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悲哀与爱同燃

    那天晚上回来后, 安玉镜就开始着手收购Echo集团的散股,几乎不计代价,但他掩饰得很好,动静不算大。即使如此, 许绥之还是知道了。

    他不免疑惑道:“玉玦哥不是正在接手合作项目落地吗, 你为什么这样做?”

    安玉镜微笑道:“我发现他们最近新型设备的投入很大, 或许会需要新一轮注资的。”

    他相信安玉镜的判断,慕琤要研究新技术,还要拓展国内业务,资金压力不会小,他也相信如果必要安玉镜一定会参与投资。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出于好心的帮忙。

    事情被摆在台面上是在安玉镜联络几个有着相当持股比例的股东之后。

    安玉玦的办公室里, 慕琤笑道:“安大少关心我们集团的发展,想注资成为新股东, 原本也不用这么麻烦的, 咱们直接谈,不是更快么?”

    安玉镜慢条斯理地喝茶, 被他点破,表情丝毫不变, “我其实也没有一定要遮掩的意思, 慕总最近遇到了些小问题吧?公司稳定下来以后,接下来的发展确实是个难题,决策上有分歧也是正常的, 想寻找新鲜血液的加入也不能怪他们, 慕总怎么说?”

    安玉玦捻捻眉心,他们如何斗法他一点儿也不关心, 但好歹不要在他完成项目任务之后!交上来的计划书一轮一轮地报废,大大增加了他的工作量。老实说, 他一点也不想被拉入战场,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慕琤嘴角弧度消失,再开口时声音里情绪很淡:“你想通过这种方式稀释我的股权恐怕是行不通的,我还是奉劝安大少一句,更不可能注资到我失去否决权,一股的价格是多少,有多少股,想必你已经很清楚。”

    安玉镜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我们拭目以待。”玩明的不行,就玩脏的,他手段多的是,看他能撑到几时。

    Echo集团会议室里。

    慕琤坐在首位,听着下属的报告脸色越来越沉,还没等人说完就皱眉打断:“不行,我不是已经说过了,集团现在根本不适合再扩张,成本太大了。”

    右手边一个年长的男人反驳道:“集团进入稳定期太久了,明明是赚钱的好时候,得到的利润绝对远远大过成本,你却总是不肯,要我看,集团损失得已经太多了。”

    “如果要投入扩张,新技术的研发势必会陷入瘫痪,长久下去我们失去技术优势,这才是真正的损失惨重。”

    那人还要再说什么,慕琤挥挥手,“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以后这个提案不要再拿上来。”

    左右两侧的人神色各异,这场高层会议并没有改变一直以来的决策结果,有的人心里天平已然倾斜。

    安玉镜最近不知许诺了什么,唱反的声音越来越多,他的目的昭然若揭,慕琤眼神闪了闪,他决不允许自己倒在安玉镜的手上。

    这样的情况下,国内的项目落地得更为磕磕绊绊,慕琤想要站稳脚跟,要越过的障碍比预计中的更多。这样说也不对,他早就知道回来后会发生怎样的事了。但他非来不可。

    夜晚时分,许绥之还是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你真要弄垮慕琤不成,何必一定要这样呢?”主角们相亲相爱不好么,整天打打杀杀的,早就已经超过了打情骂俏的范围了!

    他的感情线啊!许绥之哀叹,他如今仍未死心,盖因实在是不信这个邪。邪了门了,这么多个世界,就不能走一次正常而完整的感情线吗!

    安玉镜闻言,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只说:“你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说。”

    许绥之便问:“他到底想要什么,让你这么生气?”没错,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慕琤是得罪人了,至于得罪谁了,除了眼前这尊大佛再没别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安玉镜却不再说了,他把许绥之搂进怀里,温温柔柔地说:“我们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检查结果也快出来了。”

    许绥之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顿时挣动起来,“我说了不去!你最近怎么老这样!明明知道我不喜欢的。”

    安玉镜制住许绥之的动作,轻柔地吻着他的侧脸,声音轻得几近叹息:“小绥,我很害怕,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也不知道他在问谁,可能这个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一瞬间也生出了求天告地的念头。

    如果可以,许绥之现在就想告诉他答案,给他指条康庄大路,别再在他身上崴了脚。可是他不能,于是只能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呆在这个力气太大,又太过执着的人怀里。

    安玉镜的动作终于一路惊动到了安景山那里,安景山倒是还没有表露出态度,只是把他召回去问话。与此同时,许绥之收到了慕琤的见面邀请。

    许绥之没有拒绝,慕琤就来接他。等到了地方,许绥之惊讶地发现这房子的布局和从前他给慕琤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慕琤说:“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住在以前那里,可惜它被安玉镜收走了。”

    许绥之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说:“慕琤,如果你想报复我,不必这样的。”

    慕琤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许绥之看他一眼,看见了满脸凝固的不可置信,他直觉不对,不再看了。

    “……哈哈,报复你?你是这样想我的。”慕琤两步并作一步冲过来,紧紧捏着许绥之的肩膀,“许绥之,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

    “报复,哈,我要报复你!还会给你那些卡?这么多年你都没看过里面的数字吧?我要报复你,还会让你等我?我要报复你,还一次一次眼巴巴跟狗似的地凑上来,就期待你会看我一眼?!”

    “许绥之!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的样子,我想要什么,是不是要报复你!”

    许绥之愕然抬眼,视线就撞上眼前人浸润得通红的眼尾,“你……”早就准备好的剧本台词一句也说不出了,因为该和他对戏的人已经不符合角色。

    “你不想报复,可我做的事难道不是很过分么?”

    “谁说的!我这个当事人都没说过你,谁说的你过分!”

    剧情啊。

    许绥之只好捧住他的脸,让他不至于跟他头对头撞死,“好了好了,你冷静点。我本意是想放你自由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实一直都在欺负你不是吗。”

    慕琤眼睛里淌出泪来,他再也忍受不住身体里横冲直撞多年的酸苦和冲动,将许绥之紧紧扣进怀里,“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自由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欺负我了!”

    他声音哽咽,担负多年的爱从未被期待过,因此也没有传达的资格,他本来应该适可而止的,他一向有着优秀的自控力。但当他真的碰到这个人时,依然只能近乎绝望地哀求着:“如果这就是自由,我宁愿被你束缚。如果那就是欺负……”

    慕琤的声音越来越低,随着说出口的话,连站立的力气也一并被抽去了似的,身体缓缓滑下,最后跪在许绥之面前,“我求求你,那就继续吧……”他仰着头看他,一只手抓着许绥之的手,一只手将心口的衣料攥得发皱,“小绥,我是不是也病了,不然为什么我离你越远,这里越疼呢?”

    许绥之蹲下身,给他擦去不停流出的眼泪,叹气道:“慕琤,不要哭了。”

    慕琤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像被安慰着更觉得委屈的小孩,哭得眼睛充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小绥,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看到我,我要来干什么呢?你想要让安玉镜拿到Echo吗,可以,可以的,只要你想,决定权本来就在你手上。”

    许绥之皱眉,“决定权怎么会在我手上。”

    “我现在持有的股权是35.7%。”

    许绥之愣了愣,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些之前错过的细节。

    慕琤扬起一个笑:“我之前加注给你的百分之三股份,还记得吗?”

    只要许绥之动用慕城名下的这部分股份,他就会失去三分之一的股份占比,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一票否决权和话语权,随时可以被踢出局。

    许绥之刚要说什么,一滴红色的液体突然从他们身体间穿过,滴落在地板上。

    嗯?这是什么。许绥之搞不清楚情况,慕琤表情却突然凝固,又很快变得惊恐,伸出手要来抹他的脸。许绥之先一步摸了摸,再放下来时看见满手鲜红。哦,原来是他流血了。

    许绥之晕过去前,听见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

    再次睁眼时头疼欲裂,是真疼啊,许绥之恨不得再晕过去。可是手上无法忽视的力道让他勉强睁开眼睛,“安玉镜,你能不能轻点。”

    不知是他声音太小了还是怎样,这人魔怔了似的,眼球上全是红血丝,瞪着眼只会重复道:“都是我的错,不会有事的,都是我的错……”

    许绥之抽抽手指,安玉镜猛然惊醒,马上去确认许绥之的状态,勉强扯出一个笑,只是怎么看怎么扭曲,“小绥醒了,是不是很难受,没关系,刚才换了针,马上就会好的,饿不饿,我……”

    许绥之说:“结果是不是出来了?”

    安玉镜仿佛被这句话按下暂停键,他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好半晌才说:“上次检查得匆忙,不准的,等你好了,我们再重新检查一次,重新检查一次,就会好了。”堪称颠三倒四,自欺欺人。

    许绥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从前没做过这样的事,倒是很新鲜。他放轻声音说:“哥哥,没关系的,你别哭了。”他想起一些事,微笑道:“你前几年在学校的那个项目做的怎么样了,我还没问过,我这样子,恐怕不对症,你是不是特失望?”

    安玉镜将脸埋在许绥之的手里,遮住了一双眼睛,“都是哥哥的错,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哥哥太没用了,才会让小绥难受的……”

    “不是你的错。”

    “小绥,求求你,别丢下我……”

    安玉镜伏在许绥之身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小绥,你死了,我也会死的。”你要是不在,我怎么能确定自己还活着呢,我没有向你说过,所以你才这样放心地要离开我吗?

    第72章 特制专属沉沦

    许绥之能睁开眼睛的时间越来越少, 再次清醒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几天,一睁眼就被床前的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多久没睡觉了啊。”

    安玉镜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球上全是红血丝,听到许绥之的声音时麻木僵硬的身体微微颤动, 好像终于能感知到外部的世界似的。

    这绝对不正常, 这不是他记忆里向来从头到脚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活像有什么强迫症的安大少。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医生说如果你一直不醒就危险了。伯父伯母也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安玉镜感觉到许绥之的视线一直停在他脸上,下意识摸了摸,“啊, 好久没整理过了,对不起, 很难看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的, 但你一直没有醒,我没办法离开去做别的事。”

    许绥之叹口气:“我知道了, 我会打电话回去。才过了多久,你瘦太多了吧, 没有好好吃饭吗?”

    安玉镜愣了愣, 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是吗,我不知道, 吃饭?不太记得了, 应该是吃了的,我不觉得饿。”

    许绥之顿觉烦恼:“怎么一副比我还要危险的样子啊, 多珍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吧,你要是把自己作死了,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安玉镜握着许绥之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真的不行吗……”

    你还真想死啊?!

    “不行!”许绥之眯眯眼睛:“喂,我说,你想让我生气吗?”

    安玉镜慌乱起来,连忙要去抱人,“对不起小绥,别生气,我乱说的,我……”

    许绥之不客气地把他一把推开,嫌弃道:“难看死了,去整理一下。”安玉镜站起身时踉跄两步,许绥之皱眉,按铃让护士带他去检查。这人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了,不过料想也没人能劝得动他。

    过了不久,房门再次传来被推开的声音,许绥之以为是折返回来的安玉镜,道:“怎么这么快……”回过头,却看见了慕琤。

    几年不见,慕琤身上的气质变了许多,周身的气度都藏在不见波澜的眼睛和矜贵得体的着装中,整个人清冷沉静又不失温和。要他说,站那跟安玉镜简直肉眼可见的天生一对,连名字都相配。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此刻这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浑浑噩噩,一股死气。

    许绥之头疼了,对于他的病主角的接受度比他预计的还要低得多,这对他的任务而言是随时要失败的信号。很不妙啊……得想点办法才行。

    慕琤已经走到了他床前,慢慢蹲下身,许绥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低低地说着:“怎么办啊,小绥,我查过了,即使技术再先进……我要怎么办啊……”

    许绥之没说话,慕琤也没有抬头,伸出手去搂许绥之的腰,头埋在他身上。他在发抖,这个姿势让许绥之轻易就感受到了这件事。

    许绥之把手轻轻搭在他头上,问道:“你怎么来了,公司怎么样了?那百分之三我不会动的,会还给你。”

    慕琤在这只手的缓慢抚摸下渐渐平静下来,声音被捂在被子里,有些发闷:“公司什么的,怎样都好吧,我不想管了,反正……”再过不久,我也要死了。

    他说:“对不起,主人,我一直以来都只有你,努力什么的,也是因为想要接近你罢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要怎样坚持下去。”

    许绥之摸着他头的手停了下来。

    ……

    夜晚,许绥之站在窗前,这次清醒的时间出乎意料地长,他有些庆幸这一点。房门再次被打开,许绥之回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明空。”

    褚明空停在不远处,他看上去是一众人里难得的平静,只有绷得死紧的唇角暴露了一点惊涛骇浪的心绪。

    褚明空按他说的带他回了家,安玉镜还在医院里,被打了镇定剂刚睡下,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正好方便了许绥之找东西。

    许绥之再出去时手里多了个小袋子,外表看不出用途,褚明空目光只停留一瞬,没有多问什么。许绥之一直抬头看天,他便也一同看去,除了一轮圆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过,今晚的月亮确实格外的圆。他听见许绥之问:“你还好么?”

    褚明空嗯了声:“安玉镜手伸得再长,也不能真的对我做什么,何况他现在也没精力管了吧。”

    “那就好,明净呢,他怎么样了?”

    “被送出去了,你知道的,他如果在这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冷静不下来的小孩子心性。”许绥之笑了两声。

    夜风微凉,簌簌拂在耳畔时却神奇地缓解了一些脑子里难以忍受的疼痛。许少爷病中也一如往日地没有规规矩矩地扣好衣领,只是不同的是,此刻他竟有些受冷。但在他意识到之前,一件厚实的大衣已经披上了他的肩头。

    许绥之转头看他,笑道:“你也别太严厉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倒希望那两个家伙也能这样,他还能省心不少。

    褚明空也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眼神里有着难懂的意味,“你是因为早就知道现在的情况,那天晚上才那样做的吗?”

    是这样吗?许绥之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天晚上才跟他演了那么一出戏?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前抽身离去,对执念于他的人而言真是一种仁慈,这种仁慈自己是没有得到的。许绥之他……对安玉镜,有没有,或者说,抱有多少在意呢?

    那属于他们的触摸……和吻,到底是真实,还是偷来的大梦一场?

    “嗯?做什么?”经过233的提醒,许绥之意识到褚明空在说那天安玉镜直接破门而入到褚明空卧室里找人的那晚,险险没露出异样。

    许绥之笑:“那个啊,我记不清了,说不准呢。难道还有特别的原因吗,我不是经常跟你玩晚了在你家留宿?”他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晚上耿耿于怀,但仍不觉得有为此调取记忆的必要,而现在褚明空说不定真比自己了解得更多。

    褚明空摇摇头,轻轻笑了,某些沉甸甸的东西跟着这个笑容一起被抛出来,他用珍惜的力度摸了摸许绥之的脑袋,“没关系,小绥,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们是这样约好的,不是么。”

    什么是好兄弟啊!许绥之很是有些感动,望向他的目光含笑且柔和,他用脸颊蹭了蹭褚明空的手掌,“知道啦,这个我没有忘记啊,你是我的明空哥哥这件事。”

    褚明空瞳孔收缩,贴着许绥之的手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来。他问:“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许绥之歪头想了想,说:“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只需要告诉我。”

    许绥之很快说完了前因后果,褚明空垂下眼睫,轻声应了,到最后,也没说出口那句“其实我也会伤心。”

    无所谓了,他在心里悄悄地说,只要许绥之高兴就好了,除了这个人的心情,他很难再分心顾虑别的事。

    许绥之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出来太久,话说完了他们就准备回去了。下车时许绥之眼前一黑,差点倒在褚明空身上,一瞬间他感受到搀扶上肩膀处不正常的力道。

    许绥之稳住身子,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脚步匆忙冲出来的慕琤,看见许绥之时脸上的恐慌才减少一点,迅速朝他们跑来。

    许绥之对褚明空说:“你先走吧,他会送我回去。”褚明空沉沉的眼神落在慕琤身上,最终还是松了手,把人交给他后坐上车走了。

    他应该一开始就阻止许绥之见到这个人的,当时他明明有一千种办法叫他滚出去。居然能纠缠到现在,真是让人……超级不爽啊。

    慕琤把焦急不已去看许绥之的情况,嘴里不住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啊!我看见房间里没人都要吓死了,安玉镜那个没用的家伙连照顾你都做不到吗!”

    许绥之摆摆手,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还不是为了某个让人头疼的小狗。”

    慕琤顿了顿,这才看见了许绥之手里拎着的东西。他问:“这是什么?”

    袋子里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项圈,还挂着个金灿灿的小铃铛。设计得巧妙,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某种独特的项链。

    许绥之亲手套在了他脖子上,在慕琤还怔愣的时候就勾着项圈把他往前拉,故意让他被迫踉跄一步,才恶意地说:“知道是什么了吗?”

    慕琤半天才回过神来,脸都要红透了,他轻轻点点头。

    许绥之凑近了点,温热的吐息都喷到了人脸上,用说悄悄话的口吻说:“我没有食言哦,东西做好很久了,只是没机会给你。”其实是因为慕琤提前出国,某些未能进行的欺负剧情遗留下来的小道具,但现在用也不耽误。

    “属于你是我的小狗狗的证据,喜欢吗?”

    慕琤头颈薄薄的皮肤都快兜不住里边充的血了,他咬着唇,用更快的速度点头。

    许绥之道:“那么,我的命令都做得到吧?你知道我只喜欢听话的小狗。”

    慕琤被哄得头脑都晕眩了,不管许绥之说什么都只知道点头,“我可以做到,我可以的。”他忍不住抓上许绥之的手,真的害怕让人嫌弃了丢掉似的,求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告诉我吧,我都会做的。”

    许绥之微笑道:“既然这样,就为我坚持下去吧。”他笑起来时眉眼唇瓣同时弯出的弧度十分好看,在慕琤怔愣的神色中,摸了摸他的脸,“擅自结束自己的生命什么的,不允许哦。”

    慕琤还是呆住的样子,没有反应,又或许他身体里正进行着什么激烈的搏斗挣扎。许绥之没再管,朝他伸出手,懒散道:“我好像没力气了,抱我回去吧。”

    ……

    许绥之在剧情显示进程完整时便脱离了世界,彼时他身体已经很不好,清醒的时间大大少于昏睡的时间,因而也算顺理成章。停止呼吸的前一刻,安玉镜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他只听了半截就失去了意识。

    连接着病床上的人的机器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安玉镜张张嘴,没再说下去。

    嘛,也不重要了吧,这个人也听不到了。他站起身去找医生,但失败了,跌倒在了床边,倒落椅子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但也不需要他继续努力,医生护士就已经鱼贯而入,特级病房的服务是很专业的,甚至已经有人将他扶起来,见状不对,拿灯照射他的眼球,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昏厥……瞳孔涣散……应激……镇定剂……”“不行,快去通知……”“你怎么搞的,这都没有发现……”

    安玉镜想说别吵了,让他再看看小绥,不知道他疼不疼,他的小绥如果疼会皱眉的。

    可是他没能说出口,也没能操控他的身体,到最后,也只感受到针头扎进了皮肤。

    ……

    安玉镜走出了研究室,天气暖和起来了,阳光有些刺眼,让长时间待在暗处的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转角的墙上靠着一个人,见他出来,熄了手里的烟。

    安玉镜冷漠道:“我是不想再追究,但可以请你不要总在我面前晃吗。”

    褚明空的语气同样冷漠:“受人之托,来看你死没死。”如他所说,确认过之后,褚明空果断地转身离去。

    没了阻碍,安玉镜便走向停车场。他独自走在长长地校道上,两旁银杏换过一轮叶子,仍然茂盛如昨。过了一会儿,正走着的人似乎支撑不住,停下来微微弯下腰,撑着缓了缓,才接着走下去。

    从前听说失去挚爱的世界是灰色的,很有道理,听上去也理所当然。但安玉镜现在发现其实不是的,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山清水秀,阳光温暖,世界还是一样漂亮,变成灰色的只是他。

    他回到家,上了楼,进了房间,脚步不停地走到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是无数封写好了又撕碎的遗书。想对那个人解释的各种借口都写遍了,但还是不敢就这样去死,他怕他的小绥一时气话,会成真的。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真的会有下辈子吗?安玉镜不知道,但他总是不希望再也见不到许绥之的,也不希望许绥之真的宁愿去跟别人在一起。

    安玉镜几乎有些苦恼地想,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小绥让他总是忍得很辛苦。

    第73章 番外 清醒禁区

    “安教授, 今天下午有个研讨会需要您出席。”办公室的门被敲开,有人这样说道。

    安玉镜回:“好。”笔尖已经在某一页停顿很久了,这个事项提醒惊醒了他,又过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签署一份项目审批同意书。

    那个情绪病研究小组似乎获得了新的进展, 最近拿了个奖, 接下来的经费申请也很容易就通过了。

    安玉镜垂下眼帘,签上了名字后将文件合上。

    研讨会上大家讨论得很激烈,也能理解,毕竟是关于和Echo基因病研究所合作开发新型疫苗,听说他们预期目标是长期潜伏隐性疾病的前期检测率和治愈率提升至八成以上。

    安玉镜没有像同事们一样高谈阔论什么观点, 这个合作研究小组还没有组建的苗头呢,关于推荐人员配置就得吵几天, 这可是受国际瞩目的香饽饽, 有望冲击那个科研界最高奖项。

    他露了个微笑,那批之前受到不少阻挠的医疗器械才在国内正式应用没多久, 安玉镜心想,慕琤最近真是很能折腾啊, 能有活力到这种程度也挺厉害的。

    这次的会议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能有?安玉镜不是很清楚,他最近能接收到的外界信息越来越少了。

    安玉玦很快发现了这点,可能是被和本人口中轻描淡写完全不符合的严重程度吸引了注意, 拿出说一不二的气势押着他去医院了。

    最后没检查出任何问题, 安玉玦看他半晌,递给他张业内颇负盛名的心理医生的名片。

    安玉镜说:“你最近压力大到要看心理医生了么?”

    “这是给你准备的, 我总觉得会有需要的一天……没有诅咒你的意思。”

    对话里虽然没有明确提及,但是隐晦地指向一件事, 被提起不愿面对的事情按理应该觉得被冒犯而生气,就算不是,也应该会觉得悲伤吧。但安玉镜跟情绪失联了似的,什么也没感受到。为填补气氛突然的空白,他于是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有心理不正常的表现吗?”

    安玉玦沉默过后,说了句:“你太正常了,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安玉镜又笑了,但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空洞洞的犹如不反射光的黑洞一般。

    他将名片收了起来,当然,他是不会去的。

    安玉镜回到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他今天回来得晚了点,饭点也依照他的时间推迟了。家里的保姆厨师都是原来的一批,训练有素,能力不用质疑。

    饭菜十几年如一日,全是某个人的偏爱口味,安玉镜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不出意料的,没有任何味道。

    听不清,尝不出,下一步呢,是看不见?还是什么别的。他似乎正在逐渐丢失和世界的连接,世界排斥他,他也厌烦了这个世界。

    他在期盼一场意外。

    安玉镜吃完了一碗饭,他觉得味同嚼蜡或许也有字面上的意思,非试过的人不能体会,所以后人才多用它的引申义吧。

    饭后是继续没完成的工作或者休息的时间,不管怎么说,要先到楼上去,书房和卧室都在那里。于是他便走向楼梯。

    踏上阶梯,安玉镜有点怔愣,他偏头看了看手扶着扶手的位置,没有感受到一点触觉上的回馈。他站在那里,就像站在一片虚空。

    原来下一个丢失的是触觉吗,安玉镜静静地想,他停在原地,四周的景象却突然迅速消失,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些发白扭曲的光斑舞动在他身周。

    安玉镜仍然没有动,他思考着就在这样景象里通过肌肉记忆上楼的可能性,应该也不是不行,毕竟实话说,这样失真的幻境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的镇定似乎让光斑们很惊讶,它们波动得很厉害,这倒是第一次。安玉镜等待着幻觉收尾,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幻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堪以乱真的景象。

    他此刻站在安家,他的房间里。和从前每一个傍晚一样,这个傍晚暮色温暖而喧闹。

    窗外传来了孩童嬉戏的声音,明明这里是二楼,他却能听得很清楚。

    “你怎么才来啊,不是说好了一块去秘密基地的。”

    安玉镜笑了,秘密基地,每个小孩儿的童年似乎都有这么个玩意儿,不知道有趣在哪,人人都乐此不彼。他对这次幻境的有些惊讶,做得很精致,也很熟悉。

    “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这几天揪着我不放,我废了好大劲儿才出来呢。”

    “成吧,那就走呗,咱们比赛,看谁先到!输的人要惩罚!”

    “喂喂!有你这样的么!”

    确实很熟悉,安玉镜走到了窗边,低头往下看,前头的几个小孩儿已经跑远了,后头缀着一个,喘着气,小脸红扑扑的。

    “小绥?”

    那小孩儿听见有人叫他,抬起头,好像对这个叫他的人脸上受惊的神情也有点惊讶,“啊,玉镜哥……你怎么了?”

    楼上的人好一会儿没反应,许绥之挠挠头,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已经落后太多了,好在有条近道只有他知道,赶一赶或许还来得及。

    “等等!不要走!”安玉镜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恐,看许绥之真的移开目光,就要从楼上跳下来似的。

    “诶?你干嘛呢,慢点啊……”

    安玉镜从门口跑到这人面前,真真切切地拉着他了,才颤抖着说出下一句话来:“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许绥之疑惑道:“我有叫过你哥哥吗?”安家的大儿子从小就性格孤高疏离,他们没有一起玩过,安玉镜过于熟捻的反应已经让他感到奇怪了。

    安玉镜绷着脸,忍耐着什么很难控制的情绪似的,“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我不行呢?褚明净可以,褚明空可以,甚至安玉玦也可以,为什么就只有我不行呢!”

    因为你是主角攻。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是,我也是哥哥啊……”小孩揉搓着眼睛,手背覆盖着半张脸,不想让他看见什么似的。

    可是他还是看见了,许绥之无奈的叹气:“你别哭了……”主角一个两个的到底为什么总是这样,其他时候即使被打断腿眼睛里都是干的,难道对着他流泪会获得什么好处或者特权吗。

    “我知道的,你讨厌我对不对……”他还是揉着眼睛,不肯抬头,结果越揉越多,泪珠已经从指缝里溢出来了。

    许绥之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哭唧唧的。许绥之把他的手移开,帮他擦眼睛上脸上的眼泪,“我不讨厌你,好了好了,以后我们一起玩,好吗?我以为你不耐烦玩这些的……”

    “不会!我想玩,我想跟你玩!”眼泪总算有减少的趋势,安玉镜又闷声道:“我是哥哥,你也要叫我哥哥的……”话说一半,他就开始躲闪许绥之的眼睛,不敢看他。

    “哥哥。”

    安玉镜猛然抬起头,现在他的脸和他的眼睛一样红,喉咙里冒出一声轻轻的,“嗯。”

    许绥之替他擦好了眼泪,牵上他的手跑向他们的秘密基地,耽误了半天,他已经迟到了,不知道要被另外几个人下达什么惩罚任务。

    安玉镜边跑还边呼哧呼哧地说话:“别怕,我可以保护你,惩罚我都帮你做!以后什么游戏你都不会输的。”

    许绥之有了自告奋勇的帮手很高兴,笑道:“真的吗!说好了,你要帮我。”

    “嗯。那,可以再叫一声吗?一声,就一声。”

    “……”好麻烦啊。

    “……哥哥。”

    “嗯!”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句:“你以后只这样叫我,好不好?”

    “我说你别得寸进尺……”许绥之扭头瞪他,“哎呀!不要哭!”

    许绥之又被迫停下来给他擦眼泪,忍无可忍地揪着他的脸喊:“行行行,我知道啦!我就叫你哥哥,行了吧?”

    “……嗯。”安玉镜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安玉镜还在笑,幻境却突然结束了,四周重新变得黑漆漆的,只有一扇大开的窗户,他正站在窗边。

    他低头往外看,外面是无数融化般互相纠缠的画面,里面有着同一个人,是记忆里最美好的样子。安玉镜几乎有些急不可耐了,它们犹如待人摘取的甜蜜果实,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下来吧,我知道你想见到谁,从来都没梦到过,对吗?下来吧,他就在这里。

    下去就可以了吧,他这样想着,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只有那片回忆的光亮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吞噬。

    “你也在等我,对不对?”他喃喃道,一边腿跨过窗沿,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身后突然传来噼啪响声,好像在湿布上迸裂的火星,响声不大,光芒也微弱,可它说:“安玉镜,你是不是有病?”

    安玉镜回头,看见一团模糊的光影,比起窗外盛放的光芒可差多了,也没有一丁点诱人深入的意思,继续不客气地说道:“看什么看,还不滚过来?”

    安玉镜愣愣地看他,半晌才开口:“我不能过去,他在等我。”窗外的光亮照着他的身体,几乎把他映衬成黑点。

    “啧。”光影似乎觉得不耐烦了,又好像有点生气,噼啪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出现了变故,窗外的画面被点燃了,很快成了一大片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烧得很大,安玉镜从没见过这样烈火,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都燎燃了他半边身体。很疼,他却没感觉到似的,视线没有从那光影身上偏移半分。

    光影恶意笑道:“这下没人在等你了,可以过来了吧。”

    安玉镜动了动,看着他说:“你这样不好,我找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到的。”

    光影嘲道:“关我什么事?”

    安玉镜把腿收了回来,他身上的火焰没有熄灭,仍然在烧着,他没有理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安玉镜从窗沿上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我很疼。”

    “现在知道疼了?早叫你过来你不过来,被烧到了怪谁?”

    “不是的。”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安玉镜摇摇头,最后倒在了光影怀里,说:“小绥,我心里很疼。”

    火势蔓延到整个身体,连同脸上的表情都在一同燃烧,他说:“你丢下我一个人,要我怎么办啊。小绥,我每天都好疼。”

    他终于有了点被灼烧的反应,身体颤抖着,声音也颤抖:“我好爱你,可是你不要我了。”

    光影顿了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抹掉些什么,“别哭了,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啊,我这不是在这儿吗?”

    怀里的人紧紧搂着他,呜咽道:“你在哪里啊,求求你,让我去找你吧,我一个人不行的,我活不下去。”

    “那怎么办,我不想你死,才来救你的呀。”光影叹息道:“我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啊,再坚持一下,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光影似乎露出了个笑,模糊中难以分辨,他摸了摸安玉镜的头发,他身上的火焰就渐渐平息下来,“我想你好好的,哥哥,答应我吧。”

    安玉镜看着他,点了点头。周遭的景象飞速褪去,安玉镜睁眼,看见了会议室里同事们惊愕的表情,他摸了摸脸,摸到了满手湿润。

    原来会议还没有结束。

    有人颤巍巍地给他递纸巾,“安教授,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研讨会我们再选时间吧……”他们知道安玉镜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只是安玉镜从来不显露半分情绪,跟没事人似的照常上班下班,他们便也讳莫如深。

    安玉镜接过了,擦干净眼下,又恢复成清冷到不近人情的安教授,他站起身道:“谢谢,我今天的确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打开门走了。

    会议室里有人说:“这好像是那人……后,安教授第一次哭吧。”“挺好的,情绪发泄了才能真的走出来啊。”

    安玉镜走在路上,天色有些晚了,照下来的阳光仅余微末热意,很像某种将将燃尽的火光,烫的他身侧的手指瑟缩一下。

    一人独活,身体里就像不停被撕裂一般,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疼,可他还是答应了。

    总不能让那个人不高兴吧。

    第74章 新晋金牌员工

    这个世界结束了, 许绥之这次的背景板任务也就告一段落。

    他回到系统空间时松了口气,233笑说:“辛苦了小许同志,真是曲折呀。”

    许绥之瘫倒,长手长腿犹如伸展的花枝, 叹道:“可不是, 在病床上躺的我腰酸背痛的, 好在最后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了。”

    233摸摸他的脑袋,问:“现在回去?”许绥之闭着眼,点点头,“辛苦了,233同志。”

    他们回到公司, 一出去就见到了亲自迎接的2。许绥之有些受宠若惊。

    2将许绥之带到了它的办公室,让233自行休整, “欢迎回来, 恭喜你,这个项目顺利完成了, 你们做的很好。”

    2似乎是对于得力的下属不吝夸奖,即使对着的这位只不过是刚入职的基层小员工。它说话不再是毫无情绪的棒读, 终于带了点语气, 甚至相当亲切地将手放到许绥之的后腰上,轻推着他过去看成果展示。

    “这个项目是公司新辟的试验田,原本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激活的世界竟然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益。你虽然才进公司不久, 成绩却很亮眼,金牌员工评选就快到了, 我很看好你。”

    “真的吗!”许绥之惊喜道,又有些犹疑:“可是我搞砸了感情线, 任务并不算完成吧?”

    2摇摇头:“瑕不掩瑜,要对自己有信心。”

    说话间2有意拉近和员工的距离,便分享一些趣闻,打开了许绥之完成了任务此刻却正在震颤的小世界,从来感情匮乏的脸罕见地露出一点笑,道:“它们最近很不稳定呢,竟然想撕开通道找来现实世界,有一些很拼命,差点被他们得逞了,还真棘手。明明是最低级的小世界,却想挣脱公司规则的束缚……”

    它望向许绥之,想问他是不是也觉得这些世界不安分和不自量力,让他受累,却看见眼前这个外表一些小细节经过变动,彻底恢复成原来样貌的青年淡着脸走近几个球状观体,挨个轻轻抚摸了下,于是它剩下的半截话没说出口,连嘴角微末笑意也消失殆尽。

    那几个小世界被他一一摸过,震颤明显停滞下来,变成堪称乖顺的安静。许绥之能看见里面的主角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有人怔然,有人流泪,表情似悲似喜,不知是恍惚混淆真假界限,还是感触旧人久别重逢。

    许绥之脱离世界后,他们正常情况是不能再看见他的,不管现实还是梦境,连回忆都会不可抗地日渐模糊。毕竟他只是一个背景板。

    2突然说:“收益虽然可观,但它们的维护成本太高,本来也不过试验用而已,公司正在考虑销毁。”

    许绥之见状笑了笑,他的脸杂糅着锋利的收角和缱绻的线条,没有表情时十分冷漠,看着攻击性很强,但一旦笑起来,坚冰瞬间融化,只显得深情又温柔。他此刻是后者的表情,看着2道:“难得活泼点,不是很好么?”

    许绥之食指关节扶着下巴,似在思忖,微笑向这位二把手上司进言:“这几个世界的数据我刚才提交上去,是相当不错的,而且我做了分析,自信未来收益会远远大于成本,它们不像会坏事的样子,我提议保留观察,再做决定。”

    这样一张天生拥有任性特权的脸偏偏配上这样理性至上的性子,真是让人毫无办法,更别说加上极度优秀的能力。配置已然如此,仅需再一点点善良就跟天使没区别,可他本人对此毫无自觉。

    2静静看了许绥之一会儿,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那就这样吧。”

    它想,他太不自觉,对危险一无所知,“他们想你回去,你怎么说?”

    许绥之奇怪道:“为什么要我回去,什么怎么说?”

    2没有回答他第一个问题,静默一会儿,轻声解释道:“扮演员工有些会选择在工作世界里待到身体自然死亡,再进行下一个任务。”

    许绥之皱眉,“不了,我工作才刚起步,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

    “不,不是的。”2赶紧说:“这是每一个员工都可以做的选择。”它静静看着许绥之,“其实小世界流速可以调整,就算待上几十年,出来也不过一瞬,工作方面不需要担心。”

    许绥之还是摇头,“我并没有看出有什么意义,如果想休假我会自己安排好时间申请的。”

    2没有马上接话,许绥之也没有开口。2看着许绥之的眼神带着些情绪,不过仍然寡淡,不足以让人注意。过了一会儿,它推过来一份文件,说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就谈谈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公司看过你的表现,决定让你换个岗位,这是项目内容。”

    许绥之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早逝白月光再爱我一次。

    “……看上去很特别。”

    “这个项目公司很重视,我先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2示意许绥之跟它出去,边走边递给许绥之一个一颗小芯片,“公司觉得你会需要这个的,算是特别任务辅助吧,有了它,我相信可以修复你唯一的小瑕疵。”

    许绥之一听很是好奇,他摆弄着这个小巧的芯片,问道“哦?这是什么,修复什么瑕疵?”它先一步开了门,看见了早早等待的233,但神色没有丝毫停顿。

    “关键人物好感度查询。”

    “……”许绥之动作一停,脸色有些古怪,艰难消化这条爆炸信息:自己竟然是屈指可数需要这种特别辅助的员工之一。

    要知道只有最菜鸟的员工才会需要在这方面借助道具,这在扮演行业是很不专业的行为,要不是他这回也算立功,估计就要被打回去重头培训。

    许绥之觉得很丢面,登时觉得是块烫手山芋了,艰难地说:“嗯……好吧,既然是公司的意思,怎么用啊,我现在试试?”说着,就要找到开关。

    2却捏住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不要现在打开,回去让233帮你。”

    许绥之疑惑道:“不可以试试吗,万一有故障呢?”

    2捏着他的手很紧,它一向表情匮乏,现在看着许绥之时也是如此,只是平淡地说:“不要现在打开。”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233突然发出一声冷嗤,拍了拍许绥之的肩,“走吧,总裁说得对,咱们该去下一个任务了。”

    233扭头笑道:“总裁不必担心,我身为辅助系统,场地路线还是很熟悉的,我带他过去就好,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而且,我收到通知,资料交接的人似乎已经到了。”

    系统非人,也没有被赋予感知情感的能力,它们是秩序和纪律的化身,只追求最简路径和最大利益。可2现在突然觉得233实在有点烦。

    许绥之浑然不觉,跟233勾肩搭背,高高兴兴地说:“3儿,金牌员工也有你的一份儿,看来你得跟我正式绑定啦!”

    233笑:“行吧,这不平等条约我签了,我想想……咱们动作快点儿,这次任务回来说不定还能赶上颁奖礼。”

    “喂喂!等一下,哪里不平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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