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奕——”


    秦艳咆哮着走来,气势汹汹地仿佛随时准备脱下8cm的高跟鞋砸死那个不省心的主儿,可当她提着裙子走近之后,脸色立马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堪称当代川剧变脸大师。


    “钟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没等到答案的钟泓雪遗憾地摇了摇头,毫不遮掩地惋惜道:“当然是诱|拐不成,只能坐在这儿吹冷风。”


    “哈哈哈……天气是有些冷呢。”秦艳佯装听不懂,偷偷拽了下宣奕的衣角,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国内顶尖的古典舞舞者,真正的无冕之王,钟泓雪老师。”


    “秦小姐太客气了。”


    钟泓雪眉间常带三分笑,举手投足间自成一股风流,他走到宣奕面前伸出手,“我今晚的舞伴刚刚被吓跑了,不知道能否邀请你陪我跳第一支舞呢?”


    “这……”


    秦艳眉心一跳,正犹豫该不该回绝,宣奕已经递出手,并反客为主,“走吧。”


    既然已经来到这,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与人交际的命运,倒不如挑个稍微顺眼一点儿的。


    宣奕跟他手牵着手步入舞池,两人即刻成为全场的焦点,不仅是因为宣奕出色的外貌,更因为这样一对引人遐想的组合,一个是混迹风月的情场高手,一个是风头正盛的乐坛新星。


    两人伴随着音乐的节奏翩然入戏,每一个舞步都精准踏着音符,默契合拍已经不足以形容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宣奕搂着他的腰行谢幕礼时,全场一片欢呼加掌声。


    倒不是这支舞技术难度有多么高超,而是在场的众人都敏锐地嗅到了瓜的味道。


    秦艳脸上喜忧参半,钟泓雪是出了名的会玩、爱玩、玩得起,宣奕跟这样的人搭上关系话题度肯定少不了,但这跟公司为他打造的人设可半点不沾边,看来回去得找个时机跟郁总商量一下才行。


    *


    谢星洲刚从片场出来,脸上的倦色根本藏不住,助理小吴从保温杯里倒出热水,递到他手里,关切道:“星洲,要不我跟剧组说一声吧,你这刚出院,没日没夜的熬,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


    谢星洲披着大衣,唇色发白,气色看起来比前些天在医院里时还憔悴。


    他一如既往的话少,所有心事都藏起来不叫人看见,小吴叹了口气,心疼地帮他理了理鬓角,“喝完水再睡会儿吧,到酒店了我再叫你。”


    “嗯。”谢星洲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小吴,今天是几号?”


    “好像是6号,怎么了?咱们今天没有其他行程安排了,你就放心休息吧。”


    谢星洲抿唇,抬眸问道:“前些天是不是有个酒会的邀请函送来?”


    “有啊。”小吴记性不错,张口就来,“还是个规模不小的聚会呢,谢影帝和……也会去,你之前不是已经回绝掉了吗?”


    小吴提到那两个人,下意识压低嗓音,警惕地观察着谢星洲的神色。


    “我改主意了,现在过去。”谢星洲垂眸翻出耳机,找到常听的那首歌,缓缓阖上双目,“到了叫我。”


    小吴:“……好吧。”


    *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钟泓雪勾着宣奕的脖子,低声耳语道:“就聊聊天,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宣奕嗤笑,猎物面对危险而不自知,反而自以为是技艺高超的猎手,简直可笑又可爱。


    “又不说话,小哑巴,难不成还得请示下你的经纪人?”


    钟泓雪转头朝秦艳抛了个媚眼,暗示性一笑,后者差点儿崴了脚。


    “我们好像没什么可聊的。”宣奕理了下袖口,轻描淡写地口吻,“我对你不感兴趣。”


    钟泓雪闻言并不气馁,“你都不了解我,怎么就没有兴趣?”


    “嗅觉。”宣奕言简意赅。


    “哦~原来你不喜欢红酒味的信息素,难怪在阳台上我怎么引|诱你都没用。”


    钟泓雪借着昏暗的灯光,凑近他领口,眸中闪过诧异,“你用得什么牌子的掩盖剂,竟然一点信息素都闻不到。”


    “你问我经纪人吧。”


    宣奕懒得周旋,抽身而退,大步离场。


    秦艳这次难得没有反对他出格的举动,因为如果一味地顺从下去,接下来的局面肯定更难收场,她反应迅速地拌住钟泓雪的脚步,为宣奕争取离开的时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暗暗松了口气。


    出来时天空飘着星星点点的雪,灯光照耀下,车水马龙间,迷乱纷扰。


    宣奕还是那身打扮,走得匆忙没戴帽子和口罩,以至于谢星洲透过车窗一眼就认出了他,“小吴,停下。”


    “怎么了星洲,马上就到了。”小吴连忙轻点刹车。


    “我下去走走,你不用管我,先回酒店吧。”


    “那怎么行呢,诶——”


    车门决然关上,谢星洲奋不顾身走进纷纷扬扬的雪里,甚至来不及接身后递过来的伞,可当他距离宣奕仅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巨大的迷惘又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为什么要追上来?这样贸然出现该怎么解释?难道直接问那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思绪愈发混乱,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滚轮声,巨大的冲击力剐蹭过他半边身体,谢星洲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半大少年踩着滑板飞速掠过,他捂着发麻的手臂,一抬头对上宣奕疑惑的目光。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望,谁也没有主动上前,就在宣奕即将回过身时,谢星洲恍然惊醒,口中喝出一团白气,“等一下!”


    “星洲,你没受伤吧!”


    小吴匆忙停好车,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谢星洲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分神的瞬间,他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了宣奕怀里,现在连电视剧都不流行这个套路,他这个动作就显得十分刻意。


    追上来的小吴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伞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第一反应不是上前将两人分开,而是祈求上苍附近千万不要有蹲点的狗仔,但是——


    可能吗?!这么高调的酒会,周围肯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摄像头,明天的娱乐八卦会怎么造谣他都能猜到!


    宣奕倒没想那么多,他对人类的烂俗偶像剧了解较少,只不过谢星洲走路都能摔跤,在他看来也挺蠢萌的。


    “对不起。”谢星洲脸上一层薄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囧的,“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单独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


    “我都可以。”宣奕随意地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神奇的是在他掌心冰晶并不融化,反观谢星洲只在雪里站了片刻,发梢、睫毛已经结了一层冰霜,“你要站在这儿跟我说吗?”


    “我……”谢星洲环视一圈,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星洲,谢影帝刚来电话,说在楼上看见咱们的车,问你为什么来了也不去打招呼。”


    宣奕见对面的人脸色瞬间比冰雪还冷,大概猜到这其中另有隐情,他掸落掌心的雪,垂眸道:“不如改天?”


    “你有其他的事吗?”谢星洲追问。


    宣奕仔细想了一下,“没有。”


    “那你能不能再跟我进去一趟,我很快就结束。”谢星洲目光似有乞求,嗓音有些轻微的颤抖,“拜托了。”


    “……”


    宣奕凝视他半晌,没说同不同意,转身折返了回去。


    谢星洲唇边泛起浅笑,快步追上了去,进门前不忘告诉小吴,“帮我订个餐厅,再去网上查一下他有什么忌口。”


    “他?”小吴疑惑皱眉,“谁?”


    谢星洲叹气。


    “哦哦哦,知道了,马上去。”


    *


    秦艳是万万没想到,宣奕离开不到十五分钟,竟然又回来了。


    不仅如此,身边还多了个人,谢星洲和钟泓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走到哪儿都会自动成为焦点,宣奕和钟泓雪的开场舞还停留在众人脑海里挥之不去,转眼间又和谢星洲肩并肩走了进来,连秦艳这个经纪人都忍不住捂着胸口惊叹:“我的老天爷!”


    “星洲——”


    一个甜美温婉的女声突然响起,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身穿杏黄色晚礼服的女性omega款款走来,眼神温柔慈爱,她伸出戴着钻戒的手,轻抚上谢星洲的脸颊,情深意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星洲当着众人的面没有躲,垂眸道:“最近在拍戏。”


    “难怪。”女人轻叹了口气,压低嗓音,“你爸爸在四楼休息室等你。”


    “妈,你替我说一声,今天我有朋友在,改天有时间回家再……”


    “什么朋友?”女人声线徒然压低,余光瞥见宣奕的身影,眸中闪过警惕,“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谢星洲呼吸一滞,母亲的话虽然点到即止,但他已经明白了其中涵义,如果换做以前,他可能会压抑心底的不忿,乖乖当个提线木偶,配合他们在媒体前演一出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的戏。


    但宣奕对他来说不一样,那首歌曾陪伴他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把他从绝望崩溃的边缘拉回来,更有甚者,如果没有宣奕,他可能都无法站在这里。


    “谢谢您的提醒,但我其实就是个普通人。”


    谢星洲眸光清冷,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往四楼看了一眼,沉默转身,僵硬地迈着步子走向那条不归路。


    这是他第一次公然反抗父权,身上的压迫感不减反增,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但他并不后悔。


    宣奕眼神似懂非懂,他对人类之间复杂多变的感情还是琢磨不透。


    上车之后,小吴把空调温度调的很高,谢星洲缓了一会儿,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他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抱歉,我妈的话你不要在意。”


    “我为什么要在意,倒是你……”


    宣奕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一晚上接二连三发生太多事,已经远远超过了秦艳的接受范围,这个时候不接电话不太道德,他先是明智地调低了媒体音量,然后放到离耳朵最远的距离,按下了接听。


    可没想到那边却出奇的平静,根本不像秦艳的作风。


    宣奕将信将疑地拿近了手机,刚贴到耳畔,听筒里传来一声颇具冷感的“喂”。


    “……”


    宣奕的神经末梢好似触电一般,半边身体都酥酥麻麻的,他正沉浸于这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对面再次开口。


    “你现在在哪里?”


    褪去了温柔的伪装,郁溪的声音和语气充斥着压迫感和掌控欲,宣奕很快明白过来,他今天晚上的行为,惹郁溪生气了。


    宣奕难以克制眸中翻涌的兴奋,他第一次触碰到这本书中反派的真实面目。


    “明天来见我,或者,永远不用来了。”


    电话挂断,不留一丝余地。


    宣奕舒适地靠在椅背里,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原来只是这样就能激怒他吗?未免太过容易了。


    郁溪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失风度地夺过下属的电话,这并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就像原本的计划里他有许多工作要去处理,却在某人离开后,面对空荡荡的客厅和沙发出神。


    这种性质的娱乐活动他本不该来,如果没有出现,就不会亲眼目睹宣奕和谢星洲并肩离去的背影,可偏偏一切都这么凑巧。


    他把手机还给身后战战兢兢的秦艳,表情平静地交待道:“今天发生的事,我不想听到任何非议。”


    秦艳连忙点头,眼神飘忽不定:“我明白,郁总。”


    郁溪瞥了她一眼,饱和警告,“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经纪人,随时有人替代你。”


    *


    餐厅包厢里,宣奕和谢星洲相对而坐。


    静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涌动,显然,他们都不善于寒暄。


    谢星洲见他对桌上的菜一口不动,更显局促,低声问道:“这些……都不和胃口吗?”


    宣奕看出他的窘迫,摇了摇头,“我不饿。”


    “好吧。”谢星洲有一丝失落,但他情绪向来不外露,此刻看起来依然清冷沉静,“我今天确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


    “说。”宣奕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是说车祸那天,有个人救了我。”谢星洲观察他的神色,下定决心问道:“是不是你?”


    “……”


    宣奕犹豫了片刻,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他此前刚跟秦艳保证过,谢星洲车祸这事跟他没关系,再加上他也不想跟这些人类有太多牵扯,思量再三,他摇头轻笑,“你认错人了吧。”


    “不是你?”


    谢星洲难以置信地攥紧桌布,脑中闪过已经播放过数十遍的画面,他沉默地平复了一阵情绪,再抬眸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无机质的冷淡,“抱歉,打扰了。”


    宣奕没说话,做出人类面对陌生人时疏离的姿态。


    谢星洲站起身,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明显是情绪起伏太大,一时间有点缓不过来,离开前他仍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挣扎,“你写的歌我很喜欢,希望你未来有更多作品。”


    宣奕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他猜想这应该是书里的主角非常希望听到的话,于是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朝谢星洲摆了摆手。


    *


    韩兵赶到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宣奕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喷泉广场,浑然不觉得冷。


    “你闯祸了知道吗?”


    韩兵呼出一团白气,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原本不知道。”宣奕站起身,歪头思索片刻,眸中含笑,“但郁溪生气了。”


    “何止。”韩兵叹了口气,缓缓摇头,“算了,时间来不及,我趁郁先生跟人谈公事偷跑出来接你,要是被发现,明天就得完蛋。”


    “他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宣奕关注点有些偏,他抬头看了眼月亮,估算出大概时间,问:“和谁?”


    “赶紧上车吧。”


    韩兵没有回答,火急火燎地拽着他的胳膊拉开车门,粗鲁地把人塞进副驾,车平稳上路以后,他才分出心思,“我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小屁孩儿,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本事。”


    宣奕挑了下眉,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种夸奖,“我的本事远不止这些。”


    “嘿,你之前不是说喜欢郁先生吗?”韩兵余光瞥了他一眼,满是疑惑,“怎么转头又跟omega好上了。”


    “omega?”宣奕有些莫名其妙,轻轻蹙眉,“你是指钟泓雪还是谢星洲?”


    “嚯,还不止一个!”


    韩兵轻点刹车,同时向左打方向盘,“就那个前段时间出车祸,很火的大明星,父母都很有名的……”


    “谢星洲?”


    “对,我看见你俩中途离场了,很多人围观,郁先生也看见了。”


    宣奕沉默片刻,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个听吩咐的司机。”韩兵变完车道,猛然回过神来,“你还盘问起我来了,你俩怎么回事?”


    “没事。”宣奕言简意赅,一句话直接打消韩兵所有念头,“那些人都不合我口味。”


    韩兵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危险的想法,他难以置信地打了个冷战,“你……该不会是在上面?”


    “嗯?”宣奕眯起眼,有些跟不上人类跳脱的思路,但类似的问题秦艳也问过,表情也是这样兴奋又好奇。


    他活了几百年,对这些事怎么可能不懂,但让宣奕不理解的是,好像人类赋予了这件事其他的涵义,比如身份地位、年龄阅历等影响因素,他的回答一不小心可能会成为某种惊世骇俗的举动。


    “不会是真的吧。”韩兵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


    宣奕轻笑,选了个折中的答案,“你可以去问郁溪。”


    “操,那我还能活着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吗?!”


    宣奕笑出了声,撑着额头看向窗外,“我们这是去哪儿?”


    “一个会所。”韩兵语气沉了下来,正色道,“郁先生在那里谈公事,你先想想等会儿见到他该怎么解释。”


    “偶然碰到了,找我有事。”宣奕摊手,一脸坦然,“就这么简单。”


    “……”


    还没等韩兵发表意见,那边电话响了,他戴着蓝牙耳机,宣奕听不清是谁,但车速突然毫无预兆地加快,窗外灯光飞逝,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迷离感。


    电话挂断的同时,车子骤然停下,韩兵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率先开门开车。


    宣奕不紧不慢地解安全带,透过车窗他看见夜色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或许因为今天不是工作日,郁溪的穿着打扮稍显随意,纯白色高领毛衣,烟灰色外套,如果再加个双肩包,说他还在读书也有人信。


    “哥哥!”宣奕推开车门,在寒风中扑上去抱住了郁溪,出乎意料的,触感竟然很温软,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冷硬,与此同时,鼻端萦绕着诱人的甜香,宣奕贪恋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嗓音微哑,“我好想要你。”


    这句话直白、大胆、无所顾忌,郁溪身体瞬间绷紧,眸光隐藏在夜色里闪过悄无声息的敌意。


    旁边站着的韩兵大气都不敢喘,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不是……这种话真的是他可以听得吗?


    而且重点在于郁溪没有反驳,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他恍然大悟,猛地抬起头,对上郁溪冰冷的视线,情不自禁退后一步、两步……逃命一般躲进了车里。


    往后数年,他每每回忆起这个夜晚,都忍不住感叹,那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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