儿?”
“先让我进去,跟你聊两句。”
温黎站在门口,也不让道,“有什么话,还是在门口聊吧。”
这厮逆着走廊里,明亮的光线,眼眸深邃,如幽幽不见底的潭水,一瞬不瞬凝望她片刻。
道一句:“你确定让我站在这说话,于晓罗和阙教授,都在这一层。”
温黎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还真怕这个时候,突然有熟人从房间出来。
偏巧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县级酒店隔音不好,还是她出现幻听,隐约之间,tຊ仿佛还就听到隔壁房间,一声咳嗽声。
温黎只好往后让了让,放行。
李怀旌个头高挑,擦着她的肩膀过去,温黎就嗅到他身上,不算难闻的男性气息。
是淡淡烟草和清香洗涤剂的混合气味。
在爱干净这件事上,李怀旌其实是个特讲究,特有生活格调的男人,亦具有所有成功男士,屁事多的细节配置。
举个例子,别看他抽烟,却从不在自个车里抽烟,别看他不用保姆,翠亭湖一号的别墅里,却总是一尘不染。
所以以前李怀旌忙完,接温黎去他那,经常是温黎赤着脚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摆弄这摆弄那,李怀旌就在一旁,一会儿拖地,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收拾东西。
他是个自理能力,极强极强,压根不需女人伺候之辈。
有句话说,越是优秀的男人,对女人要求越少,套用在李怀旌身上,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那都是从前。
温黎“嗒”一声把房门带上,拢了拢浴袍,跟在李怀旌后面。
既然是星级酒店,那自然都是套房。
李怀旌走到酒店客厅沙发上,缓了缓,弯腰坐下。
两手交扣在胸前,一言不发。
半晌,也就深叹了口气。
他说:“温黎,我累了。”
李怀旌说这句话时,不像以前那般情绪丰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妥协,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他说完,就抬起来眼皮子,审视温黎。
这个时候,温黎总要说点什么,也确实应该说点什么。
此刻刚洗了澡,脸庞白生生的,还泛着桃红,眉清目秀,仿若出水芙蓉。
看向李怀旌的眼神,也澄澈的,不染尘世烟尘,“累了,就回去休息啊。”
她语气云淡风轻。
李怀旌嘴角往上扬了扬,沉声解释:“不是身体累,是心累,我最近有些心力憔悴……”
温黎这才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窗户开了一条缝,夜晚的冷风吹拂进来,披在肩头的秀发,就被吹得微微荡漾。
她拧了细腰,这才走到李怀旌对面的沙发上,款款坐下。
“不会是因为我吧?”
李怀旌也不遮掩,“是。”
温黎目光柔柔,又带着几分无辜,眉梢轻提,“可我没招你惹你啊。”
“不要再置气了,你怎么闹腾都行,只有一点,不能别得男人纠缠不清,今天,给你打电话——”
“等一下,”温黎抬头打断他的话,眨了眨眼眸,“我们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李怀旌瞧她。
温黎垂下眼皮子,叹了口气,“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情,男人嘛,总觉得这个女人你占有过,就等于是你尿过的一块墙皮,看见别的男人围着,心里就不舒坦……但你如果因为这件事累,你与其跟我抱怨,还不如改变自己的认知,降低对前女友的控制欲……”
她把“前女友”三个字,咬得甚是清晰。
李怀旌抿了抿嘴皮子。
“今天我特地给你点了鲍鱼海参汤,你觉得我把你当前女友关照了?”
温黎却说:“那鲍鱼海参汤,确实比鸽子汤好喝,但你也不能就因为,我喝了你一碗汤,就让我对你负责吧……不是你自作主张,自己要点吗?”
“……”
“哦,还有你送我包,不也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
“你不情愿,就不要做啊。你累,不是自找的吗?”
“……”
第 29 章
李怀旌一肚子话, 被温黎三连问,问得偃旗息鼓了。
他定定瞧了温黎好半晌,才哼了一句:“温黎, 你这么说话, 戳我心窝子了。”
温黎怔了一怔, 李怀旌是什么人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原来,她竟这么厉害,能戳到李怀旌的心窝子?
“可……这是实话啊……”
她看着李怀旌, 眼神那叫一个半信半疑。
半信半疑打量李怀旌几眼, 才垂下来眼眸继续道:“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的, 倘若我哪天说话戳了你心窝子,其实你应该反思反思, 或许在这之前, 你经常戳我心窝子呢……”
“兔子急了, 还咬人呢, 你说对吧?”
温黎说这话时, 嗓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和波动。
李怀旌沉吟好半晌,“你想要什么?”
温黎怔了一下, “现在是没招了, 要拿钱砸我吗?”
李怀旌说“没有, 是哄你开心……你那辆车, 座椅不舒服,给你换一辆新车?布加迪威龙就算了, 太招风,三百万之内,你选一选?”
温黎愣怔了会儿,要是以前,她定然开心,毕竟这是李怀旌心意。
可如今都分手了,又提钱……
小恩小惠,温黎还敢收,突然送那么一辆车,倘若收了,不让他摸一下碰一下,也不好收场啊……
温黎害怕到时,李怀旌纠缠她,亦或者,送了车,目的没达到再翻脸,再要回去,整个洛京圈子里一传,多丢人多难堪啊。
她还怎么,在文化圈立足呢。
那可真是扬名立万了。
她咬了咬红唇,试探,“那我倘若收了你的车,以后是不是就得陪你睡觉啊——”
李怀旌说:“今晚我想你陪陪我。”
温黎吓得赶紧摇头,“那还是算了,你这不是强迫我吗?”
“那你的意思?”
“车可以收,也可以不收,但睡我,这个不行。”
李怀旌眉宇皱起来,睨了温黎好半晌,才感叹:“温黎,你有点贪心了……”
温黎又怔了一下,歪着头,有些不解,“贪心什么?那事儿,能强迫吗?你送我车,我是很开心,可我也不能强迫自己啊……”
李怀旌沉吟半晌,幽幽道:“真没有哪个女孩子,能这样翻来覆去的,收拾我……”
还收拾的他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这几个月,李怀旌回想起来,都觉得一言难尽呐。
到这里,温黎耐心用完,拧着眉凝望他半天,倏然站起来,朝窗子边走。
她步伐不急不缓,走到窗前,抬手撩起来白纱做的窗帘。
星级酒店不远处,就是县区有名的湖边美景,此刻波光粼粼,倒映着路边昏黄的街灯,岸边青翠的柳树,随着夜风摆动。
她扬起来纤长脖颈,望着星光点点的,漆黑天幕,叹了口气。
悠悠道:“那怎么做,才让你觉得不贪心呢?苏月娥找茬的时候,我也想过,不管里子面子,恶言相向去羞辱她,去骂她不要脸啊……可她是光脚的,我好歹,也是个要体面的,有点儿名声的,我也害怕影响声誉啊……”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冷静下来,我就在想,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更高纬的智慧吗?倘若有,他俯瞰着我跟她为了情爱,为了利益,相互厮杀,相互算计,相互谩骂,会不会就像我们看大街上,两条为了谁多吃一口屎,就咬来咬去的饿狗呢?”
温黎说完,目光转回来,淡淡地看着李怀旌。
如是问他。
*
这夜李怀旌连夜离开县城,回洛京去了。
大概他觉得,温黎在骂他是屎吧。
其实温黎还真没那个意思,温黎只是想告诉他,为了三百万的车,就让他为所欲为,她真来不了……
而更不要说,温黎还有身份,还要体面呢。
这都已经冒着名声扫地的风险,在给李怀旌机会了。
不过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温黎觉得,比起来物质,她确实更需要一个,无论遇到任何事,都可以把她放在第一位的男人。
而不是一个瞻前顾后,把利益看得太重,委屈她的男人。
倘若温黎能拿出来一个亿砸在李怀旌脸上,温黎觉得,李怀旌连夜就能把苏月娥处理干净,不留后患了……
所以啊,人生在世,有实力才是王道,因为有实力,男人对你低头,没有实力,你只能对男人低头。
这么想想,那三百万的破车,不要也罢。
她才二十六岁,人生一片大好,说不定,以后买得起呢……
车子划破夜幕,离开酒店的时候,温黎就站在窗子边,幽幽叹了口气。
既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发消息挽留。
毕竟这么一挽留,那就得被睡啊。
他走后,温黎唉声叹气,三百万呢……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就不能,白送吗?
其实如果忍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就能得到三百万,确实也属于高收入群体了呢……
唉,怪只怪,赚钱太难了。
正摇头惋惜,韩之帆倒是电话打进来了。
恰逢温黎刚损失了三百万,心情也不甚美丽,语气就有些冷冰冰。
“韩总,您到底想干嘛?tຊ”
韩之帆在那边笑了笑,低沉爽朗的笑声,敲打着温黎的耳膜,他说:“发了好多消息,怎么不回呢?”
温黎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眨了眨眼皮子,捏着手机说:“不想回,也不知道回什么。”
韩之帆只问:“你想不想让我回洛京?”
温黎反问:“你回不回洛京,不是你自个的事儿吗?”
韩之帆抿了抿嘴皮子,柔声说:“你不想见我,那我就不回洛京了,你想见我,那我便开车回去。”
温黎歪头,凝着窗帘发了两秒钟呆,“男人都那么无聊吗?就想着□□里头那点事儿吗?我不明白,为什么天下的男人,都这么头发短见识短……就不能有一个,让我打心眼里,佩服的吗?”
韩之帆噗嗤一声笑了,“黎黎,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这种事儿,也得你情我愿,你说对吧?”
温黎哼了哼,冷嘲热讽,“有没有那个意思,最后不都是为了那个意思,就看谁比较直接,谁比较会伪装罢了……”
韩之帆被这么一番不客气的回怼,也怼得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天才说,“温黎,你总这样吊着我,没意思……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怎么样,你才跟我呢?”
吊着他?
温黎好生反思了反思,真觉得冤枉啊。
她什么时候吊着他了?
温黎忍不住笑起来,拧眉不解,“谁吊着你了韩总,天地良心,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儿啊。”
韩之帆上来就说:“一百万,怎么样?”
温黎怔了怔,“什么一百万?”
韩之帆说:“一百万,跟我。”
温黎转了转眼珠子,“多久?三年五年的话,那我也太不值钱了,两年三年的话,那也不多啊……”
“你是答应了?我明天就回洛京。”
温黎一听这个,才紧张了,“不不不,我就是问问市场行情问问市场价,看我到底在男人眼里,值多少钱,毕竟这一行,我还没踏足过呢,要是哪天我吃不上饭了,多个选择多条路……”
她抬起来指尖,理了理睡袍带子,喃喃:“一百万也太少了,你上家,李怀旌方才在呢,他松口,要买什么三百万以内的车,我都没答应……”
“我觉得,你这一百万,实在不够有诚意啊。要不然,你再加加价?兴许,我就动心了呢?”
再怎么说,也是韩之帆先不尊重她,温黎拿李怀旌讽刺他,那也属于正常还击。
谁知道这个韩之帆,就突然翻脸了,他说:“八字还没一撇,给你一百万还不够有诚意……李怀旌这么大方这么好,你还是去找李怀旌吧。”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温黎眨了眨眼,得。
一个小时之内,她损失了四百万。
实在不知他那么大岁数,怎么就那么经不住刺激呢。
她还没生气,他倒先生气了。
方才,不是他先提钱的吗?
既然提钱,那就话赶话,谈谈价啊……
还真是,谁出钱,谁横着走,谁当大爷啊。
刚想到这里,谁知手机突然又连续叮咚叮咚叮咚好几声。
生气炸毛的韩之帆,就开始孔雀开屏,自暴身价了。
无锡有几套几套房子,上海有几个几个码头,这次去北京,接了几个亿几个亿的项目,某某公司股份有多少,证券投资又几何。
先是拍照片,后是发截图,把温黎好一番狂哄乱炸。
末了,道一句:李怀旌有钱,我也不差。
温黎本来唉声叹气,这会儿哭笑不得:韩总,您不会真生气了吧?
韩之帆回:我生气?我跟你一个小丫头生气?我犯不着!
温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您这是干嘛?
韩之帆冷哼:李怀旌有钱,我也不差,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温黎噗嗤笑了:对不起啊韩总,李怀旌有钱没钱,有多少钱,我还真没摸透。要不然,您自己去跟他比比?
主要是,在身价地位上,那厮比您稳啊。
不像您,这么莽撞,不把我当外人啊……
温黎笑完以后,嫌弃地擦了擦冷汗。
又补一句:不过李怀旌,确确实实,出价三百万啊。
温黎又故意气他。
本来温黎觉得,韩之帆的道行,应该在李怀旌之上才对头,因为无论从穿衣打扮,还是谈吐举止,韩之帆都是那个颇有底蕴的。
从始至终,李怀旌就胜在一个清爽干净。
如今这么一看,跟李怀旌相比,韩之帆的心态,真的差了好大一截呢。
想当初,温黎再怎么试探李怀旌,人李怀旌都没生过气,只笑吟吟看着她,“这么有钱,开迈巴赫啊。那我得好好努力啊。”
第 30 章
李怀旌这一走, 就无影无踪消失了两天。
气性还真不是一般大。
不就被内涵了一句,是屎吗?
温黎也不过就是打了个比方。
后面两天座谈会,李怀旌没出面, 崔项自然也因祸得福, 不用参加了。
到第三天下午, 座谈会彻底结束,温黎把于晓罗送到机场。
等于晓罗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温黎这才像霜打了的茄子,一瞬间卸下来力道。
嘴角笑容,才散开了。
虽然于晓罗认了温黎做闺女, 可温黎是个有分寸的, 自然明白有血缘和没血缘的区别。
是以从于晓罗到洛京那天开始,从香港国学研究院代表团来洛京开始, 温黎就没有一天,不是揣着小心伺候的。
每一次碰面, 每一招待, 甚至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温黎都要前思后想, 斟酌斟酌再斟酌, 丝毫不敢造次。
生怕一个怠慢, 出什么差错。
是以这边于晓罗一走,温黎就觉得, 全身虚脱, 用尽了所有力气。
这个时候, 温黎脑子一片空白, 只想找人靠一靠。
不知怎地,她彻底松懈下来, 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竟然是李怀旌……
这个念头让温黎紧张了一瞬。
下一秒赶紧摇摇头,捏着手机,给李楠去了电话。
才刚开口第一句,温黎就带了哽咽,“楠楠,我有点儿累……”
李楠还能不了解她什么性格,“你在哪?”
温黎没有回答,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她柔声道:“你知道吗?我接待了好几天,这几天,我真的打起十二分精神,尽量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我——”
李楠安慰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句“我知道”,不知怎么,更戳中温黎内心最柔软之处,温黎咽下去情绪,“你在哪?我想见你……”
李楠说:“我在上班,我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温黎犹豫着问:“可以吗?”
李楠笑起来,“当然可以,要不然这样,我下班以后,咱们俩去菜市场,晚上我做菜给你吃?”
温黎就像一只被安抚好的小猫,闭了闭眼睛,这才扯了嘴角轻笑,眼眶还湿漉漉的,感叹道:“楠楠,你真好,谁娶了你,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我是男人,就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楠哭笑不得:“这就叫好?你也太容易满足。”
不是温黎故意夸张,委实因为温黎确实吃这一套。
其实她对男人的要求再简单不过,只要像李楠这样懂她,足矣。
有句话李楠说得对,她说:“黎黎,韩之帆也好,李怀旌也罢,他们都是创一代,跟创一代在一起,很辛苦,只能提供情绪价值……毕竟他们自己都不够用,更没有多余的温暖和关心给你……”
温黎也是个争强好胜的,她当然理解李楠其中的意思,也深深认同。
毕竟她忙起来的时候,焦虑的时候,压力大的时候,也只有坏脾气。
人性总是既想要又想要,而现实往往告诉你,人要懂得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其实一开始温黎和李怀旌在一起的时候,对李怀旌也是欣赏,是仰慕,是崇拜。
她甚至想过,倘若以后二人想要长久,事业上,就一定得一个为主,一个为辅。
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李怀旌有能力,比她有能力。
那她就安分守己,全力辅佐他,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后来,苏月娥出来找茬,李怀旌模棱两可的态度,才让温黎彻底意识到。
在这世界上,谁有能力,都不如自己有能力。
所以与其花心思在,如何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还不如,用在搞自己的事业上。
仰仗男人,就得走雌竞路线,仰仗自己,走得是雄竞路线。
两条路相比,后者永远比前者,更容易获得尊重。
因为人性的本质,是幕强,这一点,不分男女。
无论一个男人再怎么说,我只需要你乖巧听话就行tຊ,也不要信以为真,因为把自己的小命捏在别人手上,永远不如掌控在自己手里。
因为在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你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想通这件事以后,温黎就再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精力,哄李怀旌开心了。
甚至对于哄他这件事,也越来越吝啬。
纵然你不缺女人又如何,纵然你身价地位高又如何,只要一天没到我手上,你的始终都是你的。
女人清醒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对有实力的男人,去魅。
*
李楠晚上亲自下厨,做了四个菜一个汤,温黎不喝酒,就以纯天然果汁替代。
温黎托着腮,把这几天遇到的种种,和盘托出。
讲到韩之帆,李楠气愤无比,“什么,老韩竟然是这种刁毛,看样以前藏得深,我都没发现,人前挺正经一男的,尽然这么不要脸这么闷骚?”
温黎倒是见怪不怪,“男人能有几个好东西,不提他,扫兴……”
又说到李怀旌,李楠就俯身,凑了过来,“三百万的车干嘛不要?这么看,十有八九李怀旌对你还感情,你不如低头哄哄他,说不定车就到手了……”
温黎“呸”了一声,“他那么精明,我才不信,其实我觉得他是在画大饼。”
李楠打趣,“你换个思路想想,有饼吃,总比没有饼吃要强,有人画大饼,那也说明有魅力,怎么没人给我画大饼?”
温黎睨她一眼,简直哭笑不得,“那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李怀旌?”
李楠吃了一口菜,“谢谢倒是不至于,”想到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我本来是觉得,这段时间你闷闷不乐,一直陷在感情里出不来,就想给你介绍男朋友,帮你转移视线,没想到还给你带来麻烦,这事儿怪我怪我……”
两个人认识多年,又是同学又是闺蜜,温黎自然没觉得什么,也往身上揽责任,“你介绍我跟韩之帆认识的,如今我得罪了韩之帆没什么,不过事后想想,确实有些冲动了,只要没影响你的利益,就是万幸了……”
李楠无所谓笑笑,“没事,公归公私归私,老韩不会为难我,你别想那么多。”
两人吃饱喝足,一个拖地收拾桌子,一个刷碗刷锅。
温黎就觉得,自己终于满血复活。
洗了澡,八点多,就上床休息。
谁知凌晨二点,温黎就发起来高烧。
恍惚中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滚烫,四肢百骸都没什么气力。
嗓子又干又燥,抬手去拿水杯润一润喉,还没碰到水杯,立马酸软无力,耷拉在床头,喘了好几口粗气。
温黎本想休息一下再起身,谁知就这么意识昏迷了。
说到底,她毕竟也才二十六岁。
前段时间,感情的事让她萎靡不振,连一口喘息的时间没给,又紧接着,为了座谈会劳心劳力。
如今工作告一段落,这口气一下来,身体自然就开始翻旧账了。
于是轰轰烈烈病了一场。
李楠发现温黎昏迷,已经是次日早上八点多。
说来也巧,晚上有个饭局,得见几个老领导。
李楠就想着,得穿正式一点,在自己衣橱里扒拉了半天,都没挑出来一件中意的。
于是就拧开房门,找温黎来借。
一开门,就看见温黎光着半个白生生身子,搭在了床沿上。
李楠起初还想,这睡姿,可真奇特。
喊了两声没反应,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温黎,你咋了?”
掌心往她背上一放,不由地“哎呦”一声,体温这么烫?
李楠还算反应及时,知道这是发烧了。
不过体质弱,烧到意识昏迷,李楠还是头一次遇到。
一下子就慌了神儿,用力把温黎扶起来,仰面朝上躺回去。
温黎没穿衣服,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两只小白鹅卧在那轻轻晃动,还挺漂亮。
不过眼下,李楠哪有心情欣赏,赶紧拉了被子盖住。
这得去医院啊。
温黎就算骨架小,瘦弱一些,可李楠也是个女孩子,完全抱不动她。
正六神无主,床头手机,忽然就响了。
她扫一眼,是李怀旌。
电话来的正好,就算是前男友,也不能不管前女友死活吧?
没有谁,比他更有义务负责。
李怀旌九点钟的会议,现在是八点一刻,他刚到公司。
这两日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又被情绪调动。
便试探着,给温黎打了这一通电话。
此刻秘书还在办公室擦桌子,整理文件,李怀旌捏着手机听了一句,眉宇就拧起来,他沉声道:“怎么回事,你先别紧张,好好说。”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
下一秒李怀旌就倏然站起来,径直往外走,走两步,又脚底生风返回来拿车钥匙。
他气息有些不平稳,额头竟然还挂了两滴冷汗,“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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