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书省。
这里是大魏政权的核心,铜炉熏烟袅袅,丝竹鸣奏雅乐,殿内十六根廊柱气势雄浑,摄政王在宫廷常设的办公区域,就位于中书省的核心,大魏全境舆图前面,大殿主位之上。
“安公公。”
安如意眉眼一抬,眼帘撞进了唐团魁梧的身影。
“王爷在看奏折,之后要跟中书省几位官员集议,你进去必会被责罚,我是为你着想啊。”
三法司还有其他各部各卿,都在等给摄政王汇报工作排队。
安如意急得眉梢冒汗,皇帝失踪,兹事体大,他只能单独禀告给摄政王,可按照现在王爷接见的进度,恐怕得等到半夜了!
安如意在殿内高高挥舞衣袖:“王爷!王爷!咱家有事禀奏!”
宦官的衣袍上头有素银纹绣,映着午后日光明灭急闪,远远望去就像是闪着盏白灯一样。
唐团连忙捂他:“我天,你想干啥……”话音未落,中书省有一文官趋步近前:“摄政王召见安公公。”
安如意这才得以加塞。
接近中书省主位,苏靖之目光未抬,仍在处理朝政。
他每天要代替皇帝批奏大概三十斤的奏章,悬腕写字,朱笔划去的名字,都是最近各监察御史呈报上来的贪官污吏姓名,摄政王手段铁腕,能杀不留,整本名册十不存一。
安如意开门见山道:“王爷,陛下不见了。”
“……”
血红色的墨珠吧嗒掉在纸面。
紫宸殿。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空气犹如凝固,全部都跪着。
有个小太监将得宜长公主如何来的,皇帝如何在练武时不见的,磕磕巴巴地向摄政王禀明,全程都只敢看摄政王的靴尖跟衣摆。
苏靖之问道:“那长公主呢?”
“回王爷,长公主见不到陛下,以为陛下不愿练武找借口,她还有约,已经走了。”
苏靖之凝了凝。暗中吸了口气,心中浮起困惑:
——他不造反了,他还跑什么?
那时从天禄阁出来,他打算好好观察这小东西一番,再看看他是否有担荷天下的资质,那时候这小东西还很乖,怎么扭头又做出这种荒唐的事?
摄政王想不通,思绪向前回溯,追问道:“陛下在失踪之前,可有留下过什么话?”
“有,”安公公上前一步回禀,“陛下昨晚跟奴才要伤药,嘴上还涂了遮瑕膏。”
“……”
心湖投进石子泛起波澜。
苏靖之心神忽乱,瞬间再度回忆起卫晩岚唇上那块被自己咬成的血痂,红润的唇,点缀着一抹暗红的血色,苏靖之浮起异样感。
安如意低声道:“奴才不敢妄自揣度,但陛下对这伤口讳莫如深,许是受伤不高兴了。这才会出去。”
……他觉得被自己欺负了?生气了?伤自尊?
苏靖之没来由有点心虚。此时脑海转出好几个想法,但是面上却越来越冷,嗤声申斥:
“天子行事任性,恣意妄为,他不高兴就偷跑出宫,置江山社稷于何处?”
此话一出,紫宸殿气氛压抑。所有人都怕摄政王震怒将他们砍了:“奴才等罪该万死!”
长安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小东西笨手笨脚在长安城里乱闯,肯定要吃尽苦头。
苏靖之抿紧唇线;“本王会密访皇帝下落,传令兵部,严加整顿皇城治安,日巡夜查,不得放过任何角落。”
“奴才这就去传。”安如意可算找到了主心骨。
***
“哎哎哎,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都让开,城中有严令,无事者不得在街上逗留,买东西的快给钱,卖完货的速撤摊,该回哪儿回哪去!”
“你这是什么穿法,臂膊袒露在外,身上还有花绣,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赶快遮住!”
“这谁家的小孩儿坐马路边了?”
“快把那头驴从街心撵走!!!”
长安城内。
区别于有些肃穆冷清的皇宫,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而现在这种热闹繁华,在卫晩岚眼里,就有些鸡飞狗跳。
巡城武候拽着头不肯听话的驴子,兵士拉驴,驴扭头,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坚定,四蹄紧紧扎在地面,啊呜啊呜地叫。
“啊呜啊呜啊呜——”驴气哼哼的。
武候也气哼哼的:“再来两个人撵倔驴!其他人继续维护长安秩序!”
感觉长安秩序就是被你们整乱的。
站在驱驴现场,卫晩岚刚摆脱得宜长公主的侍女团队。他看热闹被武候的目光扫了一眼,以为腹诽的话让人给听见了,赶紧旋身离开。
哪知向后一转时,胸前那两个瓷碗刚好蹭过人群中一名青衣小眼瘦竹竿汉子,他人撞得往后退了几步。他赶紧说抱歉,提起裙摆福了福身,手腕却被那男人给攥住了。
“小娘子体香真好闻啊,认得玉面荀爷我吗?”
卫晩岚一愕,垂眸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歪头呆呆地认真给答复:“是香膏。不认得你。”
然后一双手掌在他手腕摸来摸去,还放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真是有趣的小娘子,令荀爷好生喜欢。”
手腕越来越痛。
此时就算卫晩岚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对面这人非常不尊重。
但这个人就,当着那么多人,光天化日地耍流氓吗?
【很正常,古代良家女出门需有人随行,你自个儿在街上晃,被流氓欺负。没人会管的。】
卫晩岚半懂不懂,但耳尖瞬时烧起来,不喜欢被人碰,眼眶旋即泛起潮湿的雾气:“你别……别攥着我。放开。”
语气娇软,话音像带着小钩子,哪儿有什么威慑力?
反而让登徒子更兴奋了。
玉面荀爷凑近卫晩岚,低声道:“别害羞嘛,瞧你面生,怕是刚混这片,跟哥哥走一趟,这长安的纸醉金迷,哥哥管保让你玩得开心。”
然后荀爷把嗓音压得更低,油腻地贴着卫晩岚:“爷让你开心完后,你也给爷快活快活?”
“哈,哈哈哈哈。”
卫晩岚脸红得快要炸开,脚像长了刺似的奔逃,却被流氓用力地拉了回来,胸前那两个瓷碗撞在对方身上,磕得他快没法呼吸了,他一阵阵的干呕。
系统……
【救不了,谁让你扮女装。等他把你衣服解开,就对你没兴趣了。】
哪有你这样出主意的!!!
卫晩岚使劲一甩,他不就范让玉面荀爷火了:“你还装什么羞,爷们儿在东城帮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你让爷瞧中是你有脸,今个儿你就算是摄政王的王妃,老子也要定了你这个人!”
“东城帮……”
“是东城帮啊!赶快跑!”
玉面荀爷自报家门,整条街的百姓被吓跑了泰半,还有谁胆敢看热闹,纷纷回家去了。
卫晩岚顿时感觉到更为无助。
系统:【这是东城帮支线剧情,它是长安一股黑恶势力,久除不尽,原书后半截曾经提起。你竟提前触发了。】
卫晩岚哪有心情听它背景介绍?
他从小娇惯,经事不多,脸皮又薄,让人当街轻薄,吓得狠狠咬了口玉面荀爷的胳膊。
“哎呦!”
趁着流氓吃痛的那一刹那,卫晩岚拔腿便跑。襦裙蓬松飘起,像只尾巴柔软的大松鼠。
荀爷在后头恶狠狠地道:“想跑?给我追!”
几个小流氓从人群里冒出来,边追卫晩岚边造势:“会春楼的姑娘从窑子里跑了!!!”
【好歹毒!娼女逃籍被打死都不为过,这些人的话术,显然是干惯了坏事的,你快跑。】
后面顿时跟着一大串地头蛇。卫晩岚的甩不掉,累得他气喘吁吁,肺都要炸了。
“呼呼……呼……呼——”
腿动不了了,像灌了铅一样。卫晩岚嗓子发干:“我……跑不动了。能不能……不跑……”
【不能,会被卖进窑子。】
【除非你自证良家,但你怎么证?说你是大魏皇帝吗?国体尽失,那你还不如死了呢!】
卫晩岚:……
显然404眼中皇帝的尊严胜过万物。
卫晩岚却想活命。忽然想到玉面荀爷说得一番话,他最后提了口气,冲向城中的望楼。
望楼负责观测整座长安,楼上军士瞧见有名黄裙女子接近,目光一凛,朝卫晩岚对准了箭镞,逼视卫晩岚远离。
可是卫晩岚并没有远离。
他边喊边掉泪,离大魏军士更近了:“呜,民女……民女举报东城帮敢对摄政王不敬!这个玉面荀爷辱骂摄政王……还说要轻薄摄政王今后的王妃,被我听见了,他就要杀我……”
冷镞瞬间转了方向。
目光中含有锐意,一支箭镞凭高而下,斜穿过卫晩岚,在玉面荀爷的脚面落下,箭镞穿过脚骨,血漫长街。精准地拦住东城帮流氓的去路。
军士的脸冷如霜霰。
玉面荀爷人都给吓尿了,捂着脚,龇牙咧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嘴瓢了胡沁,小的对王爷敬畏之心可昭日月啊!”
东城帮的其他流氓,平日横行坊间,但哪里敢跟正规军叫板,当即作鸟兽散。
一场风波平息,卫晩岚得救了。蹲在地上倒气,肺里火辣辣的。
【你干得好,以毒攻毒。】
系统这是马后炮般的吹捧。卫晩岚没意识到,其实只想拿摄政王吓唬他们,没想那么多。
现在他脱离险境,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拍拍衣服刚要离开,却听见望楼之下有重甲甲片的摩挲声,这是大魏的制式明光铠,这种声音他曾在苏靖之身上听到过。
难不成是苏靖之?他这么快找到自己了?
卫晩岚耳朵尖儿都在颤——完蛋了,不会刚出宫就被大坏蛋给逮住吧……
“姑娘留步。”
不是摄政王的声音,卫晩岚缓缓转过头,松了一口气。
视野里出现的那人也很高大,脸上有疤,应该是摄政王的部下:“军……军爷有事吗?”
“吾乃大魏兵部侍郎秦臻,东城帮为祸长安多年,京兆尹等诸衙门都拿它束手无策,姑娘刚才被东城帮所害,可愿为百姓除害,去找监察御史,状告京兆府官僚跟流氓里应外合?”秦臻道。
“欸?”
卫晩岚眨了眨眼,带着些清澈的无辜感,秦臻这句话太长了,他没听懂。
他与秦臻之间有一种尴尬的沉默。
四眼相对。
系统终于听不下去了:【问你愿不愿意走完东城帮支线,举报他们?】
这可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啊!
卫晩岚很单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愿的。愿意愿意。”
系统:【……】
“那姑娘请随我来。”
秦臻抱拳,向卫晩岚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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