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团用脚尖碾了碾地面。
他的鞋子在地板挪动了几步,似乎还在审度这个箱子摆放的位置,口中“啧啧”了两声,想把它摆得更加妥当。
卫晩岚脸涨得滚烫。
手指缓缓露出空气,他只敢吐息,不敢进气,眼睛被憋得又酸又热,就要到达极限了。
唐团:“你们看这摆放得合不合适?要把箱子打开,给老大码在桌子上吗?”
呜呜呜,你要不要服务得这么到位!!!
卫晩岚在心里惨叫。
好在众金吾卫回道:“唐副将,既然是军政要务,没有王爷指示,我等不好擅自开箱,否则平白惹上嫌疑,唯恐瓜田李下。”
“嘿,你小子有点儿文化啊,进来书房果然都不一样了,真让这梅花给熏出来点东西。”
唐团嘻嘻地笑了几声。
那金吾卫不好意思地赔笑,憨声道:“行了唐副将,别取笑我了,我就只是个大老粗,咱们武人身上血气重,免得污了这梅花,咱赶紧走吧。”
对对对,赶紧走。
卫晩岚在脑海疯狂呼吁。
唐团叹了口气,似乎在凝望那腊梅:“嗯,走。不过我也是奇了,老大这盆好好的花怎么就起个那么邪乎的名字,‘全家疯子’?——名可能有点道理,但咱也不敢问啊。”
“既然您不敢问,我等就更不敢问了。”
“可能摄政王有他自己的想法。”
“王爷叫什么都是对的。”
“王爷英明。”
——你们这就是盲目崇拜啊!!!
卫晩岚憋着一口气还很想笑。
“清嘉风致”这四个字,笔画在卫晩岚脑海迂回盘旋,最终扭曲成了“全家疯子”,硕大的四字词语似乎在逗引他憋气破功:
全家疯子、全家疯子、全家疯子……
qaq要被洗脑了。
门扇缓缓开合,交关一声长响。
唐团几人的声音消失在摄政王的书房,听起来应该是走了。
“呼——”
此时卫晩岚长长地呼吸了几大口气,他整个人像条刚上岸的鱼,浑身又潮又热,憋得又烫,瘫倒在摄政王的书桌底下。
【赶紧走。】
“是!”
宿主跟系统达成了最迅速的共识。
这是大魔头的书房,卫晩岚一刻也不敢多待,钻头扒紧桌面,刚刚把自己钻出桌子,就见书房门外糊窗纸上头映出两个人的人影,轮廓身形都格外高大。
有盔缨的形状,都穿着甲!
才放下的一颗心嗖嗖给提了起来,卫晩岚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浑身的血液往脑袋上冲。
——大、反、派、回、来、了。
是摄政王与秦臻!
卫晩岚砰地一声头磕在桌底,眼里泪花瞬间模糊了眼眶。
他捂着脑袋迅速钻回书桌,开始疯狂地向系统求助,话音几乎连成一线:“救我救救我摄政王武功比唐团还高他一定能听出来我就躲在他桌子底下qaq……”
***
“王爷,寻找陛下的任务,各部都在紧锣密鼓地暗访,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长安城被您翻了个底朝天,恐怕您再加大搜查力度也无甚助益。”
说话的是秦臻。
卫晩岚在京城望楼之下,仔细听过秦臻的嗓音,这个刀疤脸青年,他不会听错。
苏靖之没有吭声,靴尖停留在箱子跟前,袖风闪过,箱盖应声打开。
摄政王将箱子里的折子放在桌面上,桌子摩挲出沙沙声。
秦臻当时就跪下了:“王爷!”
卫晩岚瞧见了秦臻的膝盖。
“属下恳请接替您继续寻找天子,也恳请您立即休息,两天未眠再紧接着处理政务,您就是铁打的也不能这样折腾……”
“辛不移他们怎么说?”苏靖之打断。
秦臻停止,然后只好禀明:“辛寺卿依照您给出的方向,在宫廷中发现少了套侍女服饰,密查发现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平康坊,平康坊那地儿鱼龙混杂,辛寺卿也不知陛下具体何处。”
他不是曾经见过朕吗……也就前天刚见的人啊,他是鱼的记忆吗?
秦臻鱼继续劝道:“请王爷先放放此事,以身体为重。”
摄政王是在找我?
系统送给卫晚岚一张龟息面罩,半透明的面具遮挡着卫晚岚的小脸,他有了宝物隐匿气息,敢在苏靖之桌子底下胡思乱想了。
摄政王找我干什么?
要是朕死了,丢了,找不到了,刚好遂了他的心意,直接黄袍加身,当皇帝嘛。
苏靖之掀起袍摆坐到椅中,听声音像翻开一本折子。大魏头号卷王立地开卷,笔墨如春蚕食叶。
秦臻鱼直呼管不了,阻拦不成只好苟同:“王爷,王爷为国之操劳天地可表,王爷一如这梅花,屹然不倒,凌霜独放,独立寒冬,此花名为……”
——全家疯子。
卫晩岚在心底接话。
然后捂住嘴偷笑了一声。继续听摄政王的反应。
“东城帮虽跟京兆府勾结,但几次围剿东城帮,用得不全是来自京兆府一支人马,消息屡次走漏,”苏靖之沉声,“不止有京兆府的缘故。”
秦臻连忙叩首:“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你铲除东城帮有功,本王不能治你罪。”说完苏靖之在桌案上面取出来个物事,“这方描金墨锭,是徽州岁贡过来的极品,你与唐团不同,这东西你能用,他欣赏不来。”
【投其所好邀买人心,奸诈。】
秦臻连忙再次叩首,这回声音都带了颤:“多谢王爷赐墨!”
可卫晚岚却想得是:
你把贡品随随便便就送人了?
贡品应该是朕的东西吧qaq!
大魏国君在桌子底下痛心疾首。
桌上,苏靖之则在取墨时,手指轻轻触碰到“清嘉风致”鹅黄色的落英,指背被花朵柔软擦过。
他看了眼那盆造型雅致的花朵,凝神片刻,目光徐徐锁定在梅树枝干。
树干有块透出苍青色树皮,汁水尚且新鲜的缺口。
有人来过。
苏靖之眼神凝了凝。
提起鼻子细嗅,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宫廷香。
“……”
此前眼睛里原本透着疲惫的光线,却因为这道气息,散尽了浓雾般的担忧。
渐渐地,聚拢成一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曾经对卫晩岚模糊不可查的情愫,如风吹尘沙、云开雾散,逐渐明朗。
他不欲承认,但却控制不住,心就像这两天内缺了一块,又被什么东西突然填满了。
苏靖之咀嚼着这种感觉。
再渐渐的,他的欢喜又变成气愤,生气又再变成同情。诸多滋味在他心里如走马灯般变换,让他经历了比浴血战场还更激荡的心潮。
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
嘴角已不知不觉地抬起。
摄政王用带着半正经半戏谑的语气,批改奏章:
“陛下不听话,他害本王好找,本王两天没睡觉了,等本王找到陛下,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苏靖之重点强调了那个“收拾”。
卫晩岚戴着龟息面具,耳朵尖尖在发颤。
后脊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听到大坏蛋甚至还重复了一遍:
“对,只要他敢出来,本王就是要立地收拾他。”
完、完蛋了qaq
卫晚岚面具背后的小脸,有点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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