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惊澜瞥眸看着肖郢,肖郢的脸一如既往的周正,寸头头发长了一些,剑眉浓密,睫羽密长,鼻梁高挺,他低垂着头认真看路,不时提醒楚惊澜,“先生,小心脚下。”


    楚惊澜腰细,肖郢手臂横过,轻而易举就圈住了,搭在肩上的那只手被肖郢握住了手腕,他右脚没什么力气,走起来也慢。


    肖郢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楚惊澜知道肖郢带他走侧门的缘故,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愿意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的自尊心,而他的母亲却不能。


    他难过得想要呕吐,一抹难以言喻的委屈冲上咽喉,却又被楚惊澜生生咽了回去,一只无形的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楚惊澜呼吸越来越困难。


    最后他顿下了脚步,半倚在肖郢怀里艰难喘息说:“我……难受。”


    “您再忍忍,我现在就打120,我们去医院!”肖郢替他顺了顺后背,他们从工地的侧门出来了,外面的环境也不过如此,风沙卷着过路汽车的汽油味,难闻得要命,楚惊澜将手帕捂在了口鼻处。


    他开始后悔自己就这么冲动地来到了工地。


    可他其实也没那么后悔,他看着身边一脸忧心忡忡看着他的肖郢,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楚惊澜摁住了肖郢拨打120的手,用气律不稳的声线说:“是老毛病,我的车在那边大门,你开过来接我。”


    他将车钥匙递给了肖郢。


    肖郢是不愿意将楚惊澜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这里不干净,不安全,楚惊澜像一朵纯净的莲,肖郢不愿意让楚惊澜像被抛弃了似的待在这里。


    可楚惊澜的神情很难受,汗水浸透了他领口的白衬,长发微微凌乱,鬓发被汗渍黏在脸上,唇色苍白得像得了重病一般。


    “您等着我,我很快过来。”肖郢咬咬牙跑开了。


    楚惊澜就一个人待在了侧门出口,他稳不住脚,就想下意识往绿色的工地围挡上面倚靠一下,细看就发现了上面厚重的灰尘,楚惊澜当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为了缓解腿上一阵一阵的抽痛,楚惊澜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出来,将一支烟含在嘴里以后,打火机却从手心脱落,掉到地面的时候发出了“叭嗒”一声。


    楚惊澜垂眸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打火机。


    随后弯下腰准备去将打火机捡起来,但他还是低估了他腿上的旧疾,发作的时候,他整条腿都不能弯曲,现在也一样。


    所以在他弯下腰要将打火机捡起来的时候,打火机却被他的指尖拨得更远了,而他脚下一个踉跄,烟从嘴里掉了出来,他也要跌倒出去了。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脸着地扑到地面而已,最好就是他的手在他将要跌摔的时候撑住了地面。


    但此刻他还有更好的一种结果。


    他跌进了一个滚烫又宽厚的怀抱里。


    与此同时他的鼻尖也充斥着极淡的汗味和洗衣粉或者皂角的香,不难闻,甚至很清爽。


    楚惊澜手撑在对方的大腿上,慢慢支起了上半身,他静静打量着一脸担忧看着他的肖郢,突然扯了一个不明的笑,他缓缓掀唇:“这么快?”


    肖郢刚把车停下来,就看见楚惊澜弯着腰要捡什么,凑近了才看见是打火机。


    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两人的脚边。


    “您没事吧?”


    楚惊澜还没回话,肖郢心里就自己替楚惊澜回了,太有事了。


    平时根本就看不出楚惊澜的腿有问题,刚刚看见他连膝盖都弯不下去,弯腰捡东西的动作甚至有些滑稽,可肖郢却只觉得心疼。


    楚先生这样优秀完美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腿疾呢?


    楚惊澜和肖郢面对面跪在地上,楚惊澜上半身几乎就要贴到肖郢身上了,风沙卷起,楚惊澜的长发往肖郢这边拂了过来,几缕细软的发丝不偏不倚,正好和肖郢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肖郢心跳短暂地停了一瞬。


    “啊……”楚惊澜发出了第一道声音,一道很轻的气音,有几分的无奈,随后他看了一眼肖郢手边的打火机,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含在嘴里。


    他看着肖郢忧心忡忡的神情,缓声说:“把打火机捡起来给我点个火。”


    于是肖郢照做了。


    他长手一伸就将地上的打火机捡了起来,就着和楚惊澜面对面跪着的姿势,他弓着腰,将左手挡在了打火机旁边,随后小心翼翼摁下了打火机开关。


    “叭嗒”一声后,一缕幽蓝色的火苗从防风打火机的孔里窜了出来,很快就点燃了楚惊澜含在嘴里的那只烟,肖郢也闻到了属于这支烟的味道,味道极为清淡,甚至有一丝甜味,和他平日里闻到的那些二手烟不一样。


    楚惊澜别开头吐了一口白烟出来,在烟雾缭绕中,那张绝世的脸若影若现,多了几分朦胧的俊美感。


    楚惊澜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神秘感,偏偏他像幽兰花,肖郢只想靠近,靠得更近地去掀开蒙在楚惊澜脸上的那一层薄纱。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抬起了一半,就这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开口要解释,楚惊澜却搭上了他的那只手,“扶我回车里吧。”


    原来楚惊澜误会了,误会了也好,否则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个差点失态的动作。


    两人刚站起身,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楚惊澜抬起了手,雨珠在他手心砸开了一朵朵透明的花。


    肖郢车子停得不远,在雨彻底下大之前,两人终于回到了车里,两人都坐在宽敞的后座,听着车外雨点拍打车身的动静,雷声轰鸣,闪电照亮了半边天。


    楚惊澜蜷起了脚,表情更痛苦了。


    他肤色本来就白,这会儿因为腿疾让他脸色更加苍白,因为忍受不了这种痛,他的手下意识就抓住了肖郢的手腕,好冰。


    肖郢错愕的看着满头汗的楚惊澜,“先生,我们去医院吧。”


    他反手握住了楚惊澜的手,楚惊澜只是手指节很长,其实手掌并不宽大,肖郢的手轻而易举就完全包住了他的手,楚惊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疼得快要生理性地干呕了。


    疼痛是从腿上的那道疤开始扩散的,随之蔓延至全身,拽着心脏一起,他要被拽下地狱了,然而那只滚热的大手却紧紧拉着他的手腕。


    楚惊澜咬住了唇,正要开口让肖郢开车回家的时候,他的裤腿就被掀开了,他隐约听见肖郢说:“冒犯了先生。”


    随后他腿上的疤痕就被一直滚热的大手覆盖住了,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楚惊澜下意识将腿往后缩,却被肖郢抓住脚踝控制住了,肖郢轻轻地按揉了起来。


    力道轻柔却莫名的有力度,楚惊澜低头看着蹲在脚边的肖郢,“我之前在足浴馆干过兼职,知道怎么给人按摩,刚刚我看见了您腿上的疤,想来是当时受了伤没有好好治疗,还在潮湿的环境待了很久,这才落下了雷雨天就作痛的毛病……咳咳……”


    “您可以去医院找中医看看。”肖郢咳了两声后认真提建议。


    他知道楚惊澜瘦,从他刚刚扶着肖郢腰身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不知道男人的腰可以那么细,但肖郢并没有多想,这会儿看见了楚惊澜的腿,他就更加直观地看出楚惊澜的瘦了,瘦得好像肖郢的一只手就能圈住了。


    那道疤痕意外的难看,印在这只白净的小腿上,显得更加的狰狞了。


    不知道是肖郢的按摩技术太好,那阵从小腿钻上心尖的疼终于消缓了一些,楚惊澜得以喘了一口气,却并不急着去回肖郢关切的话,反而抬起手将含在嘴里的香烟拿了下来,把火星子掐灭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清淡的烟味很快就被车里的排气扇带走了。


    到底是楚惊澜的车,车里的味道都和他身上的一样。


    楚惊澜垂眸看着肖郢头顶的璇,缓缓掀唇:“找医生看过了,还没有你这会儿给我揉的管用。”


    肖郢手上的动作没停,他闻言抬起了头,仰视着楚惊澜的眼睛,“是下雨天都会这样吗?”


    眸色掺杂了一抹难以言喻的酸楚。


    像一只巨型犬,楚惊澜眸珠不留痕迹地闪动了一下,恍惚间好像都瞧见了肖郢头上头一对竖起的狗耳朵,后座空间不小,但是肖郢挤进来以后就没那么宽敞了,好像说话的力度再大一点,两人的呼吸就要彼此纠缠了。


    楚惊澜别开了头,把腿也从肖郢的手里退开了,落了空的手在空中很是尴尬地蜷缩了一下,但楚惊澜并未注意到,他徐徐开口:“送我回家。”


    他说话有一种毫不客气的理所当然在。


    但肖郢还是会听话照做,因为他知道楚惊澜无论对谁说这句话,他们都会照做,肖郢不是什么例外的人,他看见楚惊澜那双薄凉的眸也会喉咙发紧,听见楚惊澜这种清冽的声音也会下意识听话。


    “您住在哪里?”肖郢问。


    楚惊澜瞥了一眼车里的导航才说:“跟导航走吧。”


    于是肖郢就冒着大雨打开了后车座,再绕到了驾驶座上,“我有驾照,您放心。”


    楚惊澜说我知道。


    不止如此,肖郢的所有他都调查到了,现在的肖郢在楚惊澜面前其实和透明人没两样,但是楚惊澜还是觉得肖郢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惊喜。


    车子在瓢泼大雨之中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楚惊澜才看着腿上的疤痕说:“只有下雨天会这样。”


    肖郢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楚惊澜在回他的哪一句话,他抬眸透过后视镜去看楚惊澜,正好和银丝边框后的那双眼睛对视上,眼尾还是红润的,是刚才的疼痛带来的,楚惊澜长着一双桃花眼,本该是多情魅惑的眸,却意外的冷淡疏离。


    “按我老家的说法,您这是湿气太重了,要不要去看看中医呢,针灸应该会管用。”肖郢收回目光看向了前方的路。


    楚惊澜学着肖郢给他按揉的力道给自己揉了揉腿,却因为不得要领疼得眉头瞬间紧皱,肖郢也察觉出来了,楚惊澜好像永远都在回避关于医院和医生的话题。


    说太多就讨嫌了,肖郢放缓了声音,“先生,您没学过按摩,给自己按的时候可能会弄伤自己,等回去我再给您按一会儿吧。”


    “嗯。”楚惊澜挤出了一个单音字节。


    不得不说肖郢开车的技术并不逊,车子很快就停在了楚惊澜公寓楼下,雨越下越大,楚惊澜说后备箱有雨伞,肖郢就冒着大雨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了里面的雨伞。


    把伞撑开以后他才打开后车门,“先生,您的腿还好吗?”


    还是很痛,但比一开始好多了,楚惊澜轻轻颔首,弯着腰钻出了车,肖郢就伸出了手去扶住了楚惊澜,一把不大的雨伞将两个人关在了一起,楚惊澜腿上没有什么力气,又不想让人看出他跛着脚走路的模样,所以几乎整个上半身的力道都支在了被肖郢扶着的那只手上。


    两人走得不快,可能因为下着大雨,很庆幸这一路走来没看见什么人。


    楚惊澜用指纹房间的解了锁,客厅的灯就在玄关处,楚惊澜伸手打开了灯,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透亮了起来。


    肖郢下意识看了出去,屋子里透着一股冷情的凉意,客厅很空荡,家具摆放得很整齐,这就是楚惊澜住的地方,装修风格简直和他这个人一样,简易的黑白风,没有半点生活的气息,仅仅一个客厅就比肖郢住的地方大了。


    肖郢没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把楚惊澜扶到了沙发坐下,随后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不是觉得累,只是和楚惊澜待在一起会紧张,而他一紧张就会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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